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她会什么,好好地一个孩子在她肚子里待到九个多月,她都保不住,泊昭那样结实的身子,换了谁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她倒好,生下个死胎,还有脸在北疆待这样久,她就不怕泊昭被人笑话。”

梁母倚在床头,提起凝香,便是满心的火气。

秦氏立在一旁,轻声开口;“弟妹当日被人劫走,一路颠簸,想来孩子便是吃了这个亏,倒也怨不得弟妹。弟妹年纪还小,总能给叔叔绵延子嗣的。”

梁母揉了揉太阳穴,想起凝香,便觉得头疼;“就凭她那身子,上个孩子还不知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保到足月,往后能不能生都两说,泊昭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指着她,只怕旁的和他一般年岁的人都能抱上孙子了,他还不定能抱上儿子。”

梁母越说越气,一只手不住的拍着床板,只怕的砰砰作响,不住的叹气;“家门不幸,娶了个这种媳妇,孝顺不会,服侍男人不会,生儿子也不会,连个字也不识得,除了狐媚,有事没事的掉几滴泪,你说说她还会什么?整日里就爱缠着泊昭,哪有媳妇像她这样的?”

秦氏见婆婆动了真怒,也不好再说什么,做儿媳的,自是不好出言顶撞,只得道;“婆婆快别气了,咱们如今住在叔叔府上,弟妹是叔叔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正正经经的侯爷夫人,日后定是要被朝廷封为诰命夫人的,至于弟妹与叔叔如何,那也是他们夫妻的事,婆婆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梁母倚在软枕上,冷哼道;“那是她命好,遇到了泊昭,泊昭有能耐,又重情义,把她疼的跟眼珠子似得,可她倒是争点气,给泊昭生个儿子才是。你看她那长相,哪有点侯府主母的样子,别说什么诰命夫人,我看她分明就是个做妾的面盘,这样的儿媳妇,别说泊昭如今贵为王侯,就算还在秦州,咱们梁家穷的说不起媳妇,我也不会让这种女子进门,平白让人添堵。”

凝香站在屋外,将梁母的话一字不差的听在了耳里,她有片刻的怔忪,继而才觉得难过,余下的话,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只默默转过身子,走了几步,刚好见到服侍的丫头,便将那碗药汁递到了丫头手中,自己则是离开了婆婆的院子。

凝香一路都是恍惚的,梁母的话不断的回荡在耳旁——

“除了狐媚,有事没事的掉几滴泪,你说她还会什么?”

“泊昭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指着她,只怕旁的和他一般年岁的人都能抱上孙子了,他还不定能抱上儿子!”

“你看她那长相,哪有点侯府主母的样子,别说什么诰命夫人,我看她分明就是个做妾的面盘!”

做妾的面盘

凝香打了个激灵,上辈子在张府做了十年的小妾,难道这辈子,即便堂堂正正的做了梁泊昭的妻子,她却仍然像一个小妾吗?

127章 我只是...很想他

凝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屋子,只觉得周身都是凉丝丝的,一颗心更是如同被人攥在手里,狠狠的揉搓。

细细想来,婆婆的话虽然难听,但又何尝不是实话?她死而重生,天可怜见,能伴在梁泊昭身边,又何其有幸得到夫君满满的爱怜,可自己又为他做过什么?除了让他担心,惹他焦急,她什么也不曾为他做过。她所能做的,或许只有为他生一个孩子,可就连那个孩子,她也没法子为他保住

每逢想起孩子,凝香都是万箭穿心,她用力吸了口气,才能将那股剧痛缓缓压下,而后,则是绵绵不断的,细碎的痛楚,流淌在四肢百骸。

她孤身一人坐在床前,只伸出胳膊揽紧了自己的身子,不免又是想起远在北疆的夫君,每次想起梁泊昭,凝香心里既是酸楚,又夹杂着甜意,战场上刀剑无眼,梁泊昭又是身先士卒,每念及此,凝香的心都是紧紧揪着,比起方才听得婆婆数落自己时,还要难受百倍。

