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墨再次微微一笑,整个人都和煦若春风:“不打紧,慢慢来,这阵子你家里事情多,想必也费了不少心力,根雕的事等身子先养好些也不迟。”

“多谢石相公关怀,”阮绵绵灿烂一笑,“我心里已经有雏形了,一个月内肯定能做好,只是上漆我不在行,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找个好漆匠。”

石墨淡笑颌首:“这是小事。”

怀中的欧阳康很是好奇:“石叔叔,什么是上漆呀?”

看到他那苹果般的脸蛋上,一双灵动大眼睛好奇地眨巴,最喜欢捉弄调戏他的阮绵绵不由又起了玩笑之心,不等石墨开口便举步上前走到他们面前,故意笑道:“上漆就是抹脸脸呀,好让皮肤不会干裂,而且滋润地滑溜滑溜的…唔,就像是冬天的时候,你母亲天天给你抹面脂,然后你的小脸蛋才能这样粉嫩哦”

说着,促狭地捏了一把他的小脸。

“不准捏我脸”欧阳康顿时怒了,抬手就想拍开她的手,阮绵绵却笑嘻嘻地早就躲闪了,只气得他又向石墨求援,“石叔叔,这个女人欺负我。”

话音未落,头上已经挨了欧阳夫人毫不留情的一记:“臭小子,怎么说话的?还不快给姐姐赔礼”

“才不,我最讨厌人家捏我脸了。”欧阳康吃痛地捂住头,满脸忿忿地瞪了阮绵绵一眼,可看到母亲的脸色,想起出门前母亲再三嘱咐他不准淘气,气势不由弱了几分,但一想到石墨就在身边,又觉得有了依仗,咕哝道,“除非她让我捏回来先。”

然后马上又攀着石墨的脖子,更加缩进他的怀里,嘟嘴道:“石叔叔,你力气大,你帮我捏,捏重点。”

让石墨来捏阮绵绵的脸?这种话也只有小孩子能说得出。

一瞬间,阮绵绵和石墨的面颊上顿时同时泛起一抹异色,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对撞了一下,而后又默契地迅速分开。一旁一直含笑看着他们寒暄的阮彦真则差点没把方才咽下的一口茶给喷出来,但饶是如此,也被呛的连连咳嗽。

阮绵绵忙跑到他身边,给他顺气:“爹,你没事吧?”

阮彦真涨红了脸,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真是不好意思啊,都是我管教无方,这臭小子才乱说话。”看到他们这幅尴尬的样子,欧阳夫人连忙道歉,眼眸里却满是忍俊不禁的笑意,瞪着儿子道,“臭小子,还不快给我下来”

“石叔叔救命呀我娘又要揍我了”欧阳康鬼精灵一个,哪里看不出母亲此刻的叱喝中其实没有半分怒气,立刻佯装害怕地搂住石墨的脖子,双肩却忍笑地抖动个不停,眼底哪里还有半分怒气。

“你阮姐姐是在跟你开玩笑,夸你长得好,哪有你这样刚拿了人家的礼物就恩将仇报的,是该打屁屁。”石墨轻咳了一声,手起掌落地吧嗒有声半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还不快给阮姐姐道歉”

“才不要”欧阳康嬉笑着扭头冲阮绵绵做了个鬼脸,“除非石叔叔先帮我出气,石叔叔,你快去捏她呀”

可怜的阮彦真本已缓过气来,听到这句话,顿时差点又被呛住,忙透了口气,笑着打圆场:“是我家绵绵先不对才是,不该以大欺小,绵绵,还不快给小公子赔礼。”

欧阳夫人哪会真让阮绵绵给一个小毛头赔礼,自然是笑着劝阻了,正好此时春草又来通报说里正到了,这场玩笑这才罢休。考虑到之后宾客即将陆续到来,阮绵绵便趁此将大家分桌招待,欧阳康却不管这许多,仍是腻在了石墨的身边,仿佛只要和石墨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安顿里正夫妇入座后,宋先生也到了。待由主人引着一见完礼,宋先生就自告奋勇地提出帮忙记下各家的贺礼。

