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接过那碗红枣汤,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比起第一次听闻永宁要嫁给梁泊昭,此时的她,竟再没有了那种生不如死的痛彻心扉,她只是觉得累,不仅是身子累,心也有些累,此外,竟再没什么了。

155章 王妃要生了

梁泊昭回来时,已近深夜。

男人换下戎装,本欲在书房歇下,可终究是放心不下凝香,还是走到了妻子的屋外,守夜的侍女瞧见他,刚要行下礼去,便被男人一个手势止住。

他推开门,就见屋子里燃着一盏灯,透出微弱的光芒。

原以为凝香定是已经睡熟,岂料当他踏入内室,就见凝香正蜷在床上,枕着厚厚的软垫,在那里睁着眼睛出神。

听到丈夫的脚步声,凝香微微一怔,吃力的撑起身子,唤了句;“相公,你回来了。”

梁泊昭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低声斥道;“这样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凝香不愿让夫君担心,并没告诉他这阵子都被胎儿折腾的厉害,每日里只能枕着高高的垫子,压根没法子平躺,一平躺下去,胸口便会闷的厉害,气也喘不均匀,只有这样靠着软枕,才能时不时的眯上一会儿。

“白日里睡多了,晚间就睡不着了。”凝香声音柔软,一如既往的娇嫩。

梁泊昭瞧着她可人的小脸,大手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摩挲,道;“白日里少睡点,无事让嬷嬷扶着多出去走走。”

凝香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梁泊昭望着她的眼睛,那一句话几乎梗在了喉咙,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倒是凝香,她的眼眸平静,透着如水的温柔,只握住了夫君的大手,小声道;“相公,白日里宫里的人来了。”

梁泊昭自然早已知晓,听得凝香开口,黑眸便是一紧,哑声道;“你都知道了?”

凝香垂下眼睛,忍住胸腔里的那一股酸涩,轻声道;“我都听人说了,下个月初八,永宁公主便会嫁到王府。”

梁泊昭攥紧妻子的柔荑,说不出话来。

凝香的小手抚上丈夫的侧颜,她的眼如秋水,盈盈道;“我知道是皇上下的旨,相公也没法子。”

“香儿”梁泊昭心里犹如针扎,望着有孕的妻子,几乎连说话都成了煎熬。

凝香微微弯唇,眼底的依恋清清楚楚;“无论相公娶谁,只要心和我在一起,就够了。”

梁泊昭眼瞳乌黑,唇线紧抿,隔了许久,才道了句;“我曾说过,这一世只会娶你一个妻子,也说过,这个王府再不会有旁的女人,香儿我到底是负了你。”

梁泊昭的声音有些苦涩,眉眼间是无可奈何,说完,他淡淡笑了笑,一抹自嘲。

凝香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摇了摇头,轻声细语的开口;“你没负我,是我之前不懂事,一直只将相公当成罗口村的寻常农夫,压根没把相公看做定北王,若是寻常农夫,自然可以一夫一妻一双人,可相公是王爷,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王妃呢。”

凝香竭力将话说的轻巧,可那一阵阵的绞痛终于侵袭而来,狠狠的钻进了心扉,白日里在初初得知梁泊昭再娶的消息时,她还曾压抑过自己的平静,哪知那股平静不是真的,只是还没到时候,如今瞧见了梁泊昭,一想到日后他再也不会只属于自己,心就一抽抽的疼,这一段话刚说,便有泪珠聚在眼角,不争气的想要落下。

梁泊昭不忍见妻子的泪水,只一语不发的将凝香搂在了怀里。凝香将脸蛋埋在他的胸膛,继续道;“就连寻常人家的公子,都是三妻四妾,美婢无数,相公是定北王,哪怕再娶一个王妃,也是最平常不过的,我我不难过”

凝香闭上眼睛,将脸蛋深深垂下,终于有眼泪从眼睛里落了下来,打在丈夫的衣襟上。

梁泊昭揽紧了她的身子,却无言以对,只在妻子的发丝印上一吻,艰涩的说了三个字;“别说了。”

凝香果真听话的闭上了嘴巴,她柔顺的倚在夫君臂弯,整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直到过了许久,肩头才微微抽动,终是没有忍住,即便口口声声的说不难过,终究是口是心非,无法抑制的心头的锐痛。

