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云每思及此处,又觉甜蜜。再想到薛宝,便不由的傻乐出声。

罗行之此次与贺绍思带兵一处,容庆仍与薛寒云一处,初见他这种傻模样,惊的半天合不拢嘴,暗道薛师兄不会是傻了吧?见的多了,便淡定许多。且心中暗思:这种傻里傻气的薛师兄,比之这么多年以来,寒着一张脸狠命折腾众师兄弟们的薛师兄,不知道要可爱多少倍!

可惜薛寒云不知容庆心中所想,不然早将他一顿胖揍。

二人一路配合默契,不但将明氏军一路往西北逼去,还顺手解决了许多地方上的毛贼宵小,山匪流民。每及一处,见得当地地方官要么归降明氏,要么龟缩在府衙不肯出来,任由外面百姓冤屈似海深,皆气恨不已,索性撤官,另寻了能主事的人来暂理地方事务。

反正如今乱世为王,又无上官压制,他二人倒一路做起了青天大老爷,处处明镜高悬,每每逼得当地富户开仓放粮,周济百姓,或者打压欺行霸市的奸商。

这些奸商能大发国难财,自然是两面三刀,迎来送往,也不管今日明日谁主政,只要能用钱打通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哪知道碰上了薛寒云,反倒碰到了软钉子,往常送礼送银子这招都行不通,以势压人,又哪里比得上薛寒云他们手里的枪杆子硬?

最终屈从于薛容二人,也是必然。

薛容二人这般行军打仗,又与司马瑜罗行之等人书信往来,两部有商有量,皆如此法行事,一时所过之处,百姓称颂。

八月初,薛寒云与容庆带兵到得肃州,明铄长兄明镋坚守金城。

金城,与薛寒云是个特别不愉快的地儿。当初他还在这里为柳明月立过碑。

薛寒云到达金城的第一件事,便是纵马前往当年立碑的地方,亲手将那块碑文上的字削掉。也不知道这里面埋葬的是谁家女子,如今也只好做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了。

待得他回营,派出去的探子才来报,金城北门亦有一队人马驻扎,营房森严,营内柳家大旗飘扬,也不知道是不是白瓦关柳家军前来讨伐明氏的,探子不敢妄动,这才前来报给薛寒云。

薛寒云所领之兵,驻扎在南门,恰与那队人马隔着一个金城城池,遥遥而立。听得柳字大旗飘扬,薛寒云心中一动,亲自披挂上马,笑道:“不知道是不是一家人,不如我前去瞧一瞧。”

他纵马绕过半个金城,到得柳家军营前,见得军容肃穆,守营的儿郎忽啦啦围上来,枪尖泛寒,红缨带血,将他整个的围了起来。

不过刹时,已有儿郎惊呼:“薛先生——”另有儿郎飞奔回营里去禀报,满面狂喜。

当初稚儿,皆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热血少年!

不过多久,白英从营里奔了出来,身后跟着好些少年男女,男儿英武也就算了,连女儿家也是昂首阔步,眉目飞扬。

这些孩子们到得薛寒云面前,皆是目中蘊泪,倒头就拜。

白英当年护送柳明月回京,最后却带着她在金城坠亡的消息回到了白瓦关。彼时白瓦关里,不独那群得过柳明月救助的孩子们哭成了一片,便是那些早已在生活的磨砺下麻木了的妇人们也哭成了一片,悲恸已极。

秦氏心性坚韧,自谓得了柳明月临终所托,又有柳明月原来的几名丫环外带连生几人打理她留下的那一摊子,乱世动荡,这帮孩子才不至于无家可归。

后来白英才发现,他娘虽然腿脚有疾,但于武学之上,却实有天份。这帮孩子们,皆是她亲手训练,皆是以一敌百的儿郎,行军布阵,如今皆对秦氏俯首贴耳。

天下大乱之后,秦氏与连生几人商议,最终决定将这支队伍命名为:“柳家军”,以告慰柳明月在天之魂。

秦氏带着这些少年男女们几经征战,柳家军队伍逐渐扩大,如今已近两万。有些是失去家园的孤儿,有些是心慕柳家军威名的穷人家孩子,早听过先生之名,如今听得先生之夫前来,莫不亲来观望。

