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任皇帝中,凌悠扬绝对不算勤勉,甚至称得上是懒惰。早朝的时间改为三天一次,后来四天一次,再后来是五天一次,实在是得寸进尺,厚颜无耻了。其实他本来是打算再改得过分一点,可惜满朝臣子跪在地上死谏,弦歌也有些看不下去,就劝了他几句,这才作罢。

日子很安闲,有些太平盛世的感觉。

半年后,雀南国的惠临帝驾崩。

【第五卷:月残人缺】

波澜

弦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书桌上。凌悠扬是个懒皇帝,常常把奏折带回卧室,然后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地粘在弦歌身上,或者有兴致的时候会去逗弄凌楠。如果被凌氏的列祖列宗知道他居然把政事交给女人,恐怕在地底下也不能安生。

弦歌也不愿意管着政事的,她宁可把时间花在宝贝儿子身上,可惜,凌悠扬这皇帝当得太不在乎了,弦歌也只能多担当一些。某人没责任心,她跟某人可不一样。于是,弦歌只能代替那个懒皇帝,一本一本地批阅奏折。

与此同时,凌悠扬正半敞衣襟,斜躺在龙床上,手上拿着个鱼竿,鱼钩上钓着个摇铃,晃来晃去的。他把鱼竿向左一移,凌楠小宝宝就撅着胖墩墩的小屁股,随着那铃声缓缓爬动过去。眼见凌楠就要够着那摇铃了,凌悠扬又把鱼竿向右一晃,铃声清脆悦耳,又引着凌楠宝宝向右边爬动,吭哧吭哧,爬得很吃力。但是,凌悠扬永远不让他拿到那摇铃,鱼竿左晃右晃的,终于,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凌楠宝宝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凌悠扬心中暗叫不妙,果不其然,弦歌怒目而瞪,“凌悠扬,你再把楠楠惹哭的话,就自己来批奏折!”

凌悠扬笑道,“不会了不会了。”顿了顿,“不过,弦歌你若不批奏折,那日子过得未免也太闲了,后宫都没什么需要你操心的。”

“你有意见吗?皇帝是你又不是我!”弦歌目光危险。

“没有,没有。”凌悠扬嘴角邪邪一勾,看到弦歌又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奏折上才放下心来。他眼角的余光再次瞟到凌楠身上,这个笨蛋,看上去一脸蠢相,除了笑就会哭,哪有他凌悠扬半点风范?不过,逗他玩的确是人生一大乐趣啊。

凌悠扬拿着鱼竿,在凌楠宝宝身上搔老搔去的,依旧不让他的双手碰触到摇铃。可怜的凌楠嘿咻嘿咻地翻来覆去,拼命伸手去拽。凌悠扬看着有趣,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太好玩了,像乌龟翻身一样……”

“啪”的一声,弦歌怒得直接把一本奏折丢凌悠扬脸上,“你还玩!你以为你儿子是宠物?”

怎么会?简直比宠物还有趣!当然这句话凌悠扬是不敢说出口的,他接下那本奏折,眼眸含着笑意,“弦歌,你想让我破相?”

“错!我想破了你那脑子!”弦歌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批阅奏折,忽然,她神情骤变,身体在瞬间僵硬如石,目光怔怔地盯住桌上一本打开的奏折。

“怎么了?”凌悠扬也发现情况不对劲,起身走到弦歌身旁,低头看那本奏折。他的身体也是微微一滞,“惠临帝死了也值得你这样难过?”

弦歌勉强扯出一抹苦笑,“我这不是难过,只是,只是感觉很复杂。”

凌悠扬托住她的脸蛋,盯住她的眼,“哪里复杂?”

“惠临帝算不上是一个好皇帝,他没你聪明没你明智,做事情迂腐,每次犯错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弦歌,”凌悠扬笑着打断她,“你拿他和我比,就好比蚂蚁和大象,差距太大了。”

弦歌也笑了,“他的确不够好,也阻碍了雀南国的发展,可是,他现在死了,对雀南国的麻烦也挺大的。惠临帝子嗣稀少,我想不出哪个有足够的能力来继承大统。”她长长一叹,笑容又变得苦涩起来,“唉,身在京都的白潜恐怕会很头痛吧?”

