所以,那天晚上的事,本来完全可以平安度过。凌靳朔虽心怀忐忑,可看着早朝快要结束,看着方学正冷静如常的反应,看着凌悠扬一贯不羁的神情,渐渐就放下了心。

玄崆帝道,“众卿家还有何事上奏?”

底下一片寂静,凌尹宣在迟疑片刻之后还是跨出步子,“儿臣有事启奏。”

玄崆帝颔首,示意他说话。

“昨日晚上,皇兄……太子他刺伤了方家二小姐,如今方子晗重病在床。”凌尹宣犹豫道,其实他也不想管这闲事,可是,昨天他和九弟一起看到那场景,即使他隐瞒过去了,九弟未必愿意帮二哥隐瞒。

凌靳朔脸色微微一变,稍瞬即逝。

玄崆帝觉得自己在很努力地保住他这个二儿子,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段日子以来,事事都针对太子发生。玄崆帝也不能保得太明显,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该说他那个七儿子太能干还是说那二儿子太蠢?

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玄崆帝眼角的余光瞟了眼凌悠扬,看着满脸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靳朔不笨,该有的心计也有,只不过,他的对手太糟糕。悠扬,你非得这样子逼朕吗?

玄崆帝严肃道,“确有其事?”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不信父皇可以问一问方丞相。”凌尹宣低头道,“况且,当初九弟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陌忧也在?玄崆帝眯眼,心中又多了几分思量。一直以来,凌陌忧从不介入各派斗争,由于身子虚弱,手上的实权也没什么,他从来不会偏帮谁,也从不会陷害谁。这项事实,不仅玄崆帝知道,朝中上下每个人都知道。

想到这里,玄崆帝对凌悠扬的怀疑少了几分,他对方学正开口道,“方丞相,情况可否属实?”

方学正沉默片刻,轻微地点头,“如此小事,不劳皇上挂心。”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今日伤了子晗的别人,方丞相未必会善了。”凌启明半是嘲讽半是调笑,这位凌氏三皇子对太子党派的人素来没好感,“俗话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父皇的确该给个公道。”

凌悠扬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嗯,看戏果然比演戏有趣,隔山观虎斗,好戏,真他妈敲锣打鼓一场好戏。看到皇座上那老头子头疼的模样,他就没由来得感到畅快。再看到那道貌岸然的凌靳朔苦着脸的样子,哈哈,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靳朔,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玄崆帝道。

“儿臣,无话可说。”

玄崆帝叹气,厉声道,“太子从今日起幽闭在府邸,不得参与政事。刑部三日之内将其定罪,不得有误。”

“遵旨。”

玄崆帝甩袖起身,“退朝。”在太监的陪同下,大步离开大殿。刚退离到幕后,就低下头重重地咳嗽出声,他把手搭在太监总管高史肩膀上,身体似乎一下子就虚弱下来了。

“咳,咳。”高史看到玄崆帝的模样,轻轻拍打他的背脊,拿出手绢擦拭他的嘴,却在白色的手绢上看到殷红的血迹。高史的目光中流露出悲哀,“皇上,您又吐血了。”

“呵呵,朕的身体不行了。”玄崆帝苦笑,“可惜最近的朝廷又不太平,至少在朕驾崩之前,得把一切的道路都铺平。”

“皇上,您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说的也都是实话。”玄崆帝嘴角晃过一抹嘲讽,“说不定,朕的儿子都盼着朕早点死呢。”

高史垂头,不敢答话。

“高史,你说说,朕的哪个儿子最出色最聪明?”玄崆帝边走边问,向着御书房前进。

“回皇上,”高史斟酌道,“七殿下的心计,奴才只能说他深不可测。”

哼,深不可测?玄崆冷哼一声,似笑非笑,“他那叫无法无天。”

高史又沉默一阵,“可这也是因为皇上惯着他,才由得七殿下敢如此作为。”

“高史,你又错了。”玄崆帝苦笑之中隐隐有份自豪,“悠扬那小子,他是觉得朕铁定找不到证据,他预测了各个立场以及各方的态度,甚至揣度了朕的心思,得出结论,知道朕绝对拿他没办法,这才肆无忌惮。”说到这里,他又长叹一声,“高史,你觉得悠扬比靳朔更适合这位子吗?”

