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羯拖着段岭一步上了院墙,段岭心道糟糕,贺兰羯在抓刺客,想必是追丢了,改而来拿自己当人质!

“放开我!”段岭猛力挣扎,手肘朝后撞上贺兰羯腹部,却听耳畔一声响指。

一名黑衣人迅捷无比,唰然一剑刺向贺兰羯咽喉,攻其不得不救,贺兰羯在墙头上还未站稳,仓促避让,再次摔回院内去。顷刻间那黑衣人已将段岭用力一扯,抢了过来。

赫连博等人还未知发生何事,将院内包围得水泄不通,黑衣人却已搂着段岭,跃出院外,贺兰羯一声怒吼,直追上去,跃过院墙,追在黑衣人身后。

第72章 刺客

“快回去!”段岭抱着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却将他放下,抓起他的手,带着他再过一道墙。

紧接着又是骤然袭击,两把匕首从旁杀出,黑衣人骤然应对,那人手持匕首,唰然削向黑衣人手腕,黑衣人却不松手,反手一剑,刺向其咽喉!

段岭又看到了一名身穿夜行服的黑衣人,当即傻眼。

一声轻响,匕首斩中抓住段岭的黑衣人手腕,却被金铁之物弹开,刺客同时避让,躲过攻向咽喉的一剑。

段岭已懵了,这又是谁?!

紧接着,黑衣人带着段岭落向院中,段岭正左看右看时,那黑衣人却松开了手,放开了段岭,紧接着迎面赶来的另一黑衣人抓住了段岭手臂,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前一个黑衣人却未有离开之意,只是退后半步,再次一剑疾刺而来!竟是要抢段岭!

段岭:“…”

后一个黑衣人将段岭推到一旁,一撒手,飞镖四射封住另一名黑衣人的去路。

段岭跑到一旁,见两人连换数招,分不出哪个是谁,有一个稍微高一点,是武独吗?他猛然记起武独出门时没有带剑!而念头转瞬即过,使剑的黑衣人与使双匕的黑衣人兵器互相一绞,兵器脱手,匕首钉在柱上,长剑则掉进了草丛中,两人弃了兵器,合身扑上,开始拼拳脚。

糟糕!段岭一见二人动起手,夜里又黑,更看不出来了!

剑光交错,只见一名黑衣人平地掠起,抢到匕首,另一名黑衣人也就地翻滚,拾到长剑。

黑衣人左手匕首带起池中水纹,劲风卷起水滴飞散,再右手持另一匕,搭上左手匕上。

段岭学过这一式,不由得心中一声喝彩!这招李渐鸿教过,名唤弧光式!既是掌式又是剑式!没想到还能化为双匕使用。

使匕的刺客一定是武独!

只见武独两匕横搭成十字,双手同时释放力道,然而那掌中刚猛之劲,唯有镇山河能承受。果然,那两把匕首在空中弯成了一个弧,弧光闪烁着月色。

另一名黑衣人马上在空中跃起,横翻,修长身材滚着一把长剑,迎击那一式!

弧光式落下,掀起剑气,对手借着横翻之力“铮铮铮铮”四声响,破去双刃互击,使匕的黑衣人大喝一声,那声音段岭终于可以确定了!是武独!

弧光式去势未消,在黑衣人身上划出一道气浪,于半空中掀飞了他的蒙面巾。

段岭的心跳刹那停了。

然而黑衣人不敢再恋战,抓住蒙面巾,借着一翻之力上墙,消失在墙后。

武独这才解下蒙面巾,转头看段岭,眼中满是迷茫。

“那是谁?”武独朝段岭问。

段岭茫然摇头。

院内传来喝叫声,显然碰上了逃跑的刺客,段岭回过神,说:“快!走!”

段岭拉着武独的手,冲回房中。武独会意,要换上袍子穿在外面,段岭却说:“不!脱!”说着几下迅速脱了武独的夜行服。

“靴子也脱了!”段岭说,“把匕首带上!”

武独:“…”

两人再次追出,段岭唯一的想法就是:那刺客千万还没走!

赫连博的党项人手下、边府的护卫、贺兰羯,众人追着那刺客到了正厅外的院内,刺客翻身上墙,消失,武独打着赤膊,只穿一条长裤,光着脚,大喊一声:“哪里跑!”

