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航翻身下车，顺手锁了车后，他摘下耳机，把围巾往下拨，露出了一张过分好看的脸。随后朝她走过来：“你已经到了？我们进去吧。”
肖萌深呼吸一口，在外面吹了几分钟冷风，她有点呼吸不畅，说话带着鼻音。
“师兄，你定了位置吗？”
“我妈妈定了。”
“……你妈妈？”
“嗯。”
怀着满腔的疑惑，肖萌跟着路之航再次走进店内，就听到路之航跟服务生说“路一纯已经预定……”，肖萌彻底无言。
服务生带着两人在安排好的座位坐下，肖萌深呼吸一口气，她在外站了几分钟，觉得寒风已经要到达肺部了；现在坐在暖气格外充足的室内，热量扑到她的脸上，她满足的吸了一口气。
路之航比她抗冻得多，并不为室外的寒风苦恼，进入室内就脱下大衣挂上了衣帽架，又顺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转手递给她。
“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
肖萌对日料没有什么了解，忽略那让人心跳的价格，每种食物看起来都很赏心悦目。
她想了想，点了个价格还算适中的寿司：“师兄，其他我都不太了解了。”
“那我决定了。”路之航。
“好的。”
“你海鲜过敏吗？”
“没有。”
路之航“哗哗哗”地翻过菜单，用时不到半分钟就点好了餐，服务生做好记录，给两人倒了杯热茶，然后离开了，留给了两人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这张餐桌大概是精心选择过的，在大厅西南角，距离其他餐桌有一定距离。
在室内呆了几分钟后，肖萌觉得身体开始变暖，她这才摘下手套，脱下羽绒服大衣，露出了一袭及膝的羊毛冬裙。她把羽绒服挂在衣帽架上后，她放松下来，双手捧起茶杯小心地抿了一口热茶：“师兄，你常常到这里吃饭吗？”
“是，我和我妈妈常来。”
肖萌喝茶的姿态一顿：“刚刚听到说，这位置是你妈妈帮忙订的。”
“是。我妈妈说，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最好在这里。”路之航自然地说。
有那么几秒钟，肖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想吐槽，想疯狂地吐槽——大神啊，你连请我吃饭都要问妈妈的意见？问了就问了，但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而且态度还这么的理所当然？最后，她压下住吐槽的欲望，强行改了个话题。
“两个月，我和姐姐和你在这家店门口有一次偶遇，和你一起的那位是你妈妈？”
“是的。”
肖萌想到那天的惊鸿一瞥：“你妈妈很年轻，也很漂亮。当时我们还猜测她是不是你姐姐。”
路之航说：“她听到你这样说一定很高兴。”
肖萌莞尔。她想，也只有那么漂亮的妈妈能生出路之航这样英俊的儿子。
“刚刚听到，你妈妈也姓路？”
“我的中文名字跟着她姓，回到中国后，我用中文名字。”
“哦，是中文名字……那你的英文名字呢？”肖萌发现不对，立刻纠正，“不，挪威语名字？”
“FreddieAndersen。”路之航说。
他念这个名字的发音稍稍有点奇怪，不太像英语。
“难怪你的网名叫Freddie，”肖萌在桌面上哈了一口气，用手指在这薄薄的一层气体上写下了Andersen这个名字，“是这个单词吗？我记得写童话故事那个安徒生就是Andersen？”
“是这个。在挪威，Andersen是个很普遍的姓氏，像中国的王、李一样。”
肖萌眉眼弯弯：“这个名字很好听。”
