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巧眨了下右眼,压低声音道:“为了这一见如故,我不帮你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目光扫过依旧埋头算帐的掌柜,唐平平微微一笑轻声道:“那位掌柜似乎很有趣。”

  沈七巧咯咯笑著,“表哥的易容术是相当不错的,你一定是从别的地方察觉到的吧!”

  “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只有在确定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对我直接把话讲明的。”从她一开口就直说重点,她就猜到掌柜不是外人。

  沈七巧闻言,用力点著头,“看来我们真的很像哦!”

   

  唐平平失踪了,就在秋梧镇不见了踪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迹可循。

  唐家向丐帮要人,可是丐帮的帮主夫人振振有词的对他们吼道:“你们那个万恶的平姑娘,居然敢对我下那种毒,好逼我给她易容,我还没找你们唐门算帐,你们还有脸跟我要人?”

  “平姑娘到底对姑娘下了什么毒?”

  “请称呼她丰夫人。”某乞丐头头在一旁郁闷的提醒。

  “好吧,丰夫人,请问我们平姑娘到底对您下了何种毒,才逼得您不得不屈服?”天下谁不知道七巧神医无论医术、毒术都是当世无双,连号称他们唐门第一毒手的唐放大公子都不能跟她相抗衡,这又如何让他们相信平姑娘可单凭用毒就让她屈服,他们绝对不信。

  沈七巧愤愤不平的瞪著眼前的唐家人,“我问你们,你们平姑娘在唐门到底是何身分?”

  场面顿时静默下去,唐门没有一个人开口。

  “她是你们唐门最神秘的七巧玲珑阁的阁主大人是不是?”

  仍旧无人应声,但是他们握剑的手都有些青筋暴突。

  “你们以为她只是擅长暗器制造而已吗?那何不去问问你们太君,你们这位尊贵的阁主姑娘到底是不是只有这一项本领。”

  她大大的喘了口气,继续发飙,“你们唐家应该让她出来行走江湖,这样唐门用毒天下第一的招牌才可能保得住,而且绝对保得住。”

  平姑娘也是使毒的高手吗?

  阁主真的懂用毒?

  唐门的人心思如出一辙,他们人人只知阁主擅长机关暗器,却不知她对毒也精通。

  “这显然又是你们唐门的最高机密了,你们确定还要我继续嚷出来吗?”沈七巧杏眼半眯,口气不经意问带了丝威胁。

  “不需要了。”

  唐门的秘密是不能一再外泄的,今天被他们知道已经是泄密了。

  江湖客如风一般的来,如风一般的去,秋梧镇又恢复往昔的宁静与安详。

  三木苦恼的坐在客栈的台阶上,远看他的背影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掌柜拨打算盘的手指停下,轻轻的摇了摇头,“三木,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原本坐在台阶上感叹自己身世堪怜的三木猛的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回店内。

  “少爷!”那声音明明就是他们家少爷啊。

  “从今天起喊我掌柜。”

  “哦。”三木愣愣的点头,“掌柜。”

  “会当小二吗?”

  “会。”

  “那就留在这里当跑堂的吧。”

  就这样“小店”收留了被主人遗弃的小书僮,他从此在秋梧镇落下了根。而“小店”的掌柜打那之后便很少在人前露面,据说他当日受了不小的惊吓,生了一场不小的病,一直缠绵病榻半个月之久。

  人,总是善忘的,渐渐的镇上的人对那日发生在“小店”的江湖械斗也慢慢淡忘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小店”伙计三木领取了自己的工钱,背著一只简单的行囊离开了秋梧镇。而在他离开一个时辰之后,从“小店”的后门走出一位荆钗布裙的少女。

  越是普通的人往往最容易被人所忽略,所以没有人去注意到这名少女的离开。

   

  自古便有天下武学出少林之说,所以江湖人无不对之肃然起敬。

  “温施主,这边请。”灰衣知客僧口气非常恭敬,将一位锦衣公子迎进了庙门。

  锦衣华服、面若冠玉、身姿挺拔的锦衣女子,唯一与他那卓尔不群的气质有所出入的是他咬在嘴里的那枝带露荷花,让他在不经意间染上了几许放荡不羁。

  走马看花的走过庄严肃穆的庙宇殿堂,最后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停下脚步。

  “就是这儿?”他扬眉,有些质疑。

  “本门住持让弟子领施主到的地方确实是这里。”

