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毒还未解。”

我倒是无谓,“毒嘛,钱无烟的药费太贵,我可出不起,也不想出。”

以别人的命做药费,别人能接受,我不能,就算是要我杀一个普通人,我也不会去。

他叹道,“不解,可是会死的。”

“不会,他们都在吓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真的没事了?”

“嗯。”

银白月光照进屋里,看不太清他的脸,但是眼眸着实好看,嵌了星辰般。看到这双眼睛,忽然安心起来。

白影淡笑道,“睡吧。”

我微微往他身上靠了靠,感觉着那阵独特的微凉,已彻底安心了。

我又想起一个问题,如果白影能好好活着,那我这么早挂了怎么可以!

咦,不对…为什么不可以…

早上起来,白影又已化了剑。想着他化剑便是因为太累,我没有惊扰他,虽然肚子饿的慌。正琢磨着要去摘些果子吃,昼隐便回来了。

他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似乎一天到晚都处于浅眠状态中,而他身边的那人,却好像永远都有消耗不完的精力。

“欸,臭铁匠,你说要是你不打铁了,我把家搬来,跟你做邻居多好。那样你就不用每天跑到我那蹭三顿饭了,是吧?还有啊,你这个月少给了我七枚铜板,中午你要少吃一碗饭。还有还有,很久没吃野鸡了,你去打两只回来吧。”

“话痨。”

我感叹,要是钱无烟是一字值千金的话,那昼隐就该欠她好多钱了。

“哟,病姑娘。”钱无烟三步并两步疾步走了过来,伸手挑了挑我的脸颊,脸上还带着笑,眼里却隐约泛着戾气,“看不出你还有这个本事,那你根本不用我救了,我这医术可经不得你侮辱。”

我皱眉看她,“什么?”

她坐了下来,挑眉道,“你的毒又抑制了,看来这下,你可以再活多几天了。”她凤眼微动,凑近了问道,“难道不是你做的?”

我愣神,看着手里的剑,终于明白过来,白影那个笨蛋!难怪后半夜我睡的那样安稳,原来是他将我体内的毒素压制,所以今天才又化剑了么。

钱无烟替我拆着白布,又偏头使唤道,“喂,臭铁匠,快去捣药。”

“免我七个铜板。”

“中午给你多添一碗饭~”钱无烟哼着小曲,去了染血的布条,神色微顿,蓦地抹了笑意,“学海无涯,不如你告诉我这是谁帮你弄的伤口,我去拜他为师,然后帮你解毒好不好?”

右手的伤虽然肉眼并未见得好转,但是能感觉得到,指尖一动,已挑断的手筋却好像已经恢复正常,让人错觉这手只是受了很重的伤罢了。

眼中已顿时酸涩,起身抱着剑不理会钱无烟的叫唤,躲进房内,把门关上。

“白影…白影。”我抱剑痛哭,过了许久,才见他慢慢化了形,映入眼眸的,却是苍白的脸,虽在笑,却让人无比痛心,“你又骗我,其实你会死,对不对?剑断了,你就真的不在了…”

他叹息一声,笑道,“别哭,瑟瑟。我能活这么久,已经是恩赐了。”

“三哥说我恢复的很快,钱无烟说我体内的毒又压制了,是你耗费了什么帮了我?命?”我举着手想捶打他,手腕立刻被他轻握住。

“瑟瑟。”他忽然顺手揽住,将我揽进他的怀中,低声道,“至少还能让我在离开前,见你一面。”

“你不可以死!”我紧抓着他的衣裳,生怕他又变回真身,“昼隐说可以熔剑再铸,既然还是你的身体,那应该能活下去,你试试好吗?”

