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他真的伤了她,或者那个午后他没有救了她,命运又会怎样呢?那个人曾经一次次监视她身上的伤口,其实,那些过往,在她身上什么也没留下。

留下伤口的,只是他,只有他,深深的,每一次,每一道。用最残忍的话,最残忍的行为,把属于她的那个封嫣夺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那个封嫣,她哭了,走到宿舍前的那片空旷的花园里,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点点星痕,眼泪就肆意的流了出来。

她知道,未来,不管在这里,还是回北京,都不再是封嫣了。

那个封嫣,和那个城寺,永远永远的,都死了。

两个字,突然从嘴里喊了出来,她蹲下身子埋在衣角里哭,害怕自己再也好不起来,没有希望的这么活下去,真的太累太累了。

她哭着,那么绝望的哭着。

哭声里,她知道,自己的委屈和绝望,只写着两个字,永远只有那两个字。

城寺

新年的晚会,电视里的世界一片热闹,她独自在宿舍里待了一晚,给家里打了电话。和封青唯一讲话时小小的哽咽,但是止住了。

站在窗边看校园里的庆祝,她披上大衣走了出去。站在楼下清冷的空气里,不知道瑶瑶什么时候会回来。

孤单,书里看过太多,自己经历的时候,心绪说不上的烦乱。想回家,抱着格格,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哪怕听两句妈妈的唠叨也好。

“封嫣!”远处有人叫她,从黑暗里跑过来,是家亨。似乎刚刚从庆祝派对出来,微微的醉意,走近她身边还有些晃。“又一个人?”他故意的儿话音听起来淘气,本想绷紧的面孔就放松了。

“对,等瑶瑶呢。”她点点头微微退后了一些,那些烟味和酒气并不舒服。

“走,一起玩儿去,聚会还没结束呢。”家亨突然跨前一步,借着酒力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她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躲开。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放开,家亨,放开我!”小声的抗议和挣摆都没有作用,他一意孤行的拉着她,手上的力气越发大,不知是不是真醉了。

“我不去,家亨,真的,我不去,要回去了。”她被拉着往一片黑暗的树影里走,从着急开始变得害怕,某种不快的记忆突然浮上心头。使劲去甩,反而让他加快了步子。

黑暗里,那个突然停下来盯着她的男人不像家亨,眼里的光芒带着刺人的侵略,不再是家彤温文尔雅的哥哥。

“你到底藏了什么?”他不走了,抓住她的身子不让她跑,逼近那张苍白的脸,他真想知道那份安静背的冷漠,到底是不是伪装。

酒味逼近面前,那双晶亮眸子不像是戏弄,反而是认真的研究她的表情。侧开脸,她让自己冷淡开口,“我没藏什么,放开我,你醉了。”

他不动,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使劲推了一把,看着他踉跄退了两步,以为摆脱了,转身刚要迈步,又被背后冲上来的力气搂住。

靠在她耳边的呼吸又热又乱,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一只手挡住。箍在她腰上的手被迫松开。背后只剩闷闷的痛呼,她被一股力气扯着往光亮里走,一直被拉到宿舍前的藤萝架。

像是多年前对她发脾气的样子,他黑眸里没有一点温情,像两把火焰,烧疼了她的心智,没明白之前已经撞进他怀里。

她躲过了那夺人的眸光,却躲不开他执意落下的唇,冰冷到发寒,不是怜惜或宠溺,只是惩罚,带着最大的怒气,把她的呼吸紧密劫住。

任何挣扎都是多余的,他抱着她靠在藤萝架边,深深的探尽她要呼出的所有悲苦。那么断然的吻着,直到她哭了,也不肯放开。

“说是我的!”他托起怀里的小脸,看到泪水里模糊的自己。

“说是我的!”压住她的身子又嚷了一次,威胁着最脆弱的自持,逼着她面对。

她哭着被高高托起,直到在他的眼里,也看到了自己。

第六十二章非你

那是他的方式,也是他的声音。眼里的泪再多,她也认识他。化成灰也抹不去的影子,那个眼神,深深伤过自己,说过残忍的真相。

平安夜消失之后,他竟然又出现了,在新年即将到来的一刻,把她抓回到过去。

她不是他的,再也不是了。背叛之后,什么也不该得到,什么也不配拥有。她躲着他又落下的呼吸,任他如何的施力也不肯回答。

在那高高藤萝架边,背上的疼越来越鲜明,她知道怎么了,但是她不说,任他碾碎一样的吻把她弄的更疼。

他寻到她眼里迷蒙的恨意,只是透过泪看着他。和那晚在酒吧不一样,那时她躲他,现在她不躲了,就任他抱着,狂躁的亲吻够。

抚着她唇上清晰的咬痕,刚刚一刻的粗暴愕然停止。看着她晶明眸子里的镇定,他的冷静慢慢恢复。如果那个男人没有扑过去抱她,他还会站在黑暗里看她落寞的背影,不会走上一步。如同那晚,在车里看见她和程东一步步走回校园。

