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转目,果然看见欧阳康正蹬蹬蹬地跑过来,一脸的鲜活生机,远远地就大喊“娘,我回来了”。待见到座上的石墨,顿时更加欢喜,立时加快了脚步,像头小牛犊一般冲了进来,直往石墨身上扑:“石叔叔,石叔叔,康儿好想你啊!”

说着,一头扎进石墨的怀里,快乐地大叫:“石叔叔,这一回你该带我去划船了吧?”

石墨抱住他还未开口,欧阳夫人就已笑骂道:“这臭小子,每次一见你石叔叔就闹个不停,也不看看还有别的客人在,一点礼数都没有。”

欧阳康瞟了阮绵绵和阮彦真一眼,钻在石墨怀里哼了哼,不说话。

欧阳夫人二话不说地站起,拿起那个根雕对阮绵绵道:“绵绵啊,我看你还是把这个小玩意带回去好了。”

欧阳康的注意果然马上被吸引了过去,一扭身就从石墨怀里挣脱出来,向母亲扑了过去,大叫道:“不行,那是我的,我的!”

欧阳夫人将根雕举的高高的,也哼道:“这个根雕是阮家姐姐送给我那个有礼貌懂规矩的好儿子的,可没说要给一点礼貌都不懂的臭小子。”

欧阳康看到根雕那栩栩如生的可爱模样,早已眼馋万分,恨不得一把抓到手里,可蹦跳了好几次就是抓不到,不由生气地跑到石墨身边告状:“石叔叔,我娘欺负康儿,不把我的宝贝还给我。”

石墨莞尔一笑,一边拉他入怀,一边摸着他的头,和声地道:“听说这个东西本来是个你随便捡回来的烂树根儿?”

“是啊,就是我捡回来的,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欧阳康忿忿地指控。

“可要是阮家姐姐没有把它变成生气老头儿,你觉得会有这么好看吗?”石墨含着微笑,淡淡地看了一眼阮绵绵,“如果还是原来的烂树根儿,恐怕你玩几下就厌了扔了吧?更不用说,以后还能拿给你的朋友们,让他们也开开眼了。”

欧阳康低着头想了想,又不确定地抬头看着石墨。

石墨鼓励地微微点头。

欧阳康便磨磨蹭蹭地从他怀中起身,扭扭捏捏地走到阮绵绵面前,合起小拳头,向她鞠了一躬,低弱蚊蝇地咕哝了一句:“康儿谢过阮家姐姐。”

“哎呀,夏天都还没到呢?谁家的小蚊子在哼哼呀?”不等阮绵绵回答,欧阳夫人就故意挥了挥根雕,做了个赶蚊子的动作。

欧阳康嘟了嘟嘴,加大了声音,响亮地道:“康儿谢过阮家姐姐。”

“不用谢,”阮绵绵笑眯眯地道,快速地向石墨瞟了一眼,只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眼中还带着点点的笑意,头一回不见高高在上的清冷,一时间反而有些不习惯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他忽然变相地为自己说好话,应该只是因为有求于自己吧?

“这样才像话!”欧阳夫人却是没注意到这一眼,笑着放下了手,看着跑过来的儿子。

欧阳康却是一拿到根雕就扑回石墨的怀里献宝:“石叔叔你看你看,等我明儿把这个好玩的生气老头儿带到学堂离去,他们肯定会羡慕死我的。”

“那是当然,一个小小烂树根,一转眼就变成个栩栩如生的老头儿,这可是真正的化腐朽为神奇,你的那些伙伴们绝对会羡慕的。”石墨含笑道,“你看着老头儿的眼睛,还有这胡子,多有趣呀!”

“还有老头儿的脸,气得都红了…”欧阳康一下子忘记了先前的勉强,兴致勃勃地摆弄起根雕来。

见这小家伙总算消停了,欧阳夫人便把阮绵绵先头的回答说了,然后询问石墨时间方面有什么要求。

石墨道:“这倒是不大急,我爷爷的寿诞在八月,如今还有三个多月,要雕什么也没什么特别要求的,只希望能合寿辰的寓意就好。至于有什么需要,小娘子尽管吩咐。”

阮彦真有些担忧看着女儿,忍不住插了一句:“多谢石相公抬举,就怕小女会有负相公所望。”

欧阳夫人便笑望阮绵绵:“绵绵,你自己觉得呢?”

