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刻的境况下,陈潜反常的平静,让她的心十分不安。

唐朝颜下意识的躲避使得陈潜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片刻,然后他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又自然的将手垂下去了。

然而气氛却就此变了。

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认识的时间却不短了,久到足以她摸清他的习惯和脾性,因此从进门到现在的这一段时间里,唐朝颜哪里会看不出陈潜的异样?

平时的陈潜的确是遇事沉稳到甚至八风不动,可这件事和平时的任何事都不一样!他就算是再沉稳也不该是像现在这样,依旧微笑如风,这不正常!

不正常得就像......就像是戴着一张假面一样。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这个问题在她的舌尖滚了几滚,还是被唐朝颜问出了口。

她不想等他来告诉她,这种未知的、不明状况的等待,就像是等待宣判一样,有过一次,她就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陈潜嘴角的笑容渐敛,几乎顷刻间,他脸上的面具就涣散了,神色淡漠到令唐朝颜望之全身发冷。

“今天的检查结果是,查不出具体是什么病症的血液病,经全家商量,明天一早我就要飞美国,会留在那边检查,并且进行长期治疗。”陈潜语气平淡的说着这些,仿佛在说和自己全然不相关的事一般。

唐朝颜听着,心不停的往下坠、往下坠,却还死死绞着,听不到最后不罢休。

“现在的情况,我也说不清楚多久后才会回来。”陈潜说到这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冷了声音,“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分开一段时间?”唐朝颜牙关都在打颤。

“其实说不说都是分开,我去了那边后很可能要封闭治疗,你见不到我,甚至视讯也不行,这和分开也没什么区别了,那不如说得清楚明白,还彼此自由之身,如果我短时间内回不来,这份感情随着时间变了,我们再遇到其他人,也不至于很受困扰。”陈潜低着头垂着眸说着这些。

明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合起来,唐朝颜却不明白了。

什么叫还彼此自由之身?什么叫感情随时间变了,再遇到其他人,也不至于受困扰?恕她脑子不够用,听不懂他什么意思。

“你想分手?”她只得出这个结论,盯着他一错不错的眼睛都发酸了。

陈潜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唐朝颜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无意识的摸出了手机,随意瞥了眼屏幕,看清后却猛的一震。

“妈,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过度,全部绷在一起了,仿佛再拉得紧一点就会啪一下断了。

陈潜注视着她,眉头蹙了起来。

“颜颜,外婆病危了,医生刚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唐朝颜闻言眼眶里的泪霎时就掉了下来,仿佛积攒了很久,也仿佛是瞬间而至,她的目光转向沙发上的陈潜,忽然就恨了起来,恨自己荒唐!外婆或许还在最痛苦的时候等她,她到底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的?就为了听他说要结束他们之间的感情吗?简直荒谬!

心里怎么想,她挂了电话后也怎么说了出来。

“陈潜,你知道我今晚有多愚蠢吗?呵呵,为爱情而舍亲情,这真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事!”

唐朝颜就这样留了句惊心动魄的话,搅得陈潜心里翻江倒海后,径自甩身走人。

第61章 啊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唐朝颜却跟没看到一样,眼睛眨也没眨一下的就冲进了雨里。

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她坐上就绝尘而去,一点都不顾追出来却不知所措的陈家下人。

“去机场。”

车开动了,司机是个健谈的,见她没什么行李,还浑身落汤鸡的,就以为她是赶着去接机的,好心提醒她道:“今天晚上的航班估计都延误了吧,您应该接不到人,。”

唐朝颜的心思不在车厢里,闻言一时半刻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过了会儿才回道:“我不是去接人,我赶飞机。”

“啊?那更加不用去了。”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说,“刚我听广播里说,今晚b市机场所有的起飞航班都取消了,好像是因为暴风雨红色预警?”

唐朝颜眉心蹙了起来,摸出手机打航空公司的电话,五分钟后,在客服小姐礼貌又歉疚得公式化的言语中,她确认了司机所说的消息属实。

怎么办?难道回不去了吗?