紧接着武独冲上,刺客却已翻过院墙,段岭抓住了最后的一瞬间,暗道太好了!

边令白:“…”

贺兰羯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武独莫名其妙,扫视周围人,嗤笑道:“废物点心,这么个刺客都打不过,最后居然还是被你武爷吓跑的。”

段岭:“…”

边令白:“你…武独,你方才在何处?”

武独怒道:“正睡到一半,没看见么?!”

边令白又朝贺兰羯怒道:“怎么回事?!不是武独?”

段岭看看边令白,又看贺兰羯,满脸疑惑,及时道:“哪来的刺客?”

边令白也是一头雾水,贺兰羯则阴险地打量段岭与武独二人。

片刻后。

边令白与段岭、武独以及拄着拐杖的费宏德来到卧室内。

“东西都在。”边令白说,“刺客的目的实在令人费解。”

段岭假装注视桌上的藏宝图,趁边令白低头那一刻,两人同时扫视卧室内的布置,段岭看各个架子,武独则瞥向地面,最后目光落在了角落的一块青砖上。

“今晚惊动费先生,是想问问,这藏宝图所指之处。”边令白说,“翻来覆去,总觉得不大踏实,既然费先生已恢复,不如咱们这几日便动身去看看?”

段岭感觉到边令白有点急躁了,但转念一想,夜长梦多,一个宝藏放在那里,怎么会不想去取它?只不知是否与赫连达的事有关系。

“这是自然。”费宏德说,“今夜将军阴错阳差,实在是救了老朽的性命。”

段岭问:“刺客是什么来历?”

费宏德说:“刺客拿住了我,正欲拷问我那天前往秦岭目的。”

边令白一震,似乎早有揣测,而费宏德之言,正证实了他的揣测。

“将军大可放心。”费宏德说,“宝藏大致的下落,如今只有公子与老朽知道,正打算诈他们一诈时,将军便已及时赶到了,是以这刺客才想趁机寻找藏宝图的下落,到了书房。”

“原来如此…”边令白眯起眼,点头道。

是这样吗?段岭总觉得费宏德的推断虽然无懈可击,却总有隐约令他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

费宏德又说:“这刺客,想必就是当日在秦岭溪流中埋伏老头子的那刺客,正因怀疑,是以亲自来查,幸而被武先生一句吓跑…”

段岭:“…”

武独:“那是自然的。”

段岭无言以对,费宏德又握着边令白的手,低声道:“说不定是党项人,将军现在切不可贸然出动,以免暴露宝藏所在之处,过得几日,待风头过后,咱们趁着夤夜前往,一次将宝藏全部取出,以免夜长梦多。”

“费先生说得是。”边令白说。

夜已深,余人各自回房,关上房门时,段岭松了口气。

“是谁?”段岭问,“党项人吗?”

“不可能,党项人中没人有这等本事。”武独答道,继而眯起眼,打量段岭,段岭感觉到,武独有自己的猜测,却不告诉他。

“你与那刺客离得很近。”武独说,“感觉出什么了吗?任何线索。”

“没有。”段岭说,“我起初一直以为是你,就没注意。”

武独:“你连我都能认错?!”

段岭答道:“只有你穿着这身,怎么会想到还有别人?”

段岭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个线索,说:“有个气味。”

“什么气味?”武独追问道。

“汗味。”段岭说,“他好几天没洗过澡了。”

武独:“…”

“睡吧睡吧。”武独说,“今夜真是失策。”

“东西找到了么?”段岭问。

“没有。”武独不耐烦道。

段岭说:“我猜应该在边令白的房间…”

“我又不是瞎了。”武独说,“看见了。”

段岭点点头,躺上床去,武独也躺了上来,段岭便凑到武独身上闻来闻去,武独还裸着上身,当即一脸尴尬。段岭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武独便道:“怎么?想男人了?”

段岭面红耳赤道:“你说什么呢!”

武独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邪恶地打量段岭,说:“那党项蛮子没对你动手动脚?”说着便伸手去摸段岭,段岭忙道:“干嘛?”

