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长记,若有归期,春儿,一定在这里等你。

屋子里又剩下春儿一个人,龙井进来见了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着去擦她的头发。这时候,朱夫人身边的丫环来说,老爷夫人叫四少奶奶过去。春儿苦笑着站起身。该来的总会来的。自己跑去小侯爷那儿,本来就不是件能瞒得住的事。受什么惩罚都是应该。她拿起桌上的账本收进怀里,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心里明白,这件东西一定非同小可。

进了朱老爷朱夫人地屋子,只见父母大人都在正中坐着,神色严肃。地上已经跪了三个人:长子朱子瑜,长媳武思萱,还有气呼呼瞪着春儿的水柔。春儿心里奇怪,按理说应该是公审自己的,要这几个陪着跪又是做什么?

“跪下!”朱夫人厉声一喝,春儿马上跪下,垂着头默不作声。子朗,我错了,朱家怎么罚我都可以,我乖乖的,只要你能回来。

“想不到区区一个绣娘,就搅得我们朱家不得安宁!”朱夫人指着水柔道:“都是你这个丫头,得意洋洋带回个人来,这下可好了,人家明目张胆在朱家安插了眼线,你还在大伙面前当个宝似的炫耀!”

水柔极不服气:“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还觉得是好事,要把我嫁过去呢。”

“闭嘴!”朱夫人怒道:“后来叫你不要去找小侯爷,你听谁的了?你偷偷往他那儿跑,把朱家的脸都丢尽了!”

水柔咬着牙不说话,朱夫人又指着老大一家,恨声说道:“你们两个,平时恃才傲物,谁都不放在眼里。这回倒好,一个贪图几件绣品,一个贪恋美色!思萱看着像是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还不是被别人算计了?人家说帮你做几件衣裳,你就能把人让到屋里上坐,子瑜更有出息,那个潋丝对你眉来眼去一下,你就能在书房私会!现在丢了账本,人也跑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春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小侯爷派潋丝来,主要目的是朱家在江南生意场的地位。怪不得朱家最近丢了很多老客户,生意大不如前。原来是潋丝在府里作怪,偷偷透露出去不少朱家地信息。她赶忙从怀里掏出账本:“爹,娘,账本在这里了。”

朱老爷连忙叫春儿把账本递过来,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这要是落在小侯爷手里,朱家的酒业粮业可都拱手相送了。现在江南富庶人人自危,小侯爷有九王爷做靠山,狼子野心,来者不善啊!”

朱夫人哼了一声:“这账本是子朗夺回来地吧?要不是子朗。我看朱家就毁在你们几个手里!”

四个人都跪着不敢说话,朱夫人提高了嗓门:“春儿,你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春儿下定决心领罚。便什么都不争辩,低着头说:“请娘亲责罚。”

朱夫人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已经捏成了拳。她恨恨说道:“春儿,你和子朗那点子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子朗房里那方红墨虽不常用,但那墨香我还是闻得出来地!我问过子朗,他却不要我管,我只想问你。子朗容忍了你这么久,你是不是当他是傻子?!”

春儿脑子里嗡地一声响,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原来婆婆什么都知道,从自己进门地第一天就知道,怪不得总觉得她对自己挑剔,怪不得她时常提醒自己给子朗揉肩捶背,怪不得她一看见子朗宠着自己就生气!是啊,谁又能容忍这样一个时常委屈儿子的儿媳妇?

朱夫人接着说道:“本来在两年前,我就张罗着给子朗和汐缘说亲,可子朗偏说只想娶碧家小姐。我就顺了他的意。春儿,我们朱家哪里亏待了你?子朗哪里亏待了你?”

春儿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子朗,子朗,原来你早就想和春儿在一起了,那当初陪春儿放风筝的人,真的是你吗?是你吗?为什么春儿会蠢到不信?她哽咽着跪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滴的泪水滴在手背上,宣泄着莫可名状的悲伤。

朱夫人站起来。大声说:“你们几个都到外面跪着,我不发话,谁也不许起来!”

春儿默默站起身,失了魂似地往外走。刚出门口,水柔疯了一样冲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这是替我四哥打地!”春儿捂着火辣辣的脸,一声不吭。“啪”地一声,又是一下,“这是为我自己打地!我知道我也够蠢的,相信了那个王八蛋,可你呢。你明明知道我心里仰慕他。你明明知道我四哥心里难受,你还能跑去私会。你根本就不管朱家会不会为此蒙羞。你自私得心里没有任何人,碧螺春,我恨你!”