高史犹豫道,“这问题奴才不好答,不过,以皇上的雄才伟略,想必心中早有答案。”

玄崆帝微微垂下眼,岁月就在他的皱纹中默默流淌过,只因这个低头,他似乎瞬间苍老许多,“这些事情,冥冥中早有定数。”之后,他便不再多说。在高史的搀扶下,玄崆帝来到御书房前,看见凌悠扬很没规矩地站着。

凌悠扬一眼就看见了玄崆帝,眉一挑,眼角上翘,笑道,“父皇,您不是让我在家陪伴弦歌别上早朝吗?今日怎么就宣了我来?”他略带痞气地向后一靠,调笑道,“莫非真是想念儿臣想念得紧,思之欲狂?”

玄崆帝心中哭笑不得,脸上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这是跟朕说话的态度吗?”

凌悠扬脸皮厚,向来就经打耐磨,“呵呵,儿臣为早朝起了个早,还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父皇一见面就这么恐吓儿臣,儿臣的胆子可是很小的。”

你的胆子还叫小?恐怕给你个火药,你连皇宫都敢拆了!玄崆帝很想骂他一顿,可短短的呼吸之间,突然悲凉骤生,他的脸色瞬间沉缓下来,坐在椅子上。眸子犀利地射向凌悠扬,抑扬顿挫,“悠扬,别装了。你想要的东西,朕可以给你。”

凌悠扬怔了怔,很明显的。他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玄崆帝直接就想把砚台砸他脸上,“还装?”忍啊忍,终于忍住了,他不耐烦地讥嘲,“今天才刚改变主意让你上朝,你就搞出这种事,你说你想要的是什么?”

凌悠扬微笑,“父皇一诺千金,怎么会改变主意?”

玄崆帝深深地注视着他,“方学正私底下来找过朕了,他主动要求辞官,也同意让方家离开朝廷势力,不过,他向朕提出一个请求。”顿了顿,“这请求也不是什么难事,比起瓦解方家的根脉,实在是太简单了,况且,朕也和他有着相同的意思。”

凌悠扬难得乖巧,笑眯眯地站着,笑眯眯地听着。

“只要你娶了方子晗,将她和符弦歌同立为正妃,那么,朕就把太子之位传于你。”玄崆帝目光熠熠,“朕是这个意思,方学正也是这个意思。”

凌悠扬还是笑,“那皇兄呢?我当了太子,二哥怎么办?”

“你不早为这事铺好了路吗?”居然还敢装疯卖傻,玄崆帝没好气,“现在的事情都是朕压着,不过,你搞出来的这些事,足以让靳朔丢掉他的位子,只要朕妥协,他自然就会下台。”

凌悠扬不承认也不否认,笑意不减,“皇兄目前的罪行,足以判个流放吧?”

玄崆帝沉默,缓缓颔首。

凌悠扬笑得像多朵花似的,“嗯,太子之位,方子晗也算是个美人,这的确省了我不少工夫。”转瞬之间,笑容全逝,他向前一步,音质冰冷,“可惜,我不希罕。”

不希罕,不希罕大好江山,不希罕绝世美人。美人再美,也不及你的一颦一笑;河山再好,也换不回你的真情实意。

我既许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便至死方休。

这江山不需要别人的施舍,真想要了便用抢的。你以为你不给我就得不到?凌悠扬脸上再度挂起笑容,刚才的一句话让整间御书房都充满冰冻的寒栗,甚至连玄崆帝都被震慑地一动不能动。“父皇,换个提议吧,这个不行。”

玄崆帝板起脸,冷哼,“哪里不行?”

