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就是了。”偃师的眉毛似乎诧异地微扬了一下,随即就返身将门关上,做了个另一边请的手势,向一株大树的石桌走去。

石墨向身后的青竹使了个眼色,青竹立刻指挥两个工人将所抬的根雕放在石桌上。等人退出院子之后,才揭开了红绸,现出里头的根雕。

偃师本来就十分有精神的双眼顿时更亮了,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脱下手中薄薄的手套,直接抚上了那根雕,并毫无遗漏地细细审视了一遍,这才惊喜地抬头问石墨:“妙呀妙呀二公子,这根雕是从何处得来的?虽说这细雕的技艺还略显稚嫩了些,可能如此巧妙地利用其形态,使之独具神韵,足可见其心之灵慧。倘若假以时日,恐怕就连我也要甘拜下风了,这等人才,二公子千万要为我引荐引荐,让我们切磋切磋才好。咦,二公子你怎么不说话?”

石墨微笑着瞟了正咬着唇偷笑的阮绵绵一眼,耐心地等他说完了才莞尔道:“我这不是等着偃师先说完么?偃师,这么说,不管这座根雕是何人所雕,你都愿意亲自为其上漆了?”

“难道看到好东西,我自然愿意了。”偃师一边抚摸着根雕,一边不耐烦地瞪了石墨一眼,“二公子不是特地前来卖关子的吧?”

“当然不是,”石墨笑着冲阮绵绵一摆手,“偃师,这位是阮姑娘。阮姑娘,这是我们石家作坊的首席大师偃师。”

“偃师您好”阮绵绵这才顺势见礼。

那偃师敷衍地哼了声,瞧都没瞧阮绵绵第二眼,只瞪着石墨,不耐烦地催促:“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还不快告诉我那人姓其名谁,家住何方,要是在这京城之中,能不能请到作坊来一见”

石墨笑道:“知道偃师爱才,我这不是已经将人请来了么?”

“啊?已经请来了?人在哪里?在哪里?”偃师下意识地赶紧转身向院门望去,却见除了两个守门的小厮外,哪有半个人影。回头看石墨笑容奇异,旁边那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更是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由大怒地一甩袖,拉下脸道,“二公子今日莫非是存心想来戏弄我不成?”

“我素来敬仰偃师,岂敢戏弄偃师?”石墨十分无辜地道,“这人不是就站在偃师的面前么?”

“谁问你的小娘子了,我问的是…”偃师扫了阮绵绵一眼,忽然顿住,愕然地指着她,”你…你不会说的就是她吧?”

“小女子技艺浅薄,还望偃师多多赐教。”阮绵绵笑吟吟地再次欠身见礼。

从石墨问起是否愿意上漆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位偃师想必虽然是位高级技师,可性子却也有些怪异,而且肯能还特别瞧不起女人。石墨之所以故意说的这般含糊,为的也是在替她抬面子,这份情,她自然要领了,不然接下来别说什么交流了,恐怕是想要让人家再看自己一眼都难。

要知道自己虽然做了个不错的根雕,可说起来确实不过胜在一个构思新颖,根底到底如何只有自己才最清楚,若是有机会能得到石家作坊的高级技师亲自执教,那绝对是受益匪浅的。故而,尽管一开始便觉得这偃师性情古怪,却始终没有往心里去。

偃师看看阮绵绵,又看看根雕那细腻的雕法,再想想石墨以前可从未带过女子来过作坊,更从未欺骗过自己,不由半信半疑地瞪着阮绵绵:“手伸出来看看。”

阮绵绵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石墨,石墨微微颌首,阮绵绵便乖乖地伸出了双手让他看。

看到上头的水泡残痕,偃师稍稍有些意外,索性将她的手抓在掌中,翻来覆去地瞧,最后满腔复杂不由都化为了一声重哼:“好啊,二公子你还真是来戏弄老夫了。”

说着,拉着脸一把扯下面罩,露出一张清瘦的面盘,以及颌下的一小片微须,气呼呼地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石墨也笑着跟坐,并示意阮绵绵也请坐,才道:“晚辈真无戏弄偃师之意,只是若是一开始就对偃师说这根雕乃是阮姑娘所做,恐怕偃师立时就要拂袖回房,紧闭门户了。到那时,我这根雕得不到上乘的着色尚且次要,怕只怕错失了偃师的一片爱才之心。”

