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凝香搂着九儿睡着,梁泊昭轻手轻脚的抱过女儿,几日来第一次离开了屋子,他将孩子交到了乳娘手中,自己则是离开了王府,骑上马,便是向着京郊赶去。

他前日便已经收的赵云平的传书,得知因着自己毁约,陈大人大动肝火,已是率兵离开了京郊,意欲回到西南,而那时正值凝香生死关头之际,即使听闻了陈大人率兵返程,他也无暇顾及,只得由着大军离去。

而眼下,凝香母女已是平安,他不得不倾尽全力,务必要将陈大人的兵马给拉回来。

他这次离府并没有带亲兵,只带了三两侍从,他心知这一路为了掩人耳目,慕家军走的皆是山路,即便如此,也仍是星夜兼程,策马追了一日一夜,才终于在磨子山追住了于此处扎营的慕家军。

陈大人尚在帐中,就听有人来报;“大人,定北王来了。”

“哦?”男子手中的杯盏微微一晃,里面的清酒洒出来些许,与一旁的银甲将领对视一眼,终是将杯盏放下,对着帐外道;“请王爷进来。”

少顷,便见一道魁伟挺拔的身影走进了帐子,陈大人与银甲将领俱是一道站起了身子,上前与梁泊昭见礼。

待看清梁泊昭的脸色,两人心头都是一震,梁泊昭依然是沉着而冷峻的,不怒自威,可那一股股苍凉与倦意,仍是写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眼底通红,眼下的乌青十分清晰,显然已是数日不曾安眠。

这几日来的煎熬,只有梁泊昭自己懂得。

“王爷究竟是有何要事在身,竟至于将两军的盟约抛在脑后?”陈大人对着梁泊昭拱了拱手,将他迎到了主位坐下后,便是开门见山。

面对梁泊昭本人,与梁泊昭的属下,两人俱是不同的神色,就连那银甲将领,在看到梁泊昭后,也是收敛了起来,端坐于下首。

“梁某今日前来,特为此事向大人致歉。”梁泊昭声音诚挚,看向陈大人的眼睛。

“王爷不必自谦,”陈大人摆了摆手,道;“老夫心知王爷的为人,王爷定不是那无故毁约之辈,此次,定是有王爷的苦衷。”

“大人体恤,梁某感激不尽。”梁泊昭抱拳,仍是以梁某自称,而并非“本王”,就听他声音沉稳,静定开口;“梁某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领兵回京,与我定北军联手。”

陈大人摇了摇头,缓缓道;“老夫不敢相瞒,此次慕家答应出兵,便为了与王爷一道来个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今此先机已失,朝廷早已知晓了咱们的动静,大好的机会被王爷错过,即便两军眼下联手,也是处于被动之中,王爷莫不是忘了,巴林将军的西北军,此时仍是守在京师。”

梁泊昭并未言语。

陈大人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也没有去看梁泊昭一眼,只自顾自的说道;“王爷想来也清楚,王爷所做的,本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事,咱们慕家不过事敬重王爷言出必行,是个汉子,绝不是袁家那种出尔反尔之人,这才鼎力相助,而咱们慕家军不辞千里,星夜赶至京师,王爷却无故毁约,这一趟浑水,慕家已没心思在与王爷搀和下去。”

梁泊昭握紧了拳头,面上却依旧是不露声色,沉声开口;“陈大人说的不错,咱们的动静如今已被朝廷知晓,西北军,御林军,禁军俱在朝廷手中,而单以我定北军,亦或慕家的西南军,都不是朝廷的对手,若想制住朝廷,只有两军联手。”

陈大人皱眉,“王爷,老夫已经将话说了清楚,朝廷与王爷这一趟浑水,慕家不欲在搅合。”

梁泊昭淡淡笑了,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丝毫喜怒;“然而这一趟浑水,慕家已经搅了。”

陈大人面色一变。

梁泊昭抬起头,一双黑眸锐利如刀,眼底有精光闪过;“若一个月前,大人与梁某说出今日的话,慕家自是可以独善其身。方才大人也说了,朝廷已是知晓了两军的动静,大人若以为只要慕家军退回西南,朝廷便会当此事没发生过”梁泊昭顿了顿,继而道;“大人也未免太过天真。”

陈大人与银甲将领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听着梁泊昭继续说了下去。

“无论慕家如何抉择,在朝廷眼里,慕家军与定北王一样,都已是心生谋逆的反贼,唇亡齿寒的道理,大人不会不懂,待朝廷灭了定北军,大人觉得慕家又会有何下场?与其被朝廷日夜猜忌,不妨就此拼上一把。”