虽然听上去很像吹捧，但她确实是真心诚意地说出这句话的。岂料路之航明显一愣，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特起来。
“你今天——”过一会后，他说，“好像有点不一样。”
“呃……大概是因为头发吧。”肖萌说。
为了简单方便，她平时大部分时间扎着马尾，今天却没有，任由头发披到半腰，只在右侧鬓角别了一只银灰色的星星发卡——是肖薇给她的。
路之航不置可否，但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隔了一会又道：“不完全是。”
看来他看出来自己化了妆。肖萌小心翼翼地抿了抿唇，在肖薇的强烈要求和建议下，她出门前敷了个粉，画了眉，还涂了一点唇彩，看起来气色应该比平日素面朝天好一点。
“师兄，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肖萌心里有数，自己现在的打扮在绝大多数男生看来应该都是很好看的，但路之航根本就不是“绝大多数男生”，他对自己的外表作何评价实在难以估量，只希望不要影响到他今天吃饭的胃口。
“不奇怪。”路之航顿了顿，移开了视线，“真的。”
说完，他端起放在面前的粗陶梅花茶杯送到嘴边开始喝茶，他微微垂着眼，轮廓感十足的下颌线条被茶杯遮住，看上去整个人又放松又温柔。
稳住啊！肖萌让自己不要被美色所迷，掩着唇咳嗽一声，转开话题：“我看到有些算法竞赛网站上，一个叫‘F.A.’的ID遥遥领先，积分很高，师兄，这是你吗？”
“是我。”
“果然是你！我就说！”
肖萌很满意。此前就猜测此ID下的真人是路之航，能拿到那么高积分的编程高手不会很高。
说话间，服务生端了上了刺身拼盘，四种生鱼片如花瓣似的放在冰块上，颜色粉白相见，好看地很，路之航示意她动筷子，并做了解释。
“这里的海鲜比较新鲜。”
肖萌把披散着的头发拨到耳后，认真品尝了一片金枪鱼——口感不错，很细腻，但她吃海鲜的经历屈指可数，实在无法判断——但路之航的判断应该很靠谱。
“说起来，我记得挪威的海鲜也很丰富？”
“是的，不过在挪威大都是煮熟了吃。”
“和鱼生的口感应该不一样吧。”
“完全不一样，各有各的特点。”路之航说。
两人闲聊着，路之航点的其他海鲜也开始上桌——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路之航在一张桌子吃饭，于是很愉快的观摩着他的每个动作。路之航吃饭速度很适中，姿态很优雅，嘴里有东西时绝对不说话，用筷子夹寿司卷的动作非常熟练，看不出他是在北欧生活长大的。
这家日料餐厅上菜的速度不快，两人吃饭的速度当然也快不了，聊天进行的也很愉快，直到一声低低的惊呼打断了两人的闲聊。
“路之航！？”
肖萌抬起头，循声看去。
一个穿着浅灰色大衣、相貌相当出众的女孩子站在过道中央，用一种看到夏日飘雪的眼神的看着他俩。她旁边还有一个高个男生，他同样看着他们，脸上的吃惊之色并不比女生少多少。就从这两人的表情看，他们认识路之航一定很久了。
女生走到两人的桌前，问路之航：“你在这里吃饭？”
“是的。”路之航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路之航，这位是？”女生把目光投向肖萌，那目光的复杂程度肖萌实在难以形容。
“我大学的师妹。”
路之航几乎没有社交能力，不等于肖萌没有。她知道这个女生想知道的绝对不仅仅是“我的师妹”，她放下筷子，站起来对女生礼貌一笑，开始自我介绍：“我叫肖萌，是计算机科学系的大一新生，今天有幸和路师兄一起吃饭。你是？”
女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肖萌打量了一顿，徐徐露出笑容。
“我叫韩如倩，是路之航的中学同学。”
正文卷 第40章
