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更会让世人觉得,梁泊昭竭力反对永宁和亲,分明是自己存了私心。

凝香不愿在想下去,她抱紧了自己,只觉得漫天漫地的冷。

蓦然,腹中的孩儿悄悄动了,惊得凝香瞬间睁开了眸子,她一动也不敢动,隔了许久,才慢慢的将小手抚了上去,母子连心,腹中的这个孩子,为她将无尽的冷意尽数驱散,渐渐的,凝香苍白的脸庞上终是浮起了一抹嫣红,唇角也是噙了一丝柔弱无依的笑涡。

梁泊昭回来时,天刚破晓。

整个侯府还在沉睡,梁泊昭也不愿惊动旁人,一身戎装未及换下,便匆匆来到了凝香屋前。

“吱呀”一声轻响。

梁泊昭本以为凝香还没醒,岂料刚进屋,就见案前已是坐了一道纤细娇柔的身影,她的长发没有绾成发髻,而是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一直垂到了腰间,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织纹寝衣,裹着窈窕的腰身,小腹微微隆着,正在那里一针一线的缝着衣衫,细瞧下去,梁泊昭才知那衣衫正是给自己做的。

听到动静,凝香站起身子,刚看到梁泊昭,心里就是一酸,继而又是一苦,她将手中的衣衫搁下,想起那日他的绝情,眼眶就是发涩。

梁泊昭瞧着她纤纤瘦瘦的站在那里,垂着眼睛,见到他也是一声不吭,许是得到了消息,知晓丈夫再过几日便要出征,便是熬夜给他缝制了衣裳,那一双眼睛只熬得通红,闪烁着让人疼惜的疲倦。

梁泊昭的心早是软了,若说有火气,那日在书房也全发光了,他望着凝香,刚上前几步欲将媳妇揽在怀里,不料凝香竟是向后退了一步,将他的胳膊生生避了开去。

梁泊昭心间一紧,望着她纤柔的下颚,只觉得心里的怜惜不可抑止,不由分说便是将她抱住了,他的声音低沉,透着几分沙哑;“还在生我气?”

凝香被他箍的紧,又怕动弹间伤了孩子,只得由着他抱着,听他这样说,心里更是难过,侧过了脸,不去看他。

梁泊昭有些无奈,吐出了一句;“再过七天我就要去北疆,别再和我闹别扭。”

凝香想起他即将远征,当真是心如藕节,缠的百窍千丝,说不出的牵挂和不舍。

“我没和你闹别扭,是你你和我闹”凝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见她容色哀婉,梁泊昭心中不忍,搂着她一道在榻上坐下,又见她神色委屈,眼底满是凄清,想来还在为书房之事难过。

“那天是我不对,一着急,说话就没了轻重。”梁泊昭苦笑,攥紧了凝香的小手,想起那日,自己的确是没了往日的沉稳,简直说是急怒攻心也不为过。

能让他这般失态,抑或说能将他气成那样的,也只有怀里的这个小媳妇。

凝香依然是垂着脸,想起那日梁泊昭眼底的冷峻,心头就是酸酸麻麻的疼;“我知道,因为那些传言,才让相公气成那样的。”

梁泊昭摇了摇头,紧了紧她的身子,沉缓道;“我一路走来,何曾在意过旁人的风言风语,娶了你之后,无论旁人说什么,我也只当是耳旁风,从没放在心上。”

凝香抬了抬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落下柔和的弧度,衬着她甜净而温婉。

“那,你是因为我骗了你,没有说实话,才让你发了那样大的火”

梁泊昭勾了勾唇,又是淡淡摇头。“我虽不喜你对我撒谎,可也不会因为这事,就急怒攻心,几乎失去了理智。”

“那是什么?”凝香想起当日之事,还是觉得心寒,又见此时的梁泊昭已是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与宠溺,愈发衬着那日的他色厉可怕起来。

梁泊昭皱了皱眉,目光则是向着凝香的前额看去,见那一块小包虽是消了肿,可还是有着浅浅的印记,若是撞得在狠些

梁泊昭眸心暗沉,虽然已是再也舍不得发火,可语气里还是带了几分轻斥;“你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比你的命更重要,何况你还怀着孩子,就为了一个睿王,难道就要将你们母子两的命都给搭进去?”