他们说话间,阮绵绵的脑子正在急速转动。

说来她来到古代也有十来天了,这些天虽见识的少,但却也深深地感觉到这个时代的百业兴盛,几乎是但凡可以赚钱的行业都有一堆人在钻研,这一点很像前世。而自己呢?虽说读了十几年的书,可说句实在话,由于父母去世的早,高中时就在勤工俭学,大学时更是几乎把时间都花在打工和摆地摊等小生意上了,看似也能干,可以说除了小时候就跟着爷爷那帮老朋友学的根雕外,其实并没有什么专业和技术。

再者,她在前世时,那么辛苦地打拼,以至于几乎都没什么时间搞联谊扩充社交圈,最后好不容易买了房子开始谈恋爱的,却莫名其妙地一下子被甩到这个时代来,实在不愿再像前世那样辛辛苦苦白忙一场了。这些天本来是打算先找份工作多多熟悉一下时代的环境,再看看能不能找个适当轻松点的活儿的,如今若是接了这笔生意,岂不是正合心意么?

自己技术虽说弱了点,可胜在想象力丰富,说句夸大的话,咱肚子里可有上下五千年的文化沉淀呢?而且,这个石相公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有关系的,只要做的东西合了他的眼,得以在寿诞上露好脸,到时候只怕不需要他帮忙推荐,别人也会来寻问吧?

唔…这好像也可以算是一份悠闲的自由职业呢!反正自己也没打算成为大师,只是想混口饭吃赚点私房钱而已。

想了想,阮绵绵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既然大家都看得起我,那我就尽力一试。不过这原材料最好能多寻些,这样选择余地也比较大,而且最好是曾经被水淤泥淹没或者是深埋在土中的死根,经过长时间碳化的,或雷劈,火烧,蚁蚀之类的,总之,生长环境却恶劣越好。种类也最好选择黄杨、檀木、榉木、柏木、榆木等材料…”

说起根雕来,阮绵绵就大有滔滔不绝之势,虽然她的技术和专业人士一比那肯定就相形见拙,可好歹这理论知识还是有不少的。

她的样子本来就长得不差,声音又天生软糯甜美,再加上述说时神采飞扬,尽管这一讲就是大半天,除了似懂非懂索性专心玩根雕的欧阳康外,其他的人都听得相当入味。

尤其是石墨,面容看似平和,可望着眼前和以往几次见面都状态截然不同的阮绵绵,眼底伸出却时不时地闪过一丝丝讶然的欣赏。

第三十六章 我们都好可怜

(郁闷哎,为嘛我这样辛苦地加更也木有人表扬偶呀!)

………我是伤心的分割线………

有了亲情和工作,日子一下子充实起来。加上因那日欧阳夫人亲口说了,只要不做什么太过劳累的体力活和头部不要碰水,其他蹦蹦跳跳的活动都完全没问题。接下来的几日,阮绵绵几乎整日都在外头游逛,也不要向巧依陪同,还美其名曰地要给她好好放个假。

当然,这倒不是她贪玩,而是既然打算以后吃这口饭,自然要先好好地了解一下根雕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的行情,同时多多揣摩一下同行的作书。

还有,想要做出好的作书,光闭门造车肯定是不行的,可这个时代又没有网络搜索,更没有现成的样本,为免到时候下手生涩,她必须得多收集一下关于寿星啊佛像啊等图样资料,才能做出更加符合老人家心理的佳作。

而且,在前期准备的过程中,她也需要找一些普通的树根来多练练手。

这一日上午,吃过了早饭,阮绵绵将门一锁,又准备出去溜达,可才走过一条胡同,就看见郝宝欢欢喜喜地向她跑过来。

阮绵绵下意识地本想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郝宝已经扯开嗓门大喊:“绵绵妹妹,绵绵妹妹…”喊的巷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听不见的。

没奈何,阮绵绵只好站住。

“绵绵妹妹,我终于见到你啦!这些天我一直想请假来看你,可师傅每次都不准我出来,我只好等啊等的,终于等到休沐了,”郝宝跑到她面前,开心地想拉她的手,“你看,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呢?”