翌日,梁泊昭又是离开了王府,凝香不知他去了哪里,也没问王府里的侍从,因着距婚期已近,王府里已是大张旗鼓的操办起了喜事,比起上一次还要热闹百倍。

凝香充耳不闻,只待在自己的院落里,专心的给孩子缝着一件棉袄,若是缝累了,便是让嬷嬷扶着在院子里走上几步,自从那日梁泊昭说过不许在让厨房给她炖补品,也不许人再给她加餐,她这些日子的饮食都是十分清淡的,三餐不过是些青菜豆腐,果真瞧不到丝毫荤腥,就连每日傍晚的点心都减去了。

而梁泊昭已是将心思都放在了梁泊昭与永宁的婚事上,每日里除了让心腹嬷嬷来凝香这里看上一眼,自己倒是许久没来了,自然也顾不上再让人给凝香加餐,逼着儿媳吃东西了。

说来也怪,凝香之前的胃口已被撑开,时常觉得饿的慌,这阵子却是什么也吃不下了,不吃也不觉得饿,即便吃,也只是念着腹中的孩子,逼着自己夹几根青菜,也是味如嚼蜡。

不到一个月的日子,凝香的身子已是清减了不少,原先圆润起来的小脸也是渐渐纤柔了下去,露出尖巧的下颚,除了圆滚滚的肚子挺在那里,周身都是纤细了许多。

她一日日的沉默下去,每日里听着外头的喧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那些声音很远,飘飘渺渺的不真实,在热闹的声音,传到这一方院落,也总会生出几分凄惶。即便有新妇将至,服侍的下人也不敢不尽心,仍是将凝香伺候的无微不至,而与凝香稍稍亲密的嬷嬷,则是为凝香特地求来了送子观音,就盼着她这一胎能生个儿子,好稳固地位。

终于,到了初七这一天,翌日,便是梁泊昭与永宁大婚的日子。

凝香产期已近,随时都可能临产,稳婆与太医早已被接到王府,在偏院住了下来,只等凝香腹中作动,好照顾她产子。

梁母也终是抽了空闲,来看了看待产的媳妇,本以为凝香定是憔悴不堪,病恹恹的,可谁知一瞧,凝香虽然没什么精神,可眉目间依旧是温和安静的,虽比之前瘦了不少,可气色还算不错,便也是放下了心,嘱咐了几句,仍是忙着儿子的婚事。

凝香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的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她的屋子很安静,守夜的侍女站在外头,只余她一人倚着高高的枕头,她身子重,快要临盆的肚子几乎将她的腰都累垮,每日里躺在床上,若没有侍女帮衬,几乎连翻身都难,睡久了,那一双腿便是酸麻的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因着快要生产,这几日更是难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等着天亮,独自承受着这一份苦楚。

她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明日定北王便要大婚,府里这一夜自然都没有人休息,即便与前院隔得远,凝香也依然能听到纷杂的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是显得凄凉。

而梁泊昭,自从那一日离府,便再没回来过。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有困意袭来,凝香抓住这一抹困意,刚想眯上一会儿,肚子便在这一刻疼起来了。

她睁开了眼睛,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她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有些手足无措;“孩子,你听话,千万别再这个节骨眼上来,哪怕再等一天,娘陪着你,咱们再等一天,好不好?”

腹中的胎儿自然不会听懂母亲的话语,过了一阵,那疼痛渐渐变得细密,凝香额上起了一层汗珠,她咬着牙,不敢唤人,到底是生过一个孩子了,她心知生子前的阵痛都会持续许久,上一个孩子,也是疼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才呱呱坠地,她甚至盼着,这个孩子能拖得长一点,千万不要在梁泊昭大婚时生产,若真是那样,又要他如何自处?到底是让他陪着新娘,还是来等着自己产子?

那样的难堪,她不想留给他。

凝香喘着气,挣扎着坐起身子,从针线篮里取出了一块碎步,紧紧含在了嘴里,每逢阵痛袭来,便是咬牙撑着,到得天色渐亮,那块碎步几乎已被她咬破,满头青丝更是被汗水打湿,贴在身后,凝香在床上蜷着身子,泪眼朦胧中,终于模模糊糊的听到一阵吹鼓奏乐的声响,原来,是要迎新娘子进府了。

她的眼神有一小会的放空,只觉牙关一松,那块碎步从嘴巴里滑落,她一动不动的倚在那里,腹中的剧痛依然,她却好似察觉不到一般,就那样失神的听着。

嬷嬷领着丫鬟进屋,刚踏进内室,便见凝香躺在床上,头发湿漉漉的落在额前,更是衬着脸色煞白,而在她身下,早是凝聚了一大滩血水。

“王妃!”那嬷嬷惊呼,赶忙上前,一时间六神无主,只对着屋外喊;“快来人,王妃要生了!王妃要生了啊!”

