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了他猛的吸气声。

她的外套虽然比一般的上衣要长,但也就不过长了那么一点点,堪堪盖过股沟,若是走动起来,是遮不住什么的,就算不动,那堪堪处在临界线位置的衣料下摆,也很抓人眼球了。

是正常人,都会顺着那儿梭巡一眼的。

陈潜当然也不例外。

一眼过去便是赤|裸裸的修长笔直的腿,还有若隐若现的腿根。他的眼底,顿时风卷云涌,任他平时定力再好,眼下这接二连三的来,也是掩饰不住的。

唐朝颜却突然倾身上前,勾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贴着他的耳根吹着气轻声问道:“你想不想要?”

想要什么?他哪里会不清楚她的意思。

可是她明明知道不能。

陈潜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调整着呼吸,然后睁眼,坦诚道:“想,但不是现在。”

唐朝颜缓缓弯起了嘴角,承认就好,于是她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抬起手,大拇指扣住屈起的尾指和无名指,并拢食指和中指点了点额角,转而指向他。

陈潜的眼眸骤然加深,花了好大力气,应该说是心力,才握住她的肩头,断然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只是那粗喘一时半刻的还平复不下来,生理啊,总是诚实的让人脸红。

“对不起,我不应该过来。”隔了好久,两人都恢复正常后,陈潜开口。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不该过来还是对不起不该吻我还是对不起没有和我爱爱?”唐朝颜冷下了声音问他。

陈潜哭笑不得,目不转睛的看了她一会儿,摇头道,“孩子气!”

“既然做了就别后悔。无论什么事。我都不想听对不起。”

听她一本正经的这么说,陈潜的眼神也认真了好多,过了片刻,他点头道:“你说得对。可是,会后悔是因为在意,不后悔了,也代表放下了。而你,我现在放不下,将来,或许也放不下。”

唐朝颜总觉得这句话不知在逻辑上还是在因果关系上有哪儿不对,可当时的她根本腾不出这个精力来思考这个问题,全身上下每一片肌肤都在他的这番话里,融化了。

是真的融化了,像是化成了一滩暖融融的水,刹那间什么神智都没了,让她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把脚踩在云端上的感觉,魂魄都要飘起来了。

男人啊,越是平时不说甜言蜜语的,一旦说起来,就越是能够轻易的俘获人心。

陈潜不想回医院,拉着她要给她吹干头发,唐朝颜拗不过他,拿来吹风机,就由着他开到最小档,手轻轻的撩起她的长发,用最慢的速度给她吹发。后来她问他,为什么不开大一点,吹干得也快,她以为他会说伤发质之类的,结果他说开得大辐射也大。

然后他们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看着看着,唐朝颜就没了坐相,歪到了他的腿上,侧躺着看,鼻尖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唐朝颜忽然间的就觉得,日子这样过也挺好,或许等他出院了,她可以考虑搬去和他一起住。

她想得挺好的,可生活却不会让人那么称心如意。

*

第二天,唐朝颜原本是想陪陈潜去医院的,他却拦下了她,不让她陪。

“可我请假都请好了,为什么呀?”敏感的神经又被挑了起来。

“真的不用,如果你在边上陪着或者在外面等着的话,我心里会很不自在。”陈潜坦诚讲。

唐朝颜沉默无语的看了他良久,“那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应该会挺快的,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陈潜说。

唐朝颜动了动嘴唇,咽下了所有的话语,“那好,我等到接你的人来了后再走。”

陈潜没再说什么。

这个早晨变得特别的静,静到两个人心底都发慌。

唐朝颜想,总得说点什么,于是就挑起了工作上的话题,“今天你不去公司,总公司的会议,有谁代你去吗?”

“钱孙会去。”

哦,她把这号人给忘记了,好像以前陈潜身边重要的大事都是王朝去办的,而现在,人走的走,散的散,他身边也就只剩下钱孙一个人了。

唐朝颜忽然就很心疼他。最近事事不顺,到底是为什么?她是不是应该替他去祈个福什么的?