春儿闭上眼睛,打吧打吧,若是水柔什么都不说,自己心里岂不是更难受?

“都给我跪下!”房里传来一声厉喝,春儿和水柔双双跪下。水柔死死地咬着牙,这件事带来的不仅仅是耻辱,最难以释怀的是受到了欺骗,来自心上人的欺骗!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春儿的头上溢出冷汗,汐缘泼的那杯茶还没干透,又在风里跪了这么久,她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子朗,子朗,是春儿对不住你,不管收到什么惩罚,不管朱家的人今后怎么看春儿,春儿都会撑下去,死皮赖脸地撑下去等你,一直等你!

眼前蓦地一黑,春儿晕了过去……

睁开眼地时候,春儿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酸痛使不上半分力气,“醒了?那就喝药。”床边传来冷冷的一声,水柔虎着脸端着药碗瞪着春儿,看似冷漠,实则关心。春儿挣扎着起来,接过碗咕咚喝下一大口,满嘴的苦涩呛在嗓子眼,立刻喷了出来。

“我可真佩服你,整整睡了一天不说,药也能喝成这样。”水柔一边数落着她,一边拍着她的背。春儿止住了咳嗽,奇怪地问:“你怎么了?这好像不是朱水柔啊?”

水柔白了春儿一眼,手里的帕子胡乱拧着,说道:“我今天帮你揍了他好几拳。”

“啥?谁啊?”

水柔有些忸怩:“我……我昨天打你是气不过啦,可是后来一想,要不是我傻乎乎把人领回来,又带你去看什么破画,你也不会傻到去自投罗网,顶多算我对不起你。可是----”她加重了语气:“你还是对不起我四哥!”

春儿点点头:“原来水柔懂得思考了。”

水头哼了一声说:“我昨天晚上越想越气,那个王八蛋居然利用我的感情,想毁了朱家,还想毁了我四哥的幸福生活!我……我今天就一大早就去找孙靖西,叫他帮我出这口恶气!你猜猜,孙靖西在家干什么呢?”

春儿想了想说:“他在背书?”

水柔摇头:“再猜。”

“在画画?”

水柔哈哈笑起来:“他叫清韵弹琴,他在花园里给清韵跳舞,叫我瞧了个正着。”水柔说完便跑到屋子中间学孙靖西跳舞,学他摇头晃脑,还学他扭屁股,边学边大笑着,春儿忍不住也笑出声,由衷说道:“水柔,你真好,你不计前嫌,还逗我开

水柔坐到床边接着说道:“我叫上孙靖西到了一醉楼,买通小二给小侯爷下了点儿泻药,然后守在茅厕外面给他罩上口袋狠揍了一顿,叫他知道朱家的人不是好得罪的!”

“然后呢?”春儿追问。

“然后我们就跑了,不跑等着被抓啊?”

春儿想了想,问道:“水柔,我要问你个问题,你可要说实话,那小侯爷有没有轻薄你?”

水柔的脸唰地红了:“我,我可不是随便地女人,他以前是想……可我说,一定要成了亲才行……”

春儿这才放了心,笑道:“看不出来,水柔还是个贞洁烈女。”

水柔气得直跳脚:“你还是我嫂嫂吗?拿这种事来打趣。”

春儿笑笑,岔开话题:“水柔,你看没看见他的乌眼青?”

水柔笑着点头,春儿唇角上扬,笑道:“是我用茶杯砸的,我昨天还把他点着了。”

“哈哈哈,真解气!真解气……”水柔放肆地大笑,声音却越来越小,突然趴在春儿床上大哭起来:“呜----,我心里都是他,这叫我怎么忘得掉?我怎么就瞎了眼?呜----!”

她这一哭不要紧,春儿的心也跟着纠紧,所有地悲伤一并爆发出来,趴在水柔身上一起大哭:“我怎么就这么蠢,为了一幅破画把子朗给气跑了,我要子朗,我要子朗!”

这姑嫂两个同病相怜,一发不可收拾,两个女人哭声震天,哭得门口的龙井和瓜片都跟着掉眼泪。

水柔抹了抹眼泪,突然大声问:“四嫂,你到底要不要我四哥?”

春儿抬起头:“要,我当然要。”

水柔到:“那你还在这儿哭什么?你还不去追他!你要是不把他带回来,我瞧不起你!”

春儿听了这话犹如醍醐灌顶,她呼啦一下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大声说:“龙井,给我找衣服。瓜片,喊陈酿给我准备马车!这一次,我要让城里的说书先生讲上一段碧螺春二次追夫!”

