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生还的吗?”

“也是刚刚网上看的,不知道呢,反正以后那个公司的飞机不敢坐了。好在快下班了,赶紧回家,这日子口衰…”

电梯里人很多,他排开人按了最近一层,拉着她往外挤。他手里是汗,她的手冰冷。短短的几步,都已经无力。

在办公区抢了部电脑,点开网页,城寺的手是抖的,封嫣停在办公区走道中央,不敢再近一步。

门户网站,黑透冰冷的大字。

笔记本电脑落地,尖锐的声音。

他有一瞬的恍惚,之后蓦然回身,看她在灯光下白透的小脸,惊恐的眸子黑到绝望,唇颤抖着,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往后退。

下一步软了下去,只坚持了一瞬,意识一片空白,看他扑过来,脸上有着相似悲痛,只是都模糊了。

没有哭,再不哭。

几乎叫不出,即刻被黑暗吞噬。

“哥…”

“封嫣!”

第九十七章依靠

“飞往洛杉矶的航班ZA983马上开始在16号登机口登机…”“好好听城寺的话,哥走了…”意识在黑色的海洋里沉沦,远远的被带到漩涡里,沉到最深的海底,再不能呼吸。她人中上被掐出深深的血印,城寺下不去手,张迪却没放弃,拍着她的脸,一声声叫她的名字。从办公区接住她倒下去的身子,他也是瞬间四分五裂的疼。不可能的,几个小时前告别的背影,绝不可能。突然看不下去张迪一次次重复的救治,把她推到一边,抱起封嫣的身子让她靠在肩上。“你先出去,张迪。”语调尽量平缓不流露太多。听到门阂上,才瞬间无法压抑。“不许出事,你和他都不许!”把她一直抱到窗边,对着已经微沉的夕阳,他的泪落在她白皙平静的颊上,看着远处的天际,“不许有事,嫣,还有你,封青!我要带她过去,看你和唯一,我们四个一起过圣诞。我想那时候求婚,有你在心里有个底,封青,听见了吗?我要娶封嫣,你得给我作大舅子!”突然说不下去,就抱着她跪在窗前,紧得分不开。不要那么残忍,对封青或是对他们,不要那么残忍!再坚强的男人,还是那样的痛哭,把她和自己叠在一起,试着缓解冷静“不许死!封青你这个混蛋!不许死!”濡湿的泪,分不清是谁的,突然觉得小手无力的搭到肩上,又力竭的垂落。倏然抬头,她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幽黑的眸被泪沁透,唇边嗫嚅的吐出两个字,“别死…”,再难压抑的绝望伤痛泄露,瞬间失声,“哥…别死…”两颗伤痕累累的心,这一刻再多隔膜和恨意都不在,只是彼此依靠,扑到对方怀里紧紧抱拥。十八年的苦不及这一朝的沉痛打击,她圈着他的颈,再没有怨恨矜持,流泪哭喊着哥哥。他也哭了,不去安慰,脸埋在她胸口,泪湿了白白衣裙。“他不会死的!”“谁也不会死的!”有人说,有人相信,有人哭,也有人坚强。城寺率先平静下来,抱着她起身,“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家。”她不言不语,只是哭,双手交握在他颈后,任他一直抱上电梯,抱进车里。早晨埋在封青肩头哭泣,经历了一日送别的痛楚已经心力交瘁,随时还会晕倒,只能靠着他苦苦支撑。放下座椅想让她躺舒服些,她却怕得拉住他的胳膊睁大眼睛,眼睛已经红肿泛着血丝,映着脸上异常惨白,他只是更疼。恨,再多恨,也无法超越对封青的担忧和悲痛,他安慰着把她按在椅上躺好,系上安全带。一只小手没处放,哆哆嗦嗦的想抓住什么,被他紧紧握住。目光交错,她也能看见他眼里沉重的泪,“他不会有事的,听话,躺一会儿,闭上眼睛,我们回家。”把她冰透的手拿到唇边,却暖不过来,就再也不放开。眼底暗青,人中上还凝着血迹,脸颊陷下去,终于听话闭了眼睛,也许只是又晕了过去。但眼泪还是一颗颗划落,他不敢擦不敢碰。在隔膜里,或者还有恨,这时却谁也离不开谁。他要照顾她,不管封青是否嘱托,都要照顾她一辈子。而封嫣,只有靠向他才不会真的沉沦。车开了,加速奔向残忍的真相,载着两个满身伤痕的人融入车流。灯火阑珊,心意凄然,只有默默祈祷,默默等待。彼此,这时就是剩下的全部世界。…她一直昏沉,送回家没有醒过来,躺在自己的床上,额上盖着冰袋。额头烫手,双颊不正常的红晕。刚刚送走封青父母,两个老人一点简单的行李,急着奔到出事的地方等进一步消息。机场讯息壅塞,他们等不了,也不肯认命。出门时,封父把城寺叫到书房,“好好看着嫣嫣,再大的事也别告诉她,那孩子受不住了,听见吗!如果封青真的…”封父眼眶也是红的,握住的手微微发颤。“伯父放心,走吧,封青不会有事的,这儿有我呢。”紧紧回握,再不需其他言语。曾经这里只是封青和她的家,现在也是自己的,要支撑,要顶着不能垮,这个家不能,封嫣和封青都不能倒下。喂她吃药喝水,之后躺在一起,开着灯,紧紧拉着手,陷入沉默。午夜,不知道为什么,寂静的等待让人恐惧,他开始给她讲故事,不管她能不能听到,低沉的声音慢慢回到很久的过去。“我在西雅图的房子很漂亮,颜色应该是你喜欢的,现在朋友正在那边装修,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过去度假,在那和封青他们过节。西雅图很美,华盛顿大学有一个很漂亮的湖,早晨慢跑的时候,在工作室绘图的时候,还有回到家,总想着你。”“给你买的手机不知道还在不在,输了好多次电话号码,你从来不给我打。那时候在香港,忙累了就看着手机,想你在北京到底好不好。十六岁给你的那个模型,是我第一次得大奖的作品,本来该留给学校的,却只想留给你。”

