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抬头看他一眼,往前几步。

端王看着她,多日不见,甚是思念,忍不住回身,便仍紧紧地握住了明媚的手,明媚身子一颤,想抽回来,却又有些无力,只好低低地叫了声:“王爷……”

端王听着她的声音,越发心动,把那柔软的手握进掌心,才略略放心,拉着明媚令她落座,自己便坐在她旁边,便说道:“我这几天杂事缠身,另还有些原因……不好就去景府,也不好就再请你过去,心想过了年后,没多久就正式迎你过去,索性就忍着,你不会以为是本王疏远你了吧?”

他如斯温柔口吻,又带着些不安似地,的确是出自真心。

明媚听着,心道:“我哪里有资格怪他呢,何况我也并没有怪他。”却看端王一眼,只摇头:“没有。”

端王一笑,细细瞧着她的脸色:“听说你跟着老太太来进香……后来又留在这里,我十分诧异,且又担心,这几日天气寒冷,城外要更冷些,尼庵必然是比不得在府里的,你必然是受苦了……”

明媚怔怔听到这里,便看端王:“王爷……”

端王微微一笑:“不过倒也好,你留在此,我却可以来看你一看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双手合起,握着明媚的手,将她的手儿捏了捏,低低笑道:“还好些,不曾瘦了,不然本王是不依的。”

明媚看着他温柔而笑的模样,想到自己留在庵里的目的却是为了……眼睛忍不住就红了,她有幸得到他的喜爱,却无法永远地拥有,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

有一瞬,真想就把事情跟他说了,但却又知道那并非上策,只好拼命忍着,然而明媚心中难受,伤感之情如河水般一涌而出,她虽然竭力掩饰,又哪里掩藏的如斯完美?

端王握着她的手,忽地察觉她在发抖,抬眼看去,就见明媚眼中带泪,垂头要躲开他的目光。

端王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明媚,你怎么了?”便走到明媚身旁,明媚摇头,眼中的泪凌乱跌落,端王抱住她,抬手挑起她的下颌,却见她眼睛发红,显然是因伤心之极才会如此的。

端王大为痛心,且又震惊:“发生何事?为何……难道是有人欺负你?”

明媚听他不停地问,又听到一个“欺负”,心头狠狠一颤,想道:“我是万不能让王爷知道的,说起来,便会吐露一切……更会连累景正卿,他好不容易才……”

明媚吸吸鼻子,只道:“我只是……近来十分地想念母亲……大概是因她的忌辰将到了,所以、所以总是很想念的……”

端王听了,才缓缓地松了口气,道:“傻孩子,我当是什么……你、唉,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只是逝者已去,你尽尽心意也就罢了,这尼庵是太过荒凉了些,你一个人在此,难免会胡思乱想,做完了这场法事,及早回去吧?”他是个细细哄着劝说的语气,一边说,一边仔细看明媚。

明媚点头:“我、我知道……”

端王才一笑,掏出帕子替她擦擦脸,道:“你方才,吓了本王一跳……本来将近一个月没有见你,已经是想的不成了,却还得忍着……方才看你哭,还以为你也是……在想本王……幸好,没有大事也就罢了。”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却有些无奈似的,略带苦涩地笑了笑。

明媚听到这里,再也顾不得其他,张开手,顺势就抱住端王的腰:“我想王爷……我想你,也一直在想……”

泪滚滚落下:她岂不正是在想他?想该如何解决,想改如何选择,想改怎么去面对他。

端王一愣:“你……你……”

明媚把脸贴在他的身上:“我只怕有一天……王爷会嫌弃我,会、会不要我了!”

明媚说着,自然想到她最担心的事,顿时便不顾一切地哭起来:“纯佑,我很怕……你、你不要嫌弃我,不许不要我……”

这是明媚第二次唤他的名字,第一次却是被半逼迫着,跟此刻的意味全然不同。

端王身子一颤,手抱在明媚背上,感觉明媚在自己身上哭的颤颤地,他张开手,在她肩头上轻轻地抚摸过,却又握住明媚肩头:“你看着我。”

明媚仰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面前的人,端王凝视着她:“不许说方才那些傻话,什么嫌弃,不要之类,你哪里听来的,为何要那么说?罢了,我全不管,只是……你要记住,不论如何,本王是绝不会放弃你的,听明白了。”

明媚怔怔地,端王又道:“你这孩子,心里大概也藏着什么,只是,就像是当初你才去王府,我跟你私下说的……我问你正当豆蔻年纪,要跟了我,是否会觉得不喜欢,你是怎么回答的?”

