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看,小小的尸身和温暖活下来的肉体,竟然同样一张脸孔。

那是自己,叫过封嫣的女孩,如今被永远遗弃了。

腹中的痛不在,反而心口被挖去了什么,被人扼住呼吸,封蓝的笑容那么冷那么淡,话语间竟然温柔抚摸着她的发。

城寺不是你姐夫,封青也不是你哥哥,他们都死了,都不要你了。

张狂的满足里,她被远远推开,无底的渊底,有人一直叫她的名字…

“封嫣,封嫣,醒醒!”

城寺把她整个抱进怀里,用脸贴在她面上,有点烫。她挣扎哭喊过后抽噎的像是断了气,叫的是他和封青的名字,又悄然没了声音,额上都是密密的汗。

他摇了好久才见她睁开眼睛,眸光散乱,很快又闭上了。再叫她,不回应也不动,只是唇角的哽咽越发厉害,泪收也收不住。

“做恶梦了?”睡前的气馁躁乱都去了,突然心疼得厉害,程东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拍着她的背,像是个孩子一样的哄她,希望能平息下去。

大半夜没怎么睡,前前后后想以后的事。威胁或者命令不一定有效,她毕竟是大了。可与程东,绝对是不允许的。她睡去前的笃定,让人实在气不过。

后半夜她很不安稳,像是受了惊吓,梦里一直在挣扎,现在虽然柔弱的依在怀里,慢慢醒了,可不愿意睁眼看人。

有些低烧,和几年前一样,不顺遂的时候都反映在身体上。脸还是烫红的,唇上反而干涩,喘气也急促,泪干了之后嗫嚅的说了什么。

从床边拿了水想喂她,却不肯张嘴喝,转头埋在他看不真切的地方。没办法,一次次叫她名字,尽量平和些,不让她再陷在噩梦里。说多了,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唇上倔强的抽泣也小了,试了试水温,含了一大口慢慢渡给她。开始总是摆头躲闪不肯喝,慢慢加重唇上的坚定,手密实托住她的头,直到把水都咽了。又让她就着杯子喝,水漫流出来,领角都湿了,只能还是喂她。

她不舒服的时候什么脾气也都没了,除了着急。轻轻放回到床上,盖严了被子,把工作台上的灯光调暗,守在她旁边。

时间不长又睡着了,去被里拉她的手也没反抗,还是有噩梦,总是呓语,念着封青的名字,偶尔还有自己的,程东反而听不见了。

俯身在她唇边轻轻叫她,没醒过来,手心里的汗还是湿的,亲了亲额头,贴在颊上的温度不是很高,但愿睡一觉能好过来。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不能后退,他一定保全个完整给她,一定。

晚上给封青打电话说她加班会留在公司,辞职的事看来家里都不知道,也不疑有他,只是封青多嘱咐了两句,别让她工作压力太大,答应得很随意,心里想的却不一样。

如果因为程东有什么不该的思虑,他会给她安排更多工作,让她忙碌到没有时间,程东,可以作个泛泛的朋友,却不能太近。

其实,看到那张寄给他的名片,程东的态度已经太明显,连朋友都不该作。好在,他们的差异太大,无论封青还是她家里,都是不会同意的。

她微微翻身,可能是太热了,踢了踢被子把脚伸到外面。脚腕的肌肤上微微的汗,温度并不高,没有烧起来。把被子盖好,她又去不依的踹,只好自己也躺到床上,把她严严的揽在怀里。

她慢慢的睡沉了,他反而清醒异常。她最近的反叛和异常,不仅是因为程东,如果只是程东还好,但是她的虚弱和冷漠,更多可能来自封蓝。

学长电话里说过,她见过那份离婚协议了。三天里两度请假,不知道是不是见过谁,听了什么。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太急躁了,她和程东应该没有什么,就像香港时那样,只是个旧识,如果动心了,她不会等到今天,当初就会选择程东。