这本来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毕竟这是迁居到新居的暖房宴席,隔壁邻居都还不熟悉甚至还不认识,但由于阮绵绵提前做了准备工作,将要请来的宾客俱以留了名单,此刻宋先生倒也轻松,只需将对号入座地给各色礼物编号等同名单即可。

其后,街坊们连续到来,作为女主人,阮绵绵自然是忙得几乎脚不着地,好在一切早有安排,馆子里请来的伙计也俱都机灵热情,倒也井井有条地没有出任何差错。

很快,就到了未时差一刻,宾客们也俱都到齐,只等着吉时的到来。

由于人多,自然不能一并都在客厅之中,于是,关系亲的身份高的,坐客厅,普通街坊们就直接围坐着一张张大桌旁,趁这个机会彼此先互相联络联络感情。好在大家看到阮家地方也不大,谁都不会计较这个。

“老爷,有客人拜访。”阮彦真正在同在这一带算是德高望重的一位老人说话,任秋生就拿了个帖子进来。

阮彦真展开一看,只见上头赫然写着致远斋华安,不觉皱了下眉。

“爹,是什么人啊?”阮绵绵有些奇怪,因为她刚刚还检查过宾客名单,确认该请的人都已经到了。

“来者就是客,绵绵,你招待一下众位贵客,爹出去迎接一下。”阮彦真沉吟了一下,顺手将帖子递给她。

竟然是他阮绵绵一看落款,眉头也立时跟着蹙了起来。

那一日意外地遇到那位和乐宇十分相似的华相公,当天她着实是激动并迷茫了很久。可后来经过一分析,心里就不免生了疑虑,不然那日经过致远斋对门也不会刻意躲避了,而关于引见他见自己老爹的事情更是打算先搁在一旁,等过段日子再处理,不曾想今日他竟然不知从何处的了讯息,亲自上门来了。

想到这件事自己根本就没跟老爹提过,阮绵绵忙匆匆地跟大伙道了声失陪一下,三步并两步地追上还没走到照壁处的阮父,拉住了他的袖子。

“爹,这位华公子我认识。”阮绵绵将他拉到一边,低声地将事情以最简洁的语速快速说了一遍,当然没有提及对方和自己的几次肢体相触还有当时那份迷茫的感觉,只说曾意外遇见而得他照顾,后无意中知道他就是致远斋的东家,还曾跟自己提过要拜见老爹,自己却不小心忘了。

阮彦真听说华安就是她错认的梦中人时,面色已经有些不好看,再听说华安还想特别拜访自己就更是不悦了,不由低声责备了一句:“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女儿只是觉得那既然只是一场梦,而今梦醒了就应该学会面对现实,所以才…”阮绵绵抿了抿唇。

阮彦真自觉语重,想起女儿的失忆心中不免愧疚,便缓了脸色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爹也有错,当时卖画时爹就不该将真名告诉人家,何况你和画华相公的相识也是意外,既然你如今已经不在执迷,爹自然是再高兴不过。这样吧,你先回去招待客人,等晚上我们再来讨论此事。”

阮绵绵温顺地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心情,疾步走回大厅,吩咐正在堂上伺候的春草,让她去泡杯新茶来,再让秋生在小花厅加个位置。

“绵绵,这厅里的几位我们也都认识了,不知现在来的是哪位贵客,等会也好免得失礼。”欧阳夫人见她的神情有些不大队,还以为她碰到了什么麻烦,美目闪了闪,便笑问。

想起能遇见华安还是因为先看见石墨之故,阮绵绵下意识地看了石墨一眼,含含糊糊地道:“哦,是致远斋的东家华安相公,我爹曾卖过两幅画给他们。”

话说了一半就打住,后头的不好解释,也没法当着这么多的外人面解释。

“致远斋的东家?”欧阳夫人秀眉一扬,显然很是惊讶。

石墨虽没出声,但目光中也又一道光芒闪过,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方向。

其他人也跟着望去。

由于除了中间隔着一堵照壁外,大厅几乎是正对着大门,此刻正好看见阮彦真陪着一位十分年轻俊雅的华服公子转了进来。

此刻,太阳虽然已经开始西斜,但光芒依然明亮耀眼,将靠墙的那排美人蕉映得很是鲜丽,而那位华服公子站在这样的背景之中,非但没有被夺去半分光彩,反而越发显得玉树临风。

第七十六章 见招拆招

“这是谁家的俊公子呀,真是好生贵气啊”

