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烈的悲哀和心酸陡然席卷了上来,然后从眼眶中汩汩流出。

上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残忍地对我?

“绵绵,难道你还不记得我是你爹吗?”见她神色反应都这么奇怪,眼中也无丝毫亲情,只是泪流不止,中年书生顿时急了,扯了胡郎中的衣襟就追问,“胡郎中,我女儿到底是怎么啦?”

“阮家相公,你先别急,容老朽再仔细检查一下。”胡郎中慌忙地按住了卢姗姗的脉搏,坐了下来仔细感觉。

卢姗姗无法接受现实,也不愿面对那中年书生阮彦真的关切注视,只能咬着唇转开了视线,却不期然地又看到了正站在床头一米处的那个目光冷澈的男子。

因这次男子正好微微侧头和旁边的人说话,没有直接对视的压力,卢姗姗终于瞧清了那男子的模样。

只见他通体不过一袭天青色的窄袖长衫加一块压袍玉佩,身长腰挺,明朗的五官因未带半丝笑意而显得棱角分明,自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沉稳凝肃,让人不自觉地相信其人的内在也应当十分可靠,难怪方才大家都在为他说话。

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男子似乎就要转过头来,卢姗姗下意识地转开目光,不想接触他的眼神,看向半躲在屏风后那个长了一双鱼泡眼、头上戴着一朵红绢花的肥壮妇人。

郝氏!就像图像对号入座般,一看到这个形容粗鄙的妇人,她的脑中也同样快速地浮起了有关的记忆。虽仍只是几幅草草的画面,却每每都是这个妇人指使她做这个做那个的情景,虽然实在没心情管任何闲事,但仍不觉地蹙了蹙眉。

阮绵绵,软绵绵,这个正主儿的性子也太过软弱了,居然被未来婆婆这样当牛马使唤都毫不反抗!

郝氏本自因怕卢姗姗诈尸而战战兢兢,此刻见她皱着眉头盯着自己,心头顿时又是一跳,随即忙扯出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来,勉强地从屏风后转出来,意思意思地上前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探问:“绵绵啊,你可好些了?”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卢姗姗很想大吼着发泄一通,可看着这些几乎完全陌生的古代人,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的事实,却心灰意冷地连嘴皮子都不想动一下,便只装作没听到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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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娘子之死

卢姗姗不说话,旁人一时也俱都无言,只齐齐地看着诊脉的胡郎中。待他一离手,阮彦真才忙问:“胡郎中,我女儿怎样了?”

那胡郎中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让卢姗姗张嘴伸舌,看了看她的舌苔颜色,接着又说了一堆什么因后脑受伤才导致络脉瘀阻,气血运行不畅,髓海不足而致头痛、头晕之类的话,然后重点强调了人的脑子原本是很复杂的所在,恐怕是宫里的太医也没法解释为何卢姗姗先前明明断了气又活转过来的神秘情况,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地不提及治疗方法。

他正唠唠叨叨着,那冷峻男子忽然开口道:“那请问胡郎中又该如何解释阮家小娘子连自己父亲都不识得之事?”

胡郎中嗫喏道:“这个嘛!像此类头脑重伤,大脑经脉自然难免会受影响,一时间记不得往事也是正常的。或许等淤血散尽,自然一切都会想起。”

阮彦真追问:“那我女儿的淤血什么时候才能散尽,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转呢?”

胡郎中很没有把握地迟疑道:“这个…老朽会先开一些活血祛瘀补气养身的方子,先服几贴看看情况,倘若还是不曾好转,就…就只好石相公和阮相公另请高明了!”

见他老是这个这个地模糊不清,那被称为石相公的冷峻男子剑眉一蹙,淡淡地道:“常言道术有专精,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胡郎中既然谨慎为本不敢轻断,那这样吧,石某有幸认识一位名医,即刻就命人去前请,只是阮家小娘子如今伤重,怕是不易移动,只好暂且再叨扰胡郎中的宝地一会了!”