她是他的,四年时间改不了什么。

颈上的两个吊坠到今日还剩下一个,她是在骗自己还是在证明什么?当初本可以留在香港不要的,为什么又带了回来。

认识她十八年了,心里有一道和她一样深的伤疤,她就是不带了不要了,也不会放过她。绝望总是无孔不入的侵蚀着生活,只要能在一起就不该绝望。

手掌在她腰身上慢慢滑动,拍着她的背不让噩梦扰她。鼻息平稳睡舒服了就靠近他怀里,虽然还是无依无靠的样子,这一会儿也是短暂幸福了。

闭上眼,又轻轻唤她的名字。再绝望也会在一起的。她的小手贴在宽厚的手心,情不自禁想亲吻,虽然只是一点点适可而止,却心满意足。

天快亮她体温下去了,他才放心睡去,她就枕在他臂上,不会离开,走不掉。不要急躁,睡前他又叮嘱自己。

梦里,又回到了那段相守的日子,睡得很暖。昨晚是他鲁莽了,因为程东的几条短信,她就在怀里呢,哪也去不了了…

醒来时一屋子昏暗,工作台上的灭了,窗帘也是拉上的,身上盖着被子,怀里却空了,她睡过的地方已经冷了。

一个激灵坐起身,打开灯抓起手表只有六点多,睡了也就一两个小时,却太沉了。下床去找,里里外外没有人,拿起电话拨,才想到手机昨晚被他摔碎了。

拿起钥匙去开车,又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最先想到的就是程东住的饭店,到了才知道并不是什么大宾馆,只是中型公司在某层租用的办公室和宿舍。

还没到上班时间,楼道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敲了很久门才有人应,看起来像是值班的底层办事员,问程东的住处,很快给了指点。

程东开门很快,衣服穿着妥当,看起来并没有睡过,脸上也有熬夜的疲惫。

“封嫣呢?”他没张口程东已经跨了一大步逼近,“封嫣人呢!”

一句话已经知道了想要的答案,没回答转身跑下楼,后面有跟随的脚步也置之不理,发动车子的时候看到程东一闪而过的焦急面孔。

希望没事,最快速度开回大院,看时间差不多了才给她家里打电话。应电话的是她爸爸,说她安全到家了,加了一夜班很累正睡着。

回家了就好。放心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公寓,给学长电话里请了假。关于离婚协议满天飞的事,他只是谢谢学长出手拦住了。其实并不太在意别人知道,只要不要牵扯她就行。她知道也好,不会再无知的受伤害。

早想到封蓝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这样的方式反而连最后的体面也给不了彼此,翻出四年前她写的那封信,还有前一阵那张交换筹码的纸,从不指望封蓝能保密一辈子,四年婚姻牺牲还是换不来她的良知,毕竟,她也是那个家里的孩子。

出门前,给中介打了个电话,准备联系的差不多以后再告诉封青。如果顺利,不久之后,封青和唯一在海另一边也能团圆了。

到时候就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也该让她知道了。

天没亮的时候离开,头晕又乏力,别无选择还是回了家里。爸爸开门的时候,突然扑到他怀里腻了一会儿,眼角酸到有泪。

拍着自己的大手很舒服,爸爸鬓角的发白了好多。二十四年,不够啊,真想一辈子在爸爸怀里不长大。

回房的时候不舍关门,爸爸笑着说醒了有早点,让她乖乖休息。

门阂上眼泪就落下来,如果永远这样多好!

把全家福拿出来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早晨醒来时在他怀里,他的手也是温柔放在她背后,像是种坚实保护。昨天的粗暴烦躁只剩下疲倦,他和她一样累吗?

他知道吗?到底谁知道了?还是只有她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想到那些可怕的事实,呆呆坐着,以后怎么办,真的不知道了。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临近中午出门的时候,看见餐桌上留的早餐,落锁的一刻,还是止不住的泪。

封嫣,竟成了自己最痛的两个字,进而变成陷落的噩梦。

她还是封嫣吗?

第八十六章隔膜

那一天都没有见面,都是忙,也都是疲倦。

但刻意早早在大院外等着,坐在车里。觉得她总会回来,不管受了再多伤,她现在还是得回到这里。

那些当年称为叔叔阿姨的人都老去了,从车边走过的时候,看着一根根华发,想到她背后说不真切的二十四年,替她难过。

手里还是有烟,只是没有点燃,抽了一天了,口里胸臆间都排解不开,还是免不了担心,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看见。