083:追夫行动

“这就去?”水柔立刻两眼放光:“那我和你一起去。”

“水柔也一起去啊,不行啦。”春儿连连摆手:“子朗不愿让人知道他跑去哪里,他不喜欢有人打扰。”看水柔生气了,她便开始跟水柔商量:“要不,你在山下等我,我一个人上去好不好?”

水柔倒也是个痛快人,马上答应了,而且说得还挺让人感动:“我四哥最烦别人扰了他的清净,所以这些年谁都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去了哪里。要是见你带我去,没准儿一生气把我们俩都赶回来。那我就不上山,我就是想路上在马车里陪着你。”

这时,龙井拿来一身粉红的衣裙,水柔皱皱眉说道:“不要这个,给我四嫂拿件素色的。她正病着,把脸色衬得再惨点儿才好。也不要擦胭脂,就这么可怜巴巴地去,我四哥一见就心疼!”

春儿让龙井帮自己套上件绣着梅花的白色衣裳,还是有些犹豫:“真的要这样吗?不用弄得好看点儿?”

“不用。”水柔说着,伸手又把春儿睡乱的头发弄得更乱,这才满意地笑笑:“嘿嘿,我四哥一见这小模样,还不痛彻心扉啊。”

春儿脑海里出现了和子朗相见的情景:他心疼地把春儿搂在怀里,深情款款地说:“春儿,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永远不分开。”然后春儿还“嗯”了一声,使劲儿点点头,接着两个人拥得更紧。

她自信满满地去照镜子。立刻被里面地白影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水柔,我不能这么去,子朗会以为我是活鬼的。”

水柔不依:“这样他才知道你想他,想得都生病了。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好不容易赶上一回憔悴,就这么去多好。”

春儿拗不过水柔,只好依了她。这次出门不比在碧家做大小姐的时候。怎么也要跟长辈知会一声,于是水柔又陪着春儿到跑到朱夫人哪儿。她摇着朱夫人地胳膊说,四嫂诚心要把四哥找回来,娘一定不要阻拦。朱夫人当然希望子朗快些回家,思忖之下,觉得春儿和水柔两个女流晚上出门不安全,又给她们派了几个精壮的家丁跟随。

这一路饱受颠簸之苦,春儿觉得自己简直都要被马车颠碎了。她前一晚受了风寒,烧还没退,又这么一折腾。脸色更加苍白。水柔路上不停地出主意:“四嫂,你一见我哥啥都不要说,扑上去抱着他就哭,他一准儿心软。”过了会儿她又说:“四嫂,不然还是色诱吧,这个会比较奏效。”

于是春儿脑子里一会儿是扑到子朗怀里装可怜,一会儿是搂着子朗亲两口,一会儿又是对着子朗脱衣服,她把见面的情况想了无数次。想着想着心里就是一酸:子朗,子朗。春儿想你了,醉溪爱是谁是谁,春儿现在只要子朗。

昏昏沉沉时醒时睡,终于到了地方。春儿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一个人上了山。这时已是清晨,山上笼罩着薄雾,石阶上铺了一层如雪秋霜。凭着以前的记忆,春儿沿着崎岖的山路上行,她身体虚弱,没走多远便累得头昏眼花,但心里只要一想到可以马上见到子朗,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穿过竹林。马上就到了那间雅舍。春儿恨不能生了翅膀飞过去。从来都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从来都不曾如此盼望见到一个人。这种急切促使她飞奔过去,推开门大喊了一声:“子朗!”

屋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被子整整齐齐叠在床塌一角,似乎没有人睡过。春儿心里一沉,双腿再也不能承受身体的重量,扑通跌坐在地上。子朗从来都不会起这么早,他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榻上睡着,莫非他不曾回过这里?难道他不愿让春儿找到?还是……他再也不想见到春

他说他累了,是春儿地糊涂叫他心累了!

一路上所有的憧憬全部变成了失望,失落、委屈和见不到他的打击一并化作悲声,春儿扑到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碧螺春,我讨厌你!我讨厌碧螺春,我讨厌我自己!”

她心里堵得难受,子朗,我已经跪过,被人打过,被茶泼过,这些是不是还不够?要怎样才能换回你?她越哭越觉得凄凉,觉得自己像一只可怜的没人要的小狗,在苦苦寻找着感情的收留。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春儿?”