“到美国以后,封青谈你很少,我也不方便问。藏了那么久,似乎成了停不下来的游戏。你不知道,我最对不起封青的就是瞒他这件事,骗太久了,只为了得到你。最初,只是怕他反对吧,现在回想也说不清了。但是第一次从幼儿园把你偷出来的时候,觉得妹妹真的很麻烦,只会哭,后来才知道封青多以你骄傲。大家都说你是大院里最漂亮的,连圣寺都说,还被我打过。”

“封青把你保护的太严,我陪着接你送你,每天比封青似乎还要开心,后来特意买了车,你却因为程东受伤了。也是因为程东我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想的。程东人并不坏只是环境使然。他离开北京前一直在我朋友的地方干活,是个肯干上劲的人。但程东不行,谁也不行,你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你腰上那道伤,真的是让我知道心里疼是什么感觉了。”“每年看贺卡上没温度的话,那疼就没停过,四年你只给过我一句话,多残忍嫣。那四年过生日,想方设法给你找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十七岁那本旧圣经是在古董店找到的,你那么喜欢看书一定会喜欢,听老板说是一百多年前一个文人的藏书。”

“你十八岁,我在各地跑,后来回西雅图的艺术者之家请地道的吉普赛人给你刻了个项链,中间有水晶,其实是一大块琥珀。我从不迷信的,那时候还算过姻缘,应该是好的,只是不顺利,果然被说中了。第二年在东岸,自己设计那么多作品,却没有给你的,所以把“嫣雨”做成了实体模型,汉字做成功能区域,导师夸我哪来的灵感,我说我的爱人给的。是你,知道吗,那是你的名字。”“好在这么一点点熬着四年就过来了。买了戒指,练习了好多次,贺卡也是写了很多张。我没求过婚,只能对着照片试试运气。我知道离开的时候没给你留什么好印象,所以想回去好好表现。该谢谢那场病,给了那四十九天,那是我长这么大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那个项链没敢草率给,就给了那个吊坠,希望你一直都带着。”“那个吊坠,还有你带的那条琉璃鱼都是我买的,要拴你一辈子,时时不离开。可后来的一切,都是我错了,彻彻底底错了,和封蓝结婚不是因为我们有什么纠葛,只是她拿着一些会让你和封青伤心的事要挟我,我妥协了又要了你,是个从头到脚的大混蛋!”“我知道你还恨我,也还有埋怨,道歉是没用的,我又不是感性的人,不会说那些让你开心的话。让你在封蓝那一直受伤,才会越来越糟吧。不许恨了,都是我的错,真错了。”把她的小手放在胸口,“没有保护好你,我已经解决封蓝的事了,以后你会知道,什么都告诉你,她再不能伤你。封青走前把你托给我,其实不要他托我也不会放手,这么多年放不开了,能放早就放了,知道吗!封青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他还有唯一呢。你也是,你还有我呢,不许倒下去,有我在呢,一辈子都在!”回身想拥抱多些温暖,却看到一双伤痛泪痕蒙着的眼睛,黑如潭水,溺毙了他整个心。封嫣,他的小鱼,其实早早就醒了。