梁泊昭声音严厉了起来,目光也是凌厉的,摄着人心,凝香身子一颤,这才明白梁泊昭当日为何会有如此神色。

他不是恨她撒谎,而是气她轻生。

凝香动了动唇,刚吐出了一个;“我”字,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香儿,你究竟何时才能长大。”梁泊昭唇际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他将眼底的凌厉收回,望着凝香的黑眸中,渐渐浮起一丝无力,说到底也还是怜惜与心疼占的居多。

凝香心下惭愧,在他眼里,自己自然还只是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不懂世事纷攘,可若是连上前世,她已是二十好几了,却还是蠢笨若此,不能为他分忧解难,还事事劳的他为自己操心。

凝香的头垂的很低,有羞惭的泪水充斥在眼底,她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只轻轻的问了夫君一声;“我若是一直都这样笨,相公会不会嫌弃我?”

梁泊昭眉心微蹙,见凝香是曲解了自己话,他将她揽于胸膛,温沉着开口;“怎么会,我是怕自己诸事缠身,总有顾不得你周全的时候。”

说完,梁泊昭的手掌抚上了凝香的小腹,接着说道;“你如今怀了孩子,更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往后无论发生何事,也都要与我说,不能丝毫隐瞒,明白吗?”

凝香点了点脑袋,有泪珠打湿了她的睫毛,更是显得那双眼睛水盈盈,犹如一潭碧水,温温润润的;“我再也不会欺瞒相公了,以后无论发生了何事,我都会与相公说实话”

梁泊昭这才点了点头,满意的捏了捏凝香的小脸。想起七日后的离别,心里也的确是放不下她们母子,此去北疆路途遥远,神鹰国奸诈狡猾,这一仗,真是不知何时才能打完。

105章 这么漂亮的媳妇

见夫君不出声,凝香犹豫片刻,终是握住了男人的大手,轻声道;“相公,我听杨伯说,你对皇上说这一仗不需要大赫的增援,所以不用把永宁公主嫁到大赫,是不是?”

梁泊昭听她又是提起了永宁,不免有些疑惑,也有点好笑,刮了刮凝香的鼻子:“你这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为何总提起她?”

凝香自是没法告诉他,因为你上辈子娶了永宁,所以这辈子自己才会对永宁的事格外上心,这些话是说不了口的,凝香的睫毛微眨,只道;“我就是听旁人说,所以想问问你,既然公主和亲,能得到大赫的援兵,相公又为什么不答应?”

梁泊昭无奈,攥紧了凝香的柔荑,沉缓道;“香儿,自古以来,和亲的女子极少会有好下场,而家国大义,本也不该让女子来承担,用一个女人去换取邻国的兵马,只能说是这个国家的男儿无用,你懂吗?”

“那这次若是换了别的公主,相公也还会这样吗?”

梁泊昭皱了皱眉,见凝香楚楚的看着自己,他心中喟叹,点头道;“无论是哪一个公主,我也都会如此,拿一个女人和亲,满朝文武又有何用?”

凝香不吭声了,梁泊昭抚着她的小腹,淡淡苦笑;“等我这次回来,怕是这个孩子都已经出世了,说不准,都会开口喊爹爹了。”

凝香的心神全都被他这一句话给勾了去,她惊诧的看着梁泊昭,声音里带了几分惊惧;“相公,这一场仗要打这样久?”

梁泊昭“嗯”了一声,想起北疆,眉心便是拧紧了,“边疆战事不断,在我麾下有一个老兵,他离家那年儿子只有三岁,等他回乡时,儿子已经十八了,哪里还会认得他。”

男人说完,勾了勾唇角,那笑意却透出几分苦涩与苍凉。

凝香喃喃道;“那相公,会不会也隔了十几年才回来?”

梁泊昭听了这话就笑了,他搂住凝香的腰身,将她带向了自己,眼见着怀里的女子眉如远山,目若秋水,白净的肌肤细腻,摸起来简直滑不留手,他的手指在凝香的脸庞上抚过,低沉着声音笑了句;“有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在家,我哪里舍得。”

凝香见他目光温和,眉宇间透着淡淡的戏虐与宠溺,她心里一柔,只将身子依偎在梁泊昭怀里,也是抿唇笑了。

梁泊昭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叮嘱道;“待我走后,你在家安心养胎,有岳母和嫂嫂在,她们定是会悉心照料你们母子,再有”

梁泊昭说到这里,便微微停住了。

凝香抬起脸,不解道;“再有什么?”