武独说:“和蛮子磨磨叽叽的,让你武爷碰一下怎的了?真想办了你,叫也没用。”段岭倏然满脸通红,要挣开,却被武独按在床上,武独眼里带着危险的意味,打量段岭,段岭哭笑不得,生怕武独真要做什么来,一时间心脏狂跳。

武独却只是把手伸到他怀中,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枚金珠,看了眼,便随手塞回去。

段岭:“!!!”

段岭这才知道武独怎么会任凭自己去见赫连博了,果然没安好心,身上收着这蜈蚣,若有人解他衣服摸他,便说不得要被它咬上一口。当场毙命是未必,但一番折腾是少不了的。

“我说了。”段岭答道,“他不会对我怎么的。”

武独嘲道:“便对你怎么了,也不干我的事。”

段岭嘴角抽搐,孰料武独又从段岭身上摸出一张纸来,问:“这又是什么?”

段岭想起来了,朝武独道:“赫连…赫连公子说,附近埋伏了不少人。”

武独:“什么?”

段岭忙把赫连博透露出的消息告诉武独,武独一脸震惊,段岭说:“我…这个,我想,潼关很不安全,得马上报给牧相,否则麻烦就大了。”

“不一定。”武独听完段岭描述的整个经过,盘膝坐在床上,说:“万一那蛮子在骗你呢?”

“不会骗我的。”段岭说,“骗我又有什么好处?”

段岭本来没往这处想,然而武独这么一说,段岭才被提醒了,赫连博会骗他吗?不,他不会,虽然与赫连博的情谊是关键,但从这些事件中,段岭也知道赫连博需要稳住朝中局势,不会无聊得编造这么张地图来骗自己。

他眼里带着犹豫,抬眼看武独。

武独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刚一翻过来,便点头道:“唔,不会骗你,是我多虑了。”

段岭看到纸的背面,画着自己的画像。

段岭:“…”

武独抬眼瞥段岭,说:“画得不错,惟妙惟肖,克己复礼,没有宽衣解带,一晚上都在谈情说爱,认真画像?”

段岭忙道:“不…”

武独要下床去,段岭忙拉住他,叫苦道:“你饶了我吧!真的没这回事!”床榻像个小小的空间,四周被蚊帐封住,与武独处于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动手动脚的,那气氛极其暧昧,然而武独却似乎心烦意乱,回手一点,点在段岭肋下,段岭登时半身酸麻,使不上力,武独起身走了。

段岭见武独又要发脾气,忙大叫一声,倒在榻上。

武独吓了一跳,忙回头看他,段岭捂着肚子,叫唤道:“肚子疼,肚子疼…”

武独只得上前来看,段岭便躺着不动了,恳求地看着武独。

武独:“…”

段岭这么一闹,武独又没脾气了。

“你…”武独手指戳段岭的头,段岭张了张嘴,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根据他对武独的了解,任何解释都不会有结果。

第73章 暗室

“躺躺躺。”武独一脸烦躁,上了床。

段岭才放心了些,小声在武独耳畔说:“接下来怎么办?”

武独却不想听他啰嗦,翻了个身,背朝段岭。

“喂。”段岭扳着他的肩膀。

“咱们得怎么想个办法。”段岭说,“把这里稳住,万一那两万人杀进来,潼关可就危险了。”

武独侧过手,覆在段岭脸上,把他直接按得躺回去。

“担心这么多做什么?”武独道,“又不是咱们管的。”

“可是…”

武独不再理会段岭,段岭心道那封信怎么办呢?得怎么想个办法,把消息传递回去,可是,牧旷达会答应他的条件么?绝不能直接杀了边令白就走,否则这里就乱了。

先前计划是杀人,偷东西,得手就走人。然而现在干掉边令白,党项虎视眈眈,在侧窥伺,随时可能会杀进来。段岭闭着眼沉睡,只觉横竖都是麻烦。而且还没有证据,说边令白意图谋反吧,只是嘴上说说…虽然他确实有这个心思。

黑夜里,段岭躺着一动不动,突然感觉到武独动了动,武独轻轻地抓起段岭搁在他身上的手,放到一旁,又小心地搬起段岭的脚,让架在他腰上的一脚滑下去。

段岭心想你尿个尿,用得着这么小心吗?