“香丫头,你睡了没?”蓦然,屋外传来母亲的声音。

凝香一怔,赶忙上前将门打开,就见董母送来了一碗乳鸽汤,与几样小点心,让女儿吃了在歇息。

凝香毫无胃口,可见母亲殷切的目光,也是不忍拒绝,只端起碗来,小口小口的抿着。

“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年纪轻轻的,不养好身子怎么行?”董母每逢瞧着女儿孱弱的样子,都是打心眼里的担心,只一心想让凝香养好身子,尽快给梁泊昭再生个孩子,好稳固侯爷夫人的地位。

凝香没有吭声,只按耐着喉间的苦意,一滴不剩的将那碗鲜汤喝完,而后又是拿了块点心,一口口的吃进了肚子。

凝香自己也知道经过一路的颠簸,她定是瘦的不成样子,而梁泊昭那日已是明明白白的说过,他什么也不用她做,唯一的要求便是让她养好身子。

他所求的,唯有这些,她又怎能不为他做到?

凝香吃完了一块点心,又是拿起了一块阿胶糕,也是咽进了肚子。一旁的董母倒是瞧着担心起来,劝道;“慢慢儿吃,当心噎着。”

说完,董母打量着女儿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是不是方才,你婆婆说你什么了?”

凝香摇了摇头,小声道;“娘,您别担心,婆婆没怨我。”

董母拍了拍女儿的手,“甭管那老婆子说什么,你只消知道你才是这侯府的主人,有女婿给你撑腰,理她作甚?”

想起梁泊昭,所有的委屈都好似烟消云散了般,即便婆婆不喜自己又能如何,只要有他喜欢就够了。想起往日梁泊昭待自己的宠溺与怜惜,凝香垂下眼睛,轻声道;“娘,您放心,无论婆婆说什么,我都不在乎的,我只想把身子养好,在府里好好的等相公回来。”

董母见女儿能想开,微微松了口气,点头道;“就要这样想才成,你可是女婿的原配长妻,甭说女婿如今没有纳妾,就算他今后再娶,你这地位也是摆在这里,谁都代替不了。”

“他说过,这辈子只会娶我一个,不会纳妾的。”凝香抬起眼睛,细声细气的开口。

董母有点好笑,只嗔了句;“傻闺女,男人家的话也信,眼下你赶紧将身子调理好,抓紧给他生个儿子,才是正事。”

凝香见母亲不信,自己也是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了,只将一盘点心吃了个干净,她肯定是要好好保养身子的,不过却并不是为了生孩子,而是完完全全的只为了梁泊昭。

她再也不愿自己的男人既要承受着皇上的猜疑,又要统领着将士与敌人浴血奋战,此外,还要分心来牵挂自己,她所能做的,也无非的是照顾好身子,好让丈夫回京时得以安心。

梁泊昭虽位居王侯,却一生孤苦,自幼不得父母宠爱,十四岁离乡,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他的军功都是血和汗,一点一滴的积攒下来的。偶有回乡,家中的父母兄长也无不是想着如何能借着他的荣耀,好去谋得财富地位,又有谁真心对过他,担心他过得好不好,过得累不累?

手刃亲兄,气的父亲身亡。生母怨恨,母子隔阂极深。恋人早逝,他独自守着婚约。国家危亡,担子尽数压在他身上。定北之乱,亲眼看着手下兄弟惨死。期盼着麟儿,又遇到亲儿夭折,他初为人父,又何尝不痛?

凝香扪心自问,在孩儿夭折时,她只顾着自己的伤痛,却从没有想过,那也是梁泊昭的儿子,他的痛楚,定不会比自己来的少,只不过她尚且可以沉浸于悲痛之中,不问世事,他却不行,即便心痛的麻木,也还要死死压下去,面对那一个个将全副身家交给他、信任他的将士,他不得不狠下心,舍下私情,即便亲儿刚死,也只得咬牙披上战甲,再次冲上疆场。

他心里的血有谁知,那些苦又有谁懂?

