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见他一脸倔强,毫无惧怕悔改之意,心中又惊又怒:“这是什么话?你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会打起来?”

卫峰扭头:“我说了,你会信么?他啐我,我才打他,谁知道打不过他,反被他打了一顿。”

明媚皱眉,便叫四喜跟五福先退了出去,才问道:“他为什么要啐你?”

“我怎会知道?”卫峰气鼓鼓地,说道,“他总是看我不顺眼。”

明媚望着卫峰,这么大点儿的小人儿,居然跟人打架,如果是跟同龄人,倒也罢了,想想景正辉高他许多大他许多,哪里有他的好儿?

明媚便握住卫峰肩头:“峰儿,你年纪还小,有些事忍忍也就罢了,做什么跟他们硬争?只能白白地吃亏。”

明媚这是疼惜卫峰之意,只可惜小孩儿却偏怒了,仰头看向明媚,说道:“我凭什么要忍他们,难道任由他们怎么欺负也不支声?我被他欺负了,你就该去找他们才是,怎么反劝我忍气吞声?”

明媚倒吸一口冷气:“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才这样小,就跟府里的人相处的不好,将来怎么得了?退一步又哪里算得上忍气吞声了?”

卫峰叫道:“你指望我跟你似的,却是不能!你要是不这样被欺负了也不支声,那些人未必也就想爬到我的头上。”

明媚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什么欺负了也不支声?”

卫峰看她一眼,又看玉葫:“你别当我不知道,不是说二爷欺负了这个丫头吗?景正辉把这件事儿当笑话跟我说,还说有一日就算是欺负了……”

卫峰没有说下去,却很不忿地看了明媚一眼,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若是有一日欺负了明媚……也是有的。

明媚陡然心经,一来没想到景正辉小小孩子,竟然能出言如此恶毒,更,若是他在外头胡说的话,她的清誉岂非……

明媚惊心动魄,身子一晃,往后退了退,脸色惨白。

玉葫将她扶住,忍无可忍地喝道:“小公子,你疯了?这些胡话也跟小姐说?你知道小姐为了让你留下费了多大劲儿,如今你吃得好穿得好,翅膀硬了?反来说她?”

卫峰嘴唇动了动,然后头一扭:“她让我留下?我不稀罕,何况她留下我,我不还是被别人养着?吃的穿的也都是别人跟的,跟她有什么相干?”

明媚听了这话,整颗心都凉了,双眸一闭,那泪无声地涌了出来。

玉葫气得恨不得过来打卫峰一巴掌,骂道:“你这小白眼狼,就跟你那娘一样!好好地供着就总想窝里反,早知道这样,小姐何必在老太太跟前苦求留下你?这是景府,又不是自个儿家,难道老太太说要别人养,小姐却要撕闹不成?这样有什么好处?小姐若不是想好生对待你,又何必把自己省吃俭用,也要把每月得的银子分一半出去养你?你反倒说是别人养的你吃喝,真真好笑。”

卫峰吃了一惊:“什么?她给的?”

玉葫不愿再理会卫峰,转头对明媚说:“姑娘,你对他也算是白掏心掏肺了,这小畜生这样对你,你图什么?倒不如当初一把把他推出去,任凭他自生自灭,也省得你在老太太跟前不讨好儿呢!”

卫峰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本有几分愧疚,听了玉葫这话,却又恼起来,一跺脚:“是啊,你们只管去讨好别人去,就把我扔出去罢了,我还会死缠着你们不成!”

卫峰说完之后,拔腿便跑了出去,谁知道刚出门口,就撞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将卫峰肩头一握,卫峰竟觉得疼,一抬头,却对上双凌厉的双眸。

卫峰打了个寒颤,拼命挣扎:“放开!”

正巧屋里头传来明媚低低地啜泣声,那人手上一松,卫峰趁机一溜烟跑了。

明媚心神恍惚,只觉得就算是卫凌过身的时候都不曾遭逢如此打击,整个人痛心彻肺,手握着胸口,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原本想好好对待这个弟弟,虽然不能亲自养着,但每日见到了,见他平安喜乐地,也就罢了。

她知道苏夫人不喜他,于是也经常小心翼翼地前去跟苏夫人说笑,未尝不是个讨好的意思……又暗中把自己每个月得的银子分出一半去,给照料卫峰的婆子们,谁知道她所做的这些,竟全是白费,反换来那小家伙一番斥骂,这就好像一片柔软好心,却被人狠狠地抬脚踩入泥里,又怎能不伤心?