不过唐朝颜很快就没有精力想这些了,送走了陈潜,她就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爸妈的语气很沉重,是唐朝颜从来没见识过的沉重。

“妈!你千万别跟我提什么要让我跟他分手!”在这个时刻接到家里的电话,唐朝颜神经极度敏感,可以说是敏感过头了。

“现在这个关头,我们怎么可能让你跟小陈提分手呢?你心里我们就是这么自私父母吗?”一向站在她这边的唐妈妈语气竟然也重了起来,一声一声,全部直击唐朝颜的心底,让她越听越承受不了。

“颜颜,既然我和你爸爸当初答应了你,那么现在的决定自然也由你自己做,我们不会再干预、再插手。”

话是这么说了,可这话说得比他们强烈要求她和陈潜分手还要让她难过。唐朝颜是第一次深深切切的感受到了“不孝”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她就这样让她爸妈替她担心替她难过,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放弃不了陈潜的,无论今天以后的他,是否健康,还有多久的时间可以陪她,她都放弃不了他的。

唐朝颜知道自己现在是疯魔了,是不正常的状态,可她根本无法自控,若是让她现在把自己从这段感情里拔出来,她想她会血肉模糊的。

所以爸妈的态度,至少很好的安抚了她此刻脆弱到一触就发的神经,不让她分手就好,不让她离开他就好。

与此同时,恒盛总部也爆发了一场股东与股东之间罕有的剧烈争执。

“不管怎么说,王朝的事是因为sg没有追究,如果他们追究了的话,我们公司要赔多少?在座的各位有谁是心理不清楚的吗?”

“我不管王朝有什么样的背景,使得他犯了这样大的错误都可以以一个引咎辞职,全身而退,但既然他本身无法承担这个责任,这件事,总该有出来承担责任的人,追究他直属上司的责任,不为过吧?”

说话的人正是零露的舅舅,孙有为。

一番话说下来正气凌然,仿佛不给陈潜以处置,就是整个恒盛都没了规矩。

董事长始终抱着手,没发表言论,脸上不笑也不严肃,一年四季都是那么个表情,什么心思都看不出来,但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董事长是站在陈潜那边的,当初陈潜就是他找来的,不然年纪轻轻的,他何德何能可以直接空降现在这个位置?

所以孙有为也不指着他帮自己这派人说话,只要他别出手干涉就好,而如今看来,这般明显的过错被他们抓到手,就算董事长想偏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事情的态势基本都按着自己之前设想的路线发展着,孙有为很满意,转而问起了在这件事上从来就没有发表过意见的,恒盛的第二大的股东——王鑫。

王鑫年已七旬,为人一向公证,甚至于公正到刻板,犯了错的就是犯了错的,就是该收到应有的惩罚,所以孙有为将话题抛向了他。

“王老,您怎么看?”资历辈分上,王鑫都是前辈,更别提他的身家还不止恒盛这一家,因此孙有为的语气还是十分十分的客气的,甚至带着点不着痕迹的恭维。

王鑫却一反常态,一语不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如果和他亲近的人会发现一个细节,他的手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杯沿,这代表着他此刻不大高兴。

或许还有更稀少的人会知道一件事,王鑫是王朝的爷爷。

而孙有为刚才当着众人的面,那么下他孙子的脸面,就算在座的许多人不知道王朝和他的关系,却还是让他非常非常不爽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奚落我的孙子?

王鑫在心底冷哼,面上却不露声色,“投票决定吧,过了半数,就卸了陈潜的职位,若是没过,此事就当是一个警告。诸位看如何?”

孙有为皱了皱眉,这个发展态势不大对,于是他眼风一扫,扫过了另几位事先约定好股东,没想到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心下忽觉不好,恐怕事情有变。

*

而另一头,医院里医生护士脚步匆匆。

陈潜的骨髓穿刺手术检查下来结果不大好,最不妙的是以他们院里现有设备和医术,竟然不甚清楚陈潜到底是什么病,只确诊是血液上的疾病,却很是罕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当初umrd的后遗症。

罕见疾病,这是最最糟糕的事情。甚至于比不治之症还要恐怖,至少不治之症还是有一定的研究成果,有针对性的药物可以拖延时间,可罕见疾病,却是连针对性的药物都无法开的状况。