“无妨无妨!”胡郎中倒也有自知之明,顺势忙下台阶,“老朽医术不精,还望阮相公和石相公莫怪才是。”

“青竹!拿我的名帖去请欧阳郎中。”

“小人这就去。”那叫青竹的随从立刻弯了下腰,快步离去。

“阮相公,能否借一步说话?石某想跟阮相公商议一下令爱受伤赔偿之事。”

“这…”阮彦真为难地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卢姗姗,不放心离她而去。

赔偿!这两个字飘入耳中,卢姗姗的心顿时一震,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促使自己不得不一直勤工俭学毕业后又拼命奋斗的特别日子,豁然睁眼,冷冷地道:“就在这里说吧!”

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这具身体不但人如其名,就连嗓音也带着一股天生的娇柔,说出话来非但毫无震慑力,反而柔软地像是在软语相求似地,让她不由更恼了一分。

见她突然开口,众人都错愕地看向她。

卢姗姗抿了一下唇,抚了抚昏涨的额头,音质虽然没有改变,口吻却能坚定,冷着脸道:“既然是讨论我的赔偿问题,那就在这里说,不过,现在我什么都不记得,还请这位石相公先把我如何受伤昏迷之事简述一边。”

所谓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傍身是万万不能的!这个道理她上辈子就明白了,更何况是这种初来乍到,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的时候。

“就依阮家小娘子所言,毕竟不论有心还是无疑,今日之祸确实是石某的侄子所闯,石某当负其中之责。”石相公瞧了始终避着自己的卢姗姗一眼,颌首道,“至于当时之事,许多乡亲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倘若郝家大婶觉得有所出入,尽可请几位乡亲来见证。”

郝氏哼了一声,并不答腔。

石相公便开始阐述,时间发生在今晨,当时石相公正带着自家侄子石青恺乘船经过河埠头,石青恺顽皮,因见一只小鸟飞过停在河边柳树上,就想用弹弓打下来。不料此时后头有条小舟行得急,不小心擦撞了一下石家的船,石青恺一失手,结果好巧不巧地,弹弓上的石子竟然正好击中了因洗好衣服起身准备回家的阮绵绵。

阮绵绵受惊之下,一脚滑到,后脑勺便重重地磕在了后头的石阶之上,继而立刻头破血流不省人事。石家见状,连忙停船上岸,将她送到医馆,胡郎中诊断说已然断气。郝氏闻讯先赶来,也不问事实由来,一开口就要石青恺偿命,正值牵扯间,阮绵绵却忽然苏醒了。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石某一开始便曾当众承诺,不管是赔是罚,当依律法所定,绝不会畏罪潜逃,方才阮家小娘子醒来之前我们也正在谈论赔偿之事。事情经过便是如此,不知道郝家大婶可有补充或异议?”

石相公主要对着阮彦真和卢姗姗叙述之后,便淡淡地看向郝氏。不知是他的相貌神色本就容易令人信任,还是他的声音太过醇厚悦耳,虽然不愿意和他对视,但卢姗姗还是下意识地相信他所说的都应该是真的。

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本不是自己的,听着总像是别人的故事才没法感同身受吧!何况,这身体原主就是死的再惨还能惨地过她么?

“话说的再漂亮有什么用,真想赔偿那就拿出你们石家的诚意来。”一谈到赔偿郝氏立刻有了精神,捏着帕子使劲一甩,忽然又复坐在地上嚎啕了起来,“只可怜我家绵绵,本是头脑多聪明身子骨多壮实的小娘子,如今被你家侄子一害,竟连自家阿爹都不认得了…哎哟,老天爷喂,您可真不开眼哪,我们郝家也只有一根独苗,可早就指望绵绵好媳妇过门后,能为我们郝家开枝散叶,如今,莫说是金孙银孙,万一这以后损了根子生育艰难…哎哟喂,这可叫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

见郝氏三言两语就把话题扯了开去变成哭丧,不但声音又尖又锐,还几乎明说自己这身子恐怕不能再生育了,卢姗姗黑线同时,更是囧烦地太阳穴一阵阵突跳。

若非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不宜冒然插口,她真想扯开嗓子狂吼一句,既然如此,何不一拍两散赶紧退婚,难道老娘还会稀罕你这种极书婆婆不成?

许是先前已经和郝氏折腾了一会有了经验,虽然郝氏摆明了想敲诈耍赖,那石相公却置若罔闻,只向阮彦真和卢姗姗道:“石某所说句句是实,阮相公可尽向人查证。”

他话音一落,人群中便有人附和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的不外乎确实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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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怎么个赔法?