明媚正哭得昏沉,却听得门口有人低低地说道:“二爷怎么不进去……”

明媚吃惊,哽咽猛地停住,抬头泪眼婆娑地看过来,透过朦胧泪光,依稀看到门口上站着一道影子。

玉葫拥着她,拿着帕子给她擦泪。明媚把眼睛上的泪擦了擦,才看清楚那果真是景正卿。

明媚正伤心欲绝,此刻见了他,旧恨新仇全都翻上来,不顾一切哭道:“你来干什么?看到我狼狈,你便幸灾乐祸了是不是?拜你所赐,连峰儿也觉得我们好欺负,竟说丢了他的脸……是了,我若是有三分血性,早就自寻短见了,何必留在这里被你耻笑?”

景正卿受了这番骂,心中一沉,看着明媚哭得梨花带雨,眼睛红红地,可爱可怜。

他纹丝不恼,反而隐隐地觉得心头作痛,真想就如此上前,把人揽入怀中,细细温柔安抚才好。

明媚却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边哭边骂丫鬟们:“都愣着干什么?莫非也都怕了他?快给我赶他出去,我不要见到他!死也不见跟他碰面儿!”一边哭着,一边把手中的帕子扔过去,扔了一样不舒心,便又抓起床头的书也扔了过去。

那帕子轻,离手便轻飘飘落在地上,书倒是过来了,却因明媚力气小,也没扔到跟前儿就要掉下。

景正卿原处站着,伸手把那也将落地的书利落地抄起来,又往前几步,低头捡起帕子,触手湿润,都是她的泪。

景正卿望着哭得伤心的明媚,本能地想劝几句:“妹妹……”

明媚正气头上,捂着耳朵叫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景正卿半张着口,玉葫挺身挡住明媚,冲他横眉怒眼地说道:“二爷快走吧!难道非要怄死我们姑娘不成?她已经够委屈的了!”

景正卿听了这句,什么也别说了:老虎进了城,家家都关门,虽然不咬人,日前坏了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二爷想了想,静静地把那本书放在桌上,那帕子却悄悄折了起来,揣在袖子里。其他人自然没有留意。

四喜五福两个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位主子竟这样厉害,当面儿就把二爷骂上了。

两人有心想劝慰景正卿,景正卿却不想留下来给明媚添堵,一挥手,自顾自走了。

景正卿出了明媚院落,原地站了站,一仰头,看到头顶那个坏了的灯笼,兀自挂在那处,景正卿看了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

伸手摸摸袖子里的帕子,二爷目光下移,无意中却望见不远处墙边上,有个身影若隐若现,景正卿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楚是方才跑出来的卫峰——

47、代惩

景正卿抬腿过去,却见卫峰靠着墙坐在地上,抱着腿,不知在想什么,垂头丧气地模样儿。

听了动静,小孩儿便抬起头来,一看是景正卿,便跳起来,作出要逃的架势。

景正卿并不急,反淡淡哼了声,道:“小子,只会欺负女人,见了我就怕了,想要逃吗?”

卫峰一听,果真受了这激将法,当下反站住脚:“谁说我怕你?”

景正卿冷冷一笑,走到他跟前。卫峰瑟缩了一下,却又停下,假装凶狠地看着景正卿。

两人对视片刻,景正卿伸出手来,在他头顶用力一揉:“不识好人心的臭小子,我是打你一顿呢,还是揍你一顿?”

卫峰吓了一跳,一歪头后退:“你敢!”

景正卿嗤之以鼻:“我怎么不敢?我打你一顿,又有谁能管得着?何况你方才不是跟你姐姐说,你不用她管了吗?那我便把你赶出府去……似你这样的流浪乞丐,只要用一根指头就能弄死,你可信?”

他口吻之中的轻慢蔑视之意如此明显,卫峰哪里受得了,骂道:“你才是乞丐!”

小家伙十分敏感好强,当下冲上来,拳打脚踢地进攻。

景正卿轻而易举按住了他,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揪起来,在空中用力摇晃一番。

卫峰觉得自己像是个布袋,被人提在手中,双脚离地,昏头昏脑。

小孩儿自然是怕的,但卫峰性子倔强,因此竟不求饶,只骂道:“混账,王八蛋!我不放过你!”

景正卿单手提着他,将卫峰掉了个个儿,让他正面对着自己。

卫峰被提溜着,兀自不消停,伸脚便去踢他。

景正卿伸长手臂,让他离自个儿远远地。卫峰人小腿短,双脚踢空,气得哇哇大叫:“有种放我下来!”