“弦歌很重要。”凌悠扬坦白道,“父皇,如果您是诚心想把太子之位传给儿臣,就换件儿臣做得到的事情。”

所以啊,他讨厌符弦歌那个女人,红颜祸水,说得一点都没错。玄崆帝在心中哀叹,有这么一个女人在悠扬身边,他还怎么放心传位于他?“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跟其他女人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怎么她还三头六臂不成?”玄崆帝苦口婆心,“悠扬,江山和美人,你有了江山就有足够的权势去得到美人,可是,若你选择美人,你未必有能力去拥有!”

凌悠扬嘴角一挑,“江山是没有生命的死物,而美人则是活生生的,父皇,您拿这两个对比本就有错误,更何况,弦歌是独一无二的,她不需要我去拥有,她会主动选择留在我身边。可江山呢?那玩意儿听不懂我说话也不会陪我上床,它哪有美人那样善解人意?”

“你……你……”玄崆帝气得吹鼻子瞪眼,“你想气死朕啊?”敢情这个不肖儿子还视皇位为粪土?别人肖想得要命,他居然还敢嫌弃这嫌弃那的。

“父皇,你还是换个条件吧。”凌悠扬道,“这又不是在谈生意,其实,您本就不该提什么条件……”

“住嘴!”玄崆帝怒视,“你回去好好想清楚,朕不喜欢符弦歌这个女人,更不容许她一个人独掌后宫,你娶不娶方子晗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让你做皇帝了,你绝对不能把一个女人看这么重!”

凌悠扬身子半歪不歪地站着,嘴角半翘不翘。

“朕给你十天的时间,你给朕考虑清楚,哼,这皇位也不是非你不可。”

凌悠扬笑了笑,“那么,儿臣先行告辞。”

陌忧

凌悠扬这种人,即使天塌下来也能玩得兴高采烈的,只要他玩得高兴,管你压扁了多少人。简单地概括,就是没心没肺的。所以,即使玄崆帝只给了他十天考虑的时间,他也根本没任何压力,老神在在地和弦歌调情说爱,温存细语。

“孩子该取什么名字呢?”凌悠扬把脑袋搁在弦歌的大腿上,耳朵附在她的肚子上,听了半天,可什么都没听出来,眉头微皱。

“取名字的事不用征询父皇的意见吗?”弦歌道。

“不用。”问那老头子?有那必要吗?当然没有。凌悠扬轻道,“父皇正为国事操劳,这对他而言只是小事,我们自己决定就好。”

弦歌柔柔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摩凌悠扬的黑发,“连是儿子是女儿都不知道,名字怎么取啊?”

凌悠扬的目光微微上扬,瞥到弦歌脸上时忍不住笑出声,捉住弦歌摆放在他发上的纤长玉手,放至唇前轻轻一吻,眉梢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深深凝视她的眼眸。

弦歌都快被他盯得脸红,“看什么?”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这个女人征服。”凌悠扬嘴角上翘,脑袋在弦歌的肚子上蹭来蹭去,“那时候压根没想过会这么喜欢你,也没想过你竟然会给我生孩子,缘分这东西,我以前一直很鄙视的,现在不相信也不行。”

弦歌撇了撇嘴,揪了揪他的耳朵,“男人的劣根性,怎么,现在觉得我被你征服了?”

凌悠扬笑若妖魅,一口咬住弦歌的手指,举止暧昧得令人脸色发臊,舌头轻轻一舔,“说反了,是我被你征服才对。”

弦歌一僵,白皙的面庞很容易就染上了红晕,一瞬间就抽回自己的手,果然一山还比一山高,这男人上辈子肯定是个狐狸精,专勾女人的狐狸精。

凌悠扬邪邪一笑,脑袋枕在弦歌香香嫩嫩的大腿上,双手环抱她的腰身。他闭上眼,鼻腔间都是她身上熟悉的气味,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纷飞飘扬的雪,漫天的白色,你的头发是黑色的,在风中漫舞,身躯挺直,雕翎戎装,可眼神却是漫不经心的,手指一勾,稳稳的一箭就穿透我的肩膀。弦歌,我那时候想,难道我这辈子真要死在女人手里?”