第九十八章等待

封嫣慢慢把手从他胸口抽走,微微侧身,面对刚刚听到的一切,久久沉在静默里。眼前的男人目光深邃,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他成熟了,额头有了皱纹的淡痕,眼角有疲惫,唇上都是胡子茬。坚定的唇、霸道的唇,吻过自己太多次,只是刚刚那篇话,却是她听过最美的一段。

四年、八年、十二年,十八年,短短几句,竟然勾勒了二十年人生。他们都是一样,如此深藏,从不肯坦诚。

脑海里都是他,像一部慢慢放过的电影,剪辑过后的片断,只有她自己知道。不同的面孔,张狂、霸道、冷静、漠然,独独不知道他爱时的样子。其实知道的,只是那四十九天太短暂,快忘记了,那样浓烈的感情,都不敢相信是爱过的,被深深藏起来。

那样疼那样怨,到了今天还是放不开,忘不了。怎么就认识他了呢,这样波折的十八年,匆匆而过。

怯怯把手贴近他的脸,又不敢触碰,停在半空中,直到被他坚定的抓住,一起按在一层密密的胡子上,另一手牢牢感应他温暖的胸口。

彼此凝视,眼中再无任何阻隔的伤痕,好像初遇的一刻就该这样。

城寺看到泪,一颗颗,落在苍白孱弱的脸庞上,汇成小小的泪河。她多爱哭啊,每每哭时心都是乱的,躲着他,怕着他,此刻却如此清透如晶,为了什么?

十八年的伤痛多过快乐,这一刻却只剩感恩,没有错过,没有失去她。她哭了,哭得那么美,那么恬静。溪流绕过浅滩,回到平静的大海怀里。他就是她的海,她是他的那条小鱼,唯一的小鱼。

“嫣”

喃喃叫着她的名字,他有一种莫名的感伤。扎在她细嫩掌心的疼,如同烙印在那晶莹剔透心上的伤,整整四年,结痂容易,愈合太难。现在,不流血了,不痛了。被彼此抚慰,一切都已经过去。

焦灼的目光里,不禁回首过去,一幕幕浮现,他们一起长大,从来没有离弃。

六岁初识,他是封青的好友,霸道的大哥哥,她拉着衣角对他哭泣。

十二岁出落动人,他保护她,不许别人觊觎她的美好,她躺在伤口里默默哭泣。

十五岁,他要了她的初吻,二十岁,夺了纯净的一切。她不会反抗,还是哭泣。

也许从最初,就注定再分不开了。

对彼此的感情,各自的伤口。瞒了那么久,那么苦。很早就问过,为什么不告诉别人。是不是早就动了心,又害怕他的强取豪夺,是不是不敢轻易托付,怕他不懂珍惜?是不是只想独占,她的一切不与人分享?是不是投入太深,不知不觉已深深沦陷?说不清,也不想说清。

“哭吧,乖,想哭就哭吧。”他慢慢起身,把她也抱过来坐在自己怀里,那么爱哭,那么会哭,每每让他冷硬不在,这时,任何坚强都是多余的。“哭吧,好好哭吧,我错了,真的,都是我错了。”

托高她秀气的小下巴,带着该有的霸道,“但是爱你,没办法,早就爱上了,再也放不开了!”他眼角有浓浓满足的笑意。

这句话等了那么多年,听来那么真实。癫狂之后去上海寻他,一直想告诉的就是这句,爱上了,没办法,就是爱上了。现在听他在耳边告白,不层间断,沉痛、悔恨、心疼、自责、坚定、真挚…都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

好多年没有叫过他的名字,烫烫的小脸贴在他面上,无助的抓着他颈后的衣服,泪如潮涌。四年碎过太多次的心,柔肠百转,因为那句爱你在慢慢愈合,每一丝伤口都将消融。薄薄的唇呢喃了好久,带着伤感,微微的羞涩不安,哽咽着微微喘,终是叫出了憋闷太久的两个字,刻到了心里,从未抛开。

“城寺…”