阮绵绵不着痕迹地退步避开:“谢谢,你娘知道你来找我吗?”

郝宝的头立时摇的像拨浪鼓。

“那你还是快回去吧,小心你娘看见又要骂你。”阮绵绵劝道,说实话,如果这个郝宝不是她的未婚夫,这样纯真没心机的大孩子她还是很愿意来往的,只可惜她还没有历经沧桑到愿意守着一个傻子平平淡淡过一生的境界。

“娘不会骂宝儿的,”郝宝憨憨地笑,“绵绵妹妹,你的伤好了吗?”

阮绵绵微微一转眼珠,道:“看起来像是好了,可实际上还没有好,比如,我还是不记得你是谁,也不记得我们从前的事了。”

“啊?”郝宝又是失望又是难过,“那绵绵妹妹,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什么时候才能记得我是谁呀?”

“我也不知道,很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阮绵绵故意说的严重。

郝宝呆呆地看了她半响,眼泪忽然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呜呜…绵绵妹妹好可怜,宝儿也好可怜,绵绵妹妹都不记得宝儿了…呜呜…”

“哎哎…你怎么突然就哭了…哎…你别哭呀!”见他忽然像个孩子似地哭啕起来,引得过往的邻居纷纷往这边看,阮绵绵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哄,毕竟眼前这个郝宝虽然是个低能儿,可外表上却已是个高高胖胖的大男人了,总不能真将他当成小孩,拍拍头说什么“乖,姐姐给你糖吃”吧?

“呜呜…绵绵妹妹要是不好起来,娘就找媒婆,说不让你做宝儿的媳妇儿…呜呜…宝儿只要绵绵妹妹做我的媳妇儿,宝儿不要退婚!”郝宝见阮绵绵只是站着,也不像以前那样温柔地安慰自己,再想到现在她和自己一点都不亲近,更加悲从中来,手上东西一扔,就紧紧地抓着阮绵绵的手臂,哭地更加大声了。

只要她伤不好,郝氏就愿意主动退婚?虽说眼前的痴傻儿哭的这么伤心实在有些让人不忍,可阮绵绵更因捕捉到的重点惊喜不已,本来正准备去取手绢为他擦眼泪的手顿时硬生生地停住。

郝宝儿啊郝宝儿,对不起!不是我狠心,也不是你的绵绵妹妹不要你了,实在是眼前这个绵绵妹妹已经不是你的绵绵妹妹了,更不愿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你这样一个孩子。为了我们俩以后都好,也就只好先委屈你了!

“你不要哭啦,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难看死了!”为了索性将郝氏引出来并激怒她,阮绵绵也只有狠狠心,将自己的手用力地抽了出来。

“宝儿不是大男人,宝儿只想当绵绵妹妹的哥哥。”郝宝坚持着不肯放手,还满脸泪水地控诉,“绵绵妹妹不疼我了!绵绵妹妹不疼宝儿了!”

“我说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你了,我干嘛要疼你?”不忍看着他那副纯真的无辜模样,挣又挣不脱,阮绵绵索性将头扭到一边,想看看郝氏什么时候才回来,却无意中看见巷子口正站着一个玉树临风般的身姿,整个人顿时僵住。

是他…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会来的?

他现在看的人是自己么?他都听到了多少?又会怎么想?她现在的模样能见人吗?会不会显得很寒酸很随意?

一瞬间,阮绵绵脑中不由掠过了很多无措和惊慌,情不自禁地咬了一下唇,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最差的一面,尽管其实她早已在他面前丢尽了脸,还被认为是个疯婆子。

幸好这怔忪只不过是维持了一瞬,另一个肥胖的身影就冲了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同时还带着撕心裂肺般的心疼尖叫,不是闻声赶来的郝氏又是哪个妇人。

被她这么一搅,阮绵绵再次一震,垂眸低下视线,勾发丝的手指不禁紧握成拳。

阮绵绵啊阮绵绵!你明明知道他只是个陌生的古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乐宇,还傻傻地期待些什么呢?这杭州府也不过就这么点地方,偶尔遇见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哟喂,这是谁家天杀的在欺负我家宝儿啊?”郝氏身材虽圆滚,但滚动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很快就跑了近来,瞪着阮绵绵的眼睛怒的简直就像是要吃人似地。

“娘!”郝宝正满腹委屈,看见母亲来了,一头就扎进了郝氏的怀里,哭的越发大声了。

“乖宝儿,不哭不哭啊!”郝氏一边恨恨地瞪着阮绵绵,一边柔声地哄着自己儿子,“告诉娘,是谁欺负你了?”