说话间,凌悠扬伸出手,与弦歌十指交缠,眼睛豁然睁开。他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微笑道,“就是这个位置。”

弦歌在额头上轻轻一弹,笑靥如花,“头一次被女人射中?”

“嗯。”凌悠扬抱得更紧,“我这辈子只遇到一个你,弦歌,我想把这世上女人最尊荣的位子送给你。”顿了顿,他放慢语速,“你要吗?”

弦歌神情一愣,苦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这胎生的是儿子,以后很有可能就是皇帝?”

凌悠扬低笑,“生女儿也可以做女皇,我不介意的。”

“只要你要,那你就去抢。”弦歌伏下身,回抱在他身上,“悠扬,我不是你的绊脚石。无论做什么,我都想陪着你。”

凌悠扬勾唇,“嗯,我知道,你很爱很爱我嘛。”

“呵呵,”弦歌笑出声,“那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凌悠扬贼笑,手指点了点她的肚子,“你以为你会变戏法啊,要男的就男的?要女的就女的?”

弦歌神情恹缩,“你真会打击人,我只是怀着希望啊……”

“我不许。”凌悠扬微微抬头,吻上她的唇,认真道,“即使生出孩子,你也要喜欢我比喜欢孩子更多更多,我会喜欢这个孩子,是因为这孩子身上流着一半你的血液。”

“如果我更爱孩子呢?”弦歌调戏道,“你难道掐死他?”

“怎么会?那样你会生气的。”凌悠扬厚着脸皮回答,“那你肚子里的小鬼一辈子都别想有安稳日子了,敢抢我的女人,活腻了。”

弦歌刮他的脸颊,忍俊不禁,“像小孩子一样。那么,决定了吗?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凌悠扬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看情况吧,如果他不和我抢女人,那就给他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如果他小小年纪就不识相,那直接就叫他小鬼吧。”

弦歌仰天大笑,眼睛都笑弯成一条线,“悠扬,你长这么大还和小孩子一般见识?那我不就养了两个孩子?一大一小?”

凌悠扬黑眸深沉,诡异一笑,在她的手腕处吹着热气,双手不规矩地在弦歌后背游移,“孩子?呵呵,孩子会跟你做这种事吗?”

弦歌脸红,拉住他的手,“别……”

凌悠扬乖乖收手,脸上却是说不清道不尽的委屈,“弦歌,我忍得好难受。”他眨着可怜兮兮的眼睛,“帮帮我,已经很久没做了。”

弦歌苦恼地看着他,最后沉重地点头,伸手指向远处,“要不你去冲个冷水澡?”

凌悠扬一脸黑线,他哀叹一声,站起身来,“罢了罢了,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弦歌困惑道,“去哪里?”

“带你去认识一个人。”凌悠扬微笑,一把抱起弦歌,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蜻蜓点水,“去九弟那里,听听他的琴音,顺便把他介绍给你。”

弦歌静静地望着他,笑道,“你和凌陌忧的关系很好吗?还是你想对他做什么事?很少见你主动拜访哪个兄弟。”

“你说的真难听,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人?”凌悠扬委屈道,“我和陌忧好歹是一个爹生的,多少有点兄弟情谊。”

滚你的兄弟情谊,唬小孩呐。即使对着你亲爹,你也不见得有多孝顺。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弦歌鄙夷道,“你是要算计他还是要利用他?我又不会阻止你,你何必装模作样?”

“呵呵,我只是想找他帮个忙。”凌悠扬挑眉,“带着你去套套近乎。”

“凌靳朔刺伤方子晗的事情,能这么顺利的告倒他,这其中应该有凌陌忧的协助吧?”弦歌笑道,“你们俩本就是一卦的,对不对?”