161章 谋反

陈大人眼皮微微跳动着,与银甲小将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显而易见,二人的心思俱是动摇了起来。小说X

梁泊昭面色仍是沉稳,唯有一双黑眸雪亮,笔直的向着陈大人看去。

帐中有良久的沉默。

终于,陈大人下定了决心,对着梁泊昭道;“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梁泊昭声音低沉而冷漠,一字字道;“先斩右相,在诛奸臣,最后杀了小皇帝。”

陈大人与银甲小将心头一凛,陈大人还未出声,银甲小将已是按耐不住,脱口而出;“世人皆知王爷如今是皇家女婿,已娶了永宁公主为妻,小皇帝便是王爷的小舅子,王爷当真能狠得下心,去杀了他?”

梁泊昭并未理会,陈大人眉心微皱,沉声道;“若要举事,小皇帝自是非死不可,但王爷不要忘了,祁王和吴王分守在江东和川渝,两人手中俱是掌着不少兵力,若此番咱们逼宫,与巴林将军的西北军定有一战,而后待祁王与吴王率军赶回京师,只怕到了那时,咱们终是不敌。”

梁泊昭摇了摇头,淡淡道;“大人不必忧虑,即便祁王和吴王回到京师,也是投鼠忌器。”

陈大人眉心一蹙,道;“王爷的意思,是以小皇帝与太后为人质,来压制祁王与吴王?”

梁泊昭颔首,“不错。”

陈大人缄默下去,一双眼眸不住闪烁,沉思起来。

银甲小将唇角露出一抹嘲笑,对着梁泊昭道;“世人都道定北王对朝堂忠心耿耿,是大齐的中流砥柱,就连小将也不曾想到,王爷竟有如此的心思,不惜挟制孤儿寡母,倒真是心狠手辣。”

梁泊昭也是淡淡勾唇,他坐直身子,向着银甲小将看去,声音不疾不徐,沉缓出声;“若说挟制孤儿寡母,昔年梁某驻守北疆,朝廷命御林军包围定北王府,将梁某母亲与妻儿尽数困在其中,说是为梁某护的家人周全,结果却是梁某妻儿被神鹰所劫,稚儿夭亡,妻子几近丧命。”

“若说心狠手辣,”梁泊昭声音渐低,一记冷笑;“梁某在北疆与大赫作战,手下亲兵死伤无数,定北军苦苦支撑,梁某上书朝廷,请求增兵的折子上了数道,却仍是未见援兵身影。朝廷只盼的我定北军与大赫两败俱伤,盼的梁某战死沙场,这皇恩实在是浩荡。”

陈大人与银甲将领彼此相望,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到了震惊之色。

“朝廷或有对不住王爷的地方,可先皇临终前,却将掌上明珠下嫁,这一份恩典,也算世间少有。”陈大人开口,虽心知梁泊昭有心谋反,可此人眼下毕竟是皇室女婿,而在当初两军早已商好,大婚当日慕家军自山路逼近京师,梁泊昭则借由宴席掩饰,在喧闹中离开王府,率领定北军与慕家军汇合,而后两军何为一股,抢占皇宫,直捣黄龙。

可当日慕家军左等右等,也不曾见到梁泊昭的身影,只见到一个赵云平,梁泊昭无故毁约,陈大人与银甲将领俱以为梁泊昭心中有变,怕是起了退堂鼓,安心做他的驸马去了,是以即便此时梁泊昭孤身前来,这一份胆识也是表明了诚意,可陈大人心里仍是有着疑虑,总要弄明白,梁泊昭为何放着好好的驸马不做,定要推翻朝廷不可。

梁泊昭神色深隽,只道;“梁某早有发妻,并与妻子两情相悦,尚主实非所愿。”

说完,梁泊昭眉心微微拧起,又道;“先皇将永宁公主嫁与梁某,也并非出于圣恩,为的,也不过是牵制梁某,为打压定北军取得时机罢了。”

陈大人沉默片刻,又道;“王爷此次举事,又为何非要斩了右相?”

提起右相,梁泊昭眸心闪过一丝阴戾,缓缓道;“与胡人作战时,梁某肩上曾中了一箭,原先并未在意,岂料之后伤口溃烂,毒气攻心,几乎丧命。”

“是箭头有毒?”银甲将领问道。

“不,是右相命人在药中下毒,欲取梁某性命。”

虽然西南距京师甚远,可两人也听闻定北王与右相多年不睦,此时闻得此事,倒也不算吃惊,陈大人微微点头,道;“右相为人奸诈,残害忠良的事也不知干了多少,这种人,委实该杀。”

梁泊昭眸心微动,抓住时机,清冷出声;“眼下虽