薛寒云再想不到,自己甫一入营,便被这样热情的迎了进去。

白英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旁边又有个年轻俏丽的姑娘离的他极近,双目盈泪,盯着他直瞧。

可怜薛寒云向来不曾在女子间留意,这会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盯着瞧,也颇有几分不适,“姑娘你…”

哪知道那小姑娘似激动的狠了,拉住他的衣甲一角,面上已有珠泪滚落:“薛先生,我是白瑶…当初送先生回家的白瑶…”提起这个,似乎又让她伤心了,小姑娘哭的情不能禁。

薛寒云颇有几分感触,难得安慰了小姑娘一句:“你家先生看到你,肯定会非常开心的。”

围上来的少年男女们都傻了眼。

——薛先生这是?

白瓦关偏僻,柳明月生还虽是奇迹,但其中又事涉她羁押敌营长达一年之久,总归不算太好,因此并非天下皆知。这些孩子们还不知道她已然生还。

到得帅帐,见到了秦氏,二人分宾主而坐。

薛寒云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帅案后这位蒙面女将。外间传言,这位蒙面女将身手了得,行军布阵自成一套,带兵数年,几无败绩。

待得她开口,虽嗓音嘶哑难听,似嗓子受过伤,但听在薛寒云耳中,却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特别是她开口之时,似乎与他极为熟稔。

薛寒云向来与女子不熟,哪怕年纪比之他瞧来亦大上许多,但他成长的路上,除了罗家大夫人,再无熟悉的女性长辈。蒙面女将这种与他自来的熟稔,又是从何而来?

他心细如发,行军又向来谨慎,有了疑惑便忍不住相询:“不知道在下与秦将军,可是旧识?”

面前的蒙面女将似乎一怔,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怔然,复又摇头:“薛将军自小在京中长大,又岂是我这般蓬门陋户的妇人所能认识的?”

这话,倒触动了薛寒云心绪,亦摇头:“秦将军有所不知,在下自小生于白瓦关,长于白瓦关,若非十几年前那场兵劫,又岂会在京中长大?”

“原来是这样。”那蒙面女将似乎对他有几分关怀之意:“算来那会,薛将军年纪尚小,不知到了京中,过的可好?”

薛寒云虽觉内心诧异这蒙面女将对他的事如此感兴趣,但想到她乃是柳明月离开白瓦关之前所托之人,又如此信守承诺,当是极为重情重义的女子。再者,白瓦关这些孩子们与妇人们的境况,当初他也知道,倒不似与寻常女子般冷漠。

“内子自小天真活泼,家岳又慈和宽厚,待在下如亲子,后又特意延请了严师教导,才有了在下今日。这次出征之前,内子一再叮嘱,要在下最好能亲至白瓦关,探望一下她这些弟子们。”

薛寒云此语一出,帐内静了一刻,似乎他说错了什么话,秦氏连带着那帮孩子们皆以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瞧着他。

“先生她——”白英先问了出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薛寒云至此才明白,方才众人为何静默了下来,原来他们并不知道月儿死而复生之事。当下不由轻笑:“当年在金城坠亡的并非内子,而是肃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女子顶替。总而言之,你们的先生还活着,并且活的好好的。等平定西北,你们便可以去京中探望你们的先生!”

“真的?”

“先生还活着?”

“薛先生你没骗我们吧?”

“先生还活着?!她要是看到我们,会不会高兴?”

“你傻了啊?怎么会不高兴?”

帐内静了一刻,便如炸了锅一般,一众少年男女们欢呼声起,紧接着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有些孩子眼中还有喜泪,有些则指着对方笑:“瞧你那熊样儿…”

“先生还活着,我哭一哭又有什么关系?”

蒙着面具的秦氏见得此情此景,微微转过头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不妨这动作被白英瞧见,他在喜悦之中也觉奇怪。

他娘自来冷漠,性子强硬,几时又会流泪了?

纵然这几年他在战场之上拼命,也很少搏得她的赞誉,有时候他会觉得,不知道某一天他战死沙场,会不会博得阿娘的青眼?