凝香心酸的难受,眼眶则是发烫,她咬了咬粉唇,对夫君的心疼几乎将她整个漫延,她恨自己,为什么直到回到京师,才慢慢明白了这些道理。为何直到与他分开后,才能咀嚼出他的不易与苦心。

上辈子,是她负了他,这辈子,她却仍然对不起他。

入夏后,天气一日日的炎热起来,自从凝香回京,梁母每日里都是歇在房里,许是不想见这个媳妇,也免了凝香的晨昏定省,每日里只让秦氏服侍,凝香心知梁母瞧不上自己,见到自己只怕更是生气,她也不去惹得婆婆不快,每日里只在衣食上为梁母多留了些心思,倒也是恪守着儿媳本分,事事尽心。

北疆的战事仍在继续着,这一场仗无人知晓何时结束,赵云平当日将凝香护送回京,未几便是领了侍从匆匆回到了北疆,凝香每日待在深宅,只能从管家那里得知点夫君的消息。

她只知道,这一场仗梁泊昭打的异常艰辛,但每一场仗,他都是亲赴战场,悍勇杀敌,帅不畏死,卒有何惧,几场大仗下来,只将神鹰国打的望风而逃,即便有大赫援手,也还是支撑不住,数次遣人求和,却无一例外的被梁泊昭回绝。神鹰国汉无奈下,竟放出话来,欲将掌上明珠,有漠北第一美人之称的阿诺兰公主许给梁泊昭,以求得两国结成秦晋之好,永不再战。

消息传回京师,百姓无不是拍手称快,神鹰进犯大齐多年,屡次扰乱边境,杀的汉人数不胜数,如今总算是能杀的胡人锐气,但凡想起他们夹着尾巴祈和,要将公主送来,中原百姓俱是大呼过瘾。

未几,又传来梁泊昭斩了神鹰国使的消息,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此番梁泊昭斩了神鹰国的来使,便是等于昭告天下与神鹰死战的决心。区区一个公主,又如何能抵挡住他攻城掠地。

凝香听闻此事时,心里还是有些许的慌乱,倒不是为了那个公主,她清楚夫君的为人,但凡男人决定的事,别说什么漠北第一美人,哪怕就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不能让梁泊昭转变心意的。她担心的,是夫君这般不顾朝廷颜面,忤逆皇上,即便将来打赢了这场仗,等他回京后又要如何是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眨眼便入了秋,凝香已经与梁泊昭分别了半年,一百八十多天。即便每日的思念折磨着她,她的身子却圆润了,脸色也是明显的好了许多,白净的肌肤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再也不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了。

董母与田氏已经带着官哥儿离开了京师,回罗口村去了,即便女婿在外做了大官,董母也还是不欲多待,说到底是这里是梁府,她住着总有些不自在,再加上梁母的缘故,董母也不愿让人说闲话,当初来京城只为了照顾女儿的身孕,如今见凝香爱惜身子,无需她在,也能将自己照顾好,董母也是放了心,离家这样久,委实也是惦记,凝香虽然不舍,也没法子,只得让官家派人,好生将母亲与嫂嫂送了回去。

待董母与田氏走后,凝香的日子更是难捱了,除了偶尔与秦氏说说闲话,余下的功夫便是躲在房间里偷偷习字,她学的第一个字,不是别的,正是一个“昭”字。

望着那一个“昭”字,她时常会看的出神,一颗心绞来绞去,想他,那样想他。

立冬后,京师迎来了第一场雪,与这一场雪同时而来的,是北疆大捷的消息。

梁泊昭在战场亲手射杀了神鹰国大将,踏平神鹰,攻占了神鹰京都辽阳城,俘虏其国汗,皇子,公主,嫔妃数百余人,一道押回京师。逼得赫连灼落荒而逃,退兵漠北,国人争相欢呼,沿途不时有各地百姓跪地迎接定北侯大军,至于梁泊昭本人,更是被国人奉为神灵,威望空前。

128章 侯爷凯旋

自大齐建国以来,鲜少有如此大胜,唯有当年太祖崇武爷打天下时,曾踏平南疆,震得南部蛮夷不敢来犯,时隔数百年,梁泊昭灭了北部神鹰,威震大漠,大齐国威赫赫,此役后,大漠中一些小国纷纷来朝,俯首帖耳,争当藩国,唯大齐马首是瞻。

梁泊昭于此战中立下的不世功勋,说成名垂千古也不为过,经过这一仗,梁泊昭威名远扬,军心大振,大军每到一处,沿途中的百姓纷纷下跪,竟是以“定北王”呼之,梁泊昭尚未被皇帝封王,在黎民心中,却已是实至名归,而北疆将士更是为此役做出战歌,争相传唱,未过多久便是传到大江南北,妇孺皆知。