郝宝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绵绵妹妹说她一辈子也好不了,一辈子也记不起宝儿了,宝儿难过…娘,宝儿难过…”

“好啊,又是你这个贱人欺负我的宝儿…”

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骂人的字眼!不等她第二句出口,阮绵绵就沉了脸色,连华相公是否正注意者自己也顾不上:“贱人骂谁呢?”

“当然骂你!”郝氏搂着自己的儿子,鱼泡眼快要瞪得跳出来了。

自从阮绵绵受伤之后,就再没人去她家干过活,享受惯了的她只亲自料理了两天就不耐烦了,不得不忍着肉疼请了个短工。但做短工的都是些个从乡下来讨生活的土巴老,根底也没处儿打探,哪能放心使唤。少不得天天都要亲自盯着,免得活干的不仔细不说,还可能顺手偷走家里的东西。

可这样一来,虽说不用自己动手了,可心思却没有少废,更没法像往日般有大半时间可以东逛西逛,过的别提有多闷气了。偏偏还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阮家人的半句道歉,这火儿早压在喉咙了,此刻见宝贝儿子哭的可怜,顿时感觉新仇旧恨地齐齐地涌了上来。

第三十七章 激将退婚

郝氏来势汹汹,张口就是侮辱字眼,而且还大有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收拾未过门媳妇的架势,过往的人群都秉着有热闹不看的心理,又开始堵巷子。

阮绵绵心里恨不得当场甩这个恶婆娘两巴掌,面上却只是淡淡地道:“哦,原来是贱人在骂我呀!真是好生奇怪,我平白无故地怎么又得罪了贱人了?”

看客中顿时有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继而众人都是偷笑,看着郝氏的目光中充满了兴灾惹祸。

郝氏一时没转过弯,见众人都不怀好意,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挥起巴掌就要向阮绵绵打来:“好啊,你这个小蹄子居然敢骂我是贱人!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阮绵绵灵活地一闪避,高声道:“所谓辱人者人必辱之,何况我可没骂您,一直都是您自个儿在骂您自个儿吧?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你的宝贝儿子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郝氏一巴掌落空,还想追着阮绵绵厮打。

郝宝却早慌了止住了眼泪,忙从后头抱住了她,大叫道:“娘,你不要打绵绵妹妹,不要打绵绵妹妹!”

郝氏又气又急,一把扯下儿子的手,跳脚怒骂:“你这个不争气的,被人欺负了还要帮人家,哎哟喂,我怎么就生了个你这样的傻儿子哦!你让开,今日老娘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蹄子不可。”

“绵绵妹妹没有欺负我…”郝宝死抱着母亲粗壮的腰身不肯松手,嚷嚷地人皆闻之,“宝儿难过,是因为绵绵妹妹还没想起宝儿,也不像以前那样疼宝儿了,宝儿想要绵绵妹妹和我一起玩,宝儿想要绵绵妹妹当我的小媳妇…”

“哈哈,这傻子其实也没那么傻嘛,还知道要讨小媳妇呢?”也不知是谁,很不厚道地取笑了一句,人群便哄笑了起来。

“郝家婶子,这一次您自己也听清楚了吧?我可是一个手指头也没戳过你的宝贝儿子,您这样一上来就要打要骂的,不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何况如今我还没过门,就算我有错,也该是我爹亲自教训才是,可劳动不起您的大驾。”阮绵绵看似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都是火上浇油。

“我…我…谁知道我家宝儿是不是被你欺负的狠了才不敢说实话的?如此刁钻阴险,我们郝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郝氏气得直尖叫,“退婚!立刻退婚,我当年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你这个假惺惺毒嘴毒舌、没娘养没娘教的死丫头!”

“退婚?求之不得呢!”哈,总算诱她说出口了,阮绵绵心里极爽,表面上看去却是又悲又气,仿佛快要被羞辱地昏过去,却要尽力保持自己的尊严一般坚挺着,“可是,我阮绵绵虽自从受伤后记忆就一直没有回复,可也容不得您这样污蔑我和我娘的名声!”