凌悠扬眼眸漆黑,在瞬间掩去了自己瞳孔深处的精芒。他揽住弦歌的肩膀,柔声道,“你是我的皇后,是极东国的皇后,比起那些,你更应该关心眼前,不是吗?”他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担心,我可以派使臣去雀南国表示慰问,到时候你也能了解得更详细,也好安心了。”

弦歌扑哧一笑,顺势靠在他的手腕上,“谢谢。”她也没有那么担心,有白潜在,局势总不至于太混乱,唉,最多被三伯趁机趁乱多勒索些好处。雀南国的皇帝又不是她,正如悠扬所说,想到这里,弦歌的目光温柔地望着凌楠胖嘟嘟的粉嫩脸颊,何况,比起那些,她有更值得关心的人。

“悠扬,剩下的奏折你自己批吧。”弦歌站起身子,走到床边后伏下身体,在凌楠诱人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仿佛熟悉了弦歌的气味,凌喃咯咯地笑着,白嫩嫩地小手伸向弦歌。弦歌笑眯眯地抱起宝宝,在自己怀里蹭啊蹭,“好可爱啊。”

凌悠扬也不自觉地勾起唇角,算了算了,小笨蛋,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暂时先把我的女人借你一会儿。目光转移到桌上那一叠奏折,凌悠扬的神情又无奈起来,可也只有乖乖坐下批阅的份。

深夜,灯光暗淡,最后一切归于黑暗和寂静。风呼呼地吹,凌悠扬睡在空荡荡的床上,忽然,他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身子,嘴中低声,“皇甫。”

“属下在。”皇甫容从角落里显现出身影。

“雀南国的事情已经发出密函了吗?”

“是的。”

“元澜那里进行得还顺利吗?白潜那小子现在应该安分多了吧?”凌悠扬的声音淡淡的,黑眸微微眯起。“惠临帝的死,应该没有被怀疑吧?”

“一切都照着皇上的希望进行。”皇甫容答道,他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道,“可是,这事若被娘娘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凌悠扬盯住皇甫容,“只要没人说,她就不会知道。”

皇甫容咬牙继续道,“可是皇上曾许诺娘娘不再对雀南国出手,如今却……“

“轮不到你向朕说教!”凌悠扬厉声道,他马上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眉头紧锁,叹气,“我只答应她不对雀南国用兵,不过,若是能不动用一兵一卒就把那个国家掌握手中,那就不算失约,不是吗?”

皇上,您这是在强词夺理。皇甫容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可他终还是把话咽下去了,“元澜想扶持古湘玲的儿子为幼主,皇上觉得呢?”

凌悠扬微微一滞,摇头道,“随他的便,只要能达到朕想要的结果就可以。”

皇甫容沉默,低头,“皇上还有其他要吩咐的吗?”

“没了,退下去吧。”凌悠扬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弦歌在身旁睡着,他连睡觉都无法安稳了吗?想了想,他闭上眼,下达最后的命令,“记住,不要让弦歌知道,绝对。”

“……是,遵命。”

凌悠扬知道弦歌爱他,他也爱她。他究竟在干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清楚地知道。夺得皇位对他而言算不上是什么胜利,那不过是一场游戏的结束,另一场游戏的开始。他在雀南国安排下那么多棋子,不想轻易地浪费。

凌悠扬知道弦歌挂心雀南国,可是他也并不是要把那个国家怎样怎样,他只是想让一切都照着自己的意思进行,这是一种该死的控制欲,他偏偏又该死的很享受。如果真的扶持古湘玲的儿子登上皇位,连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的孩子,很明显只是一个傀儡皇帝。如果那么简单就能把那个国家掌握在手,说不定雀南国在他的统治下会越来越繁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弦歌还会有不满吗?

凌悠扬站在窗前,夜风吹拂起他额上的发丝。弦歌如果真的足够爱他,即使知道了也该站在他这边吧?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他这是在做什么?考验弦歌的底线?

拉上窗帘,凌悠扬躺回床上。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想被弦歌知道。

他不敢。

他不敢赌。

辗转反侧,凌悠扬却是睡不着了,一怒之下,向弦歌的卧房走去,那笨小孩连晚上都跟他抢女人,他为什么不能抢回来?越是靠近弦歌睡觉的地方,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柔软起来。凌悠扬啊凌悠扬,在这世上,终于也有了你不敢的事情。

凌悠扬偷偷摸摸地爬上弦歌的床,悄悄抱住她。

弦歌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唔……你在怎么来了?”