京师,皇宫。

前线的捷报犹如小山般堆在案桌上,皇上也不曾理会,只坐于主位,面色沉郁,听着一旁的内侍恭声将定北侯的事告诉自己。

“洪章十六年,十一月初三,定北侯攻占神鹰京师辽阳,辽阳守军誓死抗战,定北侯盛怒,于火攻,大火烧至辽阳三天三夜,入城后,神鹰蛮夷拒不投降,定北侯下令屠城,辽阳犹如人间炼狱。”

“洪章十六年,十一月初九,定北侯率军攻入神鹰皇宫,俘虏神鹰国汗,王爷,皇子,大臣,公主嫔妃数百余人,稍有不从者,当即斩杀,得珍宝数箱,一道与战俘押至回京。”

“洪章十六年,十一月十六,定北侯大军班师回朝,走至浔阳时,恰逢浔河水竭,定北侯下令,命三军合力挖开河道引流,解的浔阳人畜饮水的燃眉之急,大军离开浔阳时,浔阳百姓俱是跪地恭送,并集资在河道旁修建定北侯铜像,已供膜拜。”

“洪章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定北侯大军走至渝州,逢的渝州地动(地震),三川竭,岐山崩,朝廷赈灾银两未至,定北侯命人取出神鹰国掳至的珍宝,尽数用于赈灾,并开仓放粮,广施粥铺,安抚灾民,所得民心不可估计,川渝诸地皆以定北侯为尊,定北侯大军离开时,大批难民涕泪交流,跪地相送。”

“洪章十六年,十二月初六,定北侯大军赶至烨阳,烨阳知府率守军与城外相接,周边百姓夹到跪迎,俱是以‘定北王’称之,定北侯势力,如日中天。”

“洪章十六年,十二月十一,定北侯大军赶至和州,和州百姓振臂高呼,纷纷取出家中窖藏美酒,以犒三军,定北侯之名如雷贯耳,凡定北侯过处定是人头涌动,万人空巷,场面堪比天家排场。”

“洪章十六年,十二月”

“够了。”皇上打断了内侍的话。

内侍立时噤声,小心翼翼的躬下身子,满是恭谨。

“好一个梁泊昭。”皇上声音低沉,攥紧了拳头,双眸犹如火烧,“他在军中,又如何?”

内侍犹豫;“这”

“朕要你说!”

“回皇上,定北侯驻守北境多年,每一场仗都将士兵护在身后,多年来与将士同甘苦,共进退,但凡有一些美酒佳肴,也顶会与手下将士一道享用,士兵多受其感召,尽是甘愿为其亡,而原先的一些北疆老兵,更是跟随着定北侯出生入死,犹如手足,定北侯本人在军中威信极高,已然不可动摇。”

皇帝面色惨白,十分难看。

内侍瞅着皇上的面色,沉默片刻,又是道;“定北侯此番违抗圣命,但又立下不世功勋,倒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

皇帝久久没有出声,终是阖上了眸子,眉宇间是浓浓的疲倦。

“他羽翼已丰,又得民心,朕,已是动不了他,既然动不了,便只得以安抚为主。”良久,皇帝终是睁开了眼睛,缓缓出声。

内侍不敢妄言。

皇上双眸向着宫外看去,但见琼楼玉宇,宫阙万间,而这江山,已是岌岌可危。

一着不慎,养虎为患。当年“定北之乱”时,他便该痛下杀手,只因梁泊昭为千里挑一的将才,委实让他不舍杀之,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强敌虽被梁泊昭覆灭,可梁泊昭本身,又何尝不是大齐的强敌,不是袁家皇室的强敌?

历朝历代,拥兵自重者数不胜数,如今梁泊昭风头正劲,自然不是下手的时机,皇帝眉心微蹙,心头已是有了计较。

“朕会将他封王,并将亲女下嫁,许以浩荡皇恩,来犒赏他对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之后,自是要寻机将他的兵权夺回,重新交给睿王。”皇上声音沉定,在北疆时,梁泊昭已经公然抗命,这一次,皇上赏下天大的恩典,他若再次抗旨,便是摆明了心生反意,视皇上于无物,即便他手握重兵,可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也难逃文武百官与天下黎民的悠悠之口。

内侍有些担心;“皇上,老奴只怕侯爷手中的兵权,不好夺得”