明媚嘴唇发抖:“我……我……”

端王道:“你忘了?”

明媚眼神闪烁,苍白的脸有点发红:“我……我说……王爷为何不说‘执子之手,与子……与子偕老’……”

端王低低笑了声:“原来你竟记得,那么,你便记好了,这句话,也是本王送给你的,明白了?”

明媚晕红了脸,可是神奇地,听了端王这一句,长久以来令她烦恼的那问题竟烟消云散,明媚点点头,心里隐约几分甜蜜:“明白了。”

端王见她乖乖答应了,双眸凝视她片刻,忽地说道:“真不该应了你要守那么长的孝期,应该早点娶了你过去……你也不用这样多心了。”

明媚脸色越红:“王爷……”低了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不防眼前光线一暗,明媚心中诧异的当儿,唇上软软地被印落,却是端王忽地俯身亲吻过来。

明媚怔了怔,而后便轻轻地闭了双眸,接受了他如斯温柔的一吻。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就在厅外门口处,有一道颀长的影子簌簌发抖,僵立原处,双眸喷火似地盯着这一幕。

104、有话

明媚心中乱跳,端王却是个有分寸的人,因情难自禁才凑过去一吻,却心知这是庵堂,不能造次,当下蜻蜓点水后便抬起头来,手摸过明媚的长发,只觉手底的青丝如缎子般柔滑,实在叫人爱不释手。

端王吸了口气,暗中镇定心神,才又说:“山脚下冷,尽了心意之后便及早回去吧,放你在此处,我也不安心。”

明媚靠在他身上,只觉得身边的人身上及话语动作之中都带着淡淡暖意,将她围拢在内,低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端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道:“我也不能再来看你了,也暂时不会去景府……方才跟你说是有各色原因,其中一个,便是因为太子之事,我救了景二郎,皇后明里暗里恨着我,我若去的勤,无非更戳了她的眼,因此这一回我也是轻装简从悄悄来的,免得张扬了,又惹出事端来。”

明媚若有所思:“莫非……皇后也会迁怒于我吗?”

端王心头一沉,却又笑道:“应该不至于的,她所要对付的,只是景家跟我而已……暂时不会对你如何,然而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在此处留几个人手,听闻景家也在家庙留了人?可以互相照应,自然,没有事就大好了。”

明媚微微一笑,将脸贴在端王身上:“王爷,你对我真好。”

端王忍不住出声一笑:“小家伙,这才知道本王对你好?先前那些胡思乱想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后可……安生些吧。”

明媚含羞点头。

端王说了阵儿,外头有了人来,并不进门,只咳嗽了声。端王听了讯号,便对明媚道:“我该走了……你好好地,别叫我担心。”

明媚竟有些舍不得他,依依不舍地望着:“嗯……”

端王握着她的手,也不肯放开,听到外头又是一声咳嗽,狠狠心,便松了手,转身,将帽子一兜,大步往外而去。

明媚上前一步,却见端王迈步出了门槛,大氅尾摆当空一荡。

明媚生生停了步子,抬手掩住口,不让自己唤出声来。

端王去后,玉葫才扑腾腾跑进来,一把先抱住明媚:“姑娘,你心里高兴不?”

明媚本正伤怀,听了玉葫的话,忍不住一笑,便咳嗽了声,把她的脸推开:“没头没脑又说什么。”

玉葫抱着她不放,小声说:“王爷来看你,姑娘可别乱想其他的了吧?一心地就嫁给王爷就好啦!”

明媚垂眸,并不回答:“这也是你能说的?快快闭嘴,我们回去了,留神给人看见,很不想样。”

玉葫嘻嘻一笑,这才松手,陪着明媚往外走去,这一刻,却也放下了心中大石,看到端王,又揣测明媚反应,知道明媚也很得安慰,玉葫自然更是欢喜无限。

人生便是如此峰回路转,早上起身之时,明媚还是满心绝望,没想到到了下午,却又似绝处逢生一般。

渐渐地黄昏降临,明媚吃了斋饭,自沐浴更衣,在观音像前念了半个时辰的经文,才回了房歇息。

明媚的睡房是庵里特地拨出来给一些施主住的,跟僧房东西相对,隔着庭院距离甚远。因近年关天气又冷,几间睡房并无他人,只有明媚同玉葫两个,明媚睡里间,玉葫便在外间守夜陪伴。

玉葫拨了拨炉火,笑道:“姑娘觉得暖不暖和?”