梁泊昭转过脸,眼底倒有些不自在,缓缓吐出了一句;“再有,倘若母亲日后从秦州赶来,你也不必理会,将这些都交由下人打点,你只管顾好自己的身子,知道吗?”

凝香心里一个咯噔,脸上的神色也是微微变了;“相公,婆婆和嫂嫂也要进京?”

梁泊昭脸色微沉,眉心已是拧成了一个“川”字,只对着媳妇道;“无论母亲来与不来,你记得我的话就够了。”

凝香心里有点惴惴,想起之前在秦州的日子,就是有些不寒而栗,她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说了句;“我知道那个男人是婆婆找来的,她想让我失贞,好叫相公休了我,娶嫂嫂。”

梁泊昭心下有些歉疚,为人子女,却无法开口去说母亲的不是,他捏了捏凝香的手心,隔了片刻,才慢慢道了句;“香儿,她是我娘。”

凝香垂首,脸庞勾出一抹柔和的弧度,声音很轻的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梁泊昭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了她的,胳膊则是揽住她的纤腰,他的眼睛乌沉沉的,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在妻子光洁的额头上印了一吻。

七日后,便是梁泊昭领兵离开京师的日子。

凝香一天天的数着日子,巴不得日子可以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即使这般小心,也还是到了梁泊昭出征的这一天。

凝香已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小腹比起之前更是大了不少,梁泊昭领兵出征时,皇上亲自率了文武百官于城门相送,就连皇后与宫中女眷也俱是站在城楼,与天子一道相送三军。

皇后体恤,特意让凝香站在了自己身旁,城楼风大,皇后又命人取来了披风,亲自为凝香披在了肩上。

凝香眼里只有自己的丈夫,直到皇后的手搭在自个的肩上,才回过来神,慌忙就要行礼,皇后温柔的拦住了她,挽着她的手,一道向下望去。

“侯爷忠心为国,夫人如今又怀着孩子,定是要多多保重,切勿太过伤心才是。”

皇后语调轻柔,透着温温的怜惜,让人听着心里就是一暖,凝香望着城楼下如潮的将士,漫天漫地的黑甲黑盔直让人看着眼晕,她的目光紧紧的黏在前方的那一道身影上,看着他单膝跪地,双手接过皇上御赐的酒,一饮而尽。

看着他与皇上行礼,转身登上战马。

看着他取出腰间重剑,命三军将士出征。

看着他一马当先,终是没有回过头,往城楼看上一眼。

凝香咬着唇,有温热的泪意充斥在眼眶,看着夫君越来越远,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他一道去了,星光般璀璨的眸子此时也是黯淡了下去,她就那样痴痴看着,直到梁泊昭的身影成了一个黑点,也还是舍不得挪一下身子。

皇后微微叹息,见身后宫人欲出声相劝,她扬了扬手,示意宫人噤声,自己则是陪着凝香,一道站了下去。

距凝香不远处,便是永宁。

她的脸色波澜不惊,犹如一汪清水,绝没有丝毫的不舍,眉宇间的神色亦是肃穆而庄重,贤妃有心想挖苦几句,可见着她这般无懈可击的样子,也只能恨恨然闭上了嘴,转而向着凝香走了几步,低柔道;“侯爷与夫人真真是伉俪情深,委实让人欣羡。”

凝香这才惊觉过来,慌忙勾去了腮边的泪珠,皇后站在一旁,也是温言笑道;“侯爷征战多年,娶妻后自然也是铁骨柔情,夫人眼下是双身子的人了,还是要以腹中孩儿为上,莫要哭泣,以免孩儿也会悲戚。”

凝香闻言,连忙收住了泪水,对着皇后恭声称是,皇后亲自扶住她的手,温声道;“城楼上风大,夫人便与本宫一道下去吧。”

见皇后对凝香如此看重,其余女眷无不心惊,想来也是看着定北侯的面子,不免对凝香好生羡慕,就连原先有些看不起凝香的贵妇,此时也是收敛了神色,变得恭敬了起来。

回府后,皇后又是赏了好些的安胎圣品,又遣了宫中的御医来为凝香安胎,再过几日,又以凝香有孕在身,生怕侯府人手不够为由,派了一支御林军将侯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守了起来,整的一个固若金汤,等闲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同理,里面的人若想出来,也是难上加难。