景正卿好整以暇,笑道:“瞧你现在这样儿,简直如一只蚱蜢,又像只没了壳儿的小乌龟,我捏死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你倔强顶什么用?不怕顶什么用?嗯,是了!…等我弄死了你,你去了阴曹地府,可以对阎王爷说你是倔强死的,何等荣耀,或者我可以给你立一块碑,就写:此人丝的忒有骨气?”

卫峰握紧了拳,气得小脸通红:“你……你……你果真无耻!”

景正卿不以为然,仰头看了看天:“是啊,我无耻,但被无耻的我打死的你,该怎么说?”

卫峰气得要晕过去,但却偏不知如何反驳。

景正卿望着他,笑得忒冷,寒声说道:“哑巴了?先前在你姐姐跟前那样伶牙俐齿,什么恶毒便说什么,让她难受的哭泣不止,怎么在我跟前儿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难道你才真的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卫峰身子一颤,大叫:“我不是!我没有!”

“你不是,你没有?”景正卿脸上的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狠之色,沉声说道:“小子,你听好了,你现如今之所以会好好地在这府里头,全靠了你姐姐,不然以你自己……现在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她暗中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领情也不要紧,反正也是她念在骨肉亲情上自愿的……毕竟她不是那些冷血无情不愿管你的人,可是,你记住了,――你不能因此而伤她,你懂这话吗?”

卫峰呆住,就算他不喜欢景正卿,也早认定他不是好人,但却从未见过景正卿这幅面目,这阴冷发狠的表情……还是把小孩儿彻底镇吓住了,那一句一句话仿佛贴近皮肤的刀子。

卫峰忍不住簌簌发抖。

景正卿盯着小孩儿双眼,一字一句,清晰说道:“你姐姐心软,对你好,你便仗着她对你好,总是折磨她,难道你没发现你有多任性吗?从头一次见到她开始。你还口口声声说我欺负她……我再欺负她,我也是个外人,她能用她自己的法子讨回公道来,譬如上回,我就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可是你呢?你欺负了她,她只能默默受着,就算是哭成那样,流了那么多泪,最后还不是得为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感恩的小子收拾残局?她自然有法子也打得你半月下不了床,可是你想想,她舍得吗?她要真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就像玉葫说的,当初不认你不见你,何等清净!”

卫峰嘴唇轻轻地哆嗦起来,原本的恐惧被一股莫名的情感取代,眼底之中泛出泪花,哆嗦了会儿,才说:“可、可是他们……有人说……”

“他们?是谁?”景正卿眉端一挑,看着小孩儿的脸色,“有人对你说了她的坏话?”

卫峰不知他竟能看破,猛地就睁大眼睛。

景正卿一笑:“让我猜猜,卫少奶奶自然是有的,另外的……你娘?”

卫峰彻底呆了,这人竟全都知道!小孩垂头丧气,咬住嘴唇:“当初她不管我们,娘才带着我逃……娘说她藏着私也不救我们,大、大也这么说的……说她最爱……装好人。”

卫峰到底还小,有些事情分不清,他的亲娘总是诋毁明媚,再加上一个卫少奶……自然会让他的心变得扭曲,因此对明媚有许多误解,加上进府之后……又遇上景正辉这样歪歪扭扭的货色,生出那些事来……简直火上浇油。

景正卿一听,又是为了那个匣子,那可真是个令人眼红的物件儿。――卫凌真是死也不干一件好事,简直要把他的女儿一并害死……只可惜卫明媚白担了个虚名。

景正卿冷笑道:“你也以为你爹留下来的那个破烂匣子里是什么宝贝?我告诉你,那根本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你爹托付你姐姐交给别人的东西,而且那东西在路上,就给十几个蒙面人劫走了,因此我们还都受了伤,差点儿命都不保!小子,你以为,凭你这把年纪,凭你娘那个身份,凭你子那个下贱的个性,你哥哥那个不成器的……你爹能放心把匣子给你们?就算给了你们,你们有能力保得住?恐怕那些蒙面人一刀就把你的头砍下来当蹴鞠踢了!”

卫峰目瞪口呆,他到底年纪小,哪里听过这些匪夷所思地,当即吓住,如痴如呆。

景正卿道:“话说到这里,你也该好好想想,为什么你爹肯把匣子给你姐姐,一来是因为我们会去接她,自然就也顺便护着匣子,二来是为了免得给了你们,让你们把匣子卖了,或免得让蒙面人因匣子把你们杀了……还有一个原因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是……是什么?”