说着,阮绵绵“强忍”悲痛,向两边乡亲深深低福身行礼:“乡亲们都是明白人,今日之事大家也都看在眼里,究竟是郝家婶子血口喷人,还是我阮绵绵真欺负了她儿子,还请各位叔伯婶婶为我做主。”

人们纷纷互相对望,交头私语,片刻后,站出来一个国字脸的男人,阮绵绵认得他也是巷子里的住户,平日里时常跟着这片区的里正打些下手,在街坊中还算有些名声。

只见他先是官腔十足地干咳了一声,然后中规中矩地道:“郝家娘子啊,今儿这事你确实是太过了。你家哥儿都说阮家小娘子没有欺负他,只是他自个儿因为小娘子不记得他才难过的,你怎好一怒之下就说要退婚呢?俗话说这…”

“这位大伯,多谢您为绵绵主持公道!”话未说完,阮绵绵就向他施礼并打断他的话,“可您也看到了,这郝家婶子是如何辱骂我的…按理说,她是长辈,我是小辈,就是说我几句也是不打紧的,可她怎能这样说我娘?难道我是自己喜欢没娘养没娘教的吗?何况谁没个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健康长寿,她却这样骂我那仙去的母亲,也太过分了!”

男人不由语塞。

阮绵绵又道:“我虽还没想起从前,可从前的事我却是听说了不少的,相信您也应该知道小女子没受伤之前,是如何给郝家当牛做马还吃力不讨好的,如果今日换成是您的女儿,请问,您还愿意忍下这口气,再继续和这样的人家结亲吗?继续让女儿受这样的苦吗?”

“这个…”

“我想不单是您不愿意,恐怕在场的所有叔叔伯伯婶婶伯母们都不会愿意吧?既然如今郝家婶子主动提出要退婚,我们阮家虽穷,可这点骨气却是有的,相信我阿爹知道了,也宁可让我绞了头发去做骨子,而一定不愿我后半辈子都在屈辱受苦中度过。”

“好好…我没有你这样的伶牙利嘴,我说不过你。有本事的,就让你亲爹亲自来跟我说。宝儿,我们走!”其实退婚一词刚说出口,郝氏就有些后悔了,隐隐地明白自己可能中了人家的套了,可还没想好弥补对策,就被阮绵绵后头的这一连串话堵得满是内伤,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立刻决定先撤离再说。

“我不走,我不走!”郝宝看见自己母亲和阮绵绵吵架,早就哭的更加涕泪纵横,此时见母亲要拖自己,又见连一直最喜欢自己的绵绵妹妹都陌生的让人害怕,不由更加伤心地大哭,并乞求地看着她,“绵绵妹妹,你不要不要宝儿,不要不要我?”

“你求那个白眼狼没心肺的小蹄子做什么?记住,不是她不要你,而是咱们郝家不要这种小贱…不许再哭了!再哭小心我揍你!”郝氏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儿子,可怎么也拉不动,四周又全是看热闹,每一个来帮助自己替自己说话的,自觉委屈无限,终于忍不住也气哭了起来,“哎哟喂,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生个儿子这样忤逆我?哎哟喂,当初我就不该好心地收容这对白眼狼啊,养都养不熟,还要反过来咬我们呀!老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啊?”

目的已经达到,阮绵绵也没耐心再和她纠缠,便又彬彬有礼地向乡亲们又行了个礼,同时暗中将今日在场中还算认识熟悉的人都一一记下,好来日相请作证。之后,便以巷子狭窄,不希望给过往之人造成不便为由,看似强忍伤心又十分客气地请大家回去,然后头一个折向胡同,“含冤带屈”地离开。

她这一走,郝氏又哭的难听,不一会,众人也全都三三两两地散去,有个别善良地走之前还劝上郝氏两句先回家再说,但大多数人都嘻嘻哈哈地只当做看了一场免费的热闹戏。

第三回合PK阮绵绵,郝氏再次凄凉惨败,再看儿子还在稀里哗啦地哭着,真正地悲从中来,索性抱着郝宝越发地嚎叫起来,声音尖锐响亮,就连已经走远的阮绵绵都还听得清清楚楚。

幸好方才阿爹又不在,不然恐怕轮不到自己出头,也没法这么顺利地让郝氏先主动提出退婚,说起来还真的感谢郝氏这种泼妇的脾气呢!