“嗯,”皇上淡淡点头,道;“不能强夺,便只得智取了。”

内侍稍稍思索片刻,又是道;“皇上,定北侯心性坚韧,当年连兄长都可以亲手斩了,这种人物,等闲寻不到短处,想要对付,倒也当真不易。”

皇上像他看去,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只不过,老奴听了消息,说是定北侯虽是铁血男儿,驰骋疆场,却唯独对夫人百依百顺,万般怜惜,就连神鹰人也知晓此事,当初定北侯府被人夜袭,便是神鹰国人欲将定北侯夫人劫持到北疆,以此相胁。”

“哦?”皇上皱了皱眉,“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内侍深深俯下身子;“老奴听闻定北侯比夫人年长一十四岁,向来将小夫人捧与手心,就连此次攻占神鹰国,神鹰国汗将有大漠第一美人之称的阿诺兰公主拱手相送,定北侯也不为所动,只命人将公主送回,神鹰亡国后,俘的嫔妃公主上百余人,其中不乏绝色,定北侯麾下的将军有些耐不住寂寞的,纵情享乐,定北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他自己却是从未染指,据前线的人说,定北侯近一年来俱是独宿,从不近女色,想来,许是也因着家里那位小夫人的缘故,这等深情,世所罕见。”

皇上目光深邃,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少顷,皇帝终是开口,问;“定北侯大军还有几日得以回朝?”

“回皇上,今晨刚刚收到的传书,说是三日后便能赶到京师。”

“唔,”皇上淡淡颔首,道;“你去传朕旨意,就说三日后朕会亲自率百官于午门迎接定北侯大军,再有皇后近日身子不适,命京中贵妇轮番入宫侍疾,去吧。”

内侍跟随皇帝多年,早已是个人精,皇帝一个眼神,便能明白主子的心意,当下只对着皇上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凝香得知梁泊昭快要回京,心都好似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夫妻两人快一年没见,思念蚀骨,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懂得,凝香这几日都是忙开了,整日里只与府中的仆人一道,将整座侯府打理的整洁清爽,井井有条,大门处也是布置的焕然一新,万事俱备,就等着梁泊昭回来。

而凝香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整个人都好似长开了般,小脸莹白如玉,透着可人的红晕,身段轻盈似柳,依然保持着少女时的娇嫩,一点也看不出她曾生过孩子。

梁母得知儿子立下不世功勋,并且即将回京,这几日也是打起了精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着秦氏与康儿,就等着儿子回京。

距梁泊昭大军赶至京师不过还有两日,宫里却传出了一道圣旨,说是皇后头风发作,命京师贵妇前往宫中侍疾。凝香贵为侯爷夫人,自然也在名单之上。

凝香懵了,她自从北疆回京后,一直不曾进宫,原先守在侯府外的御林军不知何时也被皇上下令撤了,她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骤然听得进宫,又偏偏是在夫君即将回来的时候,心里自然是不愿的。

可圣旨难违,凝香毫无法子,只得在仆妇的服侍下换了宫装,与京中贵妇一道进了宫。

皇后居住在凤仪宫,凝香透过众人,遥遥打量着皇后的气色,就见她面色萎黄,的确像是生病的样子,她在凤仪宫中服侍了两日,直到第三天,是梁泊昭回京的日子。

凝香心急如焚,想起远征回京的夫君,只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只得跪在皇后的病榻前,恳求皇后许她出宫一趟,回府见夫君一面。

皇后脸上的笑意仍旧温和,只柔声劝慰,告诉凝香晚间皇上会在宫中为梁泊昭举行盛大的宴会,来为她的夫君接风洗尘,并让她稍安勿躁,到了晚间,他们夫妻自是能见面的。

凝香听了这话,才觉得一颗心慢慢的踏实下来,想起晚上便能与丈夫见面,凝香的身子便是抑制不住的轻颤,那是欢喜到极点,期盼到极点,一张粉脸透出淡淡的红晕,更是增了无尽的丽色。

129章 夫妻相见

分别了近一年的日子,她终于能再见到自己的丈夫,自成亲以来,她与梁泊昭虽说一直是聚少离多,可也从未分开过这样久,每日的思念俱是折磨着她,有时实在想念的紧了,夜里独自落泪也是有的,一想起晚上便能见到自己一心念着的人,又怎能不让人高兴。