“还很彬彬有礼呢,你们看你们看,他还对我们笑了,哎哟,长得可真是俊秀呀”

“没错,真是神仙似的标志人物还有坐在里面的那位,也是堂堂的一表人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相公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我儿子说那叫各有千秋,意思就是他们都很好,比不出高低来。”

“今儿个我们可真是借了阮家的光了,竟然能一次见到两位这么出色的相公。”

“可不是么?说起来还是这阮相公最有福分啊,能结交到这般的人物,你们说,这阮家相公是不是也有什么来头啊?”

华安一进来就吸引了院中所有人的主意,随着他含着完美的微笑徐步而行,街坊邻居们的目光也不由纷纷跟着移动,尤其是大小婆娘们,更是兴奋地马上交头接耳起来。

一些家中还有云英未嫁的闺女的,心里甚至还不觉地升起了某种希翼,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和阮家多亲近亲近,好打听打听这两位年轻公子的来历。像这样的人家和人书,莫说是当正室,就是做个小妾那也是无限福气啊

要知道他们这一片区,虽说也是算是天子脚下,挨着都城的边,可由于离皇城远,虽说也算是在保俶山山脚下,可却不是面朝西湖的那一边,平日里还真少有这等气派的贵公子经过。而像今日来阮家祝贺的这两位年轻公子般的气质样貌,就是平时到城里头的御街上来回走上几遍也是难得遇上一两个的。

阮绵绵站在大厅里,自然是听不清众人私下的议论,也不知道只这么一眼,已经有人打着要将女儿嫁给石墨或华安做妾的主意,她只是有些头疼该怎么面对华安,尤其是想起上次华安的态度。

不过,她虽然心里纠结,但从大门到大厅这么短的一段距离也容不得她多想什么,就看见笔直而来的华安的眸光停在了她的脸上。

身为主人,阮绵绵只能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福了福身:“华公子好”

“阮姑娘好,在下不请自来,还望姑娘多多见谅。”华安一摆宽袖,谦谦回礼。

“哪里,华公子前来寒舍,令得寒舍蓬荜生辉,欢迎还来不及呢”阮绵绵说着客套话。

华安温和一笑,而后目光便离了她,望向石墨,声音越加清朗:“石兄没想到石兄也在,今日真是好巧啊。”

“华兄呵呵,确实很巧。”石墨拉着欧阳康起身,也微笑地拱拱手。

“康儿,到娘这边来。”欧阳夫人招了招手,欧阳康乖乖地跑了过去,依靠在她的身边。

华安看向欧阳夫人,正要开口,身旁的阮彦真已拂手作势:“华公子,请坐”

“多谢”华安笑着还是向在座的各位团团做了个礼,这才入座。

春草立刻上前上茶,任秋生也赶着后脚就进来提醒阮家父女:“老爷,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请老爷姑娘再次净手沐面。”

阮彦真便向众人告罪,带着阮绵绵立刻离了大厅。等他们再出来,众人便簇拥着父女俩齐齐地向门外走去。

在最长者的主持下,父女俩恭恭敬敬地拈香三拜,再烧了黄纸,而后就在噼里啪啦整天响的鞭炮声中跨了火盆,接着又请了香炉在前后院转了一圈,最后才重新出来将香炉放回原处,跨出门槛站在台阶上重新迎客。宾客们也纷纷说着恭喜的话,重新进入阮家,分席入座。

主人致谢之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不单几个伙计丫鬟忙的像是穿花蝴蝶般,阮家父女也几乎是没得半刻清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地招待众人。

一时间,佳肴美酒飘香,人声贺语震瓦,小小阮家变的无限热闹。

酒过三巡,气氛正好,忽然,照壁之后不请自如地转进了两个陌生人,扬声高问:“这里可是阮彦真阮相公府上?”

彼时,阮彦真正带着女儿在向院中的乡亲敬酒,自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两人,见这两人面貌都陌生的紧,当下便放下酒杯拱手相迎:“正是寒舍,请问两位是?”