子朗!春儿猛地一回头,差点儿没扭伤了脖子,只见门口站着荆楚,正关切地看着她。

春儿胡乱抹了抹眼泪,跑过去问道:“荆老伯,子朗呢?他来过这里没有?”

荆楚指指远处的峰顶说:“子朗和两位朋友在那上面打坐,过一会儿就下来了,春儿在这里等等吧。”

春儿的泪奔再度涌而出,他在这里,他在这里!“我不等了,这就去找他。”话音刚落人就冲了出去,荆楚在后面喊着:“春儿,那条路远,我带你从近路上去。”

山顶,一块大石横空而出,伸向青山云幕之中,淡雾缠绵,薄云缭绕,苍天显得愈发高远。大石之上三个人盘膝而坐,春儿一眼便望见了子朗,他紧闭着双眸,白衣和发丝在风中猎猎飞起,在金色晨光中尽现绝世风华。

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目光紧紧锁在子朗身上,完全忽略了他身边还有两个人。她一步一步走上前,脚步又蓦地顿住,多想呼唤他,多想扑进他怀里,可此时的他们是不可打扰地吧。春儿咬了咬嘴唇,这才看看子朗身边的两位,一个是不苟言笑的流光,另一个却是个和尚。

春儿心里自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子朗的妻子应该是知书达理的,不然的话,别人会笑他娶了个不懂事的老婆。她觉得自己绝不可以给子朗丢脸,于是便傻傻地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等待着。

荆楚笑笑,这次的春儿似乎是长大了,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这时,一条翠绿的竹叶青跑到了大石上,朝着子朗游弋而去,春儿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喊道:“子朗,小心!”

084:出师不利

了几下就停止了扭动。春儿暗道:一下就打死了,好厉害,春儿虽有这准头,可没这力道。盘膝而坐的几个人全都睁开了眼睛,那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蛇虽剧毒,也是世间生灵啊。”流光则瞧了荆楚一眼,站起身说道:“荆兄好手段!”

荆楚笑笑:“过奖。”

流光瞥了春儿一眼说道:“子朗,我和了空大师先去瀑布那边转转。”

子朗点点头,荆楚给了春儿鼓励的一眼,然后带着了空和尚和流光往来路走去。春儿呆呆地望着子朗,这一晚上在马车里,心心念念都是他,怕他还生着气,怕他根本就没来这里。现在好了,子朗就在眼前,可是,要跟他说些什么?

一肚子的话都哽住,她只能这么傻傻地看着。子朗依旧坐在原地,凝神注视着那条小蛇,神情里现出无限哀伤。

春儿咬着嘴唇,怯怯地唤了一声:“子朗。”

他抬眼,清澈的双眸只是瞧了瞧春儿,便又望向那条竹叶青。春儿垂下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水柔都嘱咐了些什么来着,怎么一件也想不起来啊。

对了,装可怜!

春儿怯生生凑到子朗身边坐下,揉揉又酸又痛地腿。嘴里胡乱说着:“子朗,我病了,我是不是很虚弱?脸色也不好看对不对?”这绝不是装的。其实自己就是这么可怜呢。

子朗不语,还是盯着那条死蛇看。春儿心里一阵慌乱,子朗不爱听这些,那该说什么好?她这一急,话说得更加结结巴巴:“是……是我说要来找你,娘就派人送我和水柔来,水柔怕你生气,在山下等着。我……我这么说是怕你担心……我们路上没什么危险的。”说道这里她顿住了:“其实。可能你也不会担心。”

这都说了些什么啊!春儿暗骂自己笨,平时好像能耐挺大地,一到关键时刻就不管用。她干脆硬着头皮说:“子朗,本来我不想这个样子来的,我想要收拾得好看些的,是水柔说头发要弄得乱一点儿,脸色要衬得惨白点儿,人要显得憔悴点儿,这样你才会……”她越说声音越小:“才会可怜我。”春儿闭上眼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貌似没表达出什么,倒把水柔给出卖了。

春儿还不懂,如果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在他面前就会紧张,会语无伦次、脸红心跳、不知所措,会变傻、变呆、变得失常。她只是痛恨着自己,为什么想要表达的意思完全没法说出口。

见子朗还是沉默着,春儿鼓足勇气凑得更近些,摇着他的胳膊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知道……叫你的朋友看见我这样子,他们会觉得我很邋遢。我……真的不是故意地。”

子朗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条蛇身上,直到这时这才慢慢开口:“这条蛇是竹叶青,荆楚的石头打在它的七寸上,一击毙命。”

春儿讷讷接口:“七寸。是蛇的心脏所在……”她的心纠紧,无法再说下去,子朗的意思莫非是----心死了,竹叶青便死了?