那会儿唐朝颜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不可置信,怎么会回不去?!在交通那么发达的如今,怎么会因为刮个风下个雨就回不去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还是去机场。”她对放缓了车速的司机果决道。

司机心里觉得这小姑娘好怪,暗自嘀咕着什么,脚下却遵从了她的吩咐,不再犹疑的踩下了油门。

唐朝颜觉得她现在的状况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机场看到所有航班都延误的画面,她是不会死心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都不知道她眼下还能做什么了。仿佛就是在无谓的挣扎着,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到了机场,里面人山人海,好多旅客被滞留在那,却还不愿离去,怨声载道的,唐朝颜穿过人群,一个又一个航空公司的看,最后生生掐断了她的侥幸心理,果然今晚不再会有任何一个航班起飞。

唐朝颜愣愣的站在那,有一瞬间手脚都冰凉了,直到手心里一直紧紧捏着的手机一震一震的,将她的魂魄给拉了回来。

她举起手一看,妈妈来电。

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接起了电话。

“喂?妈?外婆怎么样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电话那头的唐妈妈语气却是大松,跳出来的每一个字眼都听得出来她的高兴和庆幸:“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情况很好,脱离危险了。”

唐朝颜闻言一闭眼,全身上下的劲儿顿时都泄得一干二净,腿一个发软,差点没站稳。

“颜颜你之前说你订的是晚上几点的飞机?现在外婆这边稳定了,我和你爸还可以来机场接你。”

唐朝颜抬头瞥了眼屏幕上整片整片的飘红,皱了皱眉,“妈,我今晚恐怕是回不来了,这边暴风雨红色预警,所有航班都取消了。”

“啊~这样啊,那你现在还在机场吗?安全吗?”唐妈妈有点担心女儿。

“嗯,我刚正在想该怎么办呢,现在外婆没事了那就好,我这边也不用着急了。我看看我的航班被调整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再联系你。”慢慢的,理性都回来了,唐朝颜不紧不慢的和妈妈说道。

“好,你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知道了吗?”唐妈妈不停的跟她说着安全问题,唐朝颜都好生应下了,神思却是飘开了。

她在想方才她和陈潜闹的不愉快。

这是他们俩交往以来,一次吵架,如果她单方面的发怒也算是吵架的话。

她其实知道陈潜是什么意思,他的性子就是那样,就算说这种事情也是不躲不闪、不找借口、堂堂正正的,他不想耽误她,怎么就不问问她愿不愿意陪着他耽误?

唐朝颜越想越火,到最后演变成了觉得生了病的男人怎么就那么病娇?因为还互相喜欢所以就在一起啊,如果真有感情不好的一天,那再分也不迟么!弄什么分开一段时间、自由身的,矫情!

陈潜要是知道她此刻的心理活动,估计会吐血三升。

而唐朝颜离开机场的脚步却越跨越大,她下了某个决定,眼里精光愈盛,最后是跑着离开航站楼的。

再回到医院附近已是晚上近十点,雨还在不停的下,唐朝颜依然没有伞,她狂奔在雨中,脸上却是笑,几刻后跑到了医院附近的一家便利店。

开门进去柜台前唯一的收银员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这年头,哪里还有人会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湿透的?就算没带伞,难道还不会避雨吗?她开始断定这个小姑娘一定是来买伞的,结果却见她对门口显而易见摆着的雨伞们视而不见,径直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收银员想提醒唐朝颜伞在门口,她走过头了,却在下一刻看清楚她目标明确并且没有半分犹疑的拿起柜台前的一盒避|孕|套后,闭住了嘴。

“您只需要这个吗?”

唐朝颜点头,看向她的眼里还有点不解,仿若在说:难道我还需要点其他什么东西吗?

收银员小姑娘马上低了头,耳根子都红了,她今年也不过十□□岁,算起来比唐朝颜还要小许多,平日半夜里,她也经常遇到有人冲进来买这个东西,她也不会害羞的,可今天不知怎的,碰到唐朝颜这样坦荡的,她竟然害羞了。

后来她想了想,估计是以前来买tt的都是男人居多,而且大多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买tt的同时还要夹带着买好多其他的东西作为掩饰,最后捞个一盒仿佛是顺带便的似的。

而唐朝颜不同,坦然大方,只拿了tt一样东西,反倒逼得收银员小妹妹脸都红了,心里不由得想,这样的女子对应的男子会是怎么样的?