156章 保孩子...别保大人

凝香的眼睛微微转动,看向了那个叫嚷着的嬷嬷,她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力气,攥住了嬷嬷的胳膊,微弱道;“嬷嬷,你别喊人”

“王妃,您这快生了啊,老奴这就去告诉老夫人”

“不,”凝香面色雪白,腹中的剧痛绵绵不断的折磨着她,让她的疼的身子都颤到了一块;“你去去把稳婆请来,谁都别说别告诉前院”

肚子里的阵痛越发紧密,凝香终是撑不住,松开了嬷嬷的胳膊,纤细的手指紧紧拧着身下的被褥,她已是生过一个孩子,明白生产时不能大喊大叫,不然将力气全给喊没了,到了孩子真正要出生时就会使不上力,说不准会闷着孩子。

凝香死死忍耐着,湿漉漉的一张小脸,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忍着不吭声,只有疼的实在受不住时,才发出一声浅浅的呜咽。

那嬷嬷见她疼成了这样,也是急的团团转,赶忙让侍女在一旁服侍,自己则是匆匆去了偏院,去将稳婆请了过来。

皇宫,荷香殿。

因着今日是永宁出阁的喜日,整座荷香殿俱是张灯结彩,四处都是透着浓浓的喜庆,往来的宫女身着红衫,那般鲜艳俏丽的颜色,犹如一团团的红云,活脱脱的扎着人眼。

永宁一身凤冠霞帔,端坐于梳妆镜前,太后特地请了多子多福的晋太妃来为永宁梳头,以图个吉利。

女子如花红颜早已化上了精致的妆容,长眉入鬓,眼如横波,额前缀以花佃,黑鬓如云,明艳不可方物。

唯有那张绝美的脸蛋上,并无一丝喜色,美则美矣,周身却没有丁点活气,更遑论新嫁娘的娇羞喜悦。

她的眼瞳如冰,冷的像是琉璃珠子,面上亦是没有血色的,无论用上多好的胭脂,也掩不下那一抹从肌底生出的苍白。太妃一双巧手,为永宁绾好了发髻,并将凤冠为永宁戴好,本想再说上几句吉祥话,可见永宁这副模样,喉咙里的话便是说不出口,只略略说了几句,便领了侍女离开了荷香殿,像太后复命去了。

走时,太妃心里却是奇怪,人人都道永宁公主倾慕定北王,为了定北王不顾千难万险,竟是以一介女流之身,奔波数千余里赶到北疆,这一份情谊也可称得上是天下少有,可眼下终是能够嫁给意中人,永宁的脸色又何至于那般难看?

永宁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宫外已经奏起了鼓乐,即便离得这样远,也能听出那一片的人声鼎沸,繁花似锦。

“公主,再过不久就是吉时,礼官请您去前殿相侯。”月竹走近,向着永宁轻声开口。

永宁闻言,眼睛向着镜子里看去,镜子里的女子艳如桃李,贵气逼人,可眼瞳里却是空空落落的,毫无光彩。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尊贵无匹的出生,绝美傲人的容貌,她全都有了。就连马上要嫁的,也是她爱慕多年的男子,在旁人看来,她该是这世间最如意的女子。

可是

永宁对着镜子,竭力想笑,却发觉自己竟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哪怕用足了力气,也只能僵硬的动了动唇角,终于勾出一抹笑意,凄清绝望的笑意。

天家公主,说来尊贵,说到底却不过是轻如尘埃,卑贱如泥。棋子,无论何时都只是一枚棋子。

“公主,今儿是您和王爷的大喜之日,您怎么不高兴?”月竹心头惶惶,小声开口。

永宁站起了身子,缓缓的向着殿外行去,拖动着身后长长的裙幅,她的声音很轻,好似从天上飘来的一般;“我高兴,在没有哪天比今天还要高兴。”

永宁说完,眼瞳倏然觉得酸涩,她竭力将那一股温热压了下去,过了这么多年,她终是可以并肩站在那个男人身边,可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隐隐的,竟还泛出一股恶心。

不是恶心别人,是恶心自己,恶心自己落到如此田地。

全是错,步步错,她爱一个男人是错,为他煞费苦心是错,痴等多年是错,甘愿赴死是错,这样多的错,终于把自己逼到如此难堪的境地中去。

定北王府。

前院花团锦簇,往来道贺之人络绎不绝。

后院,凝香仍是没将孩子生下。

产婆急的满头大汗,不住的嚷嚷;“王妃,您这不是头胎,定是比第一胎要快的,您别着急,跟着老奴使劲儿,啊?”