她慌忙从石头上爬起,找到一块土质松软的地方,捡了块尖利的石头,手忙脚乱地在地面上用力挖着,直到挖出个大小差不多的坑。这才停下来喘气。她地额上沁出一层细密汗珠。头疼欲裂,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已经热得烫手。不行,子朗还没答应回去,不能倒下,不能。

她咬着牙跑回大石上,硬着头皮用两根手指拎起那条死蛇的尾巴,放到坑里把它埋了。边填土边说:“小蛇啊,赶快投胎去吧,下辈子要是还做蛇,别出来乱跑。咬着了人不好,叫人打死也不好,你就在山里好好修炼,练成个小青,然后找个好相公。”说着说着,只觉得眼里一热,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你要是真找个好相公,千万好好对他,一定不要学我。”

她擦了擦眼泪,傻傻地望着那个小土包,仿佛那里面不是蛇,而是埋着春儿自己的希望。子朗远远地望着她,慢慢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谢了。”

春儿猛地抬头:“子朗,你谢我了,那我做对了对不对?可是你怎么不叫我的名字?你怎么不叫我小春儿啊,你叫呀,叫呀。”

“春儿。”

她笑了,这是她到了这里之后第一个会心的微笑,虽然笑得有些傻气,却是那般灿烂,那样美丽。渐渐的,那笑容僵住,然后慢慢从脸上消失掉,她伤心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子朗:“我知道了,这是我逼你叫我的,不是你愿意的是不是?你心里还是很讨厌我……是不是?”

他叹了口气:“春儿,下山吧。”

下山吧。是一起回雅舍去,还是叫自己直接回到马车上?春儿强忍着身体地不适站起来,刚刚才见到他,怎么能就这样回去?

对了,水柔教的第二招,色诱。

春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笑眯眯说道:“子朗,我想去温泉沐浴,你陪我。”

子朗道:“了空大师还在等我。”

春儿咬着嘴唇,干脆自顾自往前走:“没关系,我自己找猴子玩儿,叫它们给我看衣服。它们和我是朋友,不会不管我的。”

“那好,春儿就找猴子去吧。”

春儿猛地站住,扭过头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子朗,那眼里满是哀怨。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地小脸,没有血色的嘴唇,还有几乎站不住的身子都叫他心里一紧,他叹了口气:“好吧,我陪着你。”

一听这话,春儿绽出个胜利的笑容,马上开始撒娇:“子朗,林子里有蛇,有蟾蜍,有树枝会扎我的脚,还有,我走不动了。”她嘻嘻笑着,忘记了身体的不适:“背着?还是抱着?”

子朗默不作声,弯下腰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春儿欢快地大叫一声,勾住子朗的脖子猛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子朗的脚步停下,静静地看她,春儿地笑容凝住,死死地咬着嘴唇低下头,眼泪又在眼圈里打转转:“我……我很唐突是吗?那我不亲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春儿虽被子朗抱着,却在默默地掉眼泪,原来人世间最遥远地,是心与心的距离,即使近在眼前,也可能是远在天涯。子朗,子朗,春儿是诚心诚意来找你地,从此心里再没有别人,只想安心地做子朗的小妻子。现在春儿懂得了,付出真心没有回应是个什么滋味,春儿再也不会那样对子朗了,一定好好陪着子朗改掉断袖之癖,做个正常的男人。子朗的内心同样纠结,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乱了,可是怀中的小春儿,是真心来找子朗的吗?即便是回到从前,她又会不会像以前那样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春儿,你究竟是真心寻回子朗,还是只是心里歉疚?如果突然再出现个什么醉溪,你又会不会再次决然离去呢?

或许,春儿只是为了心里有一个安慰,如果是这样,自己要不要再次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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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我想你了

到了温泉水边,子朗放下春儿便坐在了当初的那块大石后。春儿心里一阵失落,水柔出的都是什么主意啊,还没等诱呢,人就走掉了。要不然,干脆脱了衣服尖叫一声引他过来?