62、我回来了>.< ...

那男子此时此刻却是独自一个人在生闷气。

一边生气,一边又不安。这种强烈的不安感是陈潜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他在感情上不能说没有经验,但绝对没有眼下这种患得患失的经历过。

可是他依旧不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尽管在骨穿刺的检查结果出来前,他的想法一直都是要唐朝颜陪在他身边。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不怕死,但怕耗,不怕耗着自己,却怕耗了她。

所以归根结底,这个决定是理智的,他不后悔。这句话在他的心里一遍一遍的过。

陈潜背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长出一口气,心中的郁气却并未随着这口气吐出来,反而郁结在那,就堵在他胸口出不来。

不后悔,不代表不难受。

更何况他根本就清楚自己这个决定是违心的。

正值此时,手机响了起来,他是第一次有了不想接电话的消极情绪,可铃声显然比他更执着,响个不停,大有他不接电话它就不歇的趋势。

皱紧着眉头,陈潜接起电话。

那头钱孙一听陈潜冷到冰凉的语气就头皮一紧,有事儿啊。

尽管对于这不妙的原因他是半分摸不着头脑,但鉴于对兄弟+Boss的多年了解,钱孙还是很谨慎的决定,接下来谈话的内容,要以征求意见的模式进行,以防不小心触雷,惨烈沦为炮灰。

“有事?”听出他的声音,陈潜问道。语气缓和了许多,大概是猜到了他这时候来电是为了什么事情。

“就汇报一下。今天董事会的结果,你的职位没有变动。我们之前所划定的最不定的因素彭董,他开始保持中立,而后在投票的中途,SG那方如约来信表示他们的合作对象只承认你,若是中途换人,他们会即刻取消合作,并且追究上一次重要资料泄露恒盛应付的责任。因此导致最终彭董还是站在了我们这一边。有惊无险,他们没能掀起什么浪来。”最后一句话,钱孙说得洋洋得意中依然暗含着些咬牙切齿。

他平生最恨耍阴的小人,偏偏恒盛这样的大树底下,寄生虫多不说,正事不干、闲来无事算计着在背后捅人一刀的害虫还不少,每日勾心斗角当成家常便饭,还以为在上演甄嬛传呢!这种工作氛围,说实话钱孙非常不喜,要不是这里有他的兄弟们在,他一日都不会多留。

而如今,走了王朝,也就只剩下陈潜了。

所以说今天最后的这一局面,尽管他们几个早就意料之中,但看到居心叵测的那几人脸上精彩的表情,也真是一出难得的好戏,那变脸功夫啊,简直看得他酣畅淋漓、叹为观止!

这么想着,钱孙就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和陈潜分享分享,方才的那点警觉这会儿全跑没了。

不想下一秒,陈潜就狠狠扔了颗雷,把他彻底给炸晕了。

“没来得及和你说,我的检查结果不大理想,明天就要去美国进行近一步的诊断,所以辞呈我还是会递的。今天会议辛苦你了,有这个结果,我明天递辞呈才能有底气。”

钱孙在电话那端足足愣了好几秒,满脑子的兴奋被陈潜这番话给一扫而空,半响才磕磕绊绊的找回声音,“怎,怎么回事?检查结果怎么说?”