大军走至渝州时,赵云平接到京师密信,当即便是呈在梁泊昭面前。梁泊昭将密信取出,一目十行看了下去,脸色便是变了,心口更是气闷难言,只一语不发,将那密信燃着,烧了个干净。

“侯爷,不知信中说了什么?”赵云平揣摩着梁泊昭的神色,低声问道。

梁泊昭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皇后以香儿有孕为名,派了御林军将侯府围住,名为护卫侯府,实则不过是忌惮我手中的兵权,将我妻儿制住,来告诫我不得轻举妄动。”

梁泊昭说到这里,淡淡一笑,眸心却是涌过一抹戾光。

“如此说来,皇上还是不曾相信侯爷?”

“定北之乱后,皇上对我多有猜忌,此番若不是朝廷屡战屡败,实在挑不出能与神鹰国对抗的将才,又怎会重用于我。”

梁泊昭心底一片清明,想起自己这边刚走,那边妻儿便被朝廷软禁,面色不免越发深邃,就连拳头亦是不由自主的紧握。

香儿生性胆小,又是有孕在身,也不知朝廷此举是否会吓着她,自己不在她身边,让她一人如何自出。

梁泊昭想到此处,眼脸便是微微抽搐,他闭了闭眼睛,紧握的骨节处咯吱咯吱的响。

“只怕老夫人那边,朝廷也不会轻易放过。”赵云平斟酌道。

梁泊昭睁开眸子,整个人都是被一层淡淡的厉色笼罩了;“不错,朝廷定会命人前往秦州,将我母亲,嫂嫂,侄儿一块接到京师,与香儿扣在一处。”

将她们接到京师,梁泊昭无话可说,可命御林军围攻侯府,实在是难以太让人心寒。

他在前线为保大齐江山,驰骋沙场,出生入死,而朝廷在他身后,却如此相待他的家人。

梁泊昭面色暗沉的可怕,他定定的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却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侯爷,朝廷既然如此疑心。即便这一仗咱们打胜了,只怕皇上,更会忌惮侯爷。”

106章 不辞千里,追君而至

梁泊昭并不言语。

赵云平瞅着男人的面色,心里也是不忿,觉得朝廷此举委实是寒了功臣的心,若不是梁泊昭出征前特意留了心腹在京师,将朝廷的一举一动尽数传与他知晓,怕是到了北疆,他兀自在前线拼命杀敌,却浑然不知亲人已被扣住,朝廷以此法来牵制,也实在太过卑劣。

隔了良久,梁泊昭终于开了口;“大齐自开国以来,兵权无不是掌控在皇帝与诸位亲王手中,我为外姓王侯,又手握重兵,皇上难免会忌惮于我。”

赵云平沉默片刻,道;“属下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梁泊昭最不喜人吞吞吐吐。

“当初皇上有意将永宁公主许给侯爷,便是欲在拉拢,侯爷若与公主成亲,当了驸马,那就是皇家女婿,有了这一层姻亲在,想来皇上也不至于如此忌惮。而后侯爷拒婚,惹得皇上抹不开颜面,不免更是猜疑侯爷的忠心。”

梁泊昭点头,只言了两个字:“不错。”

赵云平沉思片刻,终是将头一低,又是道;“属下有几句不知好歹的话,不知”

梁泊昭打断了他;“既是不知好歹,那就不必开口。”

赵云平抬眸,看了梁泊昭一眼,见他目色稳健,显是对自己想说的话一清二楚,他动了动嘴唇,只得将那些话给咽了回去。

原本,他是想劝梁泊昭,若此战得胜,便以战功为礼,先是像圣上赔罪,继而重提与永宁公主的婚事,皇上定会收敛几分猜疑,梁泊昭日后在朝堂的日子,也自是会稳妥许多。可见梁泊昭压根没这意思,连提也不许自己提起,赵云平并非蠢笨之人,自然也明白梁泊昭是为了发妻,当下只得将心思全都收了起来。

大军一路前行,越是靠近北疆,天气愈是干燥,风沙几乎吹得人睁不开眼,梁泊昭在北境驻守十余年,如今骤然回来,尚且还能承受,而那些随着他一路从京师千里奔波的将士们,则是苦不堪言。一路怨声载道,梁泊昭带军向来严谨,可此番面对军中的怨言,却并未以铁腕整治,一路上俱是与士兵同进退,共甘苦,就连每餐饭的吃食亦是与将士们毫无二致,晚间扎营,也是与士兵们聚在一处歇息,时日一久,军中怨言已是不知不觉消散下去,无论境地多难,也再无一人抱怨。

帅不畏苦,卒有何畏?