  “那你走吧!”温学尔嘴角诡异的微扬,笑咪咪的目送知客僧离开。

  院门上的红漆有些斑驳,但还不至于陈旧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他盯著那扇门像是有一生一世那么久,却迟迟没有上前去敲门。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在经历了多年被人恶整的洗礼后,他绝对有小心谨慎的理由。沈七巧的话,通常说出口都必须要打个对半才行,而这一次,他不确定对半究竟够不够。

  表面看来越简单的事,最后证明往往越不简单,眼前的这扇门看似平常,说不定大有玄机,他凤目眯了又眯,然后足尖一点直接翻墙入内。

  一片银针迎面飞来,他急忙闪躲,于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顺势拔起。

  但百年古树的浓密枝叶间又疾射出两截巨木,来势汹汹,情况十分凶险。

  腾飞在空中无处借力,他急中生智,手中荷花飞掷而出,身形如电,足尖在荷上轻点,再次腾空而起,巨木自脚下飞过相撞坠地,发出砰然大响。

  还来?脚步尚未站稳,一张大网已从天而降,这让行走江湖如平地的温学尔也不由得大惊失色,这样的连环机关,还真是让人胆战心惊啊。

  宛若疾风中一片枯叶般飞旋而舞,安然的旋出大网的笼罩之地,额际之上已然沁出一层薄汗,这回显然小师妹玩得更高竿了,功夫要是稍弱恐怕非死即伤。

  紧蹙著双眉朝四下张望,这边动静如此之大,里面的人总不会一点儿都没听到吧?可是,人呢?

  “温少爷!”一声惊呼从空中响起,下一刻便听到一声惨叫。

  电光石火间,温学尔已将人从大树之上揪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摔到地上,恶狠狠的瞪著他,“三木——好久不见——”真是字字从牙缝里往外挤啊。

  三木苦著脸,“不如不见呐。”

  “机关是你操纵的?”

  瞄著温学尔极度不友善的目光,三木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这是少爷设计的,我只是负责查看是谁不长眼误闯机关。”

  眼见某人的俊脸马上就要大变色,三木急忙补上一句,“您从正门进来就不会触动机关了,谁知道您有门不走要翻墙……”声音中断在温学尔阴狠的瞪视之下,他害怕的咽了口唾沫。

  “她呢?”还没正式嫁给他,就要谋杀亲夫啊,她可真狠!

  “少爷在后院。”三木明智的没有把主子正在干什么讲出来,当务之急是小命要紧啊。

  后院比前院要荒凉得多,也显得诡异的多,就算此时从旁边冒出个鬼来都不足为奇。即使荒凉,但是地面倒还干净,整洁的青石小径与两边无人修剪的蓬蒿居然有种相得益彰的和谐感。

  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流泄下来,落在半跪于树下的人身上,长发有些凌乱的束在头顶,连她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些脏污不堪,可是她却像毫无所觉般专注于面前那一只木轮。

  轻轻的、慢慢的接近,他不想打扰她的专注。

  距离她还有三丈之地时,突然间暗器铺天盖地的涌来,就像蝗虫过境般恐怖。

  “三——木——”咬牙切齿的叫声响彻云霄,他居然敢在背地里掷刀子,这回要是饶了他才有鬼。

  忙碌的人影骤然停顿下来,如同定格一般,慢慢的回过头看到来者时,眸中划过一抹惊讶,但更多的是温学尔不能理解的东西。

  “他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在看清她消瘦的面容时,温学尔有种想杀人的冲动,目标的不二人选就是一名叫三木的书僮。

  唐平平缓缓的眨了眨眼,似乎仍处在震惊中。

  他很想靠过去,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才明白小师妹临别之时那记吊诡的目光所为何来。在唐平平所擅长的领域中,她是最致命的那朵罂粟花,与以前的差别只在于那朵花是否是绽放的。

  如今,那花开得正旺……

  “你没事吧?”所有的情绪到最后,只转化成了这一句话。

  温学尔却在这简单平实的问话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她是在乎他的。

  “没事,幸好这些暗器只是树枝而已。”幸好啊。

  “这原是防止三木来捣乱才弄出来的,当不得真的。”她轻描淡写的说著,他却听得惊心动魄。

  他很想一笑置之,但他发现这太难为自己的脸了,只好挤出一抹苦笑虚应著。

 

第八章

“暮鼓晨钟的出家人生活是不是很惬意?”