凝香疼的说不出话,牙齿紧紧咬在一处,只顺着产婆的心意用力,无论多疼,都是咬紧了牙齿,就是不吭声。

见凝香这样能吃苦,产婆也是惊着了,只劝道;“王妃,这女人家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上一道,都是疼的要死要活,您尽管喊出来,无论咋喊都是天经地义,没人会笑话您,您倒是喊出来,使把劲儿啊!”

产婆只当凝香身份贵重,自重脸面,不欲呼喊,又怎知凝香苦苦支撑,只怕外间听到自己的呻吟,将她分娩的消息走漏出去。

她摇了摇头,手指因着疼痛,弯曲成一团,她攥住了产婆的衣袖,一张脸虽是疼的惨无人色,唇瓣也被咬的血迹斑斑,却还是颤着声音,一字字道;“如果难产保孩子别保大人”

产婆一怔,瞧着凝香满脸的泪水,心里也是一酸,只温声劝道;“王妃别怕,老奴这辈子也不知接过多少孩子,您福大命大,定会逢凶化吉。”

凝香吃力的攥紧她,就连指甲都几乎扣进了产婆的胳膊,“嬷嬷答应我无论怎样都要先保孩子帮我保住孩子我求你”

产婆的眼睛有些湿润,只叹道;“王妃,王爷一早就进宫迎亲去了,老夫人也在前院忙着,您又不让咱们去通传,哪怕是给了老奴天大的胆子,老奴也不敢做主啊”

凝香听得那一句“王爷一早就进宫迎亲”,只觉得眼底的泪水再也经受不住,一颗颗的从眼眶里滚出,腹中的阵痛仍在继续的,疼的人生不如死,她攥着产婆的袖子,怎么也不愿放手,只流着眼泪,吐出了几个字;“嬷嬷你帮帮我”

那产婆为凝香拭去了汗珠,“王妃,您听老奴的,胎儿过大,王妃的确不易顺产,可也不定就会难产,您毕竟是生过一胎了,产道已宽,您打起精神,好好儿将孩子生下来。老奴答应您,老奴一定使出浑身本事,来为您保住孩子,再说,孙太医也在外头候着,您放宽心,啊?”

凝香无力的点了点头,剧痛袭来,仿似一把利刃,要将她劈成两半。呼吸间都是腾腾的水汽,除了疼,再也没了任何知觉。

凝香产子,终究是大事,即便王爷今日迎娶新妇,底下的仆人也不敢怠慢,服侍着凝香的嬷嬷终是没有听从凝香的话,而是匆匆赶到了前院,将凝香快要临盆的消息告诉了梁母,梁母一听脑仁儿就疼,既是焦灼,又是担忧,脱口便是一句;“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赶在今天,她可真会挑时候!”

话虽如此,梁母仍是细细盘问,听说产婆和太医已是赶了过去,便是微微放下了心,瞧着满堂宾客,而宫中的撵轿已经快到王府,当真是走不开,只得压低了嗓子,对着身后的嬷嬷叮嘱了一句;“去告诉产婆和太医,好好的服侍着王妃生产,再有,将消息封住,万万不可传到王爷耳里,若是”

梁母说到最后一句,眼底浮过一丝不忍,接着说道;“若是遇上了难产,能保的母子平安自是最好,可若保不了告诉产婆和太医,一切都要以王爷的子嗣为主,保小不保大,务必要舍母保子,听明白了没?”

嬷嬷心惊肉跳,也是低着嗓子;“老夫人,王爷马上就要回府,若万一王妃真遇上了难产,咱们保小不保大,王爷追究起来,老奴哪还有命在?”

“出了事,有我顶着,你只管按我吩咐去做。”梁母皱了皱眉,刚要让嬷嬷退下,就见镇国公夫人已是领了几个儿媳赶到了王府,梁母立时收敛了神色,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嬷嬷无法,只得回到了后院。

永宁如同提线木偶,只在喜娘的搀扶下进了王府,那样多的人,耳旁全是嘈杂,透过喜帕的下端,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身旁的男人。

进了喜堂,梁母已是端坐于主位,春风满面的望着面前的儿子儿媳。

“王爷!”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侍卫,匆匆闯了进来,对着梁泊昭耳语了几句,梁泊昭闻言,面色顿时变了,他向着主位上的母亲看了一眼,只将手中的红绸一把扔下,竟是一个字也没说,便是折身冲出了喜堂,向着后院行去。

留下一袭嫁衣的新娘,和满堂瞠目的宾客。

157章 我肚子很疼

梁泊昭脸色铁青,一面大步向着后院赶,一面将自己外间的喜服扯下,方才那侍从自是梁泊昭的心腹,一路跟在男人身后,梁泊昭声音低沉,只喝问道;“何时的事,为什么不早来告诉我?”