他毕竟不想再伤她,知道不该出现在她面前。

这些天,他都是在她身边度过的。无论再累再忙,总要开车赶到学校。有时,就在楼门口等她出来,不知不觉等到沉沉睡去。他知道她住哪个房间,知道她喜欢图书馆哪间自习室,也知道她最常在校园里走的那条路。但是,却从没看到过她。

命运弄人,不知道她躲到了哪里,他就在路的尽头等着,但没有她,哪里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幻想着她的背影,他把记忆里的四十九天重温过很多遍。总希望有个回眸是她的,他能隐没在人群里,默默再跟随着她。

这个城市快捷的步伐容不得他多做停留,等待变得更加偏执。短短四个月,她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可他还是不放心,给瑶瑶打过很多次电话,句句都有担心。

他想知道她身体好没好,心境是否看开些。那些堆在宿舍成箱的小说,是让香港助手帮着买的,每个月固定送到瑶瑶手上,但求一些心里的慰藉。

他在远方,等着平安夜,新年,和她见上一面的日子。那晚,他看见她走出校园,踏进那家小餐馆,再出来,身边跟着程东一路相送,直到她笑笑挥手告别。

心里有种沉痛,但是能够压抑。她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不让人靠近。

当初帮瑶瑶争取来香港的机会是对的,让两个人有个伴,有她在,帮了他太多忙,帮她挡开那些不必要的关注和亲近。

他是混蛋王八蛋,像她每次说的那样,以这样的身份,圈禁着她的自由。如果能放手,当初就放了,就是因为放不了,才会走到这个地步。

他的执意父亲不明白,他的挣扎没有人理解。滞留美国的日子,除了辛苦就剩下想念,每每要来看她,在机场停着,却不敢真来。等着瑶瑶的只言片语,再登上北上的航班,离她越来越远。

这几天,等待真的太磨人。从早到晚,他只渴望再见一面。虽然告诫过自己很多次,那不会是愉快的重逢,但是还是忍不住要来。同一个城市,那么近的距离,渴望总会超脱理智。

十个月的想念,不是那晚短暂的拥抱可以弥补的。

“说!是我的!”他把她抱的那么紧,用沉痛的欲望碾过她脆弱的抵抗,她不给他答案,只是流泪,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封嫣!”他埋在她颈间,听到她尖尖的抽泣声,却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说话,告诉我,那是谁!”

她忍着疼,抓着他肩上的衣服,努力让自己呼吸,平息越来越多的眼泪。

“不关你的事!”哽咽着给出了答案,声音颤抖,她的决心却不似以往脆弱。“不关你的事!”

他蓦然抬头,想知道她眼里有几分真实。他是最自私的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她藏也好,不藏也好,都是他的。承认也好,否认也罢,那已经成了改变不了的事实。

看到一张哭泣的脸,他觉得那只是一个违心的答案,为了折磨他,因为他让她疼,彻彻底底的疼过。

“再说一遍!”他的话逼到她嘴边,不许她隐藏那些感情。

“不关你的事。”头使劲偏向一边,不让他看她脸上奔流的泪。为什么哭,因为疼,又见面,还是这些拥抱?

他只是姐夫,她还能对他有什么感觉?还能付出什么感情!他,欺骗过自己,杀死了封嫣,她不再是他的了!

“放开我。”柔弱背后,有她渐渐鼓起的勇气。

长这么大,这是她对他说过最绝情的话,过去的讨厌,惧怕和恨,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她只想离开他,彻彻底底离开他,继续活下去。

“不放!”他突然用力箍住她的腰身,让她死死的卡在藤萝架和他之间,换了她一声低低的呻吟,头很快垂了下去。

真的太疼了,疼的胸口突突的跳,他的脸庞又模糊成一片,如坠雾里,好像那场噩梦醒不过来,越坠越深。

他眼里的伤痛,是真的,还是装的?

“你是我的!是我的!”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像是请求,又是最坚决的宣判。她听着,心里平静的哀伤,像伤口流不尽的血,一点点蔓延。

她已经躲了一年半了,躲不开那些伤感。她不知道他回来要干什么,平安夜那晚他走了,就永远不该回来。

不管要的是什么,她都给不了了,现在给不了,将来,也再给不起了。

“放开我。”好像没力气再和他缠斗下去,声音软软的,“我是你的,是过,现在,不再是了。”靠在他身上让自己保持清醒。“你和她结婚了,你和她…”说不出那个名字,就卡在那里久久不说话,“结婚了!”