虽说心里很明白,就算这个阮绵绵没有意外而死,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也不见得能继续活着,更别说要把她莫名其妙变成了阮绵绵这种灵异责任完全归罪给石家,可卢姗姗还是难以释怀,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凑巧的,要是阮绵绵没死,或许什么可能都会存在,因而,问话时语气终究还是有些怨意。

“故事我听完了,那么敢问石相公打算怎么赔偿呢?”

“第一件自然是先医治小娘子的伤要紧,不论诊金还是药费自然都由我们石家承担,直至康复为止。”话是卢姗姗问的,石家相公的目光很自然地便望向她,却发现她只和自己对视了一眼就冷冷地转过,也未露半丝不悦,只沉声道,“第二件,不论如何,我们石家累得小娘子受伤受惊总是事实,为表诚意,我们石家愿付十金为小娘子压惊,不知阮相公和小娘子意下如何?”

他一说完,不等阮彦真和卢姗姗发话,屏风外面的众人已然蜜蜂般嗡嗡私语起来,语中多带赞叹羡慕之意。阮彦真则是仿佛想不到石相公会开这个价,一时竟愣住无语,那郝氏虽然没有做声,一双鱼泡眼却明显露出贪婪之色,随即又立刻骨溜溜地转动起来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你说的十金可是十两金子?”虽说眼下根本不清楚这个时代的物价,以及这笔赔偿金的价值,但从众人的反应之上卢姗姗心中也大概有数,估计这个姓石的倒是没有存心欺压。

只是,她卢姗姗现在虽然顶着阮绵绵的身子和名头,还白得了一个父亲,但对卢姗姗的灵魂而言,她在这个世界上却依然是举目无亲寂寞孤独的,倘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又找谁反悔去?毕竟除了钱财,没有任何东西能给她以安全感。而且,这个徒有堂堂样貌的姓石的居然还一口一个小娘子地乱叫,真是无理之极!

想到肇事者虽然是石家人,可从苏醒起却反而一直听到众人为这个石相公辩护,现在又纷纷夸他大方,卢姗姗不由地有些恼怒地迁怒,刻意地忽略掉其他人也都是这般称呼自己的。

“正是。”

“那要是换成银子呢?”

“一金十两,十金自然是白银一百两。”

“一百两白银…”靠,说了等于没说,卢姗姗皱着眉,还是没有半点价值概念,不由看向正望着自己仿佛就要点头的阮彦真,冷冷地道,“我记不得往事,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个数字合不合理,这样吧,我想和这位…先商议一下,等会再回答你。”

“这是应该,那石某便在外堂等候。”石相公微微颌首为礼,牵了小男孩石青恺的手,沉稳地转身,他身边的几个随从也马上随同。

“哎呀,绵绵,你怎么就让他出去了呢?万一他们趁机溜了怎么办?”石相公一转身,郝氏就很不满地撇了撇嘴,也不管别人是不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就嚷嚷,同时立马凑了上来。

经过这么一会的缓冲,她终于相信卢姗姗依然是个大活人,只不过是因磕破了脑袋得了失忆症而已,加上那十金的刺激,整个人立时像打了鸡血一样,仿佛只要热情些,那些赔偿所得就能通通都落进自己口袋。

对这个差点捶死自己又粗俗耍泼的郝氏,说实话,卢姗姗实在没好感,更别说这个婆娘居然还是这个身子未过门的婆婆,又曾百般指使原主当牛做马,如果可以,简直是恶心地连一眼都不愿见。可从一开始听到这郝氏耍泼开始,她就知道这婆娘一开始就是想要多拿一些赔偿金的,这一点倒是暂时和自己的立场符合。

因此,郝氏虽嚷嚷地大声,卢姗姗却没有急着反驳,想要看看她和这身子的父亲怎么商量再说。

可她无所谓,阮彦真却是感到十分尴尬,很不好意思地向石相公的背影快速地瞟了一眼,低声劝郝氏道:“亲家且低声,我看石相公器宇轩昂,光明磊落,必定不会以虚言诓骗我等的。”

“什么光明磊落的,要知道这人哪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郝氏不但不肯低声,反而还喊的更响亮,“这临安城这般大,要是人跑了,可就后悔也没地儿哭去!”