“王妃果然火眼精睛明察秋毫。”凌悠扬狗腿地奉承着,“不过我和陌忧的关系和你想的有点不一样,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弦歌愣住,“我不认识凌陌忧。”

“嗯,不过他认识,说认识也不确切……”凌悠扬自说自话,眼角余光注意到弦歌渐渐失去耐心的眼神,他立马笑道,“陌忧不喜欢凌家的任何一个人,说句实话,他是兄弟之间最冷血最无情的人,从不管闲事,也不爱管。他那次会配合我,只是因为他和我有着共同的敌人。”

弦歌反应很快,“他和凌靳朔有仇?”

“陌忧的身体很弱,太医会诊,经过十年调养,他的病根也无法祛除。王太医曾经预言,陌忧活不过三十岁。”凌悠扬淡淡道,“你知道他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嘴角勾起讥嘲的笑容,“其实他当年和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陌忧的母妃位及贵妃,太后那老太婆本也想对付我母妃那样,可惜,王贵妃的娘家不好惹,太后只能偷偷动手。”

凌悠扬的笑容又变得玩世不恭起来,“啧,啧,陌忧那时候没我聪明,就被那老妖婆给暗算了,一辈子只能病恹恹地躺床上。果然,人和人的智慧还是有差异的,弦歌,你夫君替你长脸吧?”

弦歌瞥他一眼,“所以,除掉太后的我对他而言,算是恩人了?”

凌悠扬怪异地看她一眼,牵起她的手,“见了就知道了。”

两个人坐着马车就赶到九皇子凌陌忧的府邸,从那两扇铜制大门来看,整幢府邸的装修相当简朴,边上围墙的底部甚至布满青苔。府门前并没什么守卫,在敲门后,弦歌只看到一个管家出来应门,看缉拿她和凌悠扬后匆忙行礼,“七殿下,七王妃。”

凌悠扬颔首,“我们是来见老九的,进去通报一声吧。”

管家犹豫道,“九殿下这几日谢绝任何人的拜访,还请七殿下和七王妃见谅。”

弦歌惊诧地扬眉,好大的架子,即使是太子和玄崆帝也不会把悠扬拒之门外。她的目光望向凌悠扬,正巧与他对上视线,勾唇一笑,悠扬啊悠扬,原来还有人给你吃闭门羹,有人比你还嚣张啊。

凌悠扬苦笑,对管家说道,“老九早就猜到我会来?”

管家规规矩矩地低头,“奴才不知。”

凌悠扬似笑非笑,“你知道拒绝我有什么后果吗?信不信我把你打死在九王府门口也没人敢吭一声?”

管家还是低头,“奴才命贱,要打要杀,听凭七殿下的一句话。”

凌悠扬笑眯眯,“呵呵,我不打也不杀,只要你进去说一声,七王妃想见一见他,看他作何反应。”

管家迟疑地抬眸,“这……”他家主子从不卖人面子,即使当今皇帝来都不见得会理会,也何论一个女人?

“还不快进去?”凌悠扬不耐烦道,“如果他还是不见,我也不为难你。”

“……是。”

看着那管家走进去,弦歌狐疑地瞟他一眼,“摆出我的名字真的有用?如果他还是不见呢?”

“那就偷偷翻墙进去。”凌悠扬面不改色。

不多时,那管家又跑了出来,声音中有些意外,“七殿下,七王妃,九殿下有请。”

凌悠扬得意地笑了笑,拉着弦歌就走进去。他就说嘛,凭他的脑袋怎么可能会料错凌陌忧的想法?

溪桥凉风,院中枫树的颜色,那青绿还未褪尽。看着那景色的布置,就知道此处主人是个极其风雅之人。弦歌和凌悠扬并肩前进,又走了几步,耳中骤然飘进精致悦耳的琴音,令人惊艳至极,舒人心肺,神清气爽。

弦歌的脚步稍稍一缓,抬首望去,眼前是个六角亭,亭中坐着一个黑发披散的年轻人,闭眼弹琴,对周遭的一切仿若未闻,十指纤长,在琴弦上肆意流连。

凌悠扬笑着大步跨进,“陌忧,结果你还是乖乖让我进来了吧?”