从小声试探到慢慢习惯,最后终于放开犹豫矜持,扑到他怀里。

“城寺…城寺…城寺…”小小的拳头,柔柔的力道,捶到他心软,也捶到他落泪。

感慨万千,只有把她揽紧,像要揉到身体里,密密契合。

十八年了,想要的不过是这样的依赖呼喊。

“对不起,嫣,我爱你,真的,就是爱!”他的嗓音没有过的深沉迷离。

点点头,封嫣把他紧紧搂住,再也不放开。

好久之后,他还是她安然栖身的堡垒,就软软的靠着,在他的怀里流泪。有他的爱只是一半完整,她还要哥哥安全健康回来。

“城寺,哥哥…”

没有让她问完,只是把她从床上抱起来,走到封青的门口,推开门,看着房里从未变过的一切。

“看,这是他的房间,和走的时候一样,他回来的时候也是。封青会没事的,别害怕,会没事的。”一种坚定在胸口支撑,他不相信封青会离开。

她听了点头,搂着他厚厚的背,小小的坚强过后,又绵延不断的担忧和焦虑。哽咽着小声喊着,“哥哥别死!哥哥不死!”

他跟着她的话,拍着她的背,“我们把房间开着门,把灯都打开,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噩耗是惊涛骇浪,但是他们会坚持下去。

他一边抱着她回房一边慢慢讲在美国的事情,把她轻轻放回到床上,躺在暖暖的被里。“飞美国的飞机我坐过好多次,每次都能看到最美的云彩,过海的时候,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碧蓝。我喜欢蓝色,你喜欢白色,那一程就能看尽了,飞得越高越美。”

她还有未干的泪,依赖在他臂弯里,“从西部飞东部也要好久,我在飞机上就看看窗外,有时看看书。我有一张最好的书签,每次飞都带着,保佑平安。”低头看她不解的目光,已经慢慢从害怕里平静,“那是封青给我的照片,大家聚会时拍的,不是很好。但是有你,长长的头发,抱着你的格格。飞再远,飞再高,因为有它,也就特别安心。”

封嫣静静听着,回想里一片模糊的一张照片,也许,只是应承的笑颜并不真心,竟被他那样的珍藏。

“我…想去储藏室。”她突然摇着他的手臂,小声地请求着。

“去干嘛?你还发烧呢,听话,不去!”他支起身看她已经不老实的撩开被子。

“我想去,只去一下。”她又要哭了,轻轻靠在他臂上,那么个小小的哽咽就让他只能投降。

拉过被子把她包起来,如同婴儿般被密密保护。她躺在他怀里,一吸一吸的还有抽泣,手从被子里钻出来,轻轻抓紧他胸口的衣服。

他把她抱到储藏室,在那些堆砌的箱子间轻易找到她要的东西,沾染灰尘的盒子,七八年时光,从来没有打开过。

回到房间,她裹着厚厚的被子靠在他怀里,轻轻打开那些封藏太久的礼物。一本烫金的圣经,一个代表幸运的吊坠,最后是那场嫣红的雨,结构精巧、做工考究。

“谢谢…”微微叹气,微微垂首眼泪又掉了出来,这句谢太晚了。

“不许谢我。”他把陈年的礼物放到一边,又强迫她躺好。“以后会给你更好的,现在好好躺着,让烧早点退了。”回身去拿水杯,对上温水,仰头一大口。

扶着还在不断落泪的小脸,让他无法自拔的脆弱表情,咬白的唇被他牢牢捕获,温水慢慢浸润,暖了她的心。

额头渐渐有了汗,他把唇印在还发烫的细白颈上,“睡会儿吧,听话。”

她在被子里摇头,怕一闭眼一切都消失,袭来得只有冷漠噩耗。“我等哥哥回来,我等他…”嫌少倔强,这一刻又格外坚持,之后才慢慢显露伤感,“他能回来吗?”

他叹口气,一次次允诺,“能,当然能。以后,我们都不飞了,不让你害怕担心了。封青一定会回来的,休息吧,我不走。”

毕竟是太累了,又哭了太久,她确实强撑不住了。小手在他的保证中牢牢抓着指尾,看他温暖的笑意和坚定的力量,终于闭上了眼睛。

那么满足宠溺,虽然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在微微汗湿的鼻尖上印上久久一个吻,唇上轻轻厮磨。拉起她的手,整个人都收在怀里。

“我不走,永远都不走了!”