凝香身在凤仪宫,心却早已飘得远了,只盼着天色快黑,快些让他们夫妻团聚。

京城。

天还未亮,道路两旁已是人头耸动,来迟的人只拼命的往前挤,无不是想亲眼见到定北侯凯旋,此外便是要看看被俘的北疆蛮夷,就连道路两旁的酒楼茶肆也皆是满座,一些包厢更是被一些京中显贵包下,占据了极佳的位置,待梁泊昭率三军进城时,足以瞧个清楚,一睹定北侯的风采。

天色渐渐亮了,城门口已是人潮汹涌,毂击肩摩,一时间喧嚣震天,守军已是出动,不得不立在道路两旁,死死将那些老百姓给围住,为定北侯大军留下一道宽敞的路来。

不知何时,就听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显是有千军万马,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定北侯,是定北侯来了!”

原本就熙熙攘攘的人群简直如同炸开了锅,喧闹声此起彼伏,诸人皆是听着那马蹄声距城门越来越近,终于,就见将士如潮,向着城门逼近,当先一人一身黑色战甲,胯下宝马威武神骏,衬着他高大魁梧的身形,千军万马尽数跟在其身后,黑压压的看不见尽头,帅旗迎风飘扬,正是一个大大的“梁”字。

甫一看见男子的刹那,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无数道视线落在那个高大威武的男子身上,待他策马进城,刚巧有一道日光照在他的脸上,但见他眉峰凌厉,鼻梁高挺,举止间果决至极,几乎没有任何人怀疑,此人定是梁泊昭!

喧哗再次响起,比起方才更是吵闹了数倍,百姓们振臂高呼,人人脸庞潮红,一些妇孺更是眼含热泪,定北侯大军过处,数道声音齐声呼喊,响彻天际。

“定北王!定北王!定北王!”

梁泊昭面色如故,连带着身后的将士无不是冷漠而肃穆,对着周遭的呼喊视而不见,随着主将进城。

而那些神鹰国的俘虏,则是被押在一辆辆囚车上,神鹰国汗首当其冲,之后则是阏氏,王子,皇子,公主,嫔妃,大臣等,皆是三三两两的关在一处,囚车足有上百辆之多,道路两旁的百姓瞧见神鹰国的战俘,自是眼眸放光,纷纷取出早已备好的菜叶果皮之类,向着蛮夷身上掷去。

蛮夷男子向来悍勇,即便一路百般折磨,到此时也仍是一声不吭,而那些原先尊贵的嫔妃公主,此时则是不堪屈辱,有些已是嘤嘤哭泣起来,人群中不时有目光被其中一个少女引去,但见她高鼻深目,肤色雪白,纵使浑身狼狈不堪,仍是一脸的孤傲。

有人小声嘀咕;“那个,怕便是被称为大漠第一美人的阿诺兰公主罢?”

午门外。

皇上已是亲自统领着文武百官,于午门处迎接凯旋的定北侯大军。

梁泊昭看见前面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一个手势,身后众将领俱是停了下来,除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如此整肃的军容,让人望而生畏。

梁泊昭下了马,向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走去,他的步伐沉稳有力,眸心深邃内敛,在距皇帝三步远的地方单膝跪地,浑厚有力的响起;“臣,梁泊昭,叩见吾皇。”

皇上已是满面春风,亲自伸出手去,将梁泊昭从地上扶起,他打量了梁泊昭片刻,一年多未见,梁泊昭瘦了许多,原本便坚毅的脸庞更是显得冷峻起来,眉宇间风尘仆仆,面如斧削,唇线紧抿,一双眸子锐利如刀,令人忽视不得。

皇帝虽身在京师,可也知道梁泊昭此战的艰难,以十五万人马,对抗胡人三十万的铁骑,以少胜多,数次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朝廷粮草不济的情形下,硬是打赢了这张仗,其中的艰辛,自是一言难尽。

可也正因如此,皇上心里不免更是忌惮,梁泊昭如此了得,放眼大齐袁氏,又有谁能出其右,此人一日不除,大齐江山委实一日不稳。

皇上心头百折千回,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拍了拍梁泊昭的肩膀,目露唏嘘之色,感叹道;“爱卿为国奔波,这一年多,委实辛苦。”