也许他的出生就带着原罪,也只有先生那般高洁的人品,才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才不会在意他们这样出身的孩子,愿意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他们…

138第一百三十五章

八月初十,柳家军与罗家军合兵一处,攻打金城。。

明镋派了朱知伟出城对敌,秦氏拍马上迎战。

朱知伟原是明铄心腹,但他自被联军从京中赶了出来,带兵溃逃至其父明昊处。明昊心中不悦,又得明钰在旁煽风点火,明昊便将明铄心腹众将分派往各处,朱知伟便被派到了明镋处。

明镋本来便是个蛮横霸道的人,又时时嫉恨明铄精明干练,此次明铄吃了大亏,朱知伟落在他手里,怎能有好

因此今日初战,他便派了朱知伟来试探。

朱知伟打马与秦氏相迎,先将手中大锤击出,却原来秦氏使的乃是长枪,不及重锤击面,枪尖已如蛇般游走,往朱知伟腕上挑去…

他二人倒还罢了,锤来枪往,眨眼已是过了二十来招,唯阵中观战的薛寒云却如失声一般,脑中暗雷滚滚,轰然巨响,只余三个字:“薛家枪——”秦氏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皆是熟悉无比,。

小时候,阿爹意图传授他薛家枪,阿兄阿姐也在他面前演练过。他虽懵懂好玩,但有些东西,经过的年代越久远,记忆也便越深刻。

这个秦氏,到底是谁?

那莫名其妙的熟稔感,从何而来?

容庆不知就里,与他并肩骑在马上瞧热闹:“薛家枪?不是你家的枪法么?薛师兄还记得?”

场中却正在激烈之时,薛寒云心中疑惑渐起。那蒙面女将似乎渐与记忆之中的某个身姿飒爽的身影暗合。他只觉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极目瞧去,秦氏似乎气力不继,不敌朱知伟的重锤,拔马败逃,朱知伟一夹马腹便追了过来,岂料得秦氏一个漂亮的回马枪,朱知伟还未反应过来,枪尖已经刺中了喉头,鲜血飞溅,重锤脱手,仆然倒地。

朱知伟已做了秦氏枪下亡魂。

城上带着心腹观战的明镋一拳砸在城墙之上,怒骂:“这样废物,竟然在明铄手底下得了重用,真不知道明铄是怎么蒙混阿爹的?!”既觉得浪费了一个马前卒,又对这马前卒不堪大用而恼恨。

大启军中观战的薛寒云却又是另一番心思。

一时鸣金收兵,这晚他亲去柳家军军营拜访秦氏。。

白英前来迎他,他目光在这少年面上多扫了几眼,除了眸子棕色之外,这少年的身形面貌,竟然隐隐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薛寒云本是有意识的打量,白英却不知何种原因,只觉今日薛先生目光怪异,还当自己与兄弟姐妹们抢饭之时,没有打扫干净面部,下意识用手去摸脸,却见得那从来漠然的薛先生难得浅笑,声音几乎称得上慈祥,“你脸上没脏。”

白英愣愣站着,眼睁睁看着薛先生越过他,熟门熟路往帅帐中去了。

他不知何故,竟然鬼使神差跟了过去。只听得帐中阿娘与薛先生见礼,二人落座之后,薛先生便开门见山问道:“今日在下在阵中观战,见得秦将军所使枪法,乃是薛家枪,不知道秦将军是从何处习得?”

白英从不知阿娘的这路枪法竟然是薛家枪。他这几年已然长大,时不时暗中猜测,连行军布阵,兵法谋略都懂的阿娘,到底出自何种人家?为何又会沦落至此?

可惜这些事情无从追究。

白瓦关城南的这些妇人与孩子们,是一种集体的隐性伤痛,不需要时时翻捡。

但今日薛先生提起此事,白英的一颗心却不由的提了起来。

帐内一时岑寂,帐外的白英与帐内的薛寒云都屏息静听,秦氏却只淡淡道:“当年,我不过薛家一侍婢…”

那时候,薛家大小姐薛寒云身边确有侍婢与她同习薛家枪。

薛寒云半信半疑,只声音听着却有失望之意:“原来如此,那是在下唐突了。”

帐内响起脚步声,似乎是薛寒云起身告辞,秦氏相送,白英在帐外听着,连忙迈步要避开,才抬起脚来,却听得薛先生似乎是顺口唤道:“阿姐——”

“嗯。”秦氏温柔应道,应完了才傻立在了当地。

白英抬起的脚都忘了收回来,一时只觉不可思议:薛先生竟然是他的阿舅?