“有些人就是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是连众位乡亲也信不过了。”屏风外马上就有人回应,也不知道是谁在不平。

紧跟着又有人接道:“郝家大婶,你就放宽心吧,我们既然说了要做见证,自然不会突然变成个睁眼瞎,不然这以后还怎么在坊巷里厮混?”

“既然乡亲们都这么说,我们自然是放心了。”郝氏皮笑肉不笑地高应了一句,脚下却紧了两步地凑到面前来,鱼泡眼中精光闪闪,刻意压低了嗓音扯住阮彦真的袖子,眉歪嘴斜地一副小人相,怂恿道:“亲家,他们石家将绵绵伤成这样,差一点就在鬼门关前转不回来,如今却想拿着这十金就将我们轻飘飘地打发了,也太想得美了。等会你就跟他们说,起码再加十金。”

“这不大好吧?”被她这么一拉,阮彦真那有些菜色却仍较白净的面上立时泛起了一片羞窘的颜色,本能地退了一步尴尬的抽回了袖子,“今日之事本是意外,非任何人所愿,再者我瞧石相公确实是诚心诚意地赔罪,他既已如此大方又愿替绵绵治伤,我们又岂能…”

“亲家,你莫不是糊涂不成了?”郝氏恼怒地瞪着他,“自古以来这杀人偿命伤人赔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你只拿你应得的又有什么不好意思?难不成绵绵是个女儿,就该贱赔不成?再说那石家分明有钱的很,别说是十金,就是百斤也定然只是个小意思。”

阮彦真呐呐地道:“话不是这么说…”

郝氏马上打断他:“不是怎么说还怎么说?你们家就你和绵绵两个人,如今绵绵受了伤不能做事,难不成还能指望你这个整日里醉醺醺的酒鬼阿爹反过来伺候不成?怎么说也得雇个仔细的人来帮忙不是?你不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要花钱?何况谁知道绵绵什么时候能想起你是她老子我是她婆婆来?这养身子总得花上几个月吧?要是几个月不能做活计补贴家用,就靠你那丁点束脩几幅破画能顶个麻花啊?”

说到后头几句,郝氏故意又提高了声音,还一步步口沫横飞地逼得阮彦真直往后退,那光景看起来仿佛被欠债的不是阮家父女,反而是她似地。

阮彦真被她说的几无招架之力,只好弱弱地道:“只是雇个人也用不着甚多费用,算在十金里头已足够了。”

这个没出息的!郝氏气得瞪眼皱鼻,要不是顾忌着外头的石相公,简直要发狂了,音调虽重新压低,却像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一般磨牙切齿:“就没见过像你这般没用的阿爹,人家女儿受了欺负,当爹娘的护着赶着要讨回个理来还来不及,偏偏就你面团儿似地随便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答应?难道绵绵不是你亲生的闺女不成,我跟你说…”

敢情这未来的婆婆不但没把媳妇娶过门就使劲使唤,就连亲家也从来不放在眼里!纵然压根还没承认阮彦真是自己的父亲,卢姗姗还是不由皱眉插了一句:“好了,都别吵了!”

不知是这身子的嗓音太绵软,还是郝氏压根没听见,只见她瞧也没瞧卢姗姗一眼,反而直逼着阮彦真,让他几乎退无可退地磕到小几之上,一副独裁的模样:“亲家我跟你说,这事你就别管了,一会就听我的。”

第六章 我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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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当她还是死人啊!

“闭嘴!”看到郝氏的嘴脸变得越来越贪婪,简直形容可憎令人恶心,卢姗姗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听你个屁!谁给你这个鱼泡眼权力替老娘做主了?

虽说嗓子不给力,但怒火积蓄之下这一声倒是喊的不轻。

郝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卢姗姗在呵斥,不由震惊地尖声叫道:“绵绵…我可是你婆婆,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顶多是未来的,现在还不是。”也永远都不会是,卢姗姗厌恶地抬手,挡住了她的唾沫星子。她决定了,就算她不得不当阮绵绵,这个婆婆连带她的儿子也绝对不要一并接受,有这样的妈儿子能好到哪里去。这还没过门就这样了,等将来真成了她媳妇还不得被虐待死?她被扔到这见鬼的古代已经够凄惨了,才不要剩下的人生都被这个极书左右!

