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的咬牙,他又道:“睡不着也没关系,我可以陪你聊天。”

  “纯聊天?”

  “纯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了片刻,我道:“我身上是不是有味?”

  我嗅了嗅鼻子,觉得和他的清爽相比,我还真是浑浊不堪。

  “我闻闻。”

  他上来在我的脖子脸上蹭了蹭,我紧张的手脚僵硬。

  “是有点菜味,不过很勾人的食欲啊,让我把你当丸子给吃了吧!”

  “去你的!”

  我推了他一把,然后和他一起笑了起来。这个晚上我最终还是睡着了,不过睡的很不踏实,几次惊醒,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发呆,这个时候我会注视着刘瑞根的脸,想象着自己怎么就和这个人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在这个时候,我没有了言情小说中的幸福甜蜜,也没有了白日的尴尬紧张,我很平静,就像我和他,已经进入到了一种老夫老妻的状态。

  第二天,我们是在炮声中被叫醒的,简单的吃了一些东西后,就来到了街上。真到这个时候,街上反而没那么多人了,但出租车依然紧张,好在我和刘瑞根也不怎么赶时间,慢慢的在街上走着,先到路边买了一副对联,然后,又买了一双靴子,那是一双白色的小牛皮长筒靴,其实我已经看中很多天了,一直没买。第一,价格有点贵;二来,也是我想和刘瑞根一起买。

  我们俩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一起看过电影一起吃过饭,但却没有一起买过衣服。我不是想让他花这个钱,而是,我也想有这样的经历。五百八十六元的靴子,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昂贵了,但,就算是奖励我的初恋,也应该有这么一双对不对?这个靴子带狐狸毛领,看起来非常可爱。

  “怎么样怎么样?”

  “你喜欢就好。”刘瑞根说着,向收银台走去,我一把拉住他,道,“我自己来。”

  他回过头:“你还要和我分这么清,那我是不是要把菜钱都还给你啊。”

  我一怔,手就松了。卖鞋的服务员是个嘴甜的,一边帮我把旧鞋包了一边就说些你男朋友真帅啊对你真好啊之类的话,明知道这不过是套话,我心里也美得很,走在路上,总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虽然在这个时候我手里提着鞋盒,刘瑞根手中抱的,还是两盆兰花。

  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插在他大衣的口袋里,像小孩子被家长带着似的,微微落后一点,我看着他的背影,亦步亦趋。后来我想到这一幕,总会觉得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幕,但,也就是因为太幸福了,所以,急转直下。

  我看到了马芳,或者说马芳看到了我,她从那辆黑色奥迪中钻出来,热情的邀请我上车,非要送我们一段。

  “不用了,太麻烦了。”

  “这是老李开他们领导的车,已经报备过的,就算碰上他们领导也没问题的。”

  马芳一边说着,一边就来提我的袋子,没奈何只有跟着她上了:“马姐,没想到你还会开车。”

  “嗨,过去烦闷,学着玩的,没想到还能用上。你们要去哪儿?嘿,那真不太远。你们去买东西了?我这也刚从超市出来,老李他们昨天才发了一千块的超市卡,你说这合润的福利真好啊,年货其实已经发过了,现在又额外多了这么一些,就是有使用期限。估计这合润和那超市,其实有什么联合!”

  我听她这么一说,就看向刘瑞根,刘瑞根摇摇头,我也就没有再问。李智是领导的司机,可能有一些特殊的福利吧。

  “这合润啊……”

  马芳还想说什么,她的电话就响了,她接通说了两句,有点抱歉的道:“不好意思啊,我要先去接一下儿子。”

  “没事没事,马姐你有事,我们在这儿下就可以了,也不远了。”

  “那怎么行,坐稳吧,我要去的地方和你们顺路的。”

  这么说着,她已经拐到了另一条路上,果然就像她说的,不足两分钟就到了目的地,然后,我就看到了李智,以及马芳的儿子。远远的看,这一大一小还有点生疏,但并不僵硬,看来磨合的还不错。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每次回忆下面的事情,记忆都无法连贯,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个跳跃的画面。