帐内的薛寒云本来便是佯走,其他书友正在看:。他当年虽少不更事,但犹记得阿爹夸赞阿姐,称她天资过人,家中一众侍婢皆不及也,若是上了战场,没准便是一员悍将。

观今日秦氏在战场之上的风姿,武艺谋略皆是一等,他倒不记得当年侍婢之中还有这等奇女子。。薛府若能出来一名能将薛将枪使唤的如此漂亮的女子,那必是阿姐无疑!

薛寒云刹那目中蘊泪,转身上前去,一把握住了秦氏的手,感觉到手中皮肤被灼伤的异常,目中不由滴下泪来:“阿姐,你不认云儿了?”一别十多年,记忆之中那永远高昂着头,跨马过街,呼啸如风的阿姐,变作了今天这般模样?

秦氏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显然内心波动极大,却强硬的试图将手从薛寒云掌中抽出:“薛将军认错人了。薛大小姐又岂会是我这般模样?”

薛寒云抬手,陡然揭走了秦氏面上面具,但见得她脸容早已被毁,面上烧伤的疤痕极为可怖,顿觉心痛难言,目中滴下泪来,此刻才发现,眼前之人虽然容貌被毁,但两人的眸子生的极为相似,而秦氏眸中也蓄满了泪,眸光痛楚,似乎深陷在过往的可怕噩梦里…只一个劲试图摆脱薛寒云紧握着的手。

“薛将军,你认错人了!”

薛寒云紧握着她的手,热泪长流,哽咽难言:“阿姐是薛氏的骄傲,以一已之力,带领大军保护一城百姓,阿爹若知道了,必将以你为荣!”

秦氏迟疑的追问:“阿爹…他真的会以为我荣么?我夜夜梦见他指着我的鼻子,责我不配姓薛…阿弟…”

“阿爹生前的唯一心愿便是护着白瓦关一城百姓,他没做到的,阿姐做到了,阿爹又怎不会以你为荣?”

薛寒青放声大声,语声悲恸呜咽,似深涧幽泉,甚或误入猎户陷阱的绝望兽类,那种撕心裂肺,足令闻者动容。

姐弟俩抱头痛哭…

帐外,白英亦是泪流满面。

薛家大小姐的事迹,在白瓦关早有传闻。她曾是将军府的明珠,一城百姓的公主,从云端跌落,误入泥淖,那种含恨忍辱苟活着的日子,于她来说,生不如死!

这一刹那白英忽然了解了阿娘待他的态度。

他的出生,见证着她的毕生之耻,乃至整个薛氏之耻。

白英从未如这一刻厌恶自己的存在!

战场之上,他的这种自我厌弃很快便显出了后果,接连两场恶战,他都不顾一切的拼死杀敌,对自己全然不曾在意,到得大破金城那日,两军对敌,他与明镋手下大将铁达相遇,铁达臂力惊人,他到底也只是少年儿郎,便凭一腔血勇及娴熟枪法,被铁达一锏打下马去,若非薛寒云抢救及时,恐怕便要被乱军马蹄践踏成泥。

薛寒云自与薛寒云相识,观他们母子相处,也觉彼此之间有心结。但白英的出生,本就是寒青之耻,他与阿姐分开这十几年,自己一直过的顺风顺水,阿姐却过的坎坷非常,如何能够张口调解他们母子之间的心结?

正因为过往他过的太过幸福,才反衬了阿姐的巨大不幸。

面对着这样的阿姐,薛寒云束手无策。

好在,薛寒青虽对白英不假辞色,但对这位十几年未见的阿弟却极为温柔。明镋兵败,在金城被诛的当日,姐弟两个在金城街头漫步,薛寒云想了想,提起了白英之事。

“幸好我救的及时,不然英儿便性命不保了。”

薛寒青似乎对白英的生死并不在乎,只淡淡道:“能够死在战场上,是他的福气,。”他这样复杂的身世,在大启其实连贱民也不如。

薛寒云知道一时半会没法改变阿姐的想法,便拐弯抹脚赞到:“月儿极为喜欢白英,总觉得他心性坚韧,能成大器。这两年还常念叨着他呢。又言若有憾,道英儿的阿娘也不知道待英儿和缓些了没?我那时候不知英儿的阿娘便是阿姐,还着实劝慰过她呢。”

对于柳明月这位弟媳妇,薛寒青倒是极为敬重,“弟妹是少有的高洁良善之人!只是…她真的不介意我吗?”