那侍卫亦是用尽全力才能跟上男人的步子,“王爷容禀,王妃应该是昨夜里就察觉到腹痛,只不过一直没喊人,还是早上的嬷嬷进了屋,才看见王妃要生了。”

梁泊昭停下了步子,双拳渐渐攥紧。

那侍从又道;“王爷这一个月不在京师,王妃的情形属下也是按着王爷的吩咐,在传书中俱是回禀了王爷,只不过属下也不曾想到,王妃会提前生产,又一直忍着不说,属下也是刚才才得知的消息。”

梁泊昭心如刀割,也顾不得和侍从啰嗦,只匆匆踏进后宅,就见孙太医正在屋外守着,刚看见他,便是吃了一惊,脱口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今日是定北王与永宁公主大婚的日子,他是怎么也不曾想到,梁泊昭竟会抛下当朝公主,赶了过来。

梁泊昭也没理他,直接越过众人,刚要踹开内宅的房门,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泊昭!”

是梁母领了下人,匆匆追了过来。

“你将公主撇下,若传到皇上和太后的耳里,你是有几个脑袋?那么多的宾客,你都不管不问了?”

梁母刚一战定,便是厉声喝问起儿子。

梁泊昭缓缓转过了身,梁母刚一瞧见儿子的面容,心里便是打了个寒颤,竟是生出几分惧意,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

“你这样看着娘做什么?娘是说错了不成?她在里面生孩子,你身为男子,又岂能踏入产房,平白添了晦气?”

梁母强自撑着,对着儿子开口。

梁泊昭竭力平息住自己的怒火,眼前的老妇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他的母亲,却眼睁睁的想要置他最爱的人于死地!一想起方才侍从的话,只道梁母已是吩咐了产婆舍母保子,便觉得全身的血都是涌上了头顶,纵然早已猜到母亲会如此抉择,可梁泊昭仍是觉得愤怒与心寒。

他笔直的看着母亲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将那一股戾气压下,徐徐开口;“你是儿子的亲娘。”

梁母一怔,有些不明白儿子话音里的意思,眼下却也没心思去想,只上前两步,催促道;“快随娘回去,她这一时半会儿的铁定也生不出来,你先与公主拜完了堂再说。”

梁泊昭双目似电,就那样看了梁母一眼,眸心却是深邃的倦色,他闭了闭眼睛,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再不去看梁母一眼,而是转身将产房的门踢开,径自走了进去。

梁母看着儿子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七窍生烟,刚追到门口喊了声;“泊昭”

那门已是合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王妃,您可千万别睡,孩子还没落地,您别睡啊”产婆声音嘶哑,对着凝香疾呼。

因着流血过多,凝香的脸色如雪一般苍白,长长的头发尽数披在身后,被汗水打湿越发显得乌黑,衬着那张脸更是没了颜色。

凝香周身都早是再无力气,近乎于脱力昏厥,仅有的一丝神智拉扯着她,她知道自己不能睡,哪怕累到了极点,疼到了极点,苦到了极点,也不能睡,孩子还没生下来!

“我不能睡”她微微摇了摇头,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她的嘴唇颤抖着,用着仅存的那点力气,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头,血腥气立时充斥在口腔,疼的她的身子蜷成了一团,有血丝顺着嘴角流出,合着泪水,这股痛,却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眼皮也不再那样沉重,凝香攥紧了被褥,血泪交织着,再一次鼓足全身的劲儿,随着嬷嬷一道使力,几乎是熬尽了自己的心血,为梁泊昭生着这个孩子。

京师郊外,七十里处。

“大人,已经到了咱们与定北王约定的时辰,怎么还没动静?”一袭银甲银盔的男子走至一中年男子面前,低声开口。

中年男子眉心微皱,眼眸望着京师的方向,也是不解;“定北王从不轻易许诺,但若许了诺,绝不负人,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物,又怎会如此?”

“大人,末将听说今日乃是定北王与永宁公主大婚的日子,会不会是定北王忙着和公主洞房,将这茬事给忘了?”