阮绵绵捂住耳朵快走了几步,嘴角忍不住扬起一缕笑,但随即笑容就凝住了,脚步也不觉放慢。

退婚的事情应该十有能成了,可却该死的怎么会这么巧地偏偏让他看见?

算了,看见了就看见了,反正她也没打算做白日梦了!这样反而正好断了今后的念想,免得自己又一个头脑发热,意犹不甘什么的,她阮绵绵今年才十五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定会有机会找到真正的幸福的!

挺了挺胸,阮绵绵重新向前大步地走去!

第三十八章 难言之隐(二更)

虽说意料之外地解决了一桩心事,可若是接着马上就肆无忌惮地去游玩,别人不免会有所议论,并有所怀疑,想了想,走出胡同后,阮绵绵果断地放弃了去游玩的计划,而是直接去书院找父亲,准备趁热打铁将婚事给彻底解决了。

阮彦真听了过程,先是惊讶,愤怒,而后是惊喜,接着又是担忧,一时间,那张脸几乎变成了张变色板,直看的阮绵绵都有些发憷,她这便宜老爹,没事吧?

“唉…”老半天后,阮彦真终于叹了口气,“她若是愿意退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我就怕…怕这件事没这么顺利啊!”

“爹!”阮绵绵拉着她在书院的小花园中坐下,“这一次你必须告诉我,当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答应了这门亲事?若你不肯说,以那郝氏的性子,就算不得不退婚,恐怕也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们,到时候爹所顾忌的事情很可能还是会暴露的。可如果你现在就告诉了我,咱们还有个商量,不至于让事情变得无法收拾,我想爹你也不希望任由她败坏我们阮家的名声吧?”

“名声?唉,爹当年就是为名声所累,才不得不把你许配给他们郝家啊!”阮彦真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说出一切。

阮绵绵望着他,用目光问询等待他的答案。

阮彦真却站了起来,背对着她负手仰天长叹,语声低沉而无奈:“当年,郝氏曾几次前来为郝宝儿说亲…你也知道郝宝儿的情况,虽说秉性纯良,可到底是个缺了心智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岂是良人的好人选?加上郝氏的性子,故而即便郝家略有资产,若是身为郝家妇必定衣食无缺,所以但凡是知情的人家都不愿意将自己女儿许配给郝家。而郝家又不愿随便娶个媳妇让街坊乡亲笑话,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可不管她让媒人来也好自己来也好,我都婉言回绝了。”

“那后来呢?”既然从未想过要答应,那后头自然是发生了特别的事情了。

“后来…”阮彦真负在背后的手不觉地紧握起来,“后来,有一日,又到了每月交房子的时候,我照例去她家交钱,她就叫我直接推门进去。我不疑有他,就进去了,没想到…没想到…”阮彦真忽然整个人都激动地抖了起来。

阮绵绵下意识地按着他的肩头,给与无声地鼓励和安慰,低声道:“没想到怎么了?”

阮彦真闭上了眼睛:“没想到她正在里头洗澡,并且一见我就说要是我敢跑她就立刻大喊非礼,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阮彦真偷看她洗澡,意图不轨。”

“什么?她居然这么卑鄙无耻?”阮绵绵只觉一道天雷猛砸下来,轰地她浑身上下都是震惊,愣了半响才找回了理智,恨恨地道,“我明白了,她这是故意设局威胁你,好让你答应把我嫁给她那傻儿子。”

阮彦真苦笑了一下,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松开了些:“是,她早就有预谋了,旁边还准备了纸笔,要我当场就写婚书,收了婚书才肯放我走,又说了一大堆威胁的话。我当时六神无主,被迫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她。”

阮绵绵无语地偏着头叹了口气:“爹,你真是太傻了,怎么就这样就着了她的道呢?她一个人老珠黄肥胖如猪的老女人,谁会相信你堂堂一个读书人会觊觎他?只要你要义正词严地叱责她,反过来威胁要将她的逼亲阴谋都告诉大家,她根本就不敢真的嚷嚷的。”要知道,这个时代从事特殊行业的女人可是多的要死,就算是走贩卒夫都有窑子可以上,谁会神经搭错地去偷看这种肥猪洗澡,恶心都恶心死了!