“血液病,但目前还查不出来是什么血液病。”陈潜语气平淡的叙述着,仿若自己不是那个当事人一般。

钱孙听得心惊肉跳,刚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听筒那头传来的一声突兀的碰撞声响,好像是——门被忽然撞开了。

他感觉到听筒里一静,是那种屏着呼吸的一静。

两秒后,

陈潜道:“回头和你说。”然后电话就被切段了。

钱孙听着手机里头传来的“嘟嘟嘟”的短促挂机提示音,脑子里金钟齐鸣,一时半刻的还缓不过劲儿来。

另一边,陈潜从沙发上直起身子,目光盯着突然闯进来的人。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整个肩背都绷紧了,心跳快到无以复加。

唐朝颜站在门口。

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心底疯狂涌上来的惊喜和期待,是这一刻前的陈潜,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唐朝颜浑身都湿透了,发梢贴在额角和颊侧,还在那滴水,瞧着格外狼狈。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一看就知道她是跑着来的,连气都还没有缓过来,然而眼睛却锁着他的,一错不错。

陈潜望着她,喉口有些发涩,他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回来,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愤怒的甩门而去,听她刚才临走前愤而甩下的几句话,他大致能猜到她家里是出了什么事了,既然如此,在这个紧要关头,为什么还会回来呢?

唐朝颜站在门边一声不吭的凝视他良久,漆黑的瞳仁里酝酿着的情绪,看得陈潜心惊肉跳,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她反手关上了门,不大不小的一道“咯噔”声,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不对劲。

陈潜察觉到后微微蹙起眉。他的心绪很乱,若是换在往常的话,他一定会以静制动,会思考、会推敲,然而今天不同,以陈潜眼下的心力,他根本稳不住,也根本没有办法招架住这样一个极度不正常的唐朝颜。

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在抬眼看向唐朝颜的目光里就难得有了一丝不确定和一丝慌乱,只是强行镇定着。

人与人是有互相之间气场的压制的,一方高了,另一方自然就低了,现在的状况明显是唐朝颜的气场压了陈潜一头。

现在眼睁睁着看着她越走越近,陈潜空前的失语了。

唐朝颜在他跟前站定,眼里灼热的气浪却逐渐冷却了下来,瞳孔黑到发凉,陈潜缓缓皱起眉,她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

“你想好了吗?”她忽然低声问。

没头没脑的一句,陈潜微微一转就想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但他迟疑了,她不会折返回来就为了问他这么一句,他有不大好的预感,如果他点头,那么接下来的后果很可能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

也就迟疑的那一会儿功夫,唐朝颜就仿佛等了太久,终于放弃了,“陈潜,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这和分手又有什么区别?”

“......”至少不是分手。

“你说不出话来了?”

陈潜确实说不出话,他不知道他这一走,回来到底是走着回来的还是被抬着回来的。也因此,很多事情现在讨论没有意义。可分手,是想都不用想的......他刚准备说什么,唐朝颜一句话就让他僵在原地。

“我们到此为止吧。”

像电影的慢动作回放一样,陈潜缓缓缓缓的抬起头,直到对上她的眼,一字一顿的问:“你说什么?”

“分手。”她说的干净果决。

陈潜盯着她看了一息,“我不同意。”

陈潜不知道自己眼下的行为,跟之前的联系起来有多颠三倒四。可此时他被唐朝颜激怒得理智都来不及参与进来,只顾得上顺应本心。

唐朝颜却还嫌不够似的添油加火,“凭什么?你凭什么不同意?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

“凭什么?”陈潜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下就比她高出一个头,压迫得她气势瞬间减弱,“凭我是你男人。”

唐朝颜掐着手心止住心间的发颤,垂下眼,“所以呢?你说分开一段时间就分开一段时间,你说不分手就不分手?”

陈潜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一切好像又走回了原点。

唐朝颜点头,一边点一边后退,在退到门边,下一秒就要转身时,陈潜才一个激灵察觉她的意图,冲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攥紧一拉,另一只手反手关上门,抵住门框,接着吻就下来了。

即使唐朝颜有所准备,也全然没有料到他的速度和动作,在反应过来前,齿关就被他顶开了。

炽热的、滚烫的、愤怒的、急切的。

全部铺天盖地的向她倾来。

背后是被整日不关的空调吹得冰凉的门板,身前是越压越紧的属于他的灼热的身躯......极度的反差,极度的刺激着她的感官。

每个毛孔的一收一缩,都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唐朝颜受不了,却还努力较着劲。

陈潜的吻却逐渐褪去焦躁,愈来愈温和,这层温和反而令她不安起来——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