“是因为你爹知道你姐姐是值得信赖跟依靠的人,她说不打开匣子看,我求她打开看一眼她都不肯。你爹相信她能好好地保存匣子交给要交给的人。却不相信你们家里其他人,你觉得呢?”

卫峰张了张口:“我……我……”

景正卿道:“不是我说,你年纪虽然小,可总该分得清黑白,耳朵软总听别人的话,不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耳朵去看去听,连真正的好人坏人亲人敌人都分不清,你能成什么气候!还动辄以为自己有骨气,你那骨气,拿去喂狗狗也会嫌恶心!”

卫峰一张小脸儿都要丢光了,羞愧地流泪叫道:“你不要再这么说我了!”

他被景正卿拎着说教了半天,领口越勒越紧,此刻情绪又激动起来,一时脸色涨红,几乎喘不过气儿。

景正卿哼了声,把他往后一扔。卫峰跌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满身泥土,却一时手软脚软,爬不起来。

景正卿拍拍手,说道:“我也不爱跟你说这些,全是看在你姐姐的份儿上才多说几句……也是不想你早死,――其实你生死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就是怕你死了你姐姐伤心罢了。”

卫峰在地上咳嗽了会儿,无可奈何,忍着泪,嘴硬地叫:“我、我讨厌你!”

景正卿斜睨他:“你讨厌我说实话而已……另外,英雄好汉不是嘴里说出来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有勇有谋才是真英雄,而你,只懂得回头咬喂养你保护你的人,你跟猪狗不如的货色有何区别!”

卫峰本要站起来,听了这话,忽然之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一撇,眼一闭,仰头放声大哭起来。

景正卿默默地看了会儿,也不劝阻,也不靠前,任凭卫峰哇哇哭叫,小孩儿张着嘴哭,闭着眼哭,双手抓地哭,抬手抹眼睛哭……哭得惊天动地,不可控制。

一直等小家伙自己停了声,景正卿才道:“哭够了?”

卫峰满脸地泪,用力吸了吸鼻子,一点头,哭得太厉害了,还一阵一阵地耸着肩头,打哭嗝儿。

景正卿瞥着他,道:“哭够了的话,回去跟你姐姐赔个不是吧。”

卫峰闻言一怔,垂头想了会儿,终于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向着明媚的院门处走去,走了四五步远又停下来,回头看景正卿。

景正卿正看着他,四目相对,卫峰瞅了他一会儿,重又低了头,再度往门口走去。

景正卿一直看卫峰走了进去,才跟着走到院门口,却听到里头一声惊叫:“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卫峰方才被他教训了阵儿,又在地上滚了滚,沾了一身泥土,加上他方才尽情地哭了场,哭的时候还用手擦脸,手上的土自然又沾到脸上去,因此弄了个花蟹似的花脸。

先前景正卿看的分明,偏不言语。

景正卿静静听着,听到里头一阵静默,然后便传出低低地哭泣声音。

景正卿耳力极佳,听到明媚嘤嘤唤着:“峰儿,峰儿别哭了……姐姐不怪你,以后好好地就行……”虽然仍旧哽咽着,却是很欣慰的声调。

景正卿听到这里,才莞尔一笑,眼底光芒闪烁,重负了双手,转身轻手轻脚离去——

48、八字

自此之后,卫峰的脾气收敛了好些,也不再跟景正辉争执,凡是景正辉来找茬的,他尽量能避则避。

而卫峰改变最大的,是对明媚的态度。

先前卫峰对明媚,虽守礼,却并不亲近,总是戴着生疏的,最多也只是循规蹈矩。因为他听了亲生母亲的念叨,又加上卫少奶的挑唆,便先入为主地厌恶明媚,以为她是假好心之人。

被景正卿一番折腾,却如醍醐灌顶一般,卫峰才知道原来自己竟误会了好人,小家伙惭愧之余,对明媚却变成百般地好了,从原先一天按礼来两次,到变作但凡有空,就要钻过来缠着明媚。

原本他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越看越讨厌,多看一眼都不爱。如今知道明媚是什么样儿的人,却是越看越爱,简直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人,通身没有一丝地不好。

明媚对卫峰的这种转变很是欣喜,虽然不知他是为什么忽然间态度产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但是明媚也不太好问卫峰,毕竟卫峰已经对自己先前所作所为很羞愧后悔了,明媚怕提起来的话会叫他难过。

只是在偌大景府内,有这个小子陪着,偶尔逗趣,少了些寂寞,却多了些欢颜。

过了数日,这早上,明媚依旧去给老太太见礼。

刚要进门,就见到一个陌生的仆妇从里头出来,明媚一怔:这仆妇打扮的十分特别,并不是景府的人,可是不管是衣着,配饰,乃至气度,都透出不凡来。

景家本已是家大势大,家中的仆妇丫鬟也跟寻常官员世家里不同,都是有几分精神的,然而却都不如这人。

明媚放慢了步子,心中猜疑:这位莫非是哪个皇亲国戚府中的么?