阮彦真羞愧万分:“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只想到万一这件事宣扬出去,不但自己的名声难保,还会连累地你也再无人敢娶,就…就…”

“就算您一时妥协了,可难道她要你写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写什么吗?要知道,郝氏可是个睁眼瞎,斗大的字她都不认得一个的,你要是随便写点别的骗骗她也能过关啊?”阮绵绵简直都想好好地戳戳这个便宜老爹的脑袋了,堂堂一个读书人居然会被一个市井泼妇用这么低级的手段就给收拾了…唉,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听着女儿的责备,阮彦真自知理亏,一言不发地垂着头,脑袋都差点要埋到胸口里去了。

看着老爹那无地自容的样子,阮绵绵叹了又叹。算了,她这个便宜老爹毕竟是个思想保守的古代人,还是个再正儿八经不过、连变通都忘了的君子,恐怕在那种骤然受刺激的情况下大失方寸也是难免。

说起来还是郝氏那个恶婆娘最可恶,自己生了个傻儿子,讨不到老婆,就用这样无耻的方法来骗婚。倘若她是真心喜欢以前的阮绵绵,也打算对其一直很好的话,也许对于以前的阮绵绵来说,也可能是个不错的归宿,可那贼婆娘之后都做了些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自私,贪婪,霸道,吝啬,黑心肝…这什么坏词儿都可以用在她身上了。

“好了,事已至此,爹,你也别后悔了,如今她不是自己主动说要退婚了吗?”阮绵绵拉着阮彦真重新坐下,食指轻轻地扣着石桌,脑筋快速地运作起来,“而且,就算她不肯乖乖退婚,我也有法子让她就范。”

“什么法子?”阮彦真顿时充满希翼地望着女儿,浑然不觉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有些依赖眼前这个脱胎换骨般的女儿了。

“首先,郝家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最得讲信用,她今日既当着大伙的面说要退婚,只要我们坚持不肯和解,她也只能解除婚约,不然她家在生意场上的声誉也就完了。”阮绵绵一一分析道,“其次,当年那事儿爹你虽然忌惮名声,可你别忘了有忌惮的可不止你一个人。那郝氏可是个有丈夫的妇人,就算平日再怎么不要脸面,也不敢拿这贞洁名誉来开玩笑,不然等宝儿他爹跑买卖回来知道了,保准第一个先休了她。这先前,她只是拿捏住了爹你的软弱性子,并非就真的肆无忌惮。只要我们摆出强硬的姿态,表示她如果不肯乖乖退婚,就宁可把当年的事情抖落出来让大家评理,而且告诉她,我们只不过是外来的,事情闹大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可她的家和亲戚关系却都在杭州府一带,难道就不怕给婆家娘家都抹黑么?”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阮彦真恍然道,又羞愧地满脸通红,“爹真是笨,真是蠢!若能早些想到,也不会让女儿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只要爹愿意将功补过,以后让女儿我自己亲自选夫婿就好啦!”阮绵绵趁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阮彦真只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好,爹答应你,以后不管是谁来提亲,如果你不愿意,爹绝对不会强迫你。”

“那就没事啦!”阮绵绵甜甜地一笑,“择日不如撞日,爹,等你下了学,咱们就一起去找她。”

本来还想看着原主儿和郝宝自幼的情分上,大家好聚好散的,可恶婆娘你既然用这么卑鄙恶心的手段,就别怪我阮绵绵不客气了!

第三十九章 退婚策略

回到左家桥,估摸着这一会向家应该有人在,阮绵绵便先去了向家,了解当年结亲之后,双方的过礼程序。

本来,这个时代的婚嫁之礼其实是和其他封建时代相差不多的,都是需要先过草贴,再过细贴,各自注明三代家族相关,男方还要择日备酒礼同女家相见,再次确定双方是否中意后,方议定礼,送定之后,就全凭媒氏往来,追节,下财礼。

可是因为这门婚事是设局强迫的,郝氏又霸道强势吝啬小气,中间便跳了几跳,写了婚书之后便一下子直接跳到了下财礼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