“那你也是我的师姐，”肖萌对韩如倩笑起来，“初次见面，你好。”
或许是因为没有想到肖萌的态度这么好，韩如倩的笑容看起来真诚了一些：“你也好。很少见到路之航和其他女生一起在外面吃饭。”
这话似乎话里有话，肖萌没搭腔，有来有往地询问她身边的那个男生：“这位是？”
韩如倩说：“这是我哥哥，韩天麒。”
人多点礼貌总是没错，肖萌跟男生打招呼：“你好。”
韩天麒端详她片刻，没什么表情的对她点头。
“你们的座位在哪里？”肖萌问。
韩如倩指了指店内另一边靠墙的座位，和他俩的座位隔着十余米的距离：“路之航，我们过去了。”
路之航对她点了点头：“好。”
随后，韩天麒韩如倩兄妹俩人跟着服务生去了座位上坐下来。即便他们已经坐下，肖萌还是能感觉到两人的目光时不时地扫到她身上，于是，她也直接看过去，对两人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
“为什么你往那边看？”路之航注意到了这点。
“因为他们也在看我，打个招呼，”肖萌顿了顿，和路之航聊起这对兄妹，“师兄，这位韩学姐在哪所大学读书？”
路之航想了想：“师大。”
师大和京大华大就隔着一条大马路，和这家日料店距离也不远，难怪她也会来这里吃饭。
肖萌想了想，又问：“你和她是同班同学吗？”
“初中是，高中不是。”
“师兄，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路之航干脆地回答：“我们不熟。”
她对路之航的一切事情都很好奇，挺想再八卦一下，窥探一下他中学时的生活状态，奈何路之航的说话方式是杀死八卦聊天的利器。
果然是丝毫不让人意外答案啊，肖萌想。虽然从路之航和韩如倩那种“一戳一蹦哒”的谈话方式也可以大概了解一二，但肖萌还真不敢直接下结论，因为路之航可能和谁都不太熟。
日料店的上菜速度不快，足够肖萌跟他打听他获得ACM竞赛世界冠军的经过，虽然和路之航认识很久了，但他们没太多机会聊这段辉煌的过往。
这是一段很传奇的故事，即便路之航讲话的方式并不让人激动，肖萌也听得得热血沸腾。但她随后意识到，路之航的经历是不可复制的。他是个一路开挂的玩家，高中尚未毕业、确定保送华大之后就进入了校队，和当时是大二学生的邱伟涛等人组队刷ACM，一路淘汰其他队伍，在各级别都区域赛中成绩都很好，最后进入了世界总决赛，获得第一名。
“总决赛的时候，你紧张吗？”
路之航摇了摇头：“那时其实不会紧张。考试时间五个小时，题目很多，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快速、高效的写出答案。”
肖萌畅想了一下，相当向往这种状态。
“听说比赛后就有大公司给了你offer，请你去工作？”
“是的。”
“不过你没有去？”
“我不缺钱，也不想休学，我在大学只学了一点知识，还远远不够，不需要着急地去工作，”路之航加重语气，“还有，沈教授叫我参加VB项目的编程工作。这是非常重要的研究项目，如果研究成功，其意义不低于1997年‘深蓝’打败国际象棋大使卡斯帕罗夫，我迫切的希望参与其中。”
“是啊，意义真的很重大，这是可以改变时代的研究，”肖萌用力点头，“那学校ACM团队的老师肯定不高兴，你不参与校队，我们学校明年未必能拿到第一名了。”
路之航的脸上很难得地出现了无奈的表情：“所以，这个暑假我在王老师的要求下出了几百道题，以弥补作为我退出队伍的损失。”
“……原来那些难倒我的题目是这么来的！老师也是物尽其用了吧。”
“用王老师的话说，这是剥夺我的‘剩余价值’。”
难得路之航会用一本正经的脸这种冷笑话，肖萌差点笑得咳嗽起来。
“师兄，原来有时候你也很会幽默。”
“你是第一个用‘幽默’来评价我的人。”
“凡事都有第一次，你要习惯。”
“……”