  李智拉开车门;

  李智看到我;

  李智看到刘瑞根;

  李智说:“刘总……”

  刘总……

  不是老刘不是小刘不是刘弟,而是刘总;

  不是随意的亲切的,而是惊讶的畏惧的。

  要怎么说我当时的心情呢?难受、悲哀、惊诧?好像都不是。我仿佛非常的清楚,但又好像是在看电影,我坐在那里,听李智对马芳说:“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刘总,刘总在我们公司那真是年轻有为大名鼎鼎。杨总、薛总对刘总都很推崇的。”

  然后,我终于听到了刘瑞根的声音,那带着一点笑意和疏离的:“小李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在公司里,我可是小字辈。”

  “哎哟,您要是小字辈的,那我就是不带来,嗨,我本来也就是不带来!不过我也没乱说,我是杨总的司机,天天跟着杨总,对这一点真的是最清楚的!”

  再之后,他们还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记不住了。我还记得,我当时坐在那里,最深切的感受就是,终于来了,终于还是揭开了……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下的车,怎么跟刘瑞根上的楼,只记得当我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而我的面前,是一杯碧螺春。

  “先喝口水吧。”

  我拿着杯子暖手,想着这碧螺春还是刘瑞根拿来的,说是他们单位发的,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茶和我在超市里买的不一样,可也不过是赞一声合润的福利,完全没有去想合润怎么连茶叶都发,对于普通员工来说油、面、超市卡这些才是最实惠的吧。

  “飘飘……”

  “不,你先别说,让我冷静一下。”很奇特的,在这个时候,我的声音竟是意外的平稳。

  刘瑞根果然不再说话,只是在旁边拿了一根烟出来。我看着他熟练的吞吐眼圈,不由得想,这个人到底还有几面?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吸烟的。

  碧螺春在我手中变冷,我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为什么?”

  刘瑞根没有说话,我看着他:“还是试探?”

  “……对不起。”

  我想把手中的被子丢出去,我想上前咬过去,将他咬出血要下肉,我想给他一巴掌,但最终,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慢慢的站起来,慢慢的向外走,慢慢的打开门。

  “飘飘……”

  他在背后叫我,我没有去理会,而是一步步的向外走去。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我只知道要离开这里,要离开这个人,如果有可能,一生一世,都不再和这个人有丝毫的联系……

  “飘飘!飘飘!飘飘……”

  背后的声音仿佛有了一些颤抖,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第42章

  

  大年三十的下午,我在人烟稀少的街头游荡,这听起来有一种歌词中的伤感,但真的,只有落到这个境地,才知道其中的滋味。一开始,我是有一点麻木的,我疼的仿佛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疼。直到一个大地雷在我身边爆炸,那剧烈的炮响才将我震醒,我傻傻的看着那个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我哭的是那么响亮那么剧烈,把那个孩子都吓住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那孩子一边跑一边大喊着,而我只是哭。我蹲下身,手指紧紧的抓着皮包,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电视剧中的人为什么总是抱着树哭,因为在这个时候,你真的需要一点支撑。

  但此时,我身边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抓着我的皮包,紧紧的掐着那上面的皮革:“刘瑞根、刘瑞根……很疼啊……很疼呀……”

  那样的疼,仿佛身体里的骨头被抽出,仿佛心脏被攥住,仿佛全身的筋脉都在抽搐,仿佛有一把刀,插进了我的后背,然后在里面来回的翻滚。

  我哭着,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不稳,终于,我坐在了地上。但我还在哭,哭着颤抖。我终于知道人可以有多疼,我终于知道疼到底是什么了。

  原来那不是磕一下碰一下,不是针头掉在肉里,不是骨折……这些曾经遭受过的疼痛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是。原来真正的疼痛,是能让你有一头撞死在那里的冲动的,在这个时候,这不是自残,而是解脱。

  “妈妈、妈妈……”我叫着,可是我没有妈妈,我的妈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救我。

  “飘飘,飘飘……”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抱我,焦急的叫着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恍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飘飘!飘飘!”