“我们已经联系美国那边的医院了,当初陈潜是在美国完全治愈的,我们觉得应该迅速给他送往美国,或许,或许那边有办法诊断出来这是什么病呢。”主治医师微微摇着头说道。

说话的这当口,陈家的人上上下下的,重要的人物几乎都已经到了,包括陈爷爷,曾经威风凛凛的首长。

从听到长孙的这个噩耗,挺直了一辈子的脊背仿佛一夕之间就被压弯了。

听到还要等到明天的飞机,他拿楠木拐杖重重敲击着地板,“送!那就立刻把他送去美国!还耽搁什么呢?现在就走!”

陈妈妈上前搀住他,再难过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来,“爸,给他一个晚上吧,他有话要和颜颜说。”

“颜颜?我们的孙媳妇儿吗?”

陈妈妈心底一苦,“是的。”但很可能,很快就不是了。

第60章 荒唐【71章 不要买】

既然已经请假了,唐朝颜也就没有去上班,她知道她就算勉强去了,也会因为心不在焉而出错,那不如不去。

后来她发现她的决定既对也错。

过了中午,外头天色骤暗,唐朝颜拉开阳台的移门,扑面而来的闷热潮意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她抬头看了眼天,暗沉的卷云被风挟着移动得飞快,而这昏暗却像无边无际似的,竟然都看不到头。

天气预报只说今天中午到傍晚会有雷阵雨,可看这情形,岂止是阵雨?是酝酿着一场暴雨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突的,极不安稳。

天沉了,好像影响得连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唐朝颜收起了挂在阳台的几件零星衣裙,却没进门,而是抱在怀里望着外面发愣,直到逐渐起风,带着零星的雨点斜斜的越过屋檐边打到她的手臂上时,她才惊回过神来,抱着衣裙回到了屋里。

几乎是一进屋,外面就雷声大作,伴随着雷声而下的是倾盆大雨,雨点被风刮得重重击在屋檐上、树上、地面上,耳边除了雷声和雨声,安静得就只剩下她的心跳声。

唐朝颜捏着手机,看着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她又将它点亮,却始终不划开屏保。眼下她敢做的,只有等。

等待,是最煎熬的事。

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没法做。原本她的性格不是那么被动的,而放在这件事上,好像她所有的主动性都被抑制住了,变得束手束脚。

还不如去上班,唐朝颜想,至少去上班的话,就算再魂不守舍,手头上有事情可做,也能够帮助分散掉她的注意力,不去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而她现在这样,心静不下来,实在是折磨人。

外面的雨还在不停的下,而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天却依旧灰蒙蒙,半分都没有雨过天晴的意思。

电话忽至的时候,唐朝颜在厨房熬粥,木勺一下一下缓慢的搅着,她盯着粥发呆。她觉得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想着待会儿她总得去医院,而刚做好骨穿刺的感觉肯定不好受,陈潜很可能不会有什么胃口,那就熬点粥给他,不管他吃不吃,总归是有备无患。

来电并不是她的手机,而是家里的电话,不像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的电话声实在是有些渗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唐朝颜很怕听到传统座机的声音,而一般人也不会给她打座机,除非是家里人,除非是要紧事。

所以铃声骤起的时候,唐朝颜的心猛的漏跳了一拍,差点没将手里的木勺给扔脱手了,直到第二、第三声铃声陆续响起后,她才抚着胸口朝客厅走去。

走进客厅才发现外面的天几乎全黑了,夏天的天没有黑得那么早,因此不仅是天色晚了的缘故,更是被乌云遮的。

唐朝颜只朝窗外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沙发间的小案几前,拎起电话。

“喂?”

“颜颜?颜颜你赶紧回来!”

是妈妈。唐朝颜心一沉,“怎么了?”

