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母已是在屋子里候着了,瞧见秦氏,梁母示意儿媳将门合上,对着秦氏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这样晚了,娘怎么还没歇息?”秦氏微微垂着眼眸,声音波澜不惊。

“娘叫你过来,有件事想和你说说。”

“若还是白日之事,媳妇还请娘免开尊口。”秦氏面色温和,声音却透着淡淡的清冷。

梁母似是早已料到儿媳会如此说来,当下也没有丝毫恼怒,只慢悠悠的言道;“娘已经想清楚了,你若真不愿和泊昭有什么瓜葛,娘也不逼你。三年孝期已满,你还年轻,娘也是没脸在扣着你了。日后你是走是留,娘都随你,不过有一点,康儿无论何时都是我们梁家的孙子,就算你改嫁,也不能把他带走。”

秦氏脸上的血色一分分的从脸庞上褪去了,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母亲其实心里明白,儿媳这一世都是梁家的人,是不会改嫁的。”

梁母心里一松,只点了点头,道;“娘知道你是个有气性的,你若真打定了主意守着梁家,就不得不为梁家的将来着想,我一把年纪了,半截身子都早已入土,也不知还能活个几天,可康儿还小,若哪天我两腿一蹬,眼睛一闭的,你们娘两还能指着谁?”

“但凡叔叔还在,定是会照料我们母子,母亲不必忧心。”秦氏将话挡了回去。

“若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又哪还顾得了你们?”梁母眉心深锁,对着儿媳轻斥。

“媳妇不明白母亲的意思。”秦氏这才向着婆婆看去,一双美眸浮着几许不解之色。

“今天知府大人上门,说是之前皇上曾属意要将永宁公主许给泊昭,可泊昭说自己已有婚约,竟然抗命,惹得圣上动怒,若不是永宁公主在里面求情,怕是甭说爵位,他就连脑袋都保不住。”

秦氏当年也曾隐约听人说起过此事,当下也不吭声,只听婆婆怎么说。

“若不是他抗旨,皇上又怎会猜疑他,又怎么会有之后的‘定北之乱’?若非如此,他定北侯当的好好地,何以辞官回乡,落到那个罗口村,娶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为妻?”

秦氏的声音依旧轻柔,只劝道;“这些都是原来的事了,叔叔如今东山再起,母亲也要感到高兴才是。”

梁母摇了摇头,“我如何高兴的起来?他若此次没有进京,只是个寻常男子,娶妻也就罢了,可他眼下进了京,又得皇上器重,若是他重新娶妻之事传到了皇上耳里,你觉得还能有他好果子吃?”

秦氏直到此时,才觉得梁母说的有理,那一颗心不免也是惴惴,只为梁泊昭解释;“想必当初叔叔娶妻时,并未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入朝为官。”

梁母没有理会,接着言道;“放着皇上的女儿不要,偏偏去娶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这若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晓了,在皇上面前说个几句,你让皇上的脸往哪搁?只怕到了那时,别说他自己,就连咱们梁家,也都要受他牵累。”

秦氏心思百转,却也觉得婆婆说的在理,她定了定心神,也不知是说给婆婆听,还是说与自己听;“叔叔驻守北疆多年,素来被朝廷倚为肱骨,即便皇上知晓了,怕也不会为难”

“用得着他的时候,自然不会为难,用不着的时候,皇上还能饶得了他?”梁母眼眸微眯,声音冷然。

秦氏不愿在和她转弯抹角下去,直接开了口;“母亲心里,是否已经有了决断?”

“娘细细想过了,他娶妻之事,京中并未有人知晓,只要那丫头进不了京,这事也就算不得什么。”

“叔叔临行前就已说过,不消几日就会命人来接弟妹进京,娘莫非是要扣了弟妹一辈子?”

梁母缓缓摇头,眸底有一丝狠辣闪过,慢慢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秦氏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那一张脸惨白如纸,就连身子都在轻颤;“母亲此言,实在太过可怖!待叔叔回乡,母亲又要如何解释?”

“那丫头身子本就不好,又加上水土不服,死了,也只能算她命薄。”

秦氏面色如土,身子犹如风中落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她竟从不知道,自己的婆婆,会是如此可怕,如此的心狠手辣!