明媚问道:“像是比昨日要暖一些,怎么了?”

玉葫笑:“可不是要比昨日暖?这是今儿王爷来时候特意送的炭火,说是怕姑娘冻着,要让用这些呢。”

明媚低头一笑,因刚沐浴过了,又遇了热气熏腾,脸儿也红红地。

上了床,明媚想了会儿,忍不住便笑笑,心底那抹酸楚总算是被压下去了。

如此到了半夜,明媚酣睡之中,忽地觉得有些奇异。

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睛,明媚朦朦胧胧中瞧见一道修长身影,无声地立在床前。

且说景正卿一人一马,缓缓沿着山路而行,距离太基山山脚三四里,便是太基镇,因此处距离京城不远,而每年到了时节来来往往去太基山烧香祈福的络绎不绝,因此太基镇上酒楼客栈林立,十分繁盛。

景正卿漫不经心溜达着,马儿忽然被人拦住,有人热络招呼道:“这位公子,是刚拜佛烧香回来?时候不早了,小店有上好的酒菜,不如吃了再回京也是使得的,若懒得动,小店也有舒服的客房……价廉物美,公道便宜。”

景正卿正满心低落,心不在焉,听小伙计的声音透着一股喜气,便斜斜瞥过来,随口问道:“你这里……有解千愁的好酒么?”

小二怔了怔,对上景正卿锐利的双眸,瞧出这双眼睛里有一抹疲倦似的,这小二常年迎来送往,是最机灵不过的,当下笑道:“小店有极好的陈酿,据说方子是极早之前从皇宫里流传出来的,是皇上娘娘们才能喝的,委实难得,来往的客人也很是喜欢,客官不如尝尝看?”

景正卿听到“皇上娘娘”,不由嗤地一笑,咬牙道:“什么皇上娘娘,太子王爷,都有什么了不起的。”当下翻身下马,小二大喜,忙叫人牵了马到后院,见景正卿一身华贵不凡,马儿也膘肥体壮,鞍蹬精致,便吩咐喂上好的饲料。

景正卿抬头一看,见是“太基客栈”四字,写得倒也是苍劲有力。

进了客栈,上楼坐了,小二道:“打这儿就可以看到太基山,客官您瞧,就在那里……”说着,伸手把半扇窗户推开。

景正卿转头,果真看到底下便是一条大路,显然是通往太基山的那条,一直延伸出去,而不远处那一片苍翠隐隐,近在眼底似的。

景正卿目光下移,试图找到无尘庵的地方。

“客官,您要吃点什么?小店有……”

景正卿一抬手:“随意上一些罢了,好酒要来一坛。”

小二见他神情忧郁冷淡,不敢多言,当下点头哈腰答应了,便去准备酒菜。

顷刻间酒先送上来,小二道:“客官,这酒后劲儿极足,您悠着点儿,慢慢喝,菜一会儿立刻给您上。”

景正卿点头,小二便给他倒了一杯先,景正卿道:“我自己来,你去吧。”

小二才告退了。景正卿抬手喝了口酒,这酒入口绵甜,滚落喉咙的时候才觉得一股隐隐地辛辣,缓缓散开,景正卿一皱眉,不知究竟是被酒烫得还是如何,双眼顿时涌上一层薄泪。

景正卿自斟自饮,喝了两杯酒,菜也渐渐上了。他临窗独酌过了这一刻钟,忽地就见楼下大路上有几辆车急速飞驰而来。

景正卿一怔,认得是端王的车辆。一瞬间连吃东西也忘了,只定定地看着那几辆马车自路上急急奔来,惊雷般从眼下驰过。

先前景正卿日思夜想,想明媚早点回京,可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他心里忐忑难耐,苦苦琢磨,究竟给他想了个法子出来,那便又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上回太子之事,多亏了云三郎暗中安排一个假的明媚前去欧玉娇府上,才度过了那一夜危机,如今景正卿便也想如此。他表面只说云三郎相请他过府,今晚上就不回来了……在景老太太跟景睿跟前报备了,自己却跑到云家,跟三郎通了气。