他默了默,不知在沉思什么,“铸剑重生的确可以,但是那样一来,我很有可能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只是个魂魄空壳,再也无法保护你。”

我一愣,伸手环住他,也不管是否把血水染在他的水墨白袍上,“以后,我保护你。”

若让其他女子听见,一定要笑我,也一定会觉得白影未尽夫君之责,但是我不后悔说了这些话,就算以后他手不能挑,也无法带我驰骋,我仍无悔。

“再等等吧,我先试试帮你解毒。”

“不要。”我从他怀里出来,正色看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帮我解一次毒,疗一次伤,就是在损耗你的性命。”

他似想再说什么,我又堵话道,“我会找钱姑娘拿到解药的,你相信我。”

他思索片刻,肃色,“不信。”

“…”我撇撇嘴,“那等她亲口答应了,你也要答应我让昼隐救你。”

“嗯。”察觉到他的面色越来越差,我忙说道,“快化剑吧。”

他偏是不动弹,等我又急的催促,他忽然俯身,薄凉的唇印来,不等我反应过来,手上一重,又已成了剑。

我脸上滚烫,吸了几口气,才平缓下来。我蓦地想起,人生的第一个吻,一点也不好玩,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么心惊胆战。

开门出去,钱无烟又在正在捣药的昼隐耳边叽叽喳喳。我抬头看了看这片竹林,难怪没有一只鸟,估计都被她的声音给吓跑了。

“神仙姑娘~”钱无烟眯眼打量了我几眼,“我以为你躲屋里再出来,手就全好了,毒也全没了。”

我不动声色坐下,看着她那姣好无暇的面庞认真道,“钱姑娘要的诊金,是一命换一命,没错吧?”

她不急不慢的饮了一杯茶,才说道,“是。”脸上又是慢慢浮起狡黠笑意,“而且还要是最心爱之人的命哦。”

昼隐捣药的手一顿,看了她一眼,“毛病。”

“不要你管,又不是要你的命。”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

钱无烟似乎也感兴趣起来,“神仙姑娘好像有兴趣付诊金?”

“嗯。”

她略微得意的笑了笑,“那不知道姑娘最心爱的人是谁?”

我定定盯着她,展颜道,“昨日我对钱姑娘一见倾心,爱慕之心磐石无转移,海枯石烂永不变,最心爱之人,莫过于你了,钱无烟,钱神医。”

“噗…”

满满的茶水喷溅而出,倾洒空中,在折进竹林的阳光映射下,泛着七彩之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星空的三个地雷0v0~

第十八章 羁绊

钱无烟被呛的半天没咳回神来,昼隐也终于是会心笑了起来,“钱医,没想到你竟然能碰到这么爱慕你的人,不如我做回月老,帮你们牵了红线?”

钱无烟恼怒道,“臭铁匠打你的铁去!”再偏脸朝我看来,那凶神恶煞又变成盈盈笑意,“你叫什么?”

“林浅色。”

“那请问林姑娘,你用什么证明你最喜欢的人是我?”

我眨了眨眼,“钱姑娘觉得什么证据能够让你相信我的喜欢是真的?”

她托腮沉思,竟然真的仔细思量起来。昼隐摇摇头,将捣烂的草药敷在我手上,说道,“钱无烟你没喜欢过人,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喜欢。”

钱无烟不满道,“那你知道吗?”

昼隐手势顿了顿,眉头微拢。我抽了抽嘴角,这两人,真是五十步笑百步。还有,他们未免想的太认真了。

过了许久,钱无烟终于开口道,“反正我不相信,你摆明了是坑我。”

我无奈道,“你非要我撒谎说是别人吗?”

她恶声道,“你就是在说谎。”

“我没有。”

钱无烟语塞,起身一甩长袖,“我迟早会揭穿你的!”

我笑了笑,朝她怒冲冲离开的背影摆手,“慢走,钱神医。”

她一走,竹林立刻就清静了。

昼隐的手指修长,看上去越发像个柔弱书生。而且包扎的手势,也看得出很细心。看到这双手,我又想起了白影,不过比他的还要更有力些。我轻叹一气,看着放在石案上的剑,断痕好像又裂开了些。

“林姑娘很紧张这把剑。”

我回了神,“嗯,它叫踏雪剑,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剑客为了纪念他所爱的姑娘而取的名字。”