梁母瞥了儿媳一眼,声音平静的没有丁点起伏;“泊昭最重情义,是断断做不出休妻的事来,而他如今风头无两,若是一朝尚主(迎娶公主),对咱们梁家来说,更是天大的福分,咱们梁家便成了皇亲国戚,到了那时,咱们也自是不用住在这荒凉之地了,你与康儿自是能进京,康儿有了个公主婶婶,你还怕他不能出人头地?”

秦氏只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梁母见她骇成了这样,微微一叹,上前将儿媳的手挽住,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慧芳,你别怨娘心狠,娘这样做,也全是为了梁家,为了咱们的康儿,再说,那丫头也的确配不上泊昭,既然他舍不得,那这块绊脚石,便让咱们娘两给他除去罢。”

夜深了。

凝香还没有睡。

她倚在床头,借着案前的烛灯,在那里给梁泊昭缝着一件夏衫,只想着等自己到了京师,梁泊昭穿着正好。

眨眼间,梁泊昭已是走了半个多月,若算着时辰,他此时应当已到了京师,并派了人来秦州接自己了。

只要想起再过不久便能与夫君相见,凝香心里满是甜意,她这几日也不知怎的,身子总是容易倦怠,偶尔早起时还会吐几口酸水,那日刚巧被张嬷嬷看见了,还当她是有了身孕,喜滋滋的就要去告诉老夫人。

凝香赶忙拦住了,她的月信虽然又是有一阵子没来,可有了上次的教训,又听闻郎中说自己不易有孕,哪还敢往上头想,生怕大张旗鼓的请来了郎中,号脉后再如上次那般,说她只是着了风寒,并不是有孕,到时又要如何是好?

婆婆已经够不待见自己了,若在知道自己不易有孕,岂不更巴不得让梁泊昭休了她?

凝香收起衣衫,只觉得自己困得厉害,脑袋沾上枕头,几乎刚阖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凝香刚起身,便要赶去为梁母请安,刚到后院,就见梁母已是等在了那里,她今日一身素色衣衫,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看见凝香进来,竟是破天荒的对着儿媳温声道了句;“你来了。”

凝香先是对着婆婆行了一礼,见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也不见平日里服侍的嬷嬷,甚至就连秦氏也没有瞧见,凝香心里有些不安,小声道;“婆婆,怎么没见着大嫂?”

梁母声音温和,“她今儿身子有些不适,我就没让她过来。”

凝香点了点头,见桌子上已是摆上了早饭,便是上前为婆婆盛了一碗粥,打算服侍婆婆用饭。

梁母让她坐下,将一碗鸡汤给她递了过去,道;“听说你近日身子弱,娘让厨娘给你杀了只鸡,你趁热将汤喝了,补补身子。”

凝香简直受宠若惊,一张小脸因着欢喜,脸颊处透着淡淡的粉色,她压根没往旁处想,只以为是自己这些日子用心服侍,终于讨得了婆婆的欢心,当下就是捧起了那碗汤,唇角已是噙了浅浅的梨涡,小声道;“谢谢娘,媳妇一定喝完。”

梁母点了点头,眼眸落在她身上。

凝香噙着笑,刚要将汤饮下,可闻得那股肉香,不知怎的,胃里立时翻滚了起来,继而嗓子里涌来一股苦味,她竭力忍耐着,可终是没忍住,刚将那碗搁下,已是侧过身干呕起来。

梁母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瞧着媳妇难受的样子,她心里隐约想起了什么,惊疑不定。

凝香早上滴米未进,自是什么也吐不出,到了最后,也只是吐出了些酸水,她的小脸雪白,几乎不敢去看婆婆的脸色,只怯弱道;“娘,媳妇怕是吃坏了东西,才会这样的。”

084章 就让她在秦州生下孩子

见婆婆一声不吭,唯有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凝香心里有些慌,也顾不得难受,只将那碗鸡汤又是端了起来,刚欲饮下,就见梁母倏然站起了身子,伸手将那碗鸡汤给拨到了地上。

凝香懵了,不解的看着婆婆,梁母眼脸微微跳动,就连胸口也是剧烈的起伏着,她定了定神,只问凝香;“你这个月的月事来了没有?”

凝香摇了摇头,“媳妇月事不准,又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梁母闻言,只冲着门口唤了一声;“周妈!”