“哼哼,你以为我现在就不会立马回房么?”偃师立时站起,快步往房间走去。

“是晚辈不对,晚辈给偃师赔礼了。”石墨忙追上他,拦在他面亲拱手作揖,“还请偃师原谅则个”

偃师气呼呼地绕过他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刻意地又瞪了他一眼。

石墨深知他的脾气,自然明白这已经是在给台阶的,立时跟上。

走了十来步,偃师这才站住,回头看看仍笑着站在原地,仿佛正好奇打量周围的阮绵绵,低声道:“二公子,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中意这女娃?”

石墨心头一跳,面上神色却丝毫不变:“我确实十分欣赏她的手艺,因而无意中得知阮姑娘有此技艺之后,就特地请她帮忙为我爷爷做了这份寿礼,只是阮姑娘不擅漆工,因此晚辈这才临时起意,想带阮姑娘前来看看。”

偃师眼中满是狐疑:“就这么简单?”

石墨几乎没有停顿地答道:“是。”

“既然是要送给你爷爷的寿礼,那就留下吧,等上好了漆我自会让人通知你来取走。”偃师咋吧了一下嘴,挥了挥手,“东西就先放那里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我还忙着呢。”

石墨回头看看正佯装在打量四周的阮绵绵,嘴角不由浮出一丝苦笑,低声道:“偃师,上漆的时候,能不能瞧在我的面上,让阮姑娘旁观?”

“不能。”偃师一口拒绝,“她既然不是你的什么人,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旁观?”

“偃师…”

“叫小爷爷都没用,”见石墨难得吃瘪,偃师清瘦的面容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报复回来的得意,“除非你老实承认你真的中意这女娃儿,我还能考虑考虑。”

“偃师”见他声音不自觉地扬高,石墨顿时下意识地又向阮绵绵看了一眼,生怕她听到,无奈地道,“您就不要捉弄晚辈了,您取笑取笑晚辈没关系,可人家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要是让人家听到了…总之,这一回您若是愿意让阮姑娘旁观,就当晚辈欠您一个情如何?”

偃师眼睛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挺胸干咳了一下,刻意沉了沉声,哼道:“三日后再来”说着便拉起面罩,一边拍着衣上的灰尘,一边往回走去。

“偃师慢走”石墨作揖拱了拱,回头看向阮绵绵。

阮绵绵自然明白对方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立刻机灵地屈膝,脆声道:“谢谢偃师,晚辈改日再来拜访前辈。”。

第八十三章 琴音绕竹林,娇客煞风景

“没有生气吧?”石墨做了个手势,带着阮绵绵从另一边的院门离开,这才含笑问道。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么?”阮绵绵笑着斜睨了他一眼,“你可是石家二公子,都如此尊敬他,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子,岂敢怪偃师耍大牌”

“耍大牌?”从未听过这个新鲜名词,石墨一时有些不解。

“呵呵…就是形容偃师他老人家本来就应该很有资格啦我们尊敬点是应该的。”阮绵绵忙转移话题,“对了,你是这儿的主人,总不能客人来了半天也没盏茶喝吧?”

阮绵绵故意干咳了一声:“我都有点渴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石墨莞尔,“这附近有一处清雅之所,阮姑娘如不嫌弃,稍后请尝尝在下的手艺?”

“好啊。”

石墨说的地方离作坊还真不远,也就走个几分钟的路,一大片修长高密的青翠竹林便出现在眼前。

走进林中,很快就有一种如入竹海的感觉。耳畔响动的是沙沙的竹叶声和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鸟鸣声,鼻尖闻嗅到的是淡雅自然的竹木及泥土芬芳,而后,阮绵绵就看见了一方蜿蜒的池塘。

池塘长若百余米,宽度则不过是两三丈,池畔石块参差,只植种着一丛丛迎春藤,弯弯地几乎俯地在清澈的水面上。池子中心,浮荡着一片片碧油油的莲叶和数朵睡莲,睡莲有粉红有洁白,细看之下竟然每朵颜色都有些不同。

池子既小,自然无需水廊相连,阮绵绵便跟着石墨饶了半个池子,走向建立再对面一处凸弯处的竹亭之中。一边走,一边衷心地赞叹:“这个地方可真是清静。”

“是啊,”石墨含笑,“我也是无意中发现这里的,也不知是何人所建,却让我们后人萌泽了。”

竹亭四面无遮拦,走近了便见亭正中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茶具并点心,一旁还摆了一架古琴。

阮绵绵明眸顿时越发一亮地侧望向石墨:“这是你的琴?”

