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学尔的嘴角慢隐隐抽搐,他小看了唐平平的恶劣程度。

  目送三木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捧著蔬菜离去,温学尔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个伏案的人身上。

  “唐平平,你到底用什么伤的我?”对那个凶器他是念念不忘,一定要一睹庐山真面目。

  唐平平翻阅作业的动作没有一丝的滞顿,声音更是一如往日的平稳,“你想再被伤一次吗?”

  好好……好有个性的回答,好让他咬牙的答案哦。

  “如果你午饭过后依旧不出书室的话,我绝对有理由相信村内未婚少女会上私塾来对你嘘寒问暖,你真的伤重至此吗?”

  温学尔怨怼的目光继续投向那个始终拿背脊面对他的家伙,“你是凶手。”

  “你死了吗?”好轻好淡的问话。

  温学尔的牙齿在下一刻磨得特豪迈。

  “不要继续在我的书室制造噪音。”

  虽然他的声音依旧是平平的,但是温学尔依稀可以嗅到一丝丝的警告气息,这个唐平平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单凭他可以伤了他就绝对值得自己继续跟他耗下去。

   

  四面透风,锅具简单的厨房,是三木的管辖范围,在这里他最大,因为唐平平从来不进厨房,非常坚决彻底的奉行君子远疱厨的圣人教导。

  刚把一截莲藕放入口内,甚至来不及咽下,就听到一个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木,你这样背著唐平平享受美食,你想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恶整你?”

  三木困难的咽下滑嫩的藕片,转身喷火的瞪向不速之客,“少爷都不计较你白吃白住的,当然更不可能计较我偷吃了。”没皮没脸的家伙,当他们主仆是开钱庄的啊,白吃白住一个多月了也没走的打算,他要是少爷早八百年就挥著菜刀恭送他走人了。

  温学尔的目光被灶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过去,伸手拿起,好奇的打量著,“咦,这个东西——啊,这不是唐平平前不久拿在手里摆弄的那截烂木头吗?”居然是一个盛装各种调味料的小小百宝匣,而且每个格子都有盖儿,匣内还各有一个小巧的木勺,真是太精致了。

  三木快手快脚的抢过木盒,牢牢的抱在怀里,一脸防备的瞪著他,“这是少爷专门给我做的。”言下之意,告诉他趁早死心别来打这个盒子的主意。

  “你家少爷的手好巧哦。”

  看著他过于晶亮的眼睛,三木直觉的认为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办法。

  “他为什么要来这偏僻的村庄教书?”

  三木继续保持沉默中。

  “你说你家少爷会不会背负著不为人知的秘密跑到这深山老林来躲避追杀或者逃债的?”

  “你自己可能比较符合这个推测。”三木出声,他一直认为像温学尔这样漂亮有气质的男人肯待在槐树村这样偏僻的村庄不走本身就非常值得怀疑。

  温学尔的表情僵了僵。

  “我真的非常好奇像你家少爷那样稳重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毛燥的书僮呢?”

  “因为我家少爷慧眼识珠。”三木颇有些沾沾自喜的说。

  温学尔的脸上闪过黑线,好吧,来找三木这个家伙套话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没趣的摸摸自己鼻子,走出了厨房。

  迎面走来的唐平平看到他从厨房出来,眉头轻轻向上一挑。

  “唐兄,今天不用上课吗?”

  “嗯。”

  “唐兄,你真的没有考虑过离开这个深山小村吗?”

  “没。”

  “你抱著干净的衣物要干什么去?”

  唐平平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瞪著那个跟在自己身边喋喋不休的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奇,所以问问。”

  “洗澡。”

  “洗澡!”温学尔一脸欣喜,伸手揽上唐平平的肩,“一起去吧!还可以互相搓搓背。”

  唐平平的身子蓦地一僵,瞪著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讨厌和别人一起洗。”尤其是这个说话从来没个正经的男人。

  他没有看错吧?温学尔很努力的回想刚刚唐平平的神态语气,那家伙一向冷静的眼神似乎在刹那间锐利了一下下。右手摩挲著光滑的下巴,思忖了好半晌,如果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他要是不去一探究竟,就太对不起自己的好奇心了。

  村后有一条并不宽阔的河流,水的源头来自于山上的清泉。盛夏时节,人们常常会到河中洗涤身上的汗渍。

  如今天气虽不酷热,但是已适合去河里洗澡。

  可是,唐平平并没有朝村后小河走去,反而直直的朝山上行走,这让尾随而来的人有些困惑。

  顺著一条婉蜒曲折的小溪一路走去,水声渐渐变大,眼前的视野也顿时开阔了起来,一片瀑布从山涧奔腾而下,溅起巨大的水花,瀑布前的积水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潭水呈现深绿,显见有一定的深度。