少顷,便有嬷嬷赶了过来,梁母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去,请个大夫来给二夫人瞧瞧。”

凝香不愿这般兴师动众,刚说了一句;“娘,媳妇只怕是受了凉,不必请大夫了。”

梁母却是剐了她一眼,呵斥了两个字;“住嘴!”

凝香不懂她为何变脸变得这般快,眼见着梁母神色不善,她也是缄口不言了,心里却是有些难过,只盼的梁泊昭能快些让人回来,接自己进京。

周妈办事利索,也没过多久,便领了一个郎中匆匆而来,梁母抬起眼皮,伸手冲着凝香一指,对着那郎中道;“有劳先生给我这媳妇看看,是不是有了身孕。”

凝香心里一跳,不免有些羞惭,自打上次听过那郎中的话后,她对自己能不能生孩子都是疑惑的,只盼着这次跟夫君进京,让梁泊昭再给自己请个大夫,好好治一治身子,此时听婆婆这般说,巴不得地上有个地缝,能让她钻进去。

梁泊昭已是三十出头了,别说她这当媳妇的着急要孩子,只怕婆婆比自己更急,若是等这郎中告诉婆婆,自己不易有孕,那可糟了。

凝香胡思乱想着,见那郎中走来,神色倒也温和,恭声道;“还请夫人伸出手来。”

凝香低着眼睛,缓缓的将自己的胳膊伸了出去,露出了如雪般的皓腕。

郎中探出三指,扣在凝香的手腕上,梁母坐在一旁,一颗心也是怦怦直跳,眼底满是焦灼。

少顷,就见那郎中收回了手,面上已是露出了笑意,对着梁母拱了拱手,恭贺道;“老夫人大喜,夫人有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

梁母听了这话,虽然心里已是猜到了,可听着郎中道喜,浑身还是一震,当真是说不出是何滋味,她向着媳妇看去,就见凝香一脸震惊,似是不敢相信,对着郎中颤声道;“大夫,我真的有了身孕?”

那郎中又是回过身,对着凝香微笑颔首;“千真万确,夫人日后可要小心安胎,万不可奔波劳碌,切记,切记。”

梁母听了这话,眼皮就是一跳,起身道;“先生此言,莫非是说我媳妇胎象有些不安稳?”

“老夫人容禀,夫人身子柔弱,气血双虚,不利安胎,待我回头开几个方子,每日里按时服药,再加上静养数日,方保无虞。”

梁母瞧着凝香娇怯怯的身子,心里也是没了底,虽然她一直不喜幼子,母子间隔阂极深,可凝香肚子里的这块肉,却也的的确确是他们梁家的骨血,而梁家世代人丁单薄,这个孩子,倒也不是不金贵的。

梁母唤来了周妈,好生将郎中送了出去,待屋子只剩下婆媳二人时,梁母见凝香坐在那里,她的身子还是纤瘦的,骨架纤细,一张白净的瓜子小脸,虽然有了身孕,还是清纯而秀气。她似是没有察觉到婆婆的目光,那一腔心神都被腹中的孩子给吸引过去了,手指纤纤,抚在自己的小腹上,手势间是说不出的轻柔爱怜。

梁母瞧着,终是叹了口气,许是这一声叹息让凝香回过了神,她抬眸向梁母看去,那一双剪水双瞳里满是喜悦,隐隐有泪光轻闪,她动了动嘴唇,喊了一声;“婆婆”

梁母收回目光,只言了句;“好好养着吧。”便径自走出了屋子。

凝香瞧着婆婆的背影,想唤住她问问,能不能托人去京师捎个信,告诉梁泊昭自己有了身孕,可瞧着婆婆冷冰冰的样子,凝香胆怯了,只将喉咙里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梁母去了偏房。

秦氏听到响动,立时睁开了眼睛,梁母上前,将秦氏口中的粗布取下,并将捆着她的绳子解开。

秦氏面无人色,只吐出了一句;“母亲,是已得手了?”

梁母没吭声。

秦氏的身子颤起来了,她望着梁母,喉间却是阵阵发苦;“母亲这样做,会得报应的!”