“踏雪剑?”昼隐眸子又满是疑色 “我是第二十七代昼隐,历代祖师铸过无数利刃,有独门的记号。而这剑鞘,正是出自昼隐,但剑身却不像,但我翻阅了下书籍,也未见有祖师记载这把剑的事。”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在我的意识里,就算是少记了一把剑的事,也并不出奇。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白影出自昼隐,因为昼隐铸剑的手艺是天下闻名的,求精勿滥,每一件兵刃,都堪称宝物。而白影,即便是受伤之前,剑也显得很普通。况且东家铁铺剑鞘好,西家铁铺铸剑好,剑客两头跑,也极正常。

昼隐摇头,“师门未记载,因此才觉得奇怪。”

“所以…你不收取任何报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想从我口中问得真相?”

昼隐向我看来,笑了笑道,“我救你,收留你,还帮你镶了剑,总会有些缘故。”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要是什么目的都没有,恐怕我现在也坐立不安了。”见他点头,我轻声问道,“请问…可以管我一顿饭吗,我吃的不多,只是现在没有办法自己弄吃的…”

他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也不做饭。你先吃几个果子,等到了中午,去钱无烟那里。”

我忙摸了摸钱袋,还在身上,松了一气。又想起了件事,说道,“这把剑,好像也并不是叫踏雪剑,因为我相公曾说过,踏雪是一个姑娘的名字,它的主人将自己身边的东西都叫做踏雪,剑也是如此。”

昼隐凝神蹙眉,问道,“那姑娘可知此剑真正名字?”

我挠挠头,“或许是叫剑歌,或许是叫白影。”

昼隐蓦地站起身,“姑娘等等。”

虽然跟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感觉上和白影都是一类人,遇事都极镇定,不会惊慌。但刚才他明显是有些震惊,倒让我心里打起了小鼓,低声对白影说道,“太阳晒的舒服么?要不要给你翻个身?”

念叨了一会,昼隐手中已拿了个卷轴出来,左手滚动,一直摊到最后一圈,都已到了尽头,才停下。脚边已经铺了一地的褐色长布,一眼看去,满满的字和图。

“找到了。影子虽轻无声,色却至深;寓意白影,声色全无,斩疾风,碎巨石,是为白影剑。”

我微怔,近身看去,只是配了一列简单的字,但却可以感受得出铸剑之人所花费的心思。而且旁边的图,从剑鞘来看,的确就是白影。只是剑身,却已全然没了画中隐约透着的慑人气息。

昼隐倒是比我还激动,拿着卷轴的手和声音都在颤动,“姑娘,你可知这白影剑是出自何人之手?”

“谁?”

“第一代昼隐,凡歌。”

我又是愣神,“可是你不是说,剑身并不像是出自你们之手吗?”

“的确如此。”昼隐又来回看了几遍卷轴,却是锁紧了眉头,“说不是,但又有相似的地方…”他末了问道,“可以请问姑娘是从哪里得来这剑的吗?”

我思索片刻,答道,“我还在襁褓时,父母带我出行,遭人刺杀,与他们失散。等他们再找到我,白影剑已经在我一旁。所以双亲将它一并带回,供奉在祖祠中。”

后面成亲那段我没有说,想着与昼隐也并不会有太多瓜葛,少一个人知道,也不用我多费那么多唇舌了。

“原来如此。”

我想起白影曾对我说过的事,若凡歌就是白影的主人,那他年少成名,后杀踏雪一家,带她隐居山林,做了个铸剑师也不为奇,我问道,“你对你们祖师的事知晓多少,有什么记载么?”

“不多,也未有什么记载,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

我点头,又觉得惋惜,如果那个时候有书灵,即便是八百年前的事,也有踪迹可寻。

“林姑娘。”昼隐忽然又开声,一双清澈眼眸巡视而来,“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剑的名字?”