  那人还在叫着,神智一点点回归,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飘飘你没事吧,你怎么了飘飘,飘飘!”

  那人叫着,就要去拿电话,我终于发出了声音:“罗利……”

  “老天,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罗利长出了口气,“这大过年的,你这、你这……不说了,你先跟我来,来啊。”

  我起不来,最后是靠罗利连拉带拽,才让我直起了身体。我两腿发软的跟她上了车,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能去你家。”

  “我当然知道,让我妈知道了,这个年就不要过了,我给你找个暖和的地方。”

  这暖和的地方就是紫荆,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想不到是赞同还是反驳了,也想不到去心疼那房费了。到了那里,看到那奢华的装饰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在罗利的指挥下,一步一个动作的喝水、洗澡,然后,就是裹着睡袍在那松软的大沙发上发呆。刚才那一哭,仿佛已经哭掉了我所有的悲哀伤痛,现在,我剩下的只有木然。

  罗利也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打开电视,让那一个个的拜年声充斥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你回去吧。”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找到说话的力气。

  “没事,我陪你。”

  “回去吧,大过年的,不要让叔叔阿姨担心。”

  罗利有点犹豫,我又道:“我没事了,真的。”

  “飘飘……”

  “真没什么事,我现在就是、就是有点不想说话,你让我一个人静静会更好。”

  罗利为难的看着我,我叹了口气:“你说我还能做什么?自杀吗?我恨怕疼的。既然我不会做这种事,那你在这儿和不在这儿又有什么区别。回去吧,等我冷静下来,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好吧,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吃点东西!”

  罗利给我点了一盘饺子,是鲅鱼馅儿的,我从没吃过,滋味相当不坏,我一边吃一边想,其实失恋也不过就是这样,我还有闲情吃饺子呢。见我把一盘饺子都吃完了,罗利也就放心了,又给我要了一些糕点奶茶这才离开。

  她走后,我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精致的糕点,想着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在刘瑞根那里忙活。想着我为了让他吃上耦合在那里扣莲藕上的泥巴,之后又用工具削皮,想着我明明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还不敢有丝毫的缓慢。我又想到了早先,为了省钱,在他那里做饭的时候,热水都不敢用,空调也不敢开。十个手指冻的钻心,我还心满意足。

  我骑着自行车来回的奔波,在菜市场里来回挑拣,为一毛一分和小贩争来争去,争的旁边的大妈都狐疑的看向我。为了省钱,那自行车买的是二手的,看着轻便,其实相当沉,每次骑我都要累出一身汗,最初的时候甚至会累的两腿发抖。

  在不认识刘瑞根之前,我每个月在自己身上花差不多一千八,我会去吃好吃的我会去看动漫展,在天气不好的时候,我还会打车;可在那之后,我花到自己身上的不足八百。我每天去给他做饭,自己却从不吃晚饭,早饭中饭也相当随便,说是减肥,但也是,我不敢花。我省下每一分钱,只是为了将来能生孩子或者能买一套合适的二手房。

  我把过去积攒的钱拿出来,只为了让他给他的前情人还账。

  二哥哥当初对我那么好,我没有这么回报过他;罗利是我的闺蜜,我也没有这么对待过她,甚至是我的父母,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这辈子,我黄飘飘只对一个人这么好过,可最终,却只是一场骗局。

  不甘吗?委屈吗?

  但是我不能抱怨什么,因为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刘瑞根没有要求我没有逼迫我,所以这一切都是我傻瓜我笨蛋,当我一次次发现不妥的时候,我没有去追查,当我一次次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我轻轻放过,甚至当他已经显露出端倪的时候,我还浑不在意。我觉得没有关系,我觉得无所谓,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刘瑞根是不同的。

  我真的觉得,刘瑞根是不一样的!