梁母见她被关了一夜,早已是憔悴不堪,又想起昨夜间无论自己好说歹说,秦氏就是不愿对凝香下手,她怕儿媳坏事,只得出此下策。

“我没伤她,”梁母开口;“她有了身孕。”

“老话说,虎毒尚不食子,她肚子里的那块肉,终归是泊昭的孩子,是我的孙儿。”梁母寻到了一张凳子,慢慢的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秦氏闻得凝香有孕,也是一怔,又听得梁母如此说来,显是凝香母子尚且平安,那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

“既如此,婆婆且将心思全都收了,待叔叔派人来秦州,只管要弟妹跟着去便是。”秦氏说完,沉默片刻,又是道;“婆婆昨夜与我说的那些话,媳妇,就当从没听过。”

梁母不曾理会媳妇的话,只自顾说了下去:“郎中也说了,她身子弱,能不能保住孩子都是两说。这些日子定是要静养安胎,就算泊昭派人来接她,她又岂能进京?我想过了,就让她在秦州将孩子生下,等泊昭派了人来,得知她有了身孕,想来也不敢让她奔波。”

秦氏听了这话,心里立时又是不安起来,可也心知凝香若真怀了孩子,短时之内定是无法长途跋涉,如此,倒也只能如婆婆所说,在秦州多住一阵子了。

“媳妇待会会遣人往京师捎信,告诉叔叔弟妹有孕的事,弟妹是走是留,还是让叔叔定夺。”

说完,秦氏动了动身子,被捆了一夜的四肢都是酸麻的厉害,她望着眼前的婆婆,心里却只觉得悲凉,她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出去。

凝香自打得知自己有孕后,就连走起路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想起郎中所说,这孩子已是快两个月了,算起来还是在罗口村时怀上的,而后她跟着夫君一路奔波才到了秦州,所幸这孩子倒是坚强,没在路上出什么差错,不然,她可真是要恨死自己了。

听到敲门声,凝香转过头,就见是秦氏亲自端来了安胎药,这些日子,她的衣食住行,俱是秦氏亲力亲为的操持,就连她的安胎药,也都是秦氏熬煮,绝不假手他人,凝香每逢想来,都对这个大嫂很是感激与敬重。

梁母也是发了话,嘱她安心养胎,就连每天早晚的晨昏定省都给免了,凝香也担心自己身子差,会保不住孩子,每日里都是在床上躺着,哪怕躺的全身酸痛,也不敢下床。

瞧见秦氏,凝香自是高兴,只从床上微微欠身,柔声道:“大嫂来了。”

秦氏微微一笑,看着她将那安胎药喝下,又将备好的蜜饯递了过去,留凝香甜嘴儿。喝完药,凝香留意听着外间的动静,小声开口:“大嫂,相公派人来接我了吗?”

秦氏将碗接过,这几日,凝香几乎每天都会开口相问,秦氏不知该如何作答,又见凝香因着害喜,脸庞越发瘦了,纤柔的下颚也是变得尖巧起来,就连脸色也是苍白的,她心知凝香这些日子吐的厉害,几乎连饭都吃不下,即使为了孩子,勉强将饭咽下去,没消多久也还是会吐出来,这般的难受,自是会更加思念夫君了。

“你刚怀上孩子,胎象还没稳固,实在不宜长途跋涉。”秦氏声音轻柔,温婉出声;“嫂子没告诉你,就在昨儿,叔叔派的人已经赶到了秦州,眼下就在前院住着。母亲的意思,是想让你在秦州把孩子生下来。”

凝香听了这话,眼睛里立时涌来一股惶然,失声道;“婆婆,要我在秦州生下孩子?”

秦氏点了点头,声音低,却透着坚定;“你别怕,有嫂子在,定会将你照料好,等你生下孩子,叔叔肯定会从京师回来,和你们母子相聚。”

凝香的心乱了,她摇了摇头,很小声的说了句;“嫂嫂,你不知道”

秦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梁泊昭会攻下神鹰国,也不知他会被皇上封王,更不知他会迎娶永宁公主。凝香只盼着自己赶紧进京,兴许有自己在,皇上就不会赐婚,即便赐婚,梁泊昭瞧着自己怀着孩子,总归舍不得将她舍弃。

而她若是留在秦州,与京师相距千里,这样久的日子见不到的夫君的面,那梁泊昭还会记得自己吗?

凝香的小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身下的被褥,俗语说见面三分情,她知道夫君是定北侯,别说永宁公主,就连别的莺莺雀雀也是少不了的,她所仰仗着,不过是两人之前在罗口村时攒下的一点夫妻情分,又能撑的了多久?