不介意她这种身份的大姑姐吗?

薛寒云神色不由柔缓了下来,唇角也带起了笑意:“阿姐也认识她,自然知道月儿其实最是心善不过,当初不认识阿姐与英儿之时,便待你们很好,更何况如今还是一家骨肉,又哪里会嫌弃?”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啊,薛寒青心道:相国府居然有她这样的亲戚,说出去,确实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岳父与月儿皆不是拘泥世俗之人,并不在意世人眼光,阿姐还请放心。况月儿一心想见英儿,我瞧着这次平定西北,阿姐不如随我一道前往京中探望你大侄子,顺便也让月儿见见英儿?”

薛寒青这几日也从薛寒云口里知道了柳明月旧事,也知她已诞下麟儿,由衷喜悦,又得薛寒云口口声声提白英,难掩欢喜之情,便知他们夫妇并不介意白英身份,遂转身往伤兵营而行,“阿弟且跟我来。”

薛寒云见得她往伤兵营而去,心中顿是大松了口气。

白英受伤这些日子,她不闻不问,如今乍然态度转变,他竟然有些不可置信。

到得伤兵营,见得白英双目无神,呆滞的望着帐顶,沉默忧郁的模样,与往日的开朗截然不同。姐弟俩个立在营帐门口瞧了有一会子,还是药童送药来时,撞见了这一幕,上前见礼:“薛将军,秦将军——”

白英陡然回过神来,露出个紧张的笑容:“薛…先生,阿娘…”

对于薛寒云是他阿舅一事,他已然知晓,只是见阿娘与薛先生似乎无意与他相认,他便更为自卑难堪,只暗暗盼着自己能够战死沙场,原本以为这次会心愿得偿,哪知道却被薛寒云所救,心绪端的复杂。

薛寒青缓步进来,眸光凛厉:“怎的上了战场连为娘所授也尽数忘光了?一个好的士兵,如果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谈何杀敌?”

白英被她训的脑袋都低垂了下去,却听得她似乎语声转柔:“还不过来拜见你阿舅?!”

白英几疑自己听错了,猛然抬起头来,去瞧薛寒青与薛寒云的脸色,见得自家阿娘虽蒙着面具,但眸色却和缓许多,带着些许柔意,定定瞧着他。母子俩的目光在空中相触,仿佛是明了他心中所想,薛寒青语声转厉:“薛将军便是为娘的亲弟弟,战乱之中失散了十几年,莫非你不想认你亲娘舅?”

她一向对白英严厉,如今这般和缓,已然超越极限,自己也觉得别扭,认亲本是喜事一桩,她却口气愈加凌厉。

白英顿时狂喜,跪在床上便向着薛寒云连磕了三个响头:“阿舅…阿舅!”有阿舅真好!

况且,这阿舅,最重要的还有舅母,在他最贫贱无助的时候,救他于水火。他再想不到,自己还能与这样的人家有亲缘关系!

这一刻白英若非受了重伤,直恨不得跳起来往营中到处通报:先生是我舅母,薛先生是我阿舅!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的来更新…大家懂得的,按爪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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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柳明月是十月头上接到薛寒云的家书的。她做梦也不曾想到,当年不过举手之劳,却救了大姑姐与外甥,可算意外之喜。

便是柳厚得知此事,也感慨非常,只道薛寒青心性坚韧,非寻常女子可比。

薛寒云信中所提,只要平定西北,西南有罗家两位将军,他大约可以回师进京。

贺绍思单奕鸣等人原是跟着简成化在东南起义,只是简成化狂悖又有野心,在东南自统一方,最近却传出消息,因病暴毙,如今简氏军由贺绍思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