我眨了眨眼,指了指剑,“托梦。”

如果白影化了身,肯定是在笑。

昼隐挑了挑眉眼,没有说话。他不拆穿,我也就装傻,反正正常人是想不到剑能化成人的。换做是以前的我也不信,现在就算是一只蛤蟆跑到我面前说它曾经是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我也不会怀疑。

清风过林,竹叶层层相撞,像挂了百只铃铛般悦耳。昼隐抬头看了看那倾泻的细碎阳光,起身道,“正午了,去钱无烟那。”

饭!我已经饿的有些头晕,也不知在我昏迷的时候他们有没喂我吃东西,如果没,那算上来之前的几天,掐指一算…算了,反正饿了好多天…

竹林未出,已看到一栋简易的房屋。一眼看去,还以为绕了个圈又回到了昼隐家中。虽都是竹屋,但略有不同,那便是钱无烟的要更精致些,而且一个大男人门前,绝不会种上那么多花花草草。

此时她正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哼着小曲晒太阳,见了我们,招手道,“小色姑娘你终于来了~”

小色…我面上抽的厉害,这才发现不但是叫我的名字,连他们两人互唤时也总是多变,倒没个固定的称呼,这倒不像是长久相对的两人。但从他们的师傅开始便是至交,说不相熟,也说不过去。

昼隐闭眼轻嗅,再睁眼便是满目的无奈,“你没做好饭。”

“我今天不做饭,以后都不做饭。”钱无烟笑的眼都已要成新月,拍拍我的肩说,“林浅色,你不是说你喜欢我爱慕我吗,我刚去问了卖米的大婶什么是喜欢,她说愿意替你洗衣做饭的女人,便是喜欢。”

我正色,“那是女人对男人,你不是男的。”

“可是我不介意。”她仍是笑靥如花,又拍我肩膀,“快去,给我做饭,待会再拿衣裳去洗。”

昼隐在一旁说道,“她手受了重伤。”

钱无烟啧啧声道,“如果连这点疼都忍受不了,那还能叫喜欢?”她冷眸盯来,“林姑娘真是喜欢我?”

我龇牙道,“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我现在就去做饭。”想了想,“不要嫌弃我做的不好吃就行。”

她又笑了起来,“不会的。”

我寻了厨房,看着那些锅碗瓢盆新鲜荤素,重重叹了一气。

尾音未散,手中的剑已化作云烟,未等我惊喜,白影已经化了身。

看到他的脸时,心头猛地被戳了一下。一道浅浅的伤口从他的左眼眼角一直划到脸颊,明明是在笑,却更添几分凄意。

剑只是有了裂痕便真的在化身上显现了,那若是剑断…我压住了这个念头,不敢再想。

白影叹道,“瑟瑟,难道我长的很凶吗,你连看也不敢看我。”

我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趣我。”我伸手去触他那伤口,红的好似要随时滴出血来,心又揪紧了,“疼吗?”

他笑了笑,“不疼。”

我咬了咬唇,碰到伤口时,脸都惨白了,还不疼。我从怀中掏出钱无烟给我的药瓶子,也不知对他有没用,往他脸上抹了去。见他神色微顿,眼里的笑轻轻浅浅,鼻子一酸,说道,“你要撑到我拿到解药的时候,好吗?”

他微微点头,“好。”

第十九章 青鸟

原本白影要帮我做饭,我让他化剑休息去了。可等自己拿起菜刀,顿时后悔能不能让他再出来…

好不容易弄了一顿饭,刚端出去,就见钱无烟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喘着气。我放下盘子,问道,“她怎么了?”

昼隐瞥了她一眼,“饿的。”

“对,饿的,还有…”钱无烟看了看菜,“闻不到一点菜香,一定很难吃。”

我嬉笑道,“我说了我做的很难吃的嘛。”

昼隐不以为然,夹了一筷子,送入嘴里,嚼了半晌。见他面色无异,不至于找我要几大杯水漱口,我眨眼道,“好吃?”

他摇头,“很难吃。”

“…那你…”

“习惯了。 ”他瞥了瞥旁边那对着饭菜满是嫌弃之意的人,说道,“钱姑娘,你忘了你曾经做过比这更难吃的菜了吗?”

钱无烟本来还两眼无神,听到这话,人就暴躁起来,“可你不也等到我手艺精湛的时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