085章 毒计

堂屋。

梁母坐于主位,下首则是站着一位面容清俊,身材挺拔的青年将军,但见他面色恭谨,声音甚是冷峻干脆。

“侯爷命属下接夫人进京,还请老夫人速速将夫人请出。”

梁母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色沉稳,气度出众,一看便是身手不凡。

“儿媳有孕在身,怕是不得出来见客了。”梁母声音淡然,说完则是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

青年将军皱了皱眉,“既如此,还请老夫人让属下见夫人一面,有几句话,侯爷命属下捎给夫人。”

梁母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他有话要捎给媳妇,对我这个母亲,难道就无话可说?”

青年将军闻言,只将话说的滴水不露,声音依旧恭敬而清冷;“老夫人乃侯爷生母,侯爷远在京师,也是十分牵挂老夫人的身子。”

梁母冷笑,一双锐目落在那青年将军身上,开口道;“前些日子已是听闻他官复原职,圣上更是将原先的侯府赐了回来,他这次命将军回乡,却只接媳妇,对家中老母,寡居的嫂嫂,年幼的侄儿,都是不管不问吗?”

青年将军将头一低,脸上仍是没有丝毫表情,只抱拳道;“此乃老夫人与侯爷的家事,还请日后老夫人见到侯爷时,当面相问。”

“你”梁母不曾想这年轻将军竟敢出言顶撞,当下便是变了脸色。

“属下谨遵侯爷吩咐,务必要将夫人毫发无损的送到京师,还请老夫人莫与属下为难。”

“好一个毫发无损,”梁母将手中的盖碗重重一搁,“若是路上动了胎气,伤了孩子,你是有几个脑袋,去和你们侯爷交代?”

青年将军抬起头,一双黑眸闪烁着精光,看向梁母时,竟是让后者没来由的心头一凛。

就在此时,只听一道柔润清甜的女声传来,糯糯的喊了一声;“婆婆”

听到这抹声音,青年将军转过身,便瞧见了一个荆钗布裙,纯稚温婉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罗裙,领口绣着几朵梨花,看起来很小,最多十六七岁的年纪,头发却尽数束在脑后,露出一张肤白胜雪的小脸。许是见有年轻男子在场,脸庞顿时就是红了,犹如白玉抹上了胭脂,却更是显得清丽逼人,惹人怜惜。

凝香站在门口,方才听得秦氏告诉自己,梁泊昭已是派了人来接她,当下就是坐不住了,只下床略略收拾了一番,向着堂屋走来,她本是想问一问梁母,梁泊昭有没有给自己捎些话,孰知刚进屋,就瞧见屋子里不仅坐着婆婆,还站着一个陌生男子。

四目相对,凝香只觉那男子双眸如电,仿似能劈开暗夜,凌厉而内敛。

她的心有些慌,也不知这人是谁,当下就是踌躇着,不知该进去,还是该退下。

梁母见到凝香,自是不悦,可也不愿让儿子的属下看去,只将声音放平,言了句;“不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

“听嫂嫂说,相公已经派了人来接我,所以媳妇想问问娘,相公有没有给我捎话”凝香有些赧然,尤其还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一句话只说的跟蚊子哼似得,话没说完,就垂下了眼睛,乌黑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满是女儿家的羞怯。

梁母向着青年将军看去,道;“将军有什么话,这便说吧。”

那将军听完凝香的话后,已是猜的此女便是梁泊昭在民间娶得媳妇,只是不曾想到,竟会是这般年幼娇弱的女子。

又听梁母如此说来,心知断没有错了,只敛下眼眸,对着凝香躬身行了一礼,声线清朗,沉稳有力;“属下镇远将军赵云平,见过夫人。”

凝香见他对自己行礼,也是赶忙福了福身子,澄如秋水的眸子则是向着赵云平看去,小声问了句;“我相公,派将军来接我?”