“我家主人听闻今日乃是阮相公家暖房大喜,特命小人前来祝贺,区区薄礼,还望笑纳”当先一人从旁边的小厮手中捧过一个一尺见方、装饰的极其华丽的盒子,上前两步,恭谨地微微高举,目光却特地望了一眼阮绵绵。

“你家主人是?”阮彦真见状,心里不由一突。

“我家主人说,阮相公见了内中的薄礼自会明白。”

好熟悉的做派,不用说,也必定是某人了。阮绵绵抿了一下唇,银牙不觉暗咬,冲老爹微微颌首。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阮彦真接过盒子,转交给女儿,十分客气地道,“贵主人有心了,还请两位赏脸,入内喝杯薄酒。”

那人却更加客气地道:“多谢阮相公抬爱,只是小人还需回去禀报,就不多扰了。”说着就要告辞。

“且慢”阮绵绵沉声道,话一出口自觉语调有些不对,便盈盈一笑,“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贵主人一片热心,我们岂能连杯茶都不曾招待?请两位好歹再留片刻,让我们聊表感谢,不然这礼物就只能请二位带回去了。”

看到阮绵绵的目光里满是沉静的坚决,那人迟疑了一下,笑着拱了拱手:“多谢盛情”

“爹,您先陪二位堂上奉茶,女儿去准备回礼。”见他没有返身就走,阮绵绵稍微松了口气,待老爹会意地陪两人走向客厅,自己便迅速地走向内院的小书房。

进屋,关门,打开盒子一看,阮绵绵的脸色就更沉了,里头竟然又是一叠纸票。虽然翻遍了也没找到一张字笺,但其中的寓意却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既然你不喜欢实物只喜欢银子,那我就直接送你银子了。

这个家伙,他以为自己是财神钱多的没地方烧,还是以为用钱就能买到任何一切啊?

阮绵绵气得胸口不住欺负,紧紧地抓着那叠纸票,很想当场撕个巴烂,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冷静下来。

行啊,你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只拿银子砸人,没关系,总不会连一点智商都没有了吧?

阮绵绵恨恨地抓起墨锭,把砚台当做那一张傲娇的小受脸使劲地磨,而后执笔草草地画了几幅小画,等墨迹吹干,即刻连同那叠银票都包了起来,叠成糕点的包装状。再找出一个红色的方篮,将其和其他的糕点,并半篮子鸡蛋放在一处。

拎着篮子来到客厅,阮绵绵笑容甜美地没有露出一丝异色,只道:“你们主人也太客气了,还请回去转告一声,我们非常感谢他的好意。只是我们小门小户,也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好在这些鸡蛋和糕点今儿也算是沾了一点吉祥喜气的,就权作一点心意了,还请贵主人可千万莫要嫌弃才好。”

那人瞥了一眼,见蓝子上方虽盖了一片红绸,但透过编制的篮身也能看出里头确实是糕点和鸡蛋,而没有先前那个盒子,便客气了几句,接过来让随从拎了。

父女俩送他们出门,等人走远才齐齐地敛起了笑容,阮彦真眉头更是担忧地蹙起,迫不及待地询问:“绵绵,他都送了什么?”

“一叠纸票。”见左右无人,阮绵绵压低声说了一句,“不过爹你放心,我已经放在里头还给他了,还借画表明了我的心意,他若还要执意,自然会当面来见我,到时候也好说说清楚。”

听说居然又是一叠纸票,阮彦真摇了摇头,不觉长叹了一声:“这人也真是…唉,还回去就好。”

“爹,你别担心了,左右不过见招拆招,惹不起总躲得起。”阮绵绵吸了口气,挺直了腰背,“我们进去吧,里头还有一大堆客人在等着呢?”