天渐渐黑了,路灯亮着,有一束就投在车前的柏油路上。大院的铁门已经锈迹斑斑,反着异样的色彩。

守门的大爷走出来,看看停了好久的吉普车,又回去了。过了好久,见他拿着手电筒照着车牌,似乎还是不踏实。

放下车窗才认出是他,其实这车每天常常进出,只是人上了年纪记不住了。当初,她常常给他买些糖果,他会把最近到的信放到她手里,拍拍她的头。

好多人说过她是大院最漂亮的丫头,就连圣寺也提过。

只是,她美也好,淡去容颜也罢,都是他的。

大爷回身前又嘱咐小心开车,本想礼貌点头,却因为胡同口的人影突然说不出话。

手攥成拳,多年的旧疾处隐隐的疼,但胸口憋闷得更难受。

她依顺的站在那盏路灯下,靠在程东身边。并不是张狂的占有,只是那男人的手臂把她牢牢拴在怀里,托起她的头,在脸颊边轻轻拂拭。

她哭了吗?灯太暗看不清,只是乖巧到没有任何反抗,任男人的手又把她揽紧,靠在他肩头,肩膀微微耸动。

手握在门把上,额头的青筋暴跳,克制和理智已经占据了一整天,但见到程东贴近她耳边的动作却再冷静不下来。

她没有躲开,只是微微仰头看着眼前的人。

如果是个吻,也是安慰受伤疲乏吧,如果是个孤儿,也只有眼前的人可以依靠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泪水一点点滑下来。

感觉耳边有粗重的喘气,脸颊渐渐温热,有轻柔滑过,在唇边停下来,似乎同样不确定。

靠着他粗糙的外套,心里矛盾揉乱成一团。该接受吗,下一刻能摆脱过去吗?如果是真的,以后就这样了?

中午出现在他门口,等待的是宽容的怀抱。一整个下午陪她做些能做的事,让她渐渐从慌乱中平定。

颊上的嘴唇很谨慎,又滑到耳边。“封嫣,别怕。”

那是多年前,他粗暴意图侵犯时说过的,此时却听来让人酸楚。之后的日子,能不怕吗?

结实的唇还是盖在了她唇角,虔诚多过欲望,只是轻轻点过,带走她温热的泪,终于分开了。

“回家吧!”

抹掉泪,点点头。一步步向着大院的方向走,手被他牵着。直到看到大爷温善的皱纹,他才放开。

黑暗的路已经太熟,只是之后,还能走几次?

门口有一个影子,停下步子突然害怕。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压下的身形抓住,黑暗中的眼神可怕到极点。

“不许!我说了不许!”她看清,那是盛怒的他,他很少那样的眼神,就是当初把她从戴阳家抓回来也不曾这么生气。

身子被卷到黑暗的树影里,还来不及反抗,唇上已经重重侵袭了他的味道,闯进来的力气太霸道,毫无怜香惜玉的温情,和刚刚的珍爱不同,一点都不一样,只是疼。

他撵揉每个刚刚被碰触过的细小角落,然后在她唇上猛的一咬,血一下子就出来了,没干的泪又晕到颊上。

把她半拖半压制的往车的方向带,她挣扎了也试着打他,但是终究不是对手。唇上疼,温热的血迹滑到下颌,没有擦的余地,他什么都不允许。

把她按到车门上又是深深的吻,有力地大掌控在她脸颊边,眼神已经从盛怒转为阴沉,膝盖微微施力就把她堵到没有后退的边缘,喘着想摆脱,换来腰上粗重的蛮力。

“放…开…”话没说完,车门开启,几乎被塞在后座上,头倒在一片黑暗里,身上是他压过来沉重的身体。

哐的关门声,辩不清面前的人,只听见他沉痛的声音,“不许,听见吗!”

拼命的摇头,她什么也不想听,本就不能再见面。对他最后的幻想四年前就破灭了,现在,什么也不是。

指甲陷在他坚硬的衣服外,根本伤不了分毫,领口淡薄的衬衣花边已经被粗暴撕开。

锁骨上噬人的怒气,终于哭出声,去踹他打他。“我和…程…”那个东字根本出不了口,他的手紧紧压在她唇鼻上,不许再说一个激怒彼此的字眼。

眼睛闭上又睁开,眼泪压住视线里的黑,呼吸短促渐渐急躁,胸口疼了,像昨晚梦里那样疼,被推到深深的渊底,没有人在身边,也不再属于任何人。

本该求饶,憋闷的感觉很难过,抓他的手渐渐无力,腿折在难过的角度里,他压迫到极至的重量让她哭也哭不出,却始终没有,坚持着并不放弃。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最后的自己或者自由。