赵云平点了点头,“侯爷在京师十分牵挂夫人,嘱咐属下务必尽快护送您进京。”

凝香听得梁泊昭牵挂自己,一颗心顿时变得很软,溢出丝丝甜意,鼻子却有些酸了,她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小手已是情不自禁的抚了上去,一旁是夫君,一旁是孩子,凝香心头柔肠百转,隔了好一会儿,才对着赵云平开口。

“有劳将军回京后,帮我告诉相公,就说咱们有孩子了,可孩子还小,不能随着我奔波,”凝香说到此处,心里难过极了,如鲠在喉,就连声音都是带了几分轻颤:“等他打完了仗,若是有空,那就回秦州来,看一看我们母子。”

凝香说到此处,泪水已是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她竭力忍住了,洁如白莲的小脸微微低垂,无人知她心头所想,哪怕不能进京,见不到梁泊昭,她也是要为他将这孩子保住的,即使他忘了自己,娶了公主,只要他能回来看自己母子一眼,也就够了

“夫人,是不愿与属下进京?”赵云平开口。

“不,”凝香慌忙摇头,她每天都在盼着梁泊昭能派人来接她,真真是做梦都巴不得去京城,可眼下这个孩子偏偏来了,她怎么敢让孩子有一点点的危险!

“相公年过三十,才有了这么一点骨血,我怕伤着孩子。”凝香声音微弱,想起远在京师的丈夫,心里就好像吃了黄连般,说不出的苦涩。

梁母直到这时,方才开口;“将军也听见了,并非我这个老婆子扣着儿媳,不许她进京,而是她自己不愿进京。”

赵云平看了凝香一眼,见她身子纤瘦,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在婆婆面前亦是怯生生的,显是梁母平日里待她十分苛刻,而她如今偏偏又有孕在身,为今之计,便只有先行回京,像侯爷复命。

听得赵云平要走,梁母瞅了眼天色,却是慢慢儿道;“如今天色已晚,将军不妨在府中盘桓一日,到了明日一早,再走不迟。”

赵云平此次来秦州,随行的还有两个将士,梁家一门女眷,他们自是不好多作逗留,可见梁母坚持,便也只得在前院住下。

到了晚间,凝香在床上歇下,心里却一抽抽的疼,想起梁泊昭,就是酸楚难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却觉得有人压在自己身上,撕扯着她的衣衫。

她睡得迷糊,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闻得那人的喘息声,听出来是个男子,她困得连眼睛也睁不开,只软软的喊了两个字来;“相公”

那人胡乱答应着,一双大手已是抚上了凝香的肌肤,不住的揉搓,凝香没有力气,身子又是柔若无骨,她微弱的挣扎,吐出了一句;“别,咱们有孩子了”

孩子!

凝香浑身一震,整个人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透着屋外的月光,清醒的看见自己身上压了一个男人,夜黑,她看不清他的面孔,可分明也知道这个男人决计不会是梁泊昭!

这一吓简直是魂飞魄散,凝香刚要惊呼,那男子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喝道;“别出声!”

凝香拼命的挣扎,无奈胳膊与腿都是被那男子紧紧压住了,她惊骇的盯着他,见他上身*,而自己的肚兜,竟是不知何时被他扯下,挂在了腰上。

凝香几乎晕厥过去,更让她惊恐的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在这暗夜里十分清晰的向着自己靠近,隐约听得周妈的声音响起;“方才瞧见了个黑影,往二夫人房里去了!”

没过多久,就听“咣当”一声响,房屋的门已是被赵云平一脚踢开,而在他身后,梁母则是领着梁府的下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屋里冲了过来。

那些人手中俱是提着灯笼,待看清眼前的一幕,梁母顿时目瞪口呆,而周妈则是发生一声惊叫,在这黑夜里,格外的刺耳。

屋里四处散落着男人的衣衫,女子的罗裙,而在床上,一个精壮的汉子赤着上身,腰际还挂着一个肚兜,压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那女子小脸雪白,已是说不出话,胸口处露出了好大一片肌肤。

这一幕,当真是要多香艳,便多香艳。

梁府的二夫人背着夫君偷汉子,这事就好似长了翅膀,一夜间传遍了秦州的大街小巷,即使梁宅的人百般掩饰,可这等丑事哪里能瞒得住,反而愈演愈烈。诸人茶余饭后,无不是绘声绘色,添油加醋,说的仿似亲眼瞧见似得。

梁母当即让人修书一封,传到了京师,告知儿子,只说凝香败坏门风,做出了丑事。又遣人写好了休书,只等梁泊昭签字即可。

凝香一直昏睡着,她甚至不知自己这几日是如何过来的,她不止一次的想到了死,可又舍不下腹中的骨肉。她不敢再想梁泊昭,只愿自己就这样睡去,永都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