凌悠扬在她唇上亲吻,“没把你抱在怀里,睡得不安稳。”

弦歌嘴角不受控制地笑起来,更加靠近他的怀抱,“我也是啊。”

符弦歌这个人,其实对政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小时候会学,是因为她不想让爹丢脸。长大后会操心这操心那的,也只是因为身份所迫。如今会帮凌悠扬,更是因为那家伙懒到无药可救。任何一个熟识她的人都知道,符弦歌是一个没野心没抱负的人,有时候手段看起来挺狠辣的,也只是不想把事情变得更加麻烦。说到这一点,倒是和白潜有点相似。弦歌自小的愿望也就是希望所有人都幸福快乐,是否由她来统治并不重要。

其实,相比以前的生活,弦歌更喜欢现在。因为身世的原因,她一直都不敢生孩子,可真正生下来了,不,在怀孕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凌楠是上天馈赠给她的礼物。她喜欢这个孩子,她爱这个孩子,甚至坚持要亲自照顾,而不交给乳母,完全不理会皇家的规矩。

凌楠虽然还不会说话,可是会哭会笑,而且非常喜欢粘住弦歌,经常会用小小的手掌圈住弦歌的手指,然后就咯咯地笑,睁着大眼睛对弦歌笑。

这种感觉对弦歌来说很陌生,可是很美好。温暖,美好而幸福的感觉,弦歌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坏了。胖嘟嘟的手臂,胖嘟嘟的腿,白白嫩嫩的让人想去咬上一口。弦歌看得眼谗,轻轻咬了咬凌楠的手臂,真可爱,连手都这么可爱。

“楠楠,等你长大了,我一定要带你去歧阳城看看。”弦歌笑呵呵的,“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凌楠咯咯地笑,小手挥舞来挥舞去的。

瞥了眼站立在身旁的皇甫容,弦歌对他微笑,“到时候,皇甫也一起去吧。”

皇甫容颔首,“多谢娘娘。”

“皇甫,你的家乡是个怎样的地方?”弦歌突然来了兴致,“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吗?据说大草原是很美丽的。”

皇甫容轻笑,“的确很漂亮。”顿了顿,他垂下眼,“可惜,物是人非。”

弦歌惋惜地望他一眼,安慰道,“那我带你去歧阳城散散心吧?”

皇甫容一动不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弦歌抱住凌楠的手不知不觉就加大了力气,她盯住皇甫容,倏然一笑,“你猜猜,如果我现在要求回歧阳城看看,悠扬会同意吗?”

皇甫容避开她的目光,“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弦歌目光一瞬不瞬,敛起笑容,“本宫命令你揣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皇甫容身体僵硬,闭上眼,固执地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弦歌嘲讽地勾起嘴角,目光紧紧盯住他的神情,渐渐的,弦歌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那家伙果然出手了。”

皇甫容依旧沉默,他无法在弦歌面前否认。他可以理解她的感受,当初他独自离开家乡,为了报仇他留在凌悠扬身边。为了祖国,他都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更何况弦歌?回忆起初次在军营里见到弦歌的情形,皇甫容更加沉默。符弦歌这个名字这个姓氏,有些最最根本的事情永远改变不了。

“哇……”凌楠忽然大声哭出来。弦歌闻声一惊,这才注意到自己抱住宝宝的力量在无意中加大,她急忙站起来哄孩子,“楠楠不哭,楠楠不哭,不哭哦……”

“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怀疑,可看到你的反应,我就确定了。”弦歌面无表情,女人的直觉,真是太可怕,她宁可自己没有这种直觉,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她是不是一辈子都可以生活在她想像的幸福中?“皇甫,你老实回答我,悠扬做了什么?”

皇甫容抬头看她,欲言又止,心中决定不了是否该不该说。

“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想尽办法去知道。”弦歌坚定地望着他,走近皇甫容身边,仰头望进他漂亮的瞳孔,“皇甫,告诉我。”

皇甫容闭上眼,挣扎道,“皇后娘娘,知道了您又能做什么?您有了皇子有了皇上,难道您要抛弃所有的一切吗?您对皇上的爱也就不过如此吗?一旦你做出了选择就无法回头了,您真的确定要趟进混水?”