京城,定北侯府。

“香丫头,这外间那些人是咋回事,里三层外三层的,我方才想和你嫂子领着官哥儿出去转转,都不许哩。”

董母扶着凝香的胳膊,对着女儿嘀咕。

凝香撑着腰,小腹已是隆的高高,梁泊昭已是走了一个月了,她如今已是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腰际那里时常沉沉的酸疼,就连原本纤细的脚丫也是肿了起来,那些漂亮的绣花鞋都不能穿了,整日只得踩一双软底缎鞋,没穿个两天,就被踩的不成样子。

而她的身子也是越发慵懒,每日里连动不想动,可宫里的御医却让她时常在园子里走走,日后生产时也好顺当些,凝香对御医的话都是听的,只要是对孩子好的事,她都会努力去做,犹如此时,即便小腿肚子疼的直抖,她也还是咬牙撑着,由母亲陪着,在院子里一圈圈的走下去。

听母亲说起府外的那些御林军,凝香心里也是有些慌乱,虽然她这些日子哪也不去,都待在后院里养胎,可对外头的情形也能知晓一二,眼下这情况,往好了说是护卫侯府的周全,其实说白了,便是将她们母子给关在了府里,哪里也去不得。

凝香不懂朝廷为何如此,可想来也是与梁泊昭有关,凝香只怕给夫君招麻烦,听得母亲抱怨,赶忙握住了董母的手,小声道;“娘,外头的人既然不让咱们出去,咱们就别出去了,你若要置办个什么,只管告诉旬伯和陈嬷嬷,让他们帮你置。”

董母看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道;“娘哪里要置办什么,府里要啥有啥,昨日还有人给我和你嫂嫂送了好几匹布料,说是眼见着入了秋,要我们留着裁衣裳穿。可是香丫头,总被他们关着也不是个事儿,咱们没偷没抢,又没犯王法,难不成姑爷一天没回来,咱们就要被人给关下去?”

凝香想起梁泊昭,心里当下就是酸了,对他的思念没有一刻停歇过,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空了,心早已随着他飞到了北疆,只余一个躯壳留在这定北侯府,可她腹中的孩儿却是活生生的,在她的肚子里会翻身,会打拳,硬生生的让她将挂在丈夫身上的心,给一点一滴的收回来。

凝香抚摸着肚子,轻声道;“娘,夫君眼下在外打仗,肯定不知道咱们的情形,朝廷既然不让咱们外出,肯定也有朝廷的道理,咱们在府里好吃好喝,外头的事,就别管了。”

董母摇了摇头,即使女儿不说,她也是知晓就凭自己一个乡下老太太,也是什么都管不了的,此时也只有像女儿所说的那样,每日里吃好喝好,过一天算一天了。只盼着女婿快快打完仗回来,不然她一颗心总是悬着,没个安生。

见女儿停住了步子,董母一怔,赶忙道;“咋了?”

凝香望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瞳里是满满的怜惜与慈爱,柔柔一笑道;“孩儿又踢我了。”

董母松了口气,也是伸出手抚上了女儿的肚子,察觉到孙儿的胎动,就连眼睛都是笑成了一条缝;“这孩子调皮的紧,我和嫂子那日还说,你这肚子瞧起来就像男胎,可要赶紧儿给姑爷生个儿子,你的位子才稳当。”

凝香听着,眼瞳里也是浮起一丝喜悦,对着母亲道;“相公那日也说了,想要个男孩。”

董母笑意愈浓;“爷们有几个不想要儿子的,何况姑爷岁数大了,你给他来个贵子,他定是会把你们母子捧在心上。”

母女两这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闲话,就见崔嬷嬷匆匆赶了过来,寻到凝香,都没来得及行礼,就是吐出了一句;“夫人,老夫人和大夫人已经到了京师,眼下怕是要到侯府了,老奴特来知会一声,您赶紧儿去前头候着吧。”

凝香一颤,不曾想婆婆和秦氏竟是这般快就到了,她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母亲的手,心跳的渐渐快了起来。