在她认定的世界里,好和坏,爱和恨是绝绝的,一度为他混淆过,现在却能分开。虽然每次那种分离,让她疼彻心肺,恨自己,更恨他。但是她知道,再不能爱,也不能恨了。

因为,恨他,本身就是爱。

“你是,以前是,以后是,现在,也是!”他不肯承认,托起她的脸,看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她的脸色为什么变了,那么苍白?刚刚那些挣扎停止了,就乖乖任他抱着,一动不动的在他怀里栖身。

“我不是了,”她闭上眼睛,沉沉的呼了口气,鼓足了勇气再凝眸面对他,“姐夫,我不是了!”话未出口,泪却先至。

他惊得退了一大步,放开她,看着她慢慢滑着回到地上,整个人虚弱的靠在藤萝架边,深深地黑眸静的像一潭忧伤,吞噬任何决心和坚定。

她流着泪,向以往那样脆弱,话里,却透露出没有过的坚强和冷然。他本以为,在那样给她烙印之后,她哪也去不了。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她躲起来了,躲到一个连他都触不到的地方。

比欲望灼烧、失去理智更可怕的疼从胸口一直伸向他的理智。他得到过,独占过,一直坚信温情或冷淡,微笑或哭泣,她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不允许别人抢走她,即使是她自己也决不允许!

“再见吧。”她的头垂的更低,目光落在黑夜的某个角落。听着新年倒计临近的欢呼由远及近,静的像是凝固在过去,再不肯抬头。“姐夫…再见吧。”

他僵了,也傻了。

爱过那么久,坚持了那么多年,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的依恋消失了,留给他的,只剩下沉默。在黑黑的藤叶投下的影子里,她苍白柔弱的走进了他不了解的世界,心里再装不下什么。

一步奔到她面前,抓着她拼命的摇晃,看着她被摇乱的理智和坚定。泪水像散了的珠子一样从眼角滑落,她闭着眼睛,再不看他。任他如何摇,任那撕扯的疼蔓延到全身,她再也不看他。

他不许,疯了一样的让她睁开眼睛重新面对。在人群里找她的时候,一直坚信不会失去,永远都会找到她,所以苦着,熬着。

她又被提了起来,肩上的大手把她捏碎一般用力,发散在脸上,她闭着眼睛,攥紧了拳。原来的封嫣被他杀死了,原来那个城寺,不见了。这个世上,只有这个活下来的灵魂。

她不能再继续了,如果,活下来的这个还是封嫣的话,她想告诉他,也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是你了!”

第六十三章是我

她没力气了,软倒之前,他停下暴躁的摇晃,一把抱起她扯进怀里。听见她闷闷哼了一声,之后不再挣扎,任他一路带到树影下的黑暗里。

车门开了,他们一起倒进后座里,后背触到柔软的皮革时,她咬紧唇睁开了眼睛。

他就悬在她身上,锁了车门和她挤在后座上,黑色衣服笼着一脸怒气和绝望,他没有碰她,只是强迫她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再叫一次,你再叫一次!”他绷紧的声音曾经让她那么害怕,她知道他生气的样子,张弛里手臂上肌肉纠结着,下一刻会捏碎她。

“再叫一次,你敢再叫一次!”他疼了,和她一样,彻彻底底疼了。

“姐夫。”平静的张嘴,淌着眼泪,心里累了,轻轻的又喊了一句,“姐夫。”

铺天盖地的力量一下子倒在胸口,正压到背上的疼里,一口气喘不上来,能听见自己断续的喘气声。

粗暴的唇又来了,只是再不温柔,也不怜惜。她并不最害怕,只是疼的厉害,看着黑成一片的车顶,泪顺着眼角划到发里,湿湿的,冷冷的。胸前穿透后背如针扎,软软的伸手,仅能触到施暴的双手。

流血了吧?也许。

那根钉子,钉在藤萝架上,挂着应景的小盆景,几周前,却空空的。

“如果有人经过会划伤的,尤其天黑的时候。”有人看了担忧的停下脚步,她也是,那晚担心它刺进身体里的疼,现在她感觉到了。

不是不能忍受,只是绵长到伴着每一次呼吸,像他留在她心口的那道伤,无论如何,无法痊愈。

那晚在楼下哭的绝望,她摸着那颗钉子尖尖的针脚,叫的是他的名字。那两个字,比那尖尖的钉角更锋利,刺入时也会更深。

伪装并不容易,像家亨问的那样,她到底藏过什么,她也想知道,他到底藏了什么。她藏不下去了,在她快乐的记忆里只留下了悲伤,她想告诉哥哥,真的想说出来。

刺破吧,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方法,除了疼,现在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封嫣死了,被他杀死了,他很残忍,很自私,事到如今,依然不肯放手。