弦歌笑道,“如此说来,悠扬对我的爱,也不过如此。”她将脑袋靠在凌楠软软的身体上,“皇甫,我舍不得。可是,如果我什么也不管,如果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粉饰太平地生活下去……”那不是一年,甚至不是十年,而是一辈子,这样漫长的时光,“纵使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

弦歌温柔地抚摸凌楠的脸庞,露出母亲的笑容,“所以,皇甫,告诉我。”

“娘娘!”皇甫容想努力劝止她。

“事情不一定会那么糟。”弦歌微笑,“说不定能和平解决呢?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皇甫复杂地望着她,点头妥协。

幽禁

弦歌静静地听皇甫容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静静地聆听,静静地坐着,整个过程中,神情温和得几乎没有变化,有震惊的必要吗?她认识凌悠扬这么久,她了解凌悠扬这么深,这样的事情,不正是凌悠扬会做出来的吗?

说到底,也正是因为凌悠扬了解她,才会选择隐瞒她。弦歌望着凌楠黑溜溜的大眼睛,轻声道,“皇甫,你选择站在我这边吗?”

皇甫容的神情突然就僵住了,张开嘴,老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吧?”弦歌抬眸,“如果你拒绝,那么,我也会把现在的事情告诉悠扬,你觉得的呢?”

皇甫容轻道,“皇后娘娘是在威胁属下吗?”

弦歌微笑,“不,我是在寻求你的帮助。你知道的,我在极东国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清丽的眸子波光悠悠,“所以,你会帮我的吧?如果不打算帮我,你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

皇甫容闭了闭眼,心中不禁一荡,其实她根本不用这么说话,其实他早就决定了,“是的,属下站在娘娘这一边。”

弦歌欣慰,“谢谢。”

“娘娘不问理由吗?”皇甫容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可这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皇甫容垂下眼,想看弦歌的神色又不敢看。

“你想说吗?”

“不。”皇甫容苦笑,“属下不想。”

怀中的凌楠开始睡眼蒙胧,弦歌轻哼着曲调哄他入睡,抱着他到卧房,替他仔细地盖好被褥,又和皇甫容退了出去。“皇甫,你把悠扬的作为和计划都跟我说说。”

“娘娘早就应该知道,皇上在雀南国安排了很多卧底,其实不乏朝中高官。如今,惠临帝驾崩,皇上命令元澜推举古湘玲的儿子继承大统,然后趁机把持朝政。”

元澜那老头弦歌还记得,就是常喜欢和她作对的那个。陆务惜活着的时候就站在陆务惜那一边,陆务惜死了之后她也嫁到这里来了,“有白潜在,怎么轮得到元澜来主持大局?”

“古湘玲承诺白潜,只要她登上太后的位子,她就下旨把杨丽凝许配给白潜。”

弦歌听了下巴都快掉下来,“白潜就这样答应了?”

“白潜并没有表态,不过,他并不知道元澜是皇上的卧底。”

“也是。”白潜只道哪怕古湘玲的儿子登上皇位也对国家没危害,至少比扶持一个昏君要好得多。“元澜现在的行为都是凌悠扬支使的?”

“皇上只命令元澜大概的方向,具体的手段并不限制,只要元澜能给他满意的结果就行了。”皇甫容想了想,还是开口,“娘娘,如果没有您的阻止,一切真照皇上的计划进行,对雀南国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或许那国家会更繁荣……”

“是啊,在他的手里更繁荣。”弦歌冷笑,“皇甫,祖国毕竟是祖国,再怎么不好,它也是祖国。符家一直都坚持,国土不容践踏,主权不容分享。”

皇甫容道,“奇怪的是,这次的骚动,符家竟然毫无动作。”

“符家常年驻守边疆,在朝廷里并没什么势力。”弦歌无奈道,“何况,符霜霖那老头看上去暴躁没耐心,其实肚子里的小九九并不少。那死老头肯定想趁乱捞掉好处,或者,他已经暗暗地出手了,又被白潜给暗暗地阻止了。符家和白家相互制衡,这是彼此默认的老规矩。唉,我也只是猜测,的确该和符霜霖联系联系了。”

“娘娘打算怎么做?”皇甫容问。

“你知道悠扬在雀南国埋了多少人吗?”