“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董母听得亲家母到了,便是连声催促女儿,她这毕竟是住在女婿府上,而今听闻梁泊昭母亲来了,不免生出几分鸠占鹊巢之感,自是不好露面的,只催着女儿快去。

凝香定了定神,没在耽搁,和母亲说了两句,便随着崔嬷嬷一道去了前院。

这一日,大军赶到了浔河口。再往北上,便是北疆。

一路辛苦自是不必多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疲倦至极,眼底满是血丝,就连嘴唇亦是干裂的,就连舌头不小心沾上去,都是嘶嘶的痛,而嗓子更是沙哑的厉害,几乎说不出连贯的句子。

刚张口,便是一股子风沙,狠狠的钻进口鼻,呛得人直咳嗽。

但再无一人喊苦,更无一人喊累,每个人的面色都是坚毅而沉稳的,不为自己,只为那个一马当先,一路将士兵护在身后,事事亲力亲为,身先士卒的侯爷。

梁泊昭为人慷慨,极重义气,又与这些底层士兵同为庶民出身,日子一久,便是极得士兵拥戴,不过短短的一个月,便攒下了极高的威信。

蓦然,梁泊昭勒住了手中的缰绳,一个手势,身后的将士俱是停了下来,行动间果决至极。

赵云平凝视望去,就见前方不知何时来了一支轻骑,每个人都是身着劲装,黑眸炯炯,显然都有功夫在身,并非寻常士卒。

而在轻骑的最前列,则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上立着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亦是一身白衣,与胯下骏马遥遥呼应,这一人一骑,在这满目的风沙中,竟是恍如谪仙,贵不可言,令人不敢逼视。

她黑发高挽,做男子装束,一举一动皆男儿,就连五官也再无女装时的柔媚,而是俊朗夺目,不曾见过她的人,见着她也只会将她当成俊秀男子。

梁泊昭黑眸微眯,原先以为是和惠,岂料待骏马走近了些,才看出此人是永宁。

“公主如何在此?”梁泊昭浓眉深锁,压低了声音,不曾令身后诸人听见。

永宁面色平静,一路上的风尘折损了她的美貌,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唯有眼底依旧清和,只伸手取出一枚令牌,扬于梁泊昭眼前,一字一句道;“我是奉了父皇口谕,来助侯爷一臂之力。”

梁泊昭脸色不定。

永宁将令牌收回,“我身后诸人,皆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尽数为侯爷驱遣。”

梁泊昭这才摇了摇头,道了一句;“你不该来这。”

永宁也心知自己不该来这,她贵为金枝玉叶,却祈求了父皇,为了一个男人不远千里,追君而至,不惜绞尽脑汁,去想的一个合乎情理的借口,以自己暗地里监视梁泊昭为由,才从父皇那里换得了这枚令牌。

她小心而谨慎,近乎于卑微。

107章 想,夜夜都想

既有圣上口谕在身,梁泊昭无法遣人送永宁回京,而永宁带来的那一支轻骑,他也并未收纳,只领着身后将士走过了浔河口,一路上也不曾再看永宁一眼,任由她领人跟在身后。本以为自己有意疏冷,足以让她知难而退,岂料永宁一路如常,她的身姿矫健,面上也未有丝毫难堪,即便再苦,也都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以监军为名,领着轻骑与梁泊昭大军一道入驻北疆,驻扎了下来。

原先的那些部下,在见到梁泊昭后,俱是喜不自胜,其中不乏热泪盈眶者,这些都是跟随梁泊昭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定北之乱”时,梁泊昭麾下精兵骤减,余下的也多被发配,亦或从北疆调往他地,如今剩下的这些早已算不得精锐,可因着之前的情谊,梁泊昭仍是将诸事抛下,与老兄弟们一醉方休。

直到深夜,诸人方才从主帐离开。

梁泊昭一路风尘仆仆,眉宇间早就透出了疲乏,此时又加上饮酒,眼底更是添了几分醉意,有士兵端来清水,供梁泊昭洗漱,男人的眼眸从那一盆清水上划过,面上已是有了严厉的神色;“我与你们说过,战士用什么,我就用什么。”

“可是侯爷”那士兵还欲有些踌躇。

“端下去!”男人的声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北疆地处荒凉,清水极为宝贵,若逢灾年,将士们连饮水都成了难事,谁又能暴殄天物,用清水拂面。

亲兵自是明白梁泊昭的脾性,只得将那盆清水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