梦里,因为他的话一心的期待,但间断还是哭泣着,不能摆脱哥哥不在的阴霾。黎明薄光,她终于睡着了,泪揉在他怀里。

电话响时,他醒着,看着屋外的天色,离开接电话前又试了试,封嫣的烧退了。

第九十九章真相

放下电话,城寺回到了封嫣的房间,在晨光里看着她。她睡得很安稳,蜷缩在被子里。很多年以来,她长大了,憔悴了,受伤了或者快乐了,都不如这一刻来得真实。

好像从现在开始,她只是他的了,完完整整归属的感觉。走了那么远,走得那么辛苦,整整十八年,这一刻一切都是值得的。

“别飞…哥…不飞…”她还是很不安,偶尔呓语着,翻身想找人,却因为他不在,眼角又湿润了。

城寺又走近了一步,把手放在她手里,被她依赖的握住。看得清楚丝丝纤长的睫毛,上面还挂着泪珠。听见她微弱的呼唤里还叫着封青。他们兄妹,感情真的很深,比他能体会到的还多。

就这么看着她,竟然不觉得腻,希望一直看下去。但是现在得让她醒醒。

他独有的嗓音,浑厚深沉,此刻只是轻柔的叫她,“嫣,醒醒,听话,醒醒!”伸手抚开脸上的碎发,额上温度不再烫了,让他安心了很多。不能总是病着,她从四年前开始常常生病,上次中毒命悬一线,他甚至不能在身边陪着她。这次好了,以后也不会让她生病了,每天快乐健康的在一起。她不苍白脆弱实际更美,不再总是哭,多笑一下会对身体好些。四年了,也哭够了。

知道不应该这时候太唐突了,想克制,可理智又早甩在后面,只想在一起。跪在她睡了二十四年的小床上,打开被子一角,把她轻轻推转,慵懒的又试着叫了叫她。

“嫣…嫣嫣…”好像有点过于焦急了,似乎无法打开礼物的孩子,眉头都皱在一起,应该让她对睡会儿的。

身边总有呼唤,耳垂上痒痒的,封嫣听见格格似有似无的叫了一声,纷扰终于进了她梦里,那是很美的一场梦!

她看见哥哥了,和嫂嫂在一起,还有城寺和自己。

他们都站在大院那棵树下,戴阳带着戴月回家,和所有人依依惜别,圣寺也回家了,城寺重重打他的头。大院那处断墙边,有程东叛逆孤单的背影,被灯光拉得好长好长。哥哥和嫂嫂要回家了,他们走向院门口,和看门的爷爷说了什么,爷爷一直看她的方向,一直笑。

城寺握紧她的手,那么踏实的在耳边说了一句“回家吧。”手轻轻挽在她腰上,头不自觉去靠向他的肩膀,任他带着往前走。有他的地方,就是家吧,可以信赖永远。

回头看见大院的大树还是在那里,从记事开始永远葱茏茂密。回家了,吃饭了,做作业了,考试了,工作了,结婚了。和他一起手挽手,该是很幸福了。她想告诉小蕾,告诉瑶瑶,告诉所有人,告诉爸爸妈妈,告诉旭姨外婆,终于终于,幸福了…

嫣…嫣嫣…梦里的一切都模糊,渐渐有了光和脸颊上温柔的触感。

看着她从浅浅的梦里慢慢醒来,迷蒙的挣开了睡眼,初生婴儿般娇弱的嘟着嘴,不自觉的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城寺…”

从没有过的感动,把唇盖在那个新献给他的笑纹里,城寺也笑了。

“我做梦了,”她还是没有醒透,懒懒的埋在枕头里,“哥哥回家了…”

提到哥哥,意识突然清明了好多,睁大眼睛,担忧很快又扑面而来,他眼里好像藏了什么,匆匆回身是是隐瞒吗?

他的眼睛,总是看不透的。唇又回来了,坚决地落下,开始只是喂她喝水,之后再不那么客气。

欲望深沉,又不满足总是点到为止。想继续,心里矛盾了那么一小下就不再把持自己。

“…”

辩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唇上柔软,暖暖安心的感觉,把恐惧远远排拒在身外。轻轻闭上了眼睛,又回到初醒的朦胧里,有些羞涩矜持。

一夜之后身上疲乏酸软,没有病痛,只是微微的冷,原来被子被掀开了,他又贴了过来,这次唇上微微施力,不再是绵软的温存。

倏然睁眼,看他复杂的眼神说不出话。他很少这么温柔的霸道,唇好像再不属于自己,舌探进来攻占每个角落,搅乱了呼吸。被吻过那么多次,第一回随着他的动作学着交融,微微咬他的不安分,听到两声沉沉的笑。