“外婆出事了,突发脑溢血,刚上救护车送医院,医生说情况不大好,可能......”电话那头的唐妈妈说到这里抽了一口气,“你赶快回来,可能会是最后一面。”

唐朝颜脑子霎那间一片空白,有好几秒的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等她回过神来,颤着声说:“我,我马上订机票,马上。”

挂了电话后,她还是在原地僵直了片刻,心里着急上火,人却浑身发冷,她一下子理不清思绪,不知道该怎么做,直到深呼吸了几次后,肢体才活了过来,随之,大脑也活了过来,奔去卧室打开电脑订票。

可此刻正值暑假高峰,票几乎早就售空了,那么紧急的要订几小时内的航班,哪里还订得着?她又是打电话又是上网搜,好不容易才订到了,却是晚上10点的,当天最晚的一班。

10点?

唐朝颜看了看手表,现在才5点半,10点的飞机,加上眼下航班普遍会延误的情况,要是外婆真有什么事,等她回去岂不是黄花菜也凉了?

不行,决不能这么等。

按理每个航班登机前半小时停止售票,如果,如果幸运的话,有人订了票人却没到,她或许还能捡个漏提前走。

先去机场!

就在她准备收拾收拾离开家的时候,手机响了。匆忙中唐朝颜拿起来一看——陈潜来电。

她心神一晃,接起电话。

“下班了吗?”陈潜问。

“我没去公司。”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唐朝颜最终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家里突发的事。

“喔。”陈潜不浓不淡的应了声,随后问她:“你什么时候来医院?”

唐朝颜一皱眉,敏锐的觉察到一个问题:“检查结果出来了?”

那边静了静,这一瞬的静默让唐朝颜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是的,情况不大好,这边诊断不出,所以明天一早我就要去美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今晚我想见你。”陈潜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却半分抚慰不了她此刻的心情,不过一个小时,噩耗一个接一个,他的回答无疑是在她头顶又浇了一盆冷水。

她该怎么办?

唐朝颜慢慢滑跪坐到了地上,犹豫了再犹豫,才闭了闭眼回道:“我这就来。”

她觉得她是昧着良心做出这个决定的,此时此刻她应该回家的,应该立刻去机场才对!

可当她听到他检查结果不好的消息,听到他说明早就要去美国,听到他说他想见她......唐朝颜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就这样抛下他离开。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一切从速。

唐朝颜抹了把脸,从地上站起来,拎起沙发上已经准备好的包就径直出了门,到了楼下才发现自己匆忙之下忘带伞了。

她根本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耐心再折返回去拿伞,看了眼面前如注的大雨,唐朝颜举起包顶在头上,咬了咬牙,朝外冲了出去。

没两秒的时间,肩头都湿透了,而跨着大步的奔跑也自然带得她的鞋子全部进了水,她的步子却半点没有停顿。

跑出了小区,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她混沌的大脑才清晰了点,随着这分清晰,懊丧也蜂拥而来,她怎么就忘了?现在她住的地方位处市郊,哪里有那么容易打的?加上眼下这样风雨交加的,路上更是半天都不见一辆车经过。

就在她茫然站着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鸣笛声,有点耳熟的鸣笛声。

唐朝颜应声回头,嘴角翘了起来,人也朝车跑了过去。

那是陈家的车,她都没有心思去细想为什么这个时候陈家的车会等在自家小区的外边,上车后就不停地催司机,“快一点,麻烦您快一点。”

司机自然没有二话,一脚踩下了油门。

急不可耐的心情在她到了医院后反而缓了下来,说不清为什么,她竟然有点害怕,可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唐朝颜走进电梯后问自己,却寻不到答案。

这股害怕来自直觉。

女人总有着不可捉摸却又惊人准确的直觉。

到了十九楼,走廊口依旧守着两个哨兵,看到唐朝颜后朝她略点了点头,而病房门口的哨兵却是撤去了,唐朝颜走到门前,踟蹰了一会儿,随后抬起手敲了两下。

“进来。”里头传出陈潜温和的声音,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唐朝颜推门进去,病房里只有陈潜,他在外间的沙发上坐着,衣冠齐楚,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卧病的模样。陈潜目光朝她看来,深邃得让她无可分辨里边的情绪。

对上这样的眼,她扶着门的手不知不觉的就滞在了那,然后她听到陈潜对她说:“站在那做什么?过来。”

唐朝颜走到他身边,陈潜看着她却渐渐皱起了眉,“怎么都湿了?”说着手抚上她的头。她却往侧边一闪,避开的他的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