路之航望着她，很难得的哑口无言。肖萌的身上有很多让人愉快的细节，她白皙的肌肤，闪闪发光的眼睛，清澈的声音，充满洞察力的话语，和她待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也会自然而然的好起来。
晚上八点钟，他们吃完了这顿过于丰盛晚餐，路之航扫码结账，肖萌对他的请客道谢。
“师兄，谢谢你请我吃饭，这里的东西很好吃。”
路之航很自然地说：“想吃以后可以再来。”
“好啊，下次就该我请你了。”
“我最近很忙。”
“那放寒假回来后，怎么样？”肖萌问。
“可以。”
肖萌很高兴得到这个答案。考试周即将来临，意味着不眠不休的复习，约定年后请吃饭，就可以很自然地和他在新学期开启一段新的往来。
离开前，肖萌注意到韩家兄妹还没走，问：“师兄，要不要和他们两人打个招呼？”
“不用。”路之航从架子上拿下自己的大衣，又把她的羽绒服递给她，“走吧。”
说归说，肖萌还是最后看了一眼韩家兄妹——恰好和韩如倩的视线对上，她再次露出一个笑脸，对着她欠了欠身，然后告辞。
……
元旦节仓促而过，让每一个大学生高度紧张的考试周也到了。
这考试周对姐妹俩的意义比其学生人更重要一些——那本《双胞胎的学霸之旅》给两人带来了知名度的同时也带来了麻烦，虽然大部分人是心怀善意的正常人，但总有小部分人觉得姐妹俩“爱出风头爱作秀靠脸骗钱”，等着看她俩的笑话。
学霸？高中成绩好就算学霸了吗？能上京大华大的哪个不是学霸？你们这么吹牛真的好吗？
可想而知，如果俩人期末考试很烂，遭到的反噬一定很巨大。就连出版社的编辑姐姐徐天雪也打电话给肖薇，掷地有声地提出要求：“你们一定要考好啊，至少要进入全系的前30%！”
肖薇用一句话安抚了她——“我们的目标是前15%！”
为了不被人看扁了，为了对得起书名，为了不错的GPA，姐妹俩当然要拼命，以堪比高考前一个月的精神状态对待期末考试。
因为考试周的来临，404队的ACM集训也告一段落，汤方圆说“寒假再努力，考试周还是专心考试”，于是大家投身到紧张的复习中；路之航的“1V1答疑”也暂告一段落。考前最后一次和路之航见面的时候，肖萌看到他面前的会议桌上摆满了各种数学教材和辅导书，中英文都有，A4草稿纸起码写了一百张。
“我还要参加数学系的考试。”
至于他本人，连衬衣袖子都挽起来了，一副要奋战到底的模样。显然，不论你是不是大神，数学这门学科都可以给你脸色看。
“时间上能协调吗？”肖萌问。
“可以。本专业的大部分课程我都申请了免修，可以不用考试。”路之航头也不抬地说。
肖萌肃然起敬。
离开前路之航问她：“你什么时候考完？什么时候离校？”
肖萌说了日期，路之航点头：“我知道了，到时候再见。”
“……嗯？”
肖萌再一次没跟上路之航的思路，不过看着路之航垂下头专心投身于书山题海的模样，没有追根问底——反正到时候就能揭晓谜底，她现在越来越喜欢路之航的出其不意了。
除了肖萌外，404的众人一起沉醉复习无法自拔，连宿舍的夜谈都减少了。404的妹子都是很有志气的，大都怀着深造的念头，但凡想要有深造的念头，你都得把GPA给刷上去。
全校各个学院的考试时间结束得都不一样，两周考试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最后一门《信息科学技术概论》考完之后的那个晚上，肖萌接到了路之航的电话，叫她出来见一面。
见面的地方就在她所在的学生公寓楼下，这是考试周的最后一天，大部分学院都已经考完了，学生公寓区里的人少了很多，肖萌扔下正在整理的行李，“噔噔噔”从三楼跑到一楼，穿过楼下的自行车棚一路小跑，就看到路之航静静地站在最亮的路灯下，旁边是他的自行车。
“师兄，有什么事情吗？”她气喘吁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