梁泊昭抱拳,声音沉静如水;“能为吾皇效忠,是臣等本分。”

皇上颔首,唇角仍是噙着淡淡的笑意,道;“朕已在宫中为爱卿设下盛宴,好为爱卿接风洗尘。”

语毕,皇上话锋一转,又道;“至于侯爷夫人,此时也刚巧在凤仪宫中,等爱卿进宫,夫妻也自是得以团聚。”

直到此时,梁泊昭面色方才有了些许的变化,继而恢复如常,他没说什么,只将眼眸低垂,波澜不惊的吐出了一句;“微臣谢过皇上。

皇上看了他一眼,容色仍是温和。

三军并不能随主帅进入皇城,遂是驻扎在京郊,梁泊昭此番回京,也只能带上一支亲兵,待梁泊昭入宫后,更是要将腰间重剑取下,他的脚步走得极快,几乎让身后的内侍追赶不上,不得不一路小跑,跟在男人身后不住的小声唤道;“侯爷,您慢点儿,慢点儿”

凤仪宫。

因着晚上的盛宴,皇后已是让宫女服侍着下了床,梳头嬷嬷小心翼翼的为她梳着长发,皇后微微揉着额角,转眸就见凝香对着窗外出神,一双眼眸眨也不眨,似是看呆了般。

皇后弯了弯唇,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凝香听到动静,才回过神来,皇后微笑道;“侯爷夫人身在本宫的凤仪宫中,心却已是飞到昭阳殿去了。”

凝香也觉得自己太过心急,只垂下脸,小声说了句;“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温柔的揽过她的手,就见有宫女匆匆而来,对着皇后行下礼去;“娘娘,永宁公主来了。”

皇后眉心一挑,笑道;“请公主进来。”

凝香在宫中的这两日,每逢晨昏,永宁也都会来为皇后请安,凝香也与她打过照面,永宁一如既往,对她谈不上亲切,却也绝不是冷漠,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带着淡淡的客气与疏离,却让彼此都自在。

凝香此时一心都在梁泊昭身上,哪还有心思去管永宁,听到她来了,也压根没往心里去,未几,就见永宁一身湖绿色宫装,梳着飞仙髻,款款走了过来。

“儿臣见过母后。”

“起来吧,”皇后笑意盈盈,对永宁道;“你来的正好,本宫与定北侯夫人正打算往昭阳殿去。”

永宁起身,凝香对着她福了福身子,永宁微微颔首,扶住了皇后的另一侧胳膊,柔婉道;“听闻定北侯已经进宫,在昭阳殿候着了,盛宴即将开席,母后此时去,自是最好。”

听说梁泊昭进了宫,此时人就在昭阳殿,凝香的心跳的好似要从嗓子里蹦出来,手心里也是满满的冷汗,几乎连小腿都是打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端上,连身子都要飘起来了。

凝香竭力稳住自己,一路都是低眉顺眼的,她不知皇后与永宁还说了什么,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自己就要见到梁泊昭了,要见到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凝香不知自己是如何来的昭阳殿,灯火通明的大殿中,皇上坐在首位,而在他的下首,则是坐了一道魁伟矫健的身影,刚看到那一抹影子,凝香心口大恸,泪水止不住的要从眼眶里夺目而出。

泪眼朦胧中,凝香只瞧见他站起了身子,她不敢眨眼,生怕眼泪落下,可眼泪一直蓄在眼眶中,只让她看不清梁泊昭的面容,她随着皇后一步步的走近,周遭的大臣命妇俱是起身向着皇后行下礼去,她却什么也顾不得,一双剪水双瞳痴痴的向着梁泊昭看去。

走到梁泊昭身边时,凝香再也迈不动步子,皇后微微一笑,挽了凝香的手,亲自送到梁泊昭身旁,温声道;“侯爷离京近一载,如今总算是夫妻团圆。”

梁泊昭对着皇后拱手为礼,只低声说了句;“微臣谢皇后体恤。”

皇后端庄一笑,径自走上主位,在皇上身旁坐下,两人对视一眼,眸心俱是暗潮涌动。

众目睽睽下,梁泊昭竭力克制住自己不管不顾,想要将凝香扣在怀中的冲动,他捏了捏妻子的小手,只领着她一道在案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