还想问哥哥的事,抓了空隙刚要说,他的大手盖过来,被蒙住了她的眼睛,“不许问…”听来竟像痛苦的恳求。

听了心里微微疼,不愿意他难过。拍着他的背学着安慰的样子,手轻轻游走在密密的发间。他的胡子扎扎的,唇上脸畔都是惩罚一样的微痛。

就任他吻吧,毫不气馁的坚持,一直到她求饶。都是他的味道了,手慢慢拢上他的颈项拉近,不知道怎么让他也开心,真的快不能呼吸了。

盖在眼睛上的手终于拿开,又看到他了,阳光里顶天立地。

城寺把封嫣从床上扶起来跪坐着,披上他的外衣。相同的高度,站在床边一把揽住她的腰,紧紧贴在怀里。眼睛对着眼睛,心对着心,真诚坦然,像两个未经俗世的孩子。

急促喘气早已平息,一切误会波折已经解开,他只是不能告诉她,不想现在告诉她。

侧头躲开他灼人的目光,不知道该看哪里,被他托起的脸上是红晕,烧已经退了,竟然又热热的,睫毛努里藏着不安的羞赧。

“我梦见哥哥了。”

“我知道。嫣,看着我!”

再无法躲避,就在他轻柔的要求里慢慢抬眼。挺拔俊朗,疲倦憔悴,两个他在眼前叠合,十二岁,三十岁。最重要的是他,什么都比不过这个。因为他,什么都过去了。

“哥哥…”

“我要!”

同时开口,他还是那么突兀霸道。

“我要!现在就要!”

乱了方寸,人就在他怀里,棕黑的瞳仁能映出自己。又要烧起来了,蒸腾的热气,手心里慢慢有了汗,那句疑问被打断。

“我要!现在就要!”

垂下头,再不肯看他,认真思量,手仍然扶在他肩上,如同荏苒岁月中,一直交错而生的藤蔓与大树。

白色的裙子,轻巧的一排小扣子。她做不来,就拉起他的双手,把最后一层守护交给他,一颗颗解开。之后是他蓝色衬衫的钮扣,他带着她一起,指尖厮缠,再把她的一双小手贴在热烫的胸口。她的脸更红了,像红透的玻璃。

又如初次在名店橱窗相遇,只是躺在她颈上更加晶莹剔透,他们俩的琉璃小鱼,守护了那么多年。两条鱼,虽然向着不同的方向游去,却因为牵绊分不开,终其一生要在一起。

他的唇一点点落下,落在她的小鱼上。

她突然躲开,弯身在床边摸索,终于找到了,却再没起身的机会。他坚实的肩,温暖的胸膛,都回到她身上,把她牢牢圈缚。

没有一丝隔膜,也再不犹豫。

“是什么?”他看她收得紧紧的小手还藏在枕头下面,唇又落下去逼问,“什么!”

眨眨眼竟然哭了,是想抛弃那么多次却不忍心的伤痛。她把手托到他面前打开,白嫩手心里,躺着他给的那个字,怨恨也只是夜夜在枕畔摸索垂泪。

如塔如树,坚不可摧,那是他的“寺”字。

“我没丢,一直留着。”泪涌上来,竟然看不清他的脸,吊坠被拿走了,很快又回到她胸口,躺在小鱼旁边。

他看着她的所有,那枚一直未求的婚戒衬着最美的肌肤,五色的宝石,持久的用心,她原来从未离身。

再不能等待,温柔的进入,缠绵的沉到最深的欲望里,看她眼里带泪的笑,她也是快乐的,这次百分之百的确定。

用尽一切,接纳他的占有,给他全部,特别想告诉他,等了那么多年,她也是爱的,很爱很爱,那么简单的三个字。

眼角润湿,“城寺,我爱你!”

他俯身在她怀抱里,两个人细密的喘息呻吟。早就该这样的,现在终于完整了。不只是酣畅淋漓的欢愉,也有爱和分离太久的痛苦思念。

她知道他很体贴温柔,倦极的昏沉里,一直让她枕在他胸口。他还是不依不饶的占着她的所有,慵懒满足,也是笑了。

“哥要回来了,对吗?”想到刚刚的纠缠,哥哥有消息了吗?

他不回答,只是专注的看了她很久。

“哥…”

猛然翻身,把热情再次注入,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