“你你你…”许是从来没被未来儿媳顶过嘴,太过惊讶,卢姗姗这一爆发,郝氏一时间竟还不了口。

见一贯柔弱的女儿突然间变得这么厉害,阮彦真也震惊地张大了眼睛:“绵绵…你…”

卢姗姗懒得再理郝氏,只板着脸问阮彦真:“我问你,往年你…家里一年收入大约多少?”

阮彦真愣愣地回答:“大概七八两银子吧?”

“这点钱够吃穿用吗?”

阮彦真嗫喏地道:“若是节省一点,差不多够了。”

也就是说,就凭两人现在这样的穿着还必须要节省,倘若不节省一点一年恐怕起码得十几两开销吧?卢姗姗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彼此朴素的服饰,想了想,又问:“那我今日受伤医治,大约得多少银子?”

郝氏缓过神来后本来想喝骂阮绵绵居然敢以下犯上顶撞自己,可听到他们谈收入,左右一思量觉得还是先把赔偿商议好重要些,因而便忍了忍,理所当然地插口道:“光是诊金药费怎么说也得二三两银子,还没算上补身子的呢!”

卢姗姗只当没听见,暗中心算,若以这阮家本来收入,一百两可以过上十年,就算再宽裕些舒适些,也起码能支撑五年,这么说来,这十金的赔偿确实不算低了。这个石相公出手果然算是大方,毕竟实事求是来说,他也不知道真正的阮绵绵已经死了,只是纯粹按伤者补偿的。

想到自己的境遇,卢姗姗忍不住落寞地透了口气,见阮彦真和郝氏都望着自己,实在不耐烦再纠结这些,略一思忖,便扬声道:“石相公,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哎…绵绵,这你爹都还没开口,你怎么就擅自做主了?”郝氏顿时急了,可此时不是教训阮绵绵的时候,急忙冲阮彦真使了个眼色,“亲家,你倒是开个腔啊,如今绵绵什么都不记得,是轻是重也分不清楚,怎么能让她擅作主张呢?”

“绵绵…”阮彦真嗫喏着唤了一声绵绵,却见卢姗姗看似淡淡地望着他,眼中却是从未所见的坚持,顿时说不出下文。

以前家里尽管都是女儿在操持,可真有什么事儿还是自己定夺,可女儿今日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这性子明显大变,还连自己都忘了,他要是在这当口硬是做主,女儿一定会很不高兴,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巴。

郝氏把他们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正恨铁不成钢地想要再劝说,就见石相公陪着一个面相富态的长衫老人转了进来。

阮彦真一见那老人,忙伸手作揖,恭敬地唤道:“葛老好。”

那长衫老人矜持地微微颌首,目光瞟向卢姗姗,在她头上转了转。

郝氏见到此人,也立刻堆起满脸的讨好,就要凑上去:“葛老啊,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郝家娘子,事情的经过老夫都已知道,自当主持公道。”葛老淡淡地道,拂袖间已带着一丝厌恶地避开了她。

郝氏正谄谄间,已有人迅速地将屏风往后移开了些,腾出更多的空间来,并端了三只圆墩,分别放在榻前和阮彦真身后。

葛老又和阮彦真随意说了两句便坐了下来,而后神色和悦地对卢姗姗道,“阮家小娘子,可感觉好些了?”

“稍微好一点,可还是头疼头晕,还有点恶心。”卢姗姗实话实说,抬手轻抚了一下包的紧紧的后脑勺,也不知道后头撞了个什么样的血窟窿,能让原主都死了。

“你伤到了头,如今有诸多不适些也是难免,等济民堂的欧阳郎中来了,让他仔细给你瞧瞧再用几服药,想必就能缓解许多。”葛老劝慰道,随即话锋一转,“听说你醒来后,连你父亲都不认得了?”

卢姗姗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你自己是谁?”