凌陌忧抬眸,一双清冷的眼在凌悠扬脸上一晃而过,目光最终停伫在弦歌脸上,琥珀色的眸子波光潋滟,看似无情,嘴中缓缓吐字,“符弦歌。”

弦歌微笑,“如此琴音,堪称天下一绝。”她上前,“我是否该称你一声九弟?”

“不用。”凌陌忧淡淡道,“在凌家称兄道弟简直是诬蔑了这兄弟情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他转首望向凌悠扬,“你今天的来意我已经猜到,请回吧,我不会帮你的。”

凌悠扬嬉皮笑脸,“看在弦歌的面子上也不帮?”

凌陌忧看他一眼,“我欠符弦歌一个人情,要帮也是帮她,帮你做什么?”

凌悠扬的口吻像哄骗小孩一样,“帮我就是帮她。”

“无稽之谈。”凌陌忧不屑道,“我为什么要成全你的野心?虽然我不喜欢凌靳朔那虚伪之人,可是我和你也没什么交情,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处理,别牵扯上我。”

凌悠扬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玄崆帝给了他十天的考虑时间,那他就要在这十天之内逼迫凌靳朔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这天下之间,最不能让皇帝容忍的便是逼宫。这段日子以来,他几乎把凌靳朔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他的党羽也消灭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要他给凌靳朔一个契机,再把足够兵力放到他眼前,那么,那家伙一定会受不了诱惑而动手。

如今的兵力,凌启明掌握着大部分军队,可惜全都远在边关,更何况,以他和凌靳朔的交情,也绝不会帮忙。剩下的,京城兵力的一大半兵权都移交到凌远禄手上。这些年来,凌远禄看似中立,可凌悠扬一直怀疑他的立场,前些日子看了那本名册,他确定凌远禄的确是站在太子那边的。

京城里剩下的那部分兵力是油凌陌忧的舅舅执掌,而且,凌悠扬扣住他的手腕,盯进凌陌忧的眼睛,“凌靳朔身边的军师,是你的人吧?”

凌陌忧并不否认,嘲讽笑道,“凌悠扬,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他抽回自己的手,躺在靠椅上,“我在凌靳朔身边安插人,是为了监视他和方家,并不是为了你。”

“如果,凌靳朔真的逼宫,那凌远禄也是同罪。”凌陌忧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说起来,你会连着凌远禄下手,还不是为了你身边那个皇甫容?我不喜欢他们,但他们好歹都姓凌,我干吗要为一个外人去害他们?”

凌悠扬摇头,“这你就误会了,我是答应过皇甫,要把凌远禄交到他手上,可是,会做出现在的决定,最大的理由还是他恰巧能被我利用,他恰巧站在凌靳朔那一边,他手上有一定的兵权,就是这样。”

凌悠扬看着凌陌忧,凌陌忧也看着凌悠扬,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僵持不下。

弦歌看不下去,默默叹口气,笑吟吟地看着凌陌忧,“陌忧,你今天能让我们进来,我很感激。”

“不客气。”凌陌忧淡淡道。

“你既然放了我们进来,那也该料到了现在的场面。”弦歌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钱,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何必如此不留余地?”

凌陌忧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奏,乐声空旷辽远,“我什么都不需要,金钱权力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顿了顿,“或者,你可以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抬眸,漫不经心的,嘲讽的笑容。

弦歌语噎,移开目光叹了一口气,“陌忧,我扳倒太后也不是为了你,其实你不欠我什么。”

“虽然你是无心的,毕竟帮我报了仇。”凌陌忧道。“以后如果我可以帮你,你可以开口。”他闭上眼,轻声道,“不过,这件事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