“胡说八道,”那大人摇了摇头;“他若真想做袁家的女婿,一个月前又怎会乔装赶到西南,费尽了心思,各路游说,终于得到各地节度使的支持,并说服主上出兵相助?”

那银甲小将脸色浮过一丝轻蔑,不以为意;“末将听闻那袁和韵乃是大齐皇室里容貌最美的公主,说不准这一洞房,定北王的铮铮铁骨也就化成一汪水了,哪还管的了咱们的盟约?不然,为何直到此时还不见人影?”

中年男子的面色也是沉了下去,“不错,当日本已说好,两军于此地汇合,咱们千里迢迢从西南赶来,定北王却无故毁约,莫非是拿咱们西南军当猴耍不成?”

如此说来,越想越是不忿,中年男子拂袖道;“罢罢罢,通传下去,就此撤兵,定北王和朝廷的这趟浑水,咱们不管便是。”

恰在此时,那银甲将领却是望着前方,对着中年男子出声;“大人,你看,前面好似是来了一支轻骑。”

中年男子心神一凛,赶忙眺目远望,果真见一支精兵由远而近,近看下去,果真是定北王身边的亲兵。

“末将赵云平,见过陈大人。”

两支人马相见,赵云平立时从马上翻身而下,向着中年男子行了一礼。

陈大人打量了一眼他身后的亲兵,皱眉道;“定北王何在?”

赵云平微微踌躇,谁也不知夫人竟会在今天生产,如今的梁泊昭正守着妻子,可这种话却委实说不出口,总不能告诉陈大人,王妃要生了,王爷守在了产房。

“事情稍有变故,王爷有要事在身,无法亲自前来,遂是命属下先行赶来与大人汇合。”

陈大人的脸色顿时沉的能滴出水来,冷笑道;“有要事在身?倒不知是何要事?莫非王爷真是顾着与永宁公主洞房花烛,将咱们这一干兄弟都抛在了脑后?”

“大人息怒,王爷实在是抽不开身,属下敢以性命相保,不出明日,王爷定会赶来。”

“赵将军,咱们西南军此次甘冒大险,从西南不远千里赶至京师,为的便是看重王爷的为人,心知王爷言出必行,行动必果,是以主上才敢让这些兄弟们跟着王爷共成大事,可眼下,咱们如约而至,王爷却连个面也不露,到底是何道理?他若真想做袁家的女婿,做小皇帝的姐夫,又何至于与咱们结盟?莫非当咱们西南军好欺负?”

“大人,”赵云平深深作揖,却真是有口难言,“烦请大人稍安勿躁,想必要不了多久,王爷便会亲自前来,与大人共商大事。”

陈大人一记冷哼,“罢了,定北王麾下精兵在北疆十有*损于胡人之手,当初若不是他言辞恳切,一腔诚意,主上也不会与他联手,如今,他未免太没将慕家放在眼里。既如此,赵将军便回去告诉定北王,咱们就此别过。”

赵云平大惊失色,赶忙道;“大人切勿如此,想必此时朝廷已是得知了西南军的动向,末将说句大不敬的话,西南军与定北军,此时便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定是要同进同退才是!”

陈大人还未及出声,那银甲小将则是一笑道;“赵将军此言差矣,慕家世代驻守西南,多年来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咱们退兵,朝廷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定北王既没将慕家放在心上,慕家也不用鼎力相助,各回各位便是。”

赵云平心中焦急,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与此同时,定北王府中,梁泊昭亦是如此。

天色已是暗了,孩子却还没有呱呱坠地的迹象。

白日里,待他闯进内室,就将凝香躺在床上,整个人憔悴的如同一缕青烟,随时会散开般,他的心立时抽紧,只上前握住了妻子的手,瞧着她因痛苦而煞白的小脸,梁泊昭心如刀绞,竟有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凝香瞧见了他,看见他时,凝香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她已被剧痛折磨的再无丁点力气,唇角满是鲜血,唇瓣上更被咬的血迹斑斑,汗水和泪水流了一脸,再也没了往日的清丽,如同一朵即将枯萎的小花,随时会香消玉殒。

“香儿”梁泊昭终是沙哑出声,将她的身子从床上轻轻的托起,让妻子靠在自己的肩头,他的声音是抖得,握着她的手指也是抖得,就连眼睛里的光也是抖得。

“相公”凝香艰难的喊出了这两个字,有一颗泪珠凝结在眼睫上,极低的开口;“我肚子很疼”

158章 梁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