  唐平平抿抿唇,看他那一脸乌云密布的模样,她要是回答“是”的话,搞不好他马上就会发飙。不过,在寺中的这段日子确实是过得满舒服的。

  思量再三,她拣择了恰当的词语说:“还好。”

  温学尔不禁瞪大眼,她可真会小心措词啊,让他想借题发挥都无处著力。

  “你打算出家?”问得有些闷,更有些怨怼之意。

  “这里是少林寺。”她提醒他,她就算真要出家,也得找座庵堂才合适。

  说的也是,少林寺出家的都是男人,但她是个姑娘家。对,目光盯著她身上的男装,就是这一成不变的男装在作祟,让他不时就会神经错乱一下。

  “喝茶。”

  看著她亲手递到自己手边的茶,他再多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爱上女人的男人总是会被心爱的女人吃得死死的,可却甘之如饴。

  她住的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他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看著她就著三木打来的清水洗了把脸,再顺手梳理著凌乱的长发。

  “你刚才在忙什么?”

  “嗯,我答应帮圆真大师在藏经阁内安置一组机关。”她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想到刚才自己所经历的凶险,温学尔心头一凛,“像院子里的那些吗?”

  唐平平笑了笑,用方巾束住长发,摇了摇头,“要对付江湖上的顶尖高手,那些机关还不够看。”

  “我也是高手。”

  “所以你有惊无险。”

  听她这样一说,他的心就舒服多了。

  “为什么你只把行踪告诉我小师妹,却不肯对我明言?”对于这一点他始终无法释怀,尤其还得对某人千请求万拜托才能得到她的消息后,心情更是郁闷。

  唐平平像没有听到一样,专心的掸拭著衣服上的脏污,在徒劳无功之后,决定换下身上的这套衣服。腰带解下的同时想到了一件事,慢慢转过头去,对上的是温学尔兴味的目光,她在心里叹气,“你不打算回避一下吗?”

  “不打算。”他非常肯定的给予回答。

  点点头,她表示明白,然后伸手在床柱上轻轻一按。

  温学尔目瞪口呆的看著从天而降的竹帘,紧密的将房间分隔成两个独立的空间,他伸手去推,这才发现竹帘一垂地,立时勾动地上的机关将它固定,这竹帘突然之间就成了一堵从天而降的墙,密实的缝隙让他无法窥视另一端的任何事物。

  “平儿,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呢?”用这样巧妙的机关来对付他,浪费嘛!

  竹帘后传来唐平平无波无痕的声音,“难得你给我展示作品的机会,我岂能不给面子。”

  怎么这样说嘛!温学尔觉得自己受伤了,她骂人从不带脏字,却让人痛彻心扉。

  衣服脱下的窸窣声清晰的从竹帘后传来,让人想像的空间无限扩大,也越发的让人心痒难耐,这是一种折磨,而且是非人的折磨。

  像落时一样的毫无征兆,竹帘“嗖”的一声就又消失不见了,彷佛屋内从来没有那样一幅细密的竹帘出现过一般。

  换好衣物的唐平平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那什么表情?”她挑眉。

  “真实表情。”他坦承,本来能欣赏到极香艳的场面都被那该死的竹帘给破坏掉,心头不禁扼腕不已。

  “哼。”她轻轻的哼了一声,不必细想也猜得出他的心思,脑袋里全是不良企图。

  温学尔跳到她身边,眼睛骨碌碌的四下乱瞟,“平儿,你这间屋子这样空旷,是不是因为这里面有不少机关?”他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嗯。”

  唐平平轻轻的应一声,让温学尔的神经马上提升到最高点,双手一张就将人搂入了自己的怀中,“我突然发现你这屋子实在很不安全。”

  “不安全的是你。”她直指重点。

  “对呀,我是感觉不安全。”就算有机会可以偷香窃玉,也会因为潜在的无限危机而告罄。

  目光滑落到环住自己的双臂,她眼眸半垂,淡淡的道:“你只要不逾矩,就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所以我才更担心。”心爱的女人就在眼前,要他中规中矩简直是要他的命。

  这样诚实的答案让唐平平哭笑不得,一抹嫣红悄然浮上脸颊。这男人啊,总是这样无赖得让她心动不已。

  “放手,被人撞见很难看。”

  温学尔才不上当,“这里不会有人来的。”这大概是少林寺最偏僻的地方了,简直是人迹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