“不许!不许听见没!”突然暴怒的抓着她的身子拼命摇,看着她眼神里再不屈服的坚韧,那已经不是她了,再不温顺依从。

他变得残忍,和所有剥离她所有的人一样,甚至像封蓝那样,不让她有喘息的空间,步步紧逼。

“听见吗!不许和他!”狭小的空间终于有短暂的喘息,他的每一次命令都更让她悲哀,为什么不许,又凭什么不许。

鼓足勇气伸手推他又要沉下来的脸,嘴上的血腥也抹到他脸上,一样疼吗,再没有人比她痛。

看着自己的血在沉黑的脸边蔓延,突然哀悯到极点。

已经如此了,为什么不能退一步放开。或者根本没有相识过,从不曾走错一步。那一步错,之后步步都是错,如果没有封蓝,就没有那些事实。

“我…就要!”还带着哭泣的声音,却突然作了唯一勇敢的决定,声音微弱,他却听到了,停下了一切动作,只是看着她,像是纯然两个陌生人。

“你要什么!”他低声吼着,眉线上又暴出条条筋脉,手压住她的腕子,丝毫动弹不得,“你要什么!”

唇还是颤抖,气息不稳,却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自己最后的愿望,再不敢奢求别的了,封蓝告诉她那些之后,什么也没有了。

“我要…和程东一起。”视线竟然不敢直直对他,想哭的冲动就在嗓子里,心乱成一片又异常清晰,除了程东没有别的选择。

说吧,只能这样了。

“为什么!”他猛然擒住她带血的脸庞面对自己,“封蓝告诉你什么了!”

泪一点点凝在眼角,她记得每个残忍的字眼,孤儿还有她的名字,却什么也不想说。那是属于自己的悲哀,即使哥哥,她也不会说,永远不说。

她想作封嫣,再回到爸爸怀里去。

“我…爱他。”出口的句子也吓住了自己,只是他受挫的表情,让她只能告诉自己是对的,远远离开他,“我爱他。”

谎言和泪水一起落下,他把她推开,撞开门离开后座。很快又出现在前排,急躁的发动车子,黑夜里突然亮起的车灯,找到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爬起来去开门却落了锁,他回身伸过来的手臂把她狠狠压在座位深处,腰侧不知道顶在什么上一阵切磨的疼。

只是一两分钟,还是停在昨天的楼前,一车的黑,他熄了火,和她一起沉在黑暗里,突然从后视镜里找寻最后的可能。

“你爱他吗?”那是十八年来最不想问出的问题,不许她一再骗他。婚已经离了,他只等告诉她再保护她,这样的时候她不能离开,也不许离开。

一两秒空白。

惨白的脸上有血迹和泪水,违心的词句在唇边犹豫一刻,还是成了伤害彼此的屏蔽。

“爱。”

说了就摆脱了,听了就该放弃。

手放在方向盘上,他低下头拔了钥匙,不再看她。

门开了,她被独自留在车里,漆黑的一片,只有远处大院里的灯光和树影。

沉下去的心碎了一样,想擦掉委屈,身边的车门却突然开了。

拖拽的太突然,她几乎摔在地上。

看他垂下的手指一点点收拢成拳,模糊却可怕到清晰。

“爱吧!”

第八十七章征服

脸颊边的碎发被抚开,他蹲下身就在最近处,那抹血渍黑暗里依然清晰。

“封嫣…你爱我吗?”轻巧而谨慎,手抹去她落在腮上的泪。

唇上的血干了,心里的血又流了出来,她不得不面对那双黑透的眸子,摇了摇头,不爱两个字,甚至说不出口。

那个圣诞夜,他找到了她,之后,他挡开了接近她的男人,把她受伤的身子一遍遍禁锢在怀里。甚至是后来的冯震,也从没有机会真正亲近她。那个酒醉的晚上,她就躺在他身下,拉近了四年的隔膜。楼道里奔向那个虚弱不堪的她,之后,又面对空了的房间。四年,太多的闪回,都是有她,没她,受伤又疗伤的记忆。

不该了,不该让她疼,四年前,他已经太自私了。

“你过爱我吗?”突然很想知道,多年的等待到底为了什么,那些守候会不会最后只是一场空。

她垂下了头,再没有勇气面对,“不爱,从来…不爱。”

点点头,之后又无奈的摇摇,把她安稳的抱起来,能感觉到颤抖瑟缩,这么多年了,竟然最后还是怕。

步上楼道时,她曾经试图挣开,没有成功。稳健的步子,向着必须的方向前进。开门的时候,一手把她压在胸口,乱乱的呼吸不知道是谁的。

不去开灯,只是随便把钥匙和外套扔在地上,然后放开她安稳站好,面对自己。

门撞上了,沉闷的一声,屋里除了钟表的滴答回响,只有他们难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