“听说我姓阮,名叫绵绵。”想到从今往后,世上再没有卢姗姗这个人了,卢姗姗心中又泛起一股悲意,这神色落在那葛老的眼中,却以为她是在为自己的失忆而悲伤,不由地又添了几分同情。

“没想到便是连自己都不记得了。”葛老感叹地摇摇头,看向还是站着的阮彦真,“方才石相公已对我言道,欲陪你家十金,诊金药钱另算,你们可愿接受?”

郝氏突然重重地干咳了一声,一只手背到身后使劲地摇晃示意。

“这个…”阮彦真看看郝氏,又为难地看向卢姗姗。

卢姗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平静了许多,淡然道:“我没意见。”

此言一出,众人的反应顿时各自不同。石相公看似波澜不惊,眼底却有光芒一闪而过,深深地注视了阮绵绵一眼。阮彦真明显松了口气,露出欣慰之色,郝氏立刻气得当场跳脚,转身指着卢姗姗半天透不过气来,脸皮不住抽搐,显然肉疼的要死。

那看起来颇有名望地位的葛老则是不掩赞许地捋了捋须,微笑着点头:“早闻小娘子通情达理,今日一见,果是如此。”

卢姗姗淡淡垂眸,不予置评。

她之所以答应这个条件而不趁机讹诈,可不是出自什么通情达理,实际上不论是为了已经死去的阮绵绵,还是为了自己这场莫名其妙的借尸还魂及以后的长久之计,她都很想狠狠地敲诈石家一笔以稍泄心头之愤。

但是,尽管脑中的记忆只有点点片段,却已足够让她认识到以前的阮氏父女和郝氏之间素来不平等的关系。倘若依着郝氏的鬼主意,只怕就算石家愿意多出这笔钱,今后郝氏也一定会不依不饶地凭着功臣名义试图来分一杯羹,阮彦真也恐怕多半都会投降地给予,落不到自己的口袋,如果自己坚持不给,郝氏必定记恨在心,今后想要退婚绝对会再三刁难,甚至还可能一口咬定绝不退婚,然后等她嫁过去再设法折磨。

而且,所谓人敬一次我还三分。凭良心讲,像石家这样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确实还是很难得的。更何况本能告诉她,那位石相公可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良善之辈,真要狮子大开口,人家一句让官府裁决,到头来绝对连十金都拿不到。左右权衡之下,她也只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

当然,人家要是非认为是她书格好,她也没有意见,毕竟这以后她就只能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还是需要一定的人书人缘的。

那边,葛老已问阮彦真:“不知阮先生觉得…”

阮彦真忙道:“小生自是无异议。”

“好好,大家彼此有谦又让,这才是仁义之风。”葛老又捋了一把长须,对石相公道,“如此,就立个字据吧!”

石相公称是,便有人抬来放着笔墨纸砚的小几。石相公端坐着拟文,片刻即成,葛老和阮彦真分别看过,皆无异议,签字画押。至于契约内容,阮绵绵也懒的去要过来看,毕竟这种时候其实还是应该家长做主的。

第七章 好死不如赖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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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将自己一份契约收起之后,便轮到石相公兑现承诺。

但出乎阮绵绵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真的拿出十两金子来支付,而是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方印章,将盖印盖在夹在册子中的一张纸票上,而后递给葛老。葛老细细审阅再转阮彦真,阮彦真称谢,同契约一起贴身收好。

所谓的十金原来不是直接给真的金子么?倒像是支票似地。卢姗姗心中疑惑,但不问可知,既然无人提出异议,显然这票子肯定是能用的,便决定有机会再问阮彦真。

交易既毕,葛老便起身告辞,阮彦真和石相公一起相送。

等他们一走,郝氏就一屁股地坐在阮彦真的位置上,也不管榻尾处还站着石家的随从和婢女,就开始拉着脸对卢姗姗唠唠叨叨,无非是父女俩太好商量,如今不听她的忠言将来必定会后悔等等。

此时此刻,莫说只是名义上的未来婆婆,就算是这身子的亲娘,卢姗姗也不见得有心情敷衍,自然懒得去理会她,早眼不见为静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一颗心却又怎么可能真正地静下来?怎么可能就这样坦然无碍地接受永远也没法回到从前的残酷现实,忘记不久前自己还曾经那般快乐,那般充满希望地正准备迎接着甜蜜幸福的爱情?

乐宇!乐宇!乐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