“应该是都知道的,在皇上还是七皇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埋下,属下一直贴身守在皇上身边,即使有些遗漏,但大部分还是知道的。”

“好,你把这些人的名字和官职都告诉我。”

皇甫容眨眼,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娘娘,您打算直接把这些人的名单告诉符家吗?”这样也好,不用她亲自出手,也不会和皇上正面冲突了。

“不,符霜霖的作风是快刀斩乱麻,具体的行事计划我必须一直和他通气,当然,这些人的名单是一定要告诉符家的。”弦歌叹了口气,忧愁地望向远方,“而且,我还得想方设法地瞒住悠扬,最好最好的结果,就是让一切在无声中落幕,悠扬想反击也已经来不及,那他自然就对雀南国死心了。”

弦歌的神色并未泄露她内心的情绪,她缓缓地笑出声来,笑了两声,只觉得嗓子发麻,笑得很累,于是面上增添几分倦意,“最糟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思及之处,她竟然说不出口,只静静地站着。

最糟最坏的结果,她不希望发生。她还想把眼前的幸福持续下去。

皇宫里一切的情况跟以前并没有差别,弦歌还是会帮着凌悠扬批阅奏折,奏折里有时会混杂着雀南国的情况,可相对凌悠扬暗地里做的事情,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凌悠扬也依旧粘老婆粘得紧,甜言蜜语从不间断,大庭广众之下也是又搂又抱的,抽个空会戏耍戏耍凌楠,日子过得那是相当的滋润。

凌悠扬给元澜的信件都是让皇甫容去传送的,所以,每次在皇甫容拿到信件时,都会先拿到弦歌那里,弦歌模仿凌悠扬的笔迹再自己写一封,大多会命令元澜按兵不动。同时,她还和符家通信,定下计策,趁机除掉凌悠扬埋在雀南国的探子。

当然,依着符霜霖的性格,也趁着这个千载难得的机会扩大了符家的势力,每除掉一个凌悠扬的棋子,朝廷的上的空缺他都会安排自己的人顶上去,这其中自然也有白潜的阻碍,可两两交手,即使胜负各半,符家也着实捞到了不少好处。

每次的信件都修改容易引起对方怀疑,有时候,弦歌在看过凌悠扬的信函后也会原封不动地传送给元谰,但她会把凌悠扬的计划写给符霜霖,让他趁早作准备。理所当然,元谰的回信也都会经过弦歌的手,经过她的修改后,半真半假地呈现给凌悠扬,也勉强蒙混过关。

通过这次的联系,在符霜霖的信件里,弦歌终于对雀南国现今的局势有所了解。她长期生活在凌悠扬的羽翼之下,对外界的信息,尤其是雀南国的信息已经陌生了很久。白潜从来都无心于权势,朝中只要不出大事,他都冷眼旁观,别人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凌悠扬命令元澜的计策,一直都是让他不动声色地行动。对白潜来说,他以为不过是一个官员在为努力地争夺权势而已,这种现象太普遍,白潜自然也不会插手。元澜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做过张扬的事情,默默等待自己权势的扩张,即使是培植党羽也不是那么明显,元澜的权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陆务惜死后,朝廷之中,除去白家和符家,也就要数元澜的权势最大了。凌悠扬在朝中的探子并非元澜一人,在设计害死惠临帝后,所有人再全力扶持幼帝,串通好古湘玲这个太后,那把持朝政并非难事。

其实,直到弦歌联系符家之前,根本没有人想像到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凌悠扬的一场阴谋,即使知道之后,符霜霖也没有对外公布,一是担心打草惊蛇,二是担心朝局动乱,三是担心凌悠扬会破罐子破摔,做出什么对雀南国不利的事情。四嘛,就是想为符家在这场事件中夺取足够的利益。

弦歌在临走之前,也曾提醒过白潜,说是朝中有凌悠扬的党羽,说实话,白潜是个精明的人,在弦歌走后就开始观察哪些人是探子,可惜凌悠扬是个更精明的人,他早猜到弦歌会提醒白潜,在派人盯梢白潜盯了一段时间,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怀疑。凌悠扬陆陆续续地让一些手下故意露出破绽,牺牲了几个探子,从而保住了最重要的几个。而且,接下来极东国雀南国越觅国三国签署了停战条约,白潜的戒心就更少了。

弦歌的整个计划中,最棘手的地方就是要怎样瞒过凌悠扬那只狐狸。事实上,实际进行的比想像中容易些。凌悠扬没有任何怀疑,他信任弦歌,他信任皇甫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平静后,弦歌顺利地和符家交流信息,努力控制朝廷局面。

“弦歌 ,你怎么越变懒了?”凌悠扬不满地抱怨,“这几天你批阅的奏折越来越少了。”

亏他好意思说!弦歌一脸黑线,“那本来就是你的责任。”

凌悠扬眨眼,笑眯眯道,“我的就是你的,所以,我的奏折就是你的奏折,我的皇后,你说对不对?”

弦歌白他一眼,懒得理他,“悠扬,雀南国的情况怎么样了?你不是派遣了使臣去慰问吗?有什么消息?”一边说话,弦歌一边盯着他的眼睛。

“没出什么大事,你放心。”凌悠扬安慰道,“白潜有多能干你又不是不知道,符家也出了不少力,一切都很稳妥,你安安心心做你的皇后。”顿了顿,他又笑道,“等我们那笨儿子长大些,你可以带他回雀南国去看看,现在他还小,你还是多在宫里陪陪他。”

“悠扬,我想问你一句话。”弦歌考虑许久,犹豫许久,斟酌许久,忍不住开口道,“悠扬,你以前很想把雀南国拿下的,你不打算趁这次机会做点什么吗?”

凌悠扬神情骤然一僵,盯住弦歌的眼睛。只是一闪而逝,他偏过脑袋,神情又恢复如常,好笑地反问,“做点什么?”

弦歌回望,“你不用装傻,明明听懂了我的意思。”

“呵呵,”凌悠扬好整以暇,“如果我做了什么,你会难过的,对不对?”

弦歌点头,目光半点都不偏离地盯住他,“嗯。”顿了顿,“可是,让你为了我而放弃……悠扬,你真的不想做点什么吗?”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答案?她又为什么要问出这种笨蛋问题?如果他回答“想”,那她该说什么?如果他回答“不想”……

“不想。”凌悠扬的声音很干脆,他笑望弦歌,无奈道,“你不要杞人忧天好不好?多相信我一点好不好?”

弦歌凝视他,倏然一笑,“嗯,我很相信你。”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弦歌每次得闲时肯定会与凌楠腻在一起。凌悠扬不止一次地抱怨,有哪个做皇后的会整日里和孩子粘在一起?有哪个做皇后的会亲自带养孩子?

“我既然生下了他,那就一定要由我来养。”弦歌道,“我小时候虽然没有母亲,可父亲待我很好。楠楠有你这个父亲是他可怜,我当然要对他好,我想做个好母亲。”

“那你怎么不想做个好妻子?”凌悠扬耍赖。

“哦?”弦歌挑眉,“我这个妻子还不够好?”

凌悠扬看着耀武扬威的凌楠,似笑非笑,臭小子,居然敢狐假虎威?他瞟了眼弦歌的脸色,再看看站在他身后的太监急切的脸色,重重地叹了口气,“弦歌,我晚上来找你,今天晚上你绝对要陪我,至于这臭小子,把他扔给奶娘。”话说完,就急着离开处理政事去了。

夜晚,在凌悠扬的命令下,凌楠被奶娘给抱走了。凌楠哭哭涕涕地想扑向弦歌,小小软软的身体终还是无力反抗大人。也亏得凌悠扬心硬如铁,哼都不哼一声,待耳朵里听不到哭声了,他立刻恬着脸贴近弦歌,温香软玉在怀,“弦歌,对你来说,是我重要还是凌楠那小鬼重要?”

弦歌微笑,“楠楠。”

凌悠扬皱了皱脸,柔软的双唇从弦歌的眼睛吻到鼻子,从鼻子吻到嘴巴,又从嘴巴移到耳朵,轻轻嘶咬她的耳垂,闭上眼,神色依旧,“那对你来说,是我比较重要还是雀南国重要?”

怀中的娇躯有瞬间一僵,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凌悠扬并不点破,笑容宴宴,他的目光依旧是温柔的,“或者说,是符家比较重要还是我比较重要?”

弦歌的目光渐渐沉淀下来,“你想说什么?”

凌悠扬的手指温柔地堵在她唇上,缓缓摇头,“你说错了,你应该问,‘悠扬,你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