阮彦真无奈地点点头,转了个身忽又想起:“那里头那位华公子…他…”

“我想他应该是冲着爹来的,”阮绵绵抿了抿唇,阻止了老爹的遐想,坚定地道,“总之,不管他要求什么,爹你都先敷衍过去就好,而且今儿还有这么多客人,他总不会当众提出什么为难的要求,也应该不会当众揭穿爹你就是文山子的身份。”何况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家的地儿,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阮彦真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父女俩整了整神色,这才重新入内。

此后,阮绵绵一直刻意地里外忙碌,再也不曾踏足小花厅,实际上随着宴席的渐入尾声,只光送宾客并回礼这一项也已经够她忙碌了。

街坊邻居们虽说对石墨和华安的兴趣正浓,都想多多打探一点,可也多半都知道人情世礼,总不能在这宴席之上当众询问,因此虽有些不舍但还是陆续离开。接着便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的德高望重的长者,还有贪杯好酒喝的醉醺醺的里正,也俱都在家人的搀扶下心满意足地带着回礼回去了。

待父女俩从大门处回转,欧阳夫人也拉着儿子走了出来。

“夫人这是要走了么?还是再坐一会吧?”阮绵绵迎了上去,诚心地挽留。

“不了,”欧阳夫人笑道,“你们父女今儿个都忙了一天了,也该好好休息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你家的地儿,还怕以后不来么?”

“欧阳夫人说的是,如今该吃的吃了,该喝的也都喝了,我等也该告辞了”小花厅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却不是石墨,而是俊颜含笑、长身而立的华安,说着,他还向石墨看了一眼,“石兄,你说呢?”

石墨淡淡一笑:“我也正是此意。”

宋先生见状,也笑着一并提出告辞。

阮绵绵有些意外他竟然真的什么题外话都不说就准备离去,但意外归意外,心里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和老爹客气地送众人出门。

第七十七章 半夜犬吠,所为何来?

摆酒席这种事,宴前准备繁杂,宴后收拾同样不轻松,瓢盆碟碗要洗干净,桌椅要擦,还要全部重新清点装框装车,而且厨房和地面也得好好清扫。即便馆子里的伙计和向家母女并阮家主仆齐齐上阵,也忙碌了一个时辰左右才总算清理妥当。

等付完了说好的费用又加了一笔打赏送走了馆子里的老板伙计,阮绵绵再也顾不得形象,直接瘫软在椅中,歪歪地叫唤:“妈呀,简直是累死我了”而且不止是身体累,今天连番意外的,她的小心灵也受惊不少啊

话音未落,也软在一旁的向巧依立时跳了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绵绵,今天是你们家的大喜日子,不准乱说话”

“唔唔…”阮绵绵猛不防地被堵嘴,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到扒下她的手大大地吸了口气,才哭笑不得地乖乖点头,“是是是,我记住了。”

坐在对面的向母笑道:“暖房是很累,不过一辈子也难得一两回不是?累也值得的。”

闻言,父女俩不约而同都想起了今日的那一盒子纸票,不由地对望了一眼。

“婶子,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晚你们就在这里睡吧”不想到时候连累向家母女也被卷入此事,阮绵绵刻意岔开话题。

“不了,家里头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没人在我心里总不放心。”向母笑道,“而且明早还要去绣房,要是从这边过去就得起的更早。”

“那巧依姐可以留下和我一起睡。”

“行,今个儿是你家大喜,巧依留下来也能多沾点喜气。”向母这一回倒是爽快,说着,就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

“婶子别急。”阮绵绵跳起,将她按下,“婶子这些天都在替我家忙碌,哪能还自己走回去,多累呀您等等,我让秋生去雇顶轿子来。”

说着就喊任秋生去办事,之后又让春草把回礼装起来。今日的来客之中,就数向家和自家的关系最亲,这回礼自然也是不同,因此并没有放在提前和其他人的回礼一起放在东厢中,而是单独放在内院。

春草应了声,进去拿东西了。

“那婶子就不和你客气了。”这暖房的回礼是喜礼,向母也就笑呵呵地受了。

阮绵绵又招过二丫:“婶子,我和我爹商量过了,这开铺子不是小事,最好还是先多学点经验然后再开,所以,二丫你就带回去吧,等到时候需要婶子帮忙了,我再来借人。”

向母推辞道:“我家里也没什么活,二丫还是留在你这里好了。”