石墨自然也同时看到了那琴,不由一愕,随即明白想必是他几乎每回来此都要自弹一番,时日久了,那些下人便当是习惯了。当下,便笑着点了点头。

“哇你会弹琴呀?”阮绵绵立时双眼大绽膜拜之色。

她从小就十分喜爱音乐,尤其喜欢钢琴和琴筝之类的乐曲,可家境所限,始终没能如愿。后来自力更生了又忙着养活自己,发展自己的小事业,哪里还有时间再去学这些,只能从网上下载些歌曲过过听瘾了,更从来没有交过会此类乐器的朋友,而今儿时的梦想忽然就在眼前,忍不住就激动了起来。

看着她那闪闪发亮的明眸,以及和平时大为不同的女儿家娇态,石墨心中一悸,头已不觉地又点了点头:“阮姑娘也有此爱好?”

“爱是爱,但没法好。”提到自己的遗憾,阮绵绵的神情顿时向被打击的小狗似地低迷了许多,小嘴巴也不觉嘟了起来,“我曾经很想学来着,可是没有机会。”

石墨几乎脱口而出说我可以教你,还好及时止念,只是一想到也许有一天可以手把手站在佳人之后指点如何弹拨弄弦,脸上又不由微微发热起来,忙掩饰地道:“阮姑娘既然喜欢听琴,那在下稍后就觍颜弹奏一曲。”

“那真是求之不得了谢谢石相公”阮绵绵很是开心地快速屈了屈膝,既全了礼仪又不会显得过分客气。

“那且让我先为阮姑娘烹一壶清茶。”石墨虚扶了一下,请她入座,而后净水持壶,借着看似有条不紊实则刻意缓慢的动作来平息了一下神色。

待得一壶清茶煮好,总算彻底镇定了下来,便一边给阮绵绵斟茶,一边嘴角淡笑:“却不知阮姑娘喜欢听什么样的曲子?”

阮绵绵用手围着茶盅,笑道:“基本上,我都喜欢,不过这会儿开心,最好不要弹那些伤感的,除此以外,石相公随便弹一首都好。”

这会儿开心?她是指和自己在一起开心么?石墨虽尽力地想要保持镇定,思绪却总忍不住有些飘荡。

“好,那我就随意弹一首。”

暗啐自己今儿个怎么如此不镇定,石墨忙重新净手,又亲自点起一炷香,深嗅了一口那宁神静心的香气之后,才缓步走到位置上,如云流水般地撩袍摆袖地端坐好,敛修眉,沉黑眸,凝神静气。几息后,一双修长的手才抬放在琴弦之上,从容地弹拨起来。

琴声铮铮,清风徐徐,四周绿竹婀娜,旁边碧波轻荡,鼻端茶香怡人…

阮绵绵起初还端端正正地坐着,不时用双手捧着小小的茶盅啜上一口,慢慢地,整个身子就渐渐地往前倾,双肘无意识地支在桌面上,合拢着茶盅的双手也不觉歪在脸颊边,最后眼皮儿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闭上,只觉得心头异常的安宁平静。

她这是睡着了么?难不成他弹的有这般差?