还有几颗心给他伤?头轻轻靠在椅上,意识不那么清醒了,额上的汗和泪混在一起,慢慢乱了呼吸,她抓着他,从没有过的紧。

突然,她想抱抱他,也让他好好抱抱自己。想在他怀里哭一场,要不就安静的离去。真不争气啊,伤的那么深,竟然还是忘不了。

吻的混乱,纠缠进她的衣服里,她感觉不到,静静的看着车顶的黑暗,只听见他错乱的呼吸间,那句特别清晰的话,“我和封蓝,两个星期前,结婚了。”

然后,是另一个声音,温婉有力,“一切,在美国就计划好了。”

抱紧他的手臂,疼到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

他从耳边一直咬到胸口,一贯粗暴的对她,因为生气,留下了更多瘀痕。但那里,再不是他的了。经过了这一切,不再是了。他从她这里夺走的太多,把她弄的太疼了。

他是她见过最自私,最虚伪的人。是她曾经最爱的人,现在,只是她的姐夫了。

她不爱他,也不恨他,只想忘了他。

“结婚了,我和封蓝,结婚了,和封蓝。”

“在美国,都计划好了。”

新一年来了,她得走过去,不能再停在过去。他不该来,不该再见她,纠缠的还不够久吗?伤口已经太深了。

疼,让人累,她已经疼的够久,需要休息了。

“城寺…”轻轻地喘了口气,等着他冷静下来。

听见她叫他的名字,两个字,清清楚楚,他僵在她身上,觉察出她的反常。她不同过去那样死命的挣扎,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断断续续地喘着气。

放手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他不想听她那么叫他,她从来不叫他名字。

他只是太想她了,只要再安安稳稳抱一会儿,他不再欺负她了。他错了,不该来看她,让她又那么绝望。

乖巧的躺在他怀里,唇上一片白,她的眼睛睁得那么大,微微挪动正对上他的。

“不许说!”他心乱的嚷了一句,把手臂收紧,不许她说出任何他不想听的字眼。她眼里的泪已经干透。每每哭以前心就乱的人,现在,不哭了。

唇边微弱的呼吸擦过他耳边,后背热热的,心里却放下了担子,释然而轻松,慢慢环着他,像抱着心爱的格格,有些不忍放手。

总得放手的,在他们以后的岁月里,只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过去的,真的该过去了。

“我不疼了!”她依然疼,只是坚强了很多。终于是说了,眼泪来就来吧。她静静听他的心跳,眼泪一滴滴落在他衬衫上。

他僵在那,手心里一片的热,听见她轻轻告诉他,“城寺,我不爱你…”

闭上眼睛,最后安静的时刻,新年来了。

他把她抱高了,疲倦的胡子茬蹭在她脸颊边,麻麻的,硬硬的。

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空的。他只是在黑暗里抱紧她,确定怀里真实的存在。

她说了什么,他只当成是听错了。但那都是真的,她不爱他,她从没说过爱,最痛的时候,只说想他了。

现在,在新年到来的一刻,她把自己的心收了回去。告诉他,不爱他。

摊开掌心,在黑暗里努力看清那是一小块温热的血迹。

推开衣服去检查,她轻轻制止,软软靠在他肩上,又说了一次,“不疼了。”

他不肯停,强硬的褪去她的外衣,看见白色的开身毛衣背后沁着一小片血迹,伸手去碰,她闷闷的喘的更急。

一时不知道她怎么流血了,再去扯那件毛衣,她手抓得很紧,不肯再暴露。

她的一切,都是他的,即使她已经不爱了,依然还是他的。

“让我看!”

抓住衣襟,把她放倒在腿上,小心的褪开她身上最后一点衣物。

背后靠近肩胛的地方,交纵着几道剐破的伤痕,有的很深,有的很浅。血并不多,汇合后顺着伤口一直流到牛仔裤的边缘。

“为什么不说!”他托起她的头,看着一脸苍白中坦然的镇定,“你该死的为什么不说!”他不敢再碰,只是用那件白色毛衣使劲压在伤口上,把她扶起来裹进自己的外套。

“不去医院,我没事儿。”觉得冷,她在外衣里微微颤抖,他没有动,只是压紧了伤口让那里不再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