且不说明媚猜疑,那仆妇见了明媚,也微微站住身形,看了她一眼,然后往旁边一退,向着明媚点了点头,便垂首肃立了。

明媚吃了一惊,这人竟给自己让路,且以这种十分尊敬的方式。

这仆妇住了脚后,她身后原来还跟着四个丫鬟,见状便也都站住脚,退到旁边,且向着明媚行了一礼。

明媚虽然惊诧,却并不惊慌失态,看了那人一眼,抬腿往内而行。

她一边走,眼角便瞥向旁边,见那站着的四个丫鬟之中,头一个手中端着托盘,用红布密密盖着,也不知是何物。

明媚走了过去,那仆妇才重新离开。

老太太的屋里很是寂静,明媚进了里头,却见老人家靠在榻上,似乎正出神,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时而一点头。

明媚见状,便有些踌躇,怕这样进去打扰了老人家,谁知道景老太太若有所觉似地,一抬头,便看见明媚,当下便笑着招手:“我才要让人去找你,你倒是来了,快过来。”

明媚忙走了过去,老太太握着手把她拉到榻上,却不说话,只是含笑端详她。

明媚被看得心里发毛,便问:“外祖母,你只管看我做什么?难道我今儿有什么不妥?”

老太太一听,便笑:“妥,十分的妥,谁说明媚丫头不妥,我都不依。”

明媚听了这话,才放了心,笑道:“吓了我一跳呢。”

老太太望着她,果真十分满意,又带笑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手,才开口问道:“明媚,方才你进来的时候,可看见有人出去了吧?”

明媚知道老太太说的是那个打扮非凡的仆妇,便点头:“看到了,是哪一个府里的来人?瞧起来竟极有气势似的。”

老太太哈哈哈便笑了起来,十足快活,拉着明媚的手,说道:“到底是我的外孙女儿,眼力是极好的,那个,是端王府上来的管事嬷嬷,就连宫里也是时常出入的,怎么能没有气势?”

明媚诧异地说:“原来是端王府的人,这会子来,可是有什么事?”

明媚一听“端王”两个字,暗暗头疼。

明媚原本跟端王毫无关联,更素未谋面,至多只是知道朝中有位闲散王爷罢了,但自从玉葫多嘴说了那个听来的“传言”,便不由地明媚不多想了。

虽然表面不让玉葫胡说,可是心里却像是种了一棵极小的种子,一直到景睿生日端王来到,那隔水的一望,就好像心底朦朦胧胧地起了什么……种子有点萌芽的趋势。

可是任凭明媚怎地胡思乱想,可不管是景府还是端王府都没有确切消息,等端王妃来了景府,见过了明媚跟玉婉,明媚便又猜:或许是玉葫弄错了,自个儿也会错了意,王府其实是看中了玉婉的?毕竟当日在水阁听戏,玉婉也就在她的身边儿……端王看的或许是玉婉也说不定。

她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前县官的女儿,但是玉婉却是正经儿地景府小姐……

明媚因想不出端倪,便不愿自苦,因此就将那件事撇下了。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明媚听老夫人又说起“端王府”来,便有些不以为意。

老太太听她问,却笑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是来要八字的。”

明媚绕着帕子,随口便问:“什么八字儿?听来这么古怪的。”

“哈哈哈……”老太太望着她纯真的模样,这孩子还懵懂着,什么也不知道呢,老太太紧握她的手,“好孩子,我跟你说,你可别怕,端王府是来请你的八字的。”

明媚呆了:“啊?我的?要我的八字干什么?难道……是我的八字克了他们府上什么?”说着,忽然有些紧张,心中转过了许多不妙的念头。

这件事她本来曾十分苦恼地想来想去,后来因为实在可恼,便索性撇下了,这会子忽然间真的来到,她却一时犯了糊涂,竟想不通。

老太太见她一脸地紧张之色,笑得出了泪,旁边的琳琅丫鬟过来,递了帕子,见老人家笑得无暇说话,琳琅便轻轻抚着老太太后背,便跟明媚说道:“姑娘还小,怪道不明白这些,这八字儿,可不是要相亲的时候用的?”

“相亲?”明媚眨了眨眼,这才回味过来,一时惊呼,“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