勾起最后一抹,余音袅袅中,石墨终于抬起了眼,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不由一囧,随即就注意到她的小嘴儿正微微地嘟着,唇角如挂了一朵春花,仿佛甚为愉悦惬意地上扬着。眼中也不由跟着泛起了柔柔的笑意,欲待停顿的手指微微一扬,又专心致志地将自己沉入另一首曲中。

真好听啊阮绵绵自然是没有真睡着的,当然也听得出他已然换了曲子,不由睁开眼凝视着他。

时当正午,上面的亭顶虽遮住了直射下来的阳光,却挡不住从池面上折射过来的涟涟波光,粼粼亮亮地,都投映在两人身上。

这一刻的石墨,仿佛身上再也没有沉重的负担,也再没有骨子里的冷清,甚至,连一丝丝的客套和疏离都没有,仿佛,就是这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坐在他面前,仿佛,就纯纯粹粹只是一个与清风为伴,与琴音共鸣,全身心都融入了琴声和大自然之中的年轻男子。

望着他那低敛的眉目,感受着他那用心弹拨的乐声,阮绵绵的身子又从起初的慵懒渐渐地凝立认真起来。

石家虽说不是达官贵族,可也是这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富贾,今日从作坊众人对他的态度来看,他显然也是个真正受人尊敬的,为什么这看似平和悠然的琴声里,总像是还有一股淡淡的抑郁之气不得尽情纾解呢?莫不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其实并不快乐么?

韵声绵长中,阮绵绵的眉头不由也微微地蹙了起来。

石墨若心有所感,也抬起了头看她,双目相接的那一刻,琴音骤然而断,只剩两人的视线犹如乱丝般被拧成了一条。

“墨哥哥”

就在气氛产生微妙变化的时候,一声近乎凌厉的、与其说娇呼不如说怨喝的女声忽然打破了静止的空气波纹,将两人的心神瞬间震开,下意识地向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池塘对岸,一个红裳少女正提着裙摆飞快地打算绕过来,一边跑一边还高高地扬着手臂挥舞。她的衣袖甚是宽广,这一扬手,纤细白嫩的藕臂便露在了阳光之下。

阮绵绵只一眼后,便侧头看石墨,却不想他也正好又看过来,不觉有些尴尬地率先笑了一下:“石相公,这是你的妹妹呀?”

“不是,是我大嫂的妹妹。”石墨语调低沉地回复,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就垂下了眼调整琴弦。

阮绵绵注意到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又恢复了初次见到的冷淡和疏离,还以为他不愿和自己一个外人多解释,便哦了一声,压下心中方起的一点异念,低头去喝已经冷却的凉茶。

红裳少女跑的甚快,很快就冲进了亭子,喘气吁吁地就要往石墨身上靠:“墨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呀?让兰珺好找呢?”

不等她扑到,石墨已忽然起身错开,一边走到桌边倒茶,一边淡淡地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着,将倒好的茶放在阮绵绵面前:“方才那杯应该已经凉了,喝这杯吧?”

阮绵绵一怔,心中莫名地又暖了点回来,乖乖地捧过轻啜。

“没事就不能找墨哥哥么?”红裳少女扑了个空,神色顿时一变,趁着石墨正背对着自己,狠狠地挖了阮绵绵一眼,随即立刻满面娇笑地贴了上来,又想撒娇似地挽他的胳膊,“墨哥哥偏心,人家也渴了,还为了找墨哥哥跑了一身汗呢?”

仿佛感觉到她的下一个动作般,石墨手臂一垂再次不着痕迹地避开,并且坐到了阮绵绵的旁侧,不但没给她倒茶地自斟自饮,口吻更是公事公办地道:“有事快说,我这里还有客人。”

“墨哥哥,这位是什么客人啊?”连番受挫,红裳少女不敢再试图贴近,却依然咬着牙做明媚状,甚至还对阮绵绵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也介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呀?姐姐忙着打理家务,墨哥哥又整日不在家,都没有人陪我呢?”

阮绵绵瞟了眼刚刚才跑到,正齐声向石墨行礼的两个丫鬟,一声不吭地只等石墨自己解决。

第八十四章 石墨的故事(要听的快订阅呀!)

第八十四章石墨的故事

“青竹”石墨自顾自地喝茶,只扬声唤了一声,眼皮儿也没瞟她一眼,

“公子有何吩咐?”青竹忽然出现,也不知之前他藏在何处。

“送柳姑娘。”

“是。”

“墨哥哥…难道你就这么不见待兰珺么?”经不住再三的被无视,红裳少女的眼睛忍不住红了,泪盈盈地,无比哀怨地看着他,“兰珺到底做错了什么?墨哥哥你要这样厌烦兰珺?”