春儿摇摇头,子朗不再宠着自己了,这样做只会使他更加厌恶。春儿委屈点儿没什么,可也不会用这种手段,这样的话,连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的。

她坐在温泉边,就在那块大石头的另一面,拔掉头上歪着的发簪,用手认认真真拢着头发。水柔的主意真不怎么样,还是齐整些见子朗的好。她突然觉得,原来一直不喜欢的妇人发式竟是这般好看,这是找到归宿的一个见证,应该每天都精心梳理----幸福地去梳理。她绾好发丝,对着水面插好发簪,再把脸洗干净。真好,漂亮多了,也整齐多了。

接着,春儿脱掉了鞋袜,将裤管挽到膝盖之上,然后把肿胀的脚丫泡在水里,温暖的热度舒缓了酸痛。她用手撩着水花浇在膝盖上,曾经跪了那么久,今天还真的有些坚持不住了。她轻轻笑笑,不管怎样,子朗并不是完全不管自己的,他毕竟坐在后面陪着自己呢。

靠在石头上,她望着高天上的流云飞鸟,对仅有一石之隔的他说:“子朗,你还想不想听我唱那首歌?”

不等子朗回答。她就唱了起来:“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嗓音有些沙哑,但这次唱得好用心。子朗,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吱吱吱”猴子听到歌声如约而来,似乎是觉得好久都没见到春儿,都雀跃地乱蹦,然后蹲在对面地岸边听春儿唱歌,还有几只调皮点儿的往水里丢石头。子朗听见猴子的声音,摇头笑了笑。下一刻,春儿该大叫衣服不见了吧。

歌声蓦地停了,猴子地叫声尖利起来,子朗的心猛地一紧,霍地站起身冲了过去。春儿小小的身体倒在水边,眼睛紧紧闭着,两只小脚还泡在水里。

“春儿。”他唤着她的名字,她一动不动。他急忙把她抱起,贴住她苍白的小脸,怎么会这样烫!再一看她的膝盖。已经肿的不成样子,春儿怎么了?她的腿怎么了?自己竟会这样粗心,没发觉她是真地病了。

快速帮她穿好鞋袜,子朗抱起春儿便奔向雅舍。了空大师和流光此时还在山水间流连,只有荆楚守在雅舍前。子朗把春儿放在床榻上,荆楚问明了情况,忙着去煎药,他叹了口气对子朗说:“早上就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累了,原来病成这样。”

子朗守在床边。往春儿额上搭着帕子,春儿,子朗心里只有你,不愿看你吃苦。更不愿看你掉泪。只是,春儿真的把子朗放在眼里心里了吗?

默默守护,静静凝视,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春儿呻吟了一声,然后悠悠转醒,一见子朗就抓住他的手不放,生怕一松手他就再也不理自己。她很想在他怀里靠一会儿。很想像以前一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有子朗护着,什么委屈都有子朗分担着。她真想窝进他怀里。可是……心里竟然不敢,怕他讨厌,怕他轻视,更怕他拒绝。

荆楚端来了药,春儿乖乖喝下,子朗柔声问道:“好些了吗?”

一句关切的话,便叫她泪水涟涟,子朗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转身把碗端走,刚迈出门口,春儿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哽咽着说:“子朗,我想你了。”

他的背猛地一僵,心像是被利器击中,只觉得胸口难耐地窒息着。他闭上眼,轻声地说:“春儿,回去吧。”

春儿急了,跑到他面前死死拉住他的手不放,一双大眼睛含着泪,怯怯地问他:“你不回去吗?”

子朗点点头:“现在还不能回去。”

春儿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艰难地说:“子朗,那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今晚流光和大师都住在这里,春儿留下会不方便。”他无法看她流泪的眼睛,不忍说出拒绝的话,他很想告诉她,其实在子朗心里春儿一直都是那么重要。但此时,所有的话都哽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春儿地心沉到谷底,大老远巴巴地来找他,尊严不要,曲意逢迎,却只换来这一句。他……终究还是不要自己了。她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手,慢慢放弃了掌心的温度,慢慢转过身。原来春儿是如此不堪,现在的子朗心里,春儿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一步一步,她艰难的迈着步子离开,子朗,春儿没脸再面对你了,春儿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他的手拉住了她的,轻声地说:“春儿,我送你下山。”

她站住脚,摔开了他的手,她并没有回身,而是倔强地摇摇头:“不要,我不要你跟着,我自己可以下山。朱子朗,我不需要你跟着!”

那声音哽咽着,一定是又哭了;那娇小的身影踉跄着离去,连走都走不稳。他真想马上追上去拉住她,真想带着她一起回家。荆楚叹了口气:“我去吧,一个女孩子,这样下山太危险。”

子朗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春儿的身影,慢慢地说:“有劳荆兄了。”

不知什么时候,流光和了空大师已经站在子朗地身后,流光说道:“你回去吧,她一出现,我就知道你定会毁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