接下来,武独一转身,顺势翻下床去,无声无息,光脚站稳,拿起先前藏好的黑色夜行服,再次穿上。

段岭:“去哪?”

武独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段岭说:“带上我吧,带我带我。”

“半夜三更的,还不睡?”武独说。

“你自己不也没睡。”段岭隐约猜到,说,“去边令白的卧室么?”

武独“嗯”了声,段岭心道聪明,敌人刚跑,这时虽说府外守备森严,但对边令白来说,却是精神最松懈的时候,毕竟刺客一失手,便会暂时退去,蛰伏等待时机。

武独犹豫片刻,推门出去,说:“别穿靴子,会发出声音,走。”

段岭穿着单衣出来,一人身上雪白,另一人浑身黑衣,段岭哭笑不得,心想在夜里这么明显的目标,武独你换了一身黑,有意义吗?一抓也是抓俩。

正要朝院里走时,武独却把段岭打横抱起来,一跃而起。

段岭个子也不小了,武独抱着他却丝毫不费劲,快步穿过庭院,到得木廊前,轻手一推门,两人闪身而入,武独一手拖着段岭手腕,两人在拐角处一立定,隐进阴影中,同时两名巡夜卫兵擦身而过,恰好错过了缝隙。

武独四处观测,同时耳朵动了动,一手环过段岭腰间,跃上房梁,从房檐处直接翻上屋顶,段岭不禁想起那天上京的夜晚,李渐鸿带着他飞檐走壁,去救拔都的记忆。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一轮圆月下,段岭突然对武独生出奇怪的感情,仿佛父亲又回到了他的身旁。

他侧过头,靠在武独肩前,抱住武独的腰。

武独:“!!”

武独正要快速通过最后一段,突然脚下一滑,哗啦啦带着瓦片,与段岭一起摔了下去,段岭差点叫出声来,两人摔进了院子里。

“什么人!”

“有刺客——!”

响声登时惊动了侍卫,武独那表情简直要抓狂了,段岭一脸茫然,两人躲在假山后,武独一手扶额,满脸“老子一世英名付诸流水”的表情。

侍卫们战战兢兢,拿着刀剑,站在走廊下,挨处检查,却什么也没发现,武独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院外反方向扔去,划出一道弧线,掉在十余步远的屋顶上,发出声响。

“朝那边去了!”侍卫说,“快追!”

院里人才一时全部走光,武独朝段岭怒道:“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段岭说,“我做什么了吗?”

又有人过来了,武独只得与段岭快速地通过走廊,来到边令白的卧室前。武独朝段岭比了个嘘的动作,段岭的心砰砰地跳。院外有两名卫兵把守,武独便绕到卧室后,站在窗下。

武独一身黑衣,光着脚,长身而立,稍稍侧过头,耳朵朝向房中,那世间万籁俱寂,段岭闭上眼,仿佛听见了静谧的夜里花开的声音。

“居然半夜三更的也不睡觉。”武独推开窗,跨进去,段岭跟着进去,入内回身关上窗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边令白不知去了何处,想必是惊吓过度,正在商量。

桌上藏宝图没了,料想是被边令白带走了。

“这块砖。”段岭在地砖上摸索,武独过来站在砖上,抬头看,未曾发现机关,让段岭起身,两人一起看着墙壁,墙壁上有一个凹槽,凹槽一侧有金属刮蹭的痕迹,武独掏出匕首,卡进凹槽里,墙上登时松动,轻轻滑开。

“找到了!”段岭见里头是个仅容一人的暗室,里头摆放了不少线装本,翻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还有一封接一封的信报。

“快。”武独催促道。

段岭翻出本来,对着朦胧的月光察看——账本,上面列了人名的单字,段岭不甚认得,后头写了数字。

“这一定是行贿的名单。”段岭不认识朝中官员,对不上号,想看看信,武独说:“不要看信了,找到东西就走,剩下的东西,等他死了再慢慢找。”

既然已经找到了藏东西的位置,先下手解决边令白也是可以的,然而未来变数还是太多,万一潼关军哗变,又或是还有亲信知道此地,就更麻烦了。

正翻找时,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武独脸色一变,马上按着段岭,两人进了暗室,迅速回手,将暗室门无声无息地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