“柳姑娘恕罪,我家公子只是还有要事要谈,还请柳姑娘宽容则个”不待石墨回话,青竹就上前一步,做势邀请,一脸无可挑剔的恭敬。

“要事?什么要事?刚才墨哥哥明明在弹琴娱乐,陪这个…能有什么要事?”柳兰珺自然不甘心就这么离去,可又深知石墨的脾性,不敢在他面前耍泼,硬是将本欲提高的声音又压下来,脸色更加楚楚可怜。那眼角的余光却像是箭一般地射向阮绵绵。

“在下有没有要事,是何等要事,还无需向柳姑娘禀报。”石墨冷冷地道,“柳姑娘若是喜欢这里不肯走就请自便。”说着,语调温和地看向阮绵绵,“我们换个地方吧”

阮绵绵放下茶盅乖乖站起。虽然她是挺想看戏的,可要是男主角不愿意演,只一个女人的独角戏那是没意思的,而且她也没打算没头没脑地加入进去,那就只能走了。

“不许走”柳兰珺大急,几乎想也没想地一下子拦到阮绵绵面前。先前她看阮绵绵的衣裳光鲜,气质又始终娴定,怕她是哪家大户的千金一时还有些顾忌,可若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带走墨哥哥,她以后还能有半点机会么?

阮绵绵自然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脑残地将责任一股脑都推在自己头上,只是出于基础的防备,警惕地后退一步,免得遭受什么池鱼之殃,却忘了她才刚站起,身后还有石凳。

这一退,小腿不由就撞在了石凳上,上身失衡,整个人便都朝后倒去,不由失声地惊呼:“啊”

“小心”石墨正站在她身后,见她后倒,很自然地便伸手一扶,将人揽在了怀里。

无独有偶,由于这突如其来的一惊一变而使得双方的身体贴在一起,阮绵绵几乎本能地扭头看去,而石墨也讶异地低首,彼此间的距离顿时更为密切,不但近地鼻息相交,瞳孔中只有各自的倒影,双唇更是暧昧地几乎就要接触在一起。

刹那间,画面犹如定格。

“啊”短暂的震惊过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贯穿了每个人的耳膜,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已扑上来抓住阮绵绵的手就猛力地往外一扯,“狐狸精,不要脸”

她快,因尖叫声反应过来的石墨动作更快,下一秒已用力握住柳兰珺的手臂一使劲,不但反而将她扯开并顺手一推,还环抱着阮绵绵转了半个圈,将她护在身后。

“你没事吧?”

低沉醇厚的声音飘入耳中,温热的呼吸吐在耳侧,迟钝的阮绵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处境,红晕瞬间飞上双颊,忙站直了身,从石墨怀中离开,窘得不敢和他对视:“嗯…没事…”

怀中香软一失,石墨的心也几乎跟着一空,才揽过佳人的那只手臂差点有自我意识地就要追过去,幸好勉强地用毅力克制了下来,硬是背到了身后。

“墨哥哥…你推我?”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及时地被青竹扶了一下才站稳的柳兰珺双眼泪蒙蒙地看着石墨,只觉得心都要破碎了。

“人必先自重而后他人重之。”石墨的俊颜沉若岩石,只解释了一句,就拉着阮绵绵的手腕绕过石桌,向亭外走去。

“呃…”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阮绵绵张了张嘴,本欲说点什么,可因石墨走的大步,忙先紧上两步跟上再说。

“墨哥哥你你你…你太过分了”柳兰珺抓狂地一把将桌上的茶壶碟杯全部扫落在地,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大叫道,“墨哥哥,你给我回来回来”

乒乒乓乓中,立在一旁的青竹立时抢身到琴架前,身手十分敏捷地抱起瑶琴,快速闪出亭子,免得同遭毒手。

要知道先前他在林中忙着寻找一模一样的竹叶,而不曾及时发现并阻拦柳兰珺已经是失职了,而今又被这个女人摔破了公子喜爱的茶具,要是再连瑶琴都抱不住,往后他就别指望再在公子前面混了

“死奴才,连你也敢欺负我”柳兰珺见他像避鬼神一样地躲避自己,更是气的浑身发抖,再看石墨压根就不听自己的,感觉无限的屈辱齐齐涌上心头,更是凄厉尖叫:“姓石的,我柳兰珺看得起你是给你面子,你不要以为我柳兰珺真的非你这个丧门星不可你要是再走一步,信不信石家再也不会有你半分容身之处?”