  真是个好地方啊,就连温学尔都不得不承认在这里洗浴确实比在村后的河里洗要舒服多了。

  唐平平并没有急著下水,而是在瀑布前伸展著双臂,闭目仰首,长长的做了几个深呼吸,脸上缓缓绽放出笑意,感觉就像一朵徐徐开放的茉莉花,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

  温学尔的心神闪了闪,差点从藏身的树枝上摔下去。要命!见多了千娇百媚的各色美女,怎么反而对著一个平凡的男人失了神?心头不由得阴郁起来。

  等到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看向潭边的人时,才发现唐平平已经脱衣下水,衣物就放在潭中央的巨石之上,而他的人却在巨石的后面,面向著那奔腾而下的瀑布。

  那块在潭中央天然突起的巨石,巧夺天工的将潭水分隔成两个独立的空间,若不爬过巨石是无法窥视另一端情景的。

  “唐兄,既有如此宝地,怎可一人独享?”

  正在愉快享受著洗澡乐趣的人,听到这个戏谑的声音后动作不禁一僵,强自按捺住心口的惊慌失措与滔天怒火,用平静的声音道:“我说过了,不喜欢与人共浴。”

  身后石上传来脱衣的窸窣声,然后是扑通的入水声。

  “我们以巨石为界,互不侵扰总可以吧?”声音从巨石另一头传来,依旧是那样嘻笑的语词。

  唐平平僵硬的肌肉松弛了下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哇!有鱼哦,好大的鱼!”

  巨石另一边传来温学尔惊喜的声音,唐平平的嘴角悄悄的上扬,这男人真的不像是个堂堂的男子汉。虽然他看似潇洒不羁,但有时又过于做作;貌似无心的言语,却总在不经意处透露出一抹试探。

  这男人……心底深处突然涌上一声轻叹,他似乎缠上自己了,唐平平倏地一怔,他真的缠上自己了吗?舒展的眉峰不由微微蹙起。

  如果真是如此,这可如何是好啊?

  著好单衣爬上石面,拿起粗布外衫准备穿上,就在此时,温学尔转过了头,笑得异常谄媚,“唐兄,帮我搓下背好吗?”

  阳光照射在瀑布上,折射出七彩光晕,而唐平平恰巧被光晕笼罩了起来,就连他平凡的面容都似乎在突然之间平添了几许神采。嗯,似乎颇有些宝相庄严的感觉呢,温学尔忍不住困惑的摸起自己的鼻子。

  唐平平默默的穿好外衫,仔细束好腰带后,又慢条斯理的著好鞋袜。

  “唐兄,你千万不要说你打算没义气的先行离开,把我这样一个秀色可餐的美男子一个人扔在这野兽出没的山林之中,万一有人见色起意对我辣手摧花……”

  老实说,唐平平的表情能够维持一贯的平淡无波,连他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定力。还辣手摧花?他以为他是女的吗?蓦地想起他身上携带的胭脂水粉,好吧,或许他真的非常想当女人。

  “我已经穿好衣服了,要怎么帮你搓?”

  温学尔哀怨的瞅著他,表情带著三分的楚楚可怜相,“刚才你不要急著穿衣服就行了啊!”眼珠转了转,他的眸底浮上一抹捉弄,“我趴到石上你帮我搓好了。”

  唐平平万年不变的脸色终于发生了点变化,眼神微窘的直瞪著他。

  温学尔哈哈一笑,从水中一跃而出,健硕的身体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这下唐平平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冷淡平静,只能目瞪口呆的盯著眼前的裸男。

 

第二章

虽然温学尔的长相有时极容易让人忽略他身为男儿的事实,但是现在这样如初生婴孩般赤裸示人的他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人忽略他男性的事实。

  努力克制自己想惊呼的冲动,唐平平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以平稳的音调说道:“你打算进行日光浴吗?”

  “是个不错的提议哦。”他笑嘻嘻的点头,看到唐平平正努力瞪著他,他耸了耸肩,“帮我搓背吧。”然后就在光滑的石面上趴了下去。

  拧了拧手中的布中,唐平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的探向平趴在石上的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平稳自己过快的心率。

  “你是不是突然之间也觉得我秀色可餐,想从背后下手?”温学尔突然回头给她一记吊诡的眼神。

  “下辈子吧。”唐平平不免有些咬牙起来,狠狠的向他光滑的背脊搓去,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搓下一层皮方才罢手,他他——太可恶了!