三郎问他又想做什么,景正卿自然知道他是不会赞同的,就支吾。

三郎何等聪明,便哼道:“你别又做出事儿来,你茂二哥可是让我看着你的。”

景正卿见他窥破几分,便笑道:“我有分寸,你放心罢了,最多是天黑之前就回来了。”

三郎对这话不报十分希望,只半信半疑。

景正卿告别三郎,戴了帽子,避开人慢慢而行,一直出了城,才乐得纵马而行。

他身上的伤才好不多久,如此颠簸了会儿,便觉得有些难忍,当下才收敛了些,看日影还高,倒是不着急,便勉强放慢了马速。

如此很快将要到了无尘庵,景正卿心头一阵激动,便在心中想究竟是该从正门而入,还是偷偷去看一眼罢了,正在乱想,忽然见前头无尘庵门口停了几辆车,有人正在搬运东西。

景正卿见状,便自然要避开这些人了,当下拨转马头,想从旁边的路绕到后面去,正避开了,却听到门口有人道:“老太太不放心,因此又让送这些过来……”

景正卿一怔,不免细听,却听那人说是景家派来的,景正卿心知有异:景家的人他怎会不认得?何况府里根本没有令派人来送东西,景正卿站了会儿,见那赶车的,说话的众人都气度不凡,分明都是些会武功的,他略站片刻,心中牵挂明媚,把马儿往旁边隐蔽处一栓,悄无声息潜往后院。

景正卿翻身入内,不大的无尘庵空荡荡地,他趴在墙头看了会儿,隐隐地看到远处两道人影正转过回廊,却不是明媚跟玉葫又是何人?

景正卿大喜,赶紧翻身跃入,又不敢造次,隐藏身形,逐渐靠近。

不防却看到那样一幕。

他以为是有人假冒景府的名头前来不轨,谁知道却是那有情有义的端王爷前来私会明媚。

端王的名头满城皆知,人人都赞那是个温文儒雅天生高贵的贤德王爷,先前景正卿也是这样以为,但是现在,在他心中,这王爷却也只是个无法无天好色如命的登徒浪子罢了!

尤其是看到他竟吻住明媚。

马蹄声得得,车辆滚雷般迅速掠过,景正卿冷笑,心道:“他竟不留宿在庵里么?堂堂一个王爷,竟肯乔装改扮着去私会,又干什么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

他心中暗恨,却不做声,一仰头又喝了一杯闷酒。

眼看着一坛子的酒水要见了底,景正卿心中的愁仿佛也消退许多,觉得带了四五分酒意,却仍不觉满足,正要再叫小二拿酒,忽地听到外头有人上楼,踩得楼板噔噔作响。

景正卿蹙眉:怎么又好似来了几个高手?

正在心里暗自琢磨,却听那几人越来越近,有人道:“方才那过去的车辆,看来眼熟,像是景府的。”

另一人道:“看来那人留在庙里是真的了。”

景正卿一听,双眉一挑。

外头的人却很谨慎,其中一个便道:“停口,进去再说。”

一个人见旁边房门微掩,就问道:“小二,那边是谁?”

小二道:“是一个客人……”

景正卿听到这里,便故意趴在桌上,做不省人事状,嘴里低低发出轻微鼾声。

小二探头看了眼,笑道:“我让这位客人慢着些喝,没想到是个急性子,我们这儿出的烧酒是最厉害的,他竟一坛子都喝了,这不是醉的睡了过去?这下子今夜势必是要在客栈里安歇了的,可怪不得我……”

那三人一听,彼此不屑一笑,进了隔间。

小二送了进去,问了要吃用的酒菜,是否住店,其中一个便道:“给开一间房,弄几样可口小菜,酒就不必了。”

小二道:“客官,我们这儿的酒虽然后劲十足,可是却极爽口的,真不要?”