“说好了,是送给婶子就是送给婶子的,何况这以后的工钱还是得婶子自己出呢”阮绵绵掏出个荷包塞到二丫手中,然后笑着将她往向母那边轻轻一推,“二丫,这几做的很好,回去后可也要好好地服侍你的主人。”

“是”二丫屈了屈膝,却不敢收起手中的荷包,带着怯意求询地看向向母,“夫人…”

向母笑了笑:“既然是阮姑娘赏的,你就收下吧。”

二丫又感激地道了谢,接过春草递过去的篮子温顺地站到一边。稍后,等轿子来了,便跟在旁边随同向母一起回去了。等轿子走远了,阮绵绵便依照传统给门外的两盏大灯笼重新换上了新的红蜡烛,而后才关上了大门。

趁着向巧依先去梳洗,阮父这才有机会询问女儿白日之事。

花样小受曾被调戏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阮绵绵还是坚持了原来的说法,并把那几幅画的内容告诉了他。阮父知道她这样应对已经算是最得体了,也明白事情不是他们这边想怎样就能怎样,更多的只能等待对方的回应,便暂时放到了一边,又细问华安的事情。

“女儿,你老实告诉爹,如今你还当他是你的那位梦中人吗?”阮彦真很认真地问。

这些年来他失意落魄、自暴自弃,亏欠女儿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今他虽说不愿让世人知道曾经意气风流的文山子竟然会寄居在京郊蜗居之中,浑浑噩噩地渡过了十年,可毕竟底子名声都还在。只要自己重新发奋图强,不愁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如今致远斋的东家亲自上门拜访便是一个例证。

华家门户虽高,可他阮彦真也不是出身微薄之人,而且今日一场宴席下来,那位华相公却始终表现地十分得体,加上人书俊雅,确实很能得人好感。倘若他真对自己女儿有心,又尚未娶妻,若女儿能得嫁给梦中倾心之人,倒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阮绵绵诧异地看着他:“爹,你这是怎么了?先前你不是还…”还很不赞同她的梦恋之说,听她说不再执迷后还很高兴么?怎么现在又这样问?

“先前爹也是担心你,”阮彦真拍了拍她的手,“现在爹想重新问你一遍,你对那位华相公可否还有念想?”

“我也不知道。”阮绵绵垂下了头。

说是一点念想都没有了,那肯定是假的,不然自己也不会百般纠结了。可若是说还是完全当他就是梦中人,心头却又有挥之不去的疑虑。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阮彦真不由愕然,“绵绵啊,若是你自己都不清楚,爹就是想帮你也无从帮起呀”

“爹,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想把寿礼先完成。”阮绵绵抿了抿唇,抚了抚额头,“其他的,就都顺其自然吧”有些事,不是想帮就能帮的。

看着女儿那疲惫的模样,阮彦真不觉心疼,声音也放柔了:“好吧,今也累了,就不想谈这些,回屋梳洗一下就早点歇息吧”

阮绵绵嗯了一声:“爹,我去看看大威,喂完它后就回房,爹你也早点休息吧。”

大威的伤还没好,脾气也仍如先前般绝对的生人勿近。考虑到今日人多,怕它受惊之余更会发狂,昨儿特地去医馆里讨了药来,早饭时就混在饭里头喂它吃了,好让它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估摸着这会儿也差不多该醒了。

是夜,不知是因为太累了,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几乎一整夜都在各种梦境里辗转。时而梦到自己被花样小受收了做小妾,而后被他的正妻虐待,时而又梦见正和华安深情款款地相依相偎,华安却突然变脸推开她,要她拿出什么东西。忽而间,又发现自己回到了郝家的那套小蜗居,被烟熏的连连咳嗽,还要熬药照顾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老爹…痛苦惊恐中,她隐约明白自己在做梦,偏偏不幸一串接一串,就是无法从噩梦中醒过来,直至忽然听到猛烈的犬吠声,才从梦寐中豁然坐起。

“怎么了?”听犬吠声似乎就在自己房门口,阮绵绵顾不得头脑还有些昏沉,忙披衣开门。却见大家都站在院子里如临大敌一般,任秋生的手中则握着一根棍子,大威则正守在她的门口对着大家不时怒吠警告,不许让任何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