  他怎么会是骗子呢?他骗我什么呢?我有多少钱?有多少姿色?甚至有多少感情?我没有钱,没有姿色,甚至我的感情也是狭窄的,我没有谈过恋爱,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情况,我不知道要怎么讨好人,我不知道要怎么接吻,不知道要怎么对他显示亲昵,在他面前我是那么僵硬羞涩。

  虽然我已经进了最大的努力,可是那一定不算什么的,总会有人比我做的更好的。

  所以,哪怕真相已经到了眼前,我也想去掩盖。我还在那里想着要怎么过年,怎么去炸耦合,买什么样的对联,还想着要在除夕对他说什么。在超市里,其他人都换了队伍排队,唯独我尴尬的站在那里,就因为我想早一点回家给他做饭;节前,出租难打,一路上几十个人在拦,我走了两站路最后还是挤了公交。在人挤人的环境里,我一手拿着油面一手拿着肉菜,怕被人挤了,两个手都高高的举着,手掌都被勒出了印子还庆幸东西没坏。

  除了那双靴子,我没有让他给我买过任何东西,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哪怕是在知道他是合润的之后,我也没想过找他要东西,每天买菜,还是精打细算,还是自己拿工资贴补。我心疼他,我不想让他有一丝一毫的为难。

  我怎么能傻到这种地步,我怎么能在已经知道他是合润的情况下还装的懵懂无知?我怎么可以?

  刘瑞根,我这么这么的爱你,为什么,你还能这么骗我?

  我终于忍不住的站起来,冲到洗手间,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我不是想浪费罗利的好意,而是,无法控制。

  我吐的连胆汁都出来了,抬起头,镜子中是一个双眼红肿,脸上还带着泪痕,狼狈不堪的女人的面孔,那个面孔扯起嘴角:“黄飘飘,你还想什么呢?就你这脸这情况,还指望人家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吗?人家又有本事又有钱又有身高又有容貌,喜欢你什么?人家能下这么大的功夫骗你,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是的,给面子了,很给面子了,我的初恋能给这么一个人,说出去也是有光彩的。但是,刘瑞根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从除夕到大年初一,那两天,我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但是到大年初三,我却准时的到了婚介所。果然就像亦舒所说的,工作是一切,不管你失恋还是生病,工作不会等你。

  我的脸色极差,差的于女士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飘飘,年轻人爱玩能理解,但也不要玩的太疯了啊。”

  我只有苦笑,我能对别人说什么?在大年下的时候,我失恋了,不仅失恋,还遭遇了一场欺骗,骗的我差一点一头撞死。不,这样的话是一定不能说的,这样的姿态是一定要有的。

  不过再有姿态,我也没有状态,好在今天也没什么人,我坐在那里发呆也没什么。下午,于女士早早就吩咐可以关门了,我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茫然四顾,才发现,我有很多东西,都落在了刘瑞根那里。

  我的毛巾我的牙刷我的面霜,还有我的暖手宝。在紫荆的时候无所谓,但现在,没有这些我真的很不方便。我坐在那里,有些僵硬的想,我到底要不要把这些东西要回来。

  要,我不想再见那个人;

  不要,我为什么还要再花钱买?

  让罗利帮我去要,没必要再麻烦她。

  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结论,手机却响了。

  

  第43章

  

  电话是刘瑞根打来的。我看着手机上的屏幕在来回的闪动,一直没有动作。很奇异的,我此时并没有愤怒,更多的是一种麻木,我有点僵硬的在那里想,这个电话,我还有没有必要接?

  我有东西在他那里,我还有很多疑惑,从他和我认识,到最后的结局,细想下来,有很多疑点,所以,我要再见他一面?

  但是,那些东西并不值钱。而那些疑惑……我又何必弄的清楚?

  他骗了我,骗的我先血淋淋,失心失财。我以为的美好、甜蜜、未来,全部都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那么,其中的疑点还有必要去追究吗?

  我努力的想着,但就是想不到一个究竟,或者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电话响了又响,终于停歇了,但很快,短信就来了:“飘飘,接电话,我们有事必须要说清除!”

  这一行字印入眼睑,我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你让我接电话就接,你说有事要说就说?我为什么不能不接?为什么不能不说?你骗了我,是我笨我傻我呆,我认了!我认了还不行吗?我愿赌服输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