“啰嗦!咱们有事,改天再喝。”

那小二只好出来,路过旁边隔间,见景正卿还趴在桌上,便笑道:“大概是看到这位客人喝醉了,故而不敢喝了,也好也好,待会儿叫人把这位客人扶到卧房里去才好。”

小二自去了,景正卿趴在桌上,凝神细听,就听隔壁间有人便道:“今晚上行事不容有失,因此最好滴酒不沾,若再失手,咱们可就活不成了。”

另一人低声道:“说的是!然而这回要处置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不似那等悍勇的武官,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意外。”

第三人却说:“不可大意,他们家的人必然有防范,留了人驻守护卫也是有的。”

“若真的在庵堂里,那里都是女尼,从不留男人过夜,能防范到哪里去?”

这三人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便停下来,因小二回来送菜饭了。

小二出来后,便来扶景正卿,景正卿心里明白,却故意含糊哑声道:“酒……”

小二笑道:“客官您是醉啦,小人搀扶您去歇息。”半扶半抱着人而行,景正卿垂着头,散发便荡下来挡住了半边脸,拖着脚跟小二往外走,却听得隔壁的人道:“尽快吃了饭,去踩踩地方,晚上……”

景正卿还要再听,却已经隔得远了,听不真切。

小二扶着景正卿回了房,笑道:“这位公子可真沉呐。”拍拍手,拉上门便出去了。

小二前脚去,景正卿后脚自床上坐起身,脸上虽因酒力而绯红一片,双眸却阴冷似水。

105、占有

夜间,行人稀少,加上冬夜寒冷,镇上的百姓也都早早安歇了,掌柜的交代小二守着,自己便也去睡了。

店小二正趴在炉子边上瞌睡,却忽地听到有人道:“小二哥,再去拿一坛酒给我。”

声音清清冷冷地,却很好听。

店小二抬头,擦擦眼睛仔细一看,却见是白日那位喝醉了不省人事的公子,此刻站在面前,双眸异常清亮,脸色冷峻地看着他。

店小二呆了呆:“客官,您……这时候喝酒?厨房里已经歇下了……”

景正卿摇头,小声说道:“不必炒菜,你给我一坛酒,再把马牵来。”

“您要退房?”店小二越发吃惊,这个功夫,城门早关了,夜深人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他要去哪?

景正卿道:“正是,快去吧。”从怀中摸了摸,摸出一个银锭子:“剩下的给你了。”

店小二接过那锭银子,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才把多余的话咽下去:“好,好的,小人这就去!”

店小二去取了一坛子酒,回来递给景正卿,又跑去后院把马儿牵出来,道:“已经喂足了上好的草料,公子您要去哪?”

景正卿翻身上马,笑道:“老子要去抢人!”他说完之后,哈哈大笑了声,一抖缰绳,绝尘而去。

店小二在后面瞧着,摸摸头:“好奇怪的公子爷,这大半夜的往外跑,抢什么人呢?莫非是心上人?瞧来倒是七八分像了……”

景正卿一路打马而行,眼前前头将到了无尘庵,景正卿并不靠前,反打马进了旁边树丛,仍旧把马儿栓在隐蔽处,便席地而坐。

他把腰间的剑,箭壶跟弓都拿下来,放在腿边,白日他出去溜达许久,才找到一家卖弓箭的店铺,虽然算不得是上等货,却也够用了。

夜里极冷,此处夜风如刀,景正卿抱起坛子,拍开酒封,仰头先喝了两口,滚烫的酒入了腹中,一股暖意升腾。

景正卿将身子靠在背后岩石上,长长地出了口气,抬起头来,却见天幕上月朗星稀,十分清晰。

他无声喝着,大概一刻钟左右,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听来正好是三匹马。

景正卿撇嘴一笑,把坛子举起来,仰头喝了数口,眼见坛子快要见了底儿。

马蹄声越来越近,景正卿把坛子放下,抓起旁边的弓箭,搭弓上箭,目视前方路口,却见夜幕之中,果真有三匹马急急奔驰而来,马上的人都是黑色的夜行衣,打扮的十分利落。

这一幅模样,自然跟白日酒楼所见的不同了,但却跟那一日在雀屏山上暗算他的人一模一样,景正卿抬袖子擦擦嘴边的酒水,咬牙低低说道:“今日就让你们这些狗贼,也尝尝爷爷受过的苦!”

眼见着马儿原来越近,景正卿目光眯起,嗖地一箭射出,跟在最后的那马上行者毫无防备,闷哼了声,倒身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