石墨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目光却是无比的冰冷彻骨:“柳三姑娘若是有这么大本事,大可以尽情施展。”

柳兰珺愣住,忽然彻底崩溃地伏在石桌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石墨头也不回地继续,等进了林中,确定再也看不见亭子,这次松开手,返身面对着阮绵绵:“对不起,连累你了”

摇曳的翠竹遮住了头顶的阳光,林中光线微微有些昏暗,可他的黑眸却越发地闪亮。

“呵呵…谈不上连累…反正我也没怎么样…”阮绵绵下意识地避开他那熠熠生辉的目光,还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右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了方才被他紧握的左手手腕。却不料随即又被他托住了左手,同时另一只手也被他轻轻地拉开,顿时彻底地傻住了。

“我捏疼你了么?”

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抬起,被认真地注视,阮绵绵心慌慌地连忙一抽,扭着头假装四下环顾竹林:“没有没有。”

身后稍稍沉默,而后声音又起:“愿意和我一起走走么?”

说着,修长挺拔的身影先从旁边经过,随意地走向前方。

他这是想和自己谈心么?阮绵绵面皮又开始发烫,脚下却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一时间,密密层层的竹林里,只有婆娑的枝叶摇动声,以及两人的脚步踏在竹叶上的轻微细响。

感觉到身后的跟随,石墨的嘴角弯起了一缕温暖的笑意,而后目光又低沉了下来:“欧阳夫人想必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情吧?”

“夫人只说了你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并没有说你其他事情,我觉得…你确实也是个很好的人。至于你们石家,我也没有多打听,只知道你家生意做的很大。”

“是么?谢谢你这么夸奖我。”石墨立住,手指轻抚着一杆碧竹,“我们石家历代经商,生意确实做的还可以。”

听他仿佛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阮绵绵不由抬头看着他坚挺的脊背,低声问道:“你们石家明明枝繁叶茂,她为什么却说你是丧门星?”

“因为当年家母生我时,本该还有个弟弟,只是由于我个头太大,我弟弟他…他生出来时就已没有了呼吸,我母亲…也随之而去。不久之后,我父亲因过于悲痛,也一病不起。我刚一出生便克死了三位至亲之人,我祖母怕我留在府中还会危害他人,便将我送到上虞的别庄。我父亲本是庶子,家母也不过出身小家碧玉,无人为我出头,我便在别庄之中长到七岁,那年初夏,也是这般时节,因我祖父忽然梦到我父亲在梦中相托而想起了我,我这才回到大宅,并得以启蒙识字。”

石墨的声音低沉沉地,除了语速慢了一点外,几乎听不出别样的情绪,语中甚至都没有提及半字悲苦,阮绵绵却听得鼻尖缓缓酸涩起来。

“启蒙后,因我天资尚可,在其他堂兄弟之间,也算出类拔萃,甚至慢慢地便追上了嫡出的大伯之子,也就是我的大哥,我祖父才渐渐开始器重我。只是我一出生就背了个克星之名,又是庶子所出,别人难免有些闲言碎语,每年祭祖也自是都没有我的份。我心中不平,便越发努力,又见家族并不注重家具这一块,便四处寻访名师,只盼有朝一日能做出一番事业,令得族人刮目相看,光明正大地和众兄弟站在一起。”

阮绵绵低声插语:“这作坊和石记家具的名头都是你一手建设起来的,是不是?”

“是,我从十三岁开始,便致力于此,耗时五年,终于有所小成。”石墨嘴角勾起一缕冷笑,“我原本以为我既已能为家族带来厚利,家族也自然会改变态度真心接纳与我,不想…我终究还是太天过天真了,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赚钱的工具而已。”

“不是小成。”阮绵绵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