  搓啊搓,直把那一片雪白细致的皮肤搓到跟烫熟的虾子一样的颜色依旧不肯罢手——

  “啊啊啊……唐兄,不要再搓了,我都怀疑自己跟你有杀父夺妻之仇了……”

  阳光下,惊天动地的惊呼声随风掠过山林。

  “扑通”一声,温学尔终于摆脱被人活活搓掉一层皮的风险避进了水潭,一边继续哀怨的瞅著始作俑者,“唐兄,你何必要踹我一脚?”他已经打算要跳下来了啊,居然还是逃不掉被人一脚踢下水的下场。

  唐平平的神情很正常,一点点心虚与懊悔都找不到,“你也确实伤风败俗过久了,再不踹你下去,我怕你就此昏睡下去引狼来了。”

  这样?温学尔瞠目结舌的看著他说出这样一番说辞,好……特别!

  等到他的嘴巴终于可以发出声音来,他兴味的扬眉道:“唐兄会是那一头狼吗?”

  唐平平怔了一下,明显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尴尬之色闪过眸底。

  下一刻,温学尔便哈哈大笑,异常开怀。

  唐平平一言不发的弯腰拾起他的衣物,然后飞快的向岸边跑去。

  “啊,我的衣服……”某人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件天大地大的事情,他的衣服被人拎跑了,他要怎么回去?

  愉悦的笑声在林间响起。

  咦!唐平平的笑声其实也不难听嘛,裸身泡在水潭的男子露出一抹恍然。

  看到少爷神清气爽的走进院落,三木马上兴高采烈的跳过来迎接,“少爷,开饭吧,我好饿。”

  他就知道,唐平平有些无力的点头,三木这个书僮唯一的特长就是食量大的惊人,他当初干什么要收他啊,简直是跟自己的荷包过不去。

  “少爷,你手上的衣服好像是温少爷的吧。”三木忍不住凑近少爷手上的那袭白衣,真是越看越像。

  “是他的。”他也不隐瞒。

  “温少爷呢?”三木兴奋的眨眼,会不会少爷终于决定向那个绝色美男伸出禄山之爪,然后毁尸灭迹。

  “还在山上沐浴。”

  “啊,这样?”怎么跟他想像的都不一样。

  “你想像的情形是什么?”唐平平很有闲情的询问。

  “我以为少爷终于忍受不了他继续白吃白喝,把他先奸后杀,然后毁尸灭迹……”

  唐平平愕然的瞪著自己的大胃书僮,三木的脑袋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三木,你不饿了吧?”他试探的问,依他看他既然这么有精神胡思乱想,肯定不太饿。

  “谁说的,我饿死了。”下一刻,三木就抱紧了饭桶。

  唐平平端起自己的那一碗白饭,心头忍不住轻叹,他是主子啊,可惜每顿只能吃一碗,就算偶尔心情不错,想多吃都没有,混到这份上感觉有点惨。

  “吃完了饭,把衣服给他送过去吧。”吃了几口米,唐平平终于还是向自己的良心低头。

  三木一边点头,一边拼命的往自己碗里挟菜,唯恐少吃一口。

  他会回头是因为被人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注视,然后一手端碗,一手执箸,嘴巴微张的瞪著大门方向。

  三木的反应最直接,一口米饭当场喷了出来。

  英俊依旧的温学尔,唯一与他平日光鲜亮丽的打扮不同的是腰身上围了一圈树枝编织的裙子,正好遮蔽住了身体的要害部位,除此之外他身上一无所有。

  来不及让他们主仆欣赏更久,他就飞身闪进了书室。

  轻功好,有时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叹气,回过头看到三木拼了命的往嘴里扒饭,唐平平只有叹气的份儿。三木是一口都不想留给温学尔啊,可是他很怀疑他是否可以在温学尔出屋前将那大半桶的米饭吃完。

  “死三木,你真打算饿死我,撑死你自己吗?”

  一阵龙卷风从书室一路刮过来。

  “温……”糟糕吃太多一张口就喷出来了,而且喷进了饭桶里。

  “死三木——”有人抓狂了。

  唐平平在一旁摇头,有点儿不明白为什么每当这两个人在饭桌上相遇时总会有火花四溅。

  这是什么情况?

  眼睁睁的看著一只大手把自己手中的饭碗跟筷子凭空夺走,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吞吃下腹。

  “那是我的饭啊……”唐平平呐呐的说著,低头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为什么自打温学尔来了之后他就常常只能吃半碗饭?尤其今天他才只吃了小半碗,连一半都不到。

  “三木,还有馒头吗?”

  “少爷,我已经吃光光了。”

  唐平平无言的看著书僮,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胃到底有底儿没有?

  “等我吃完再去做。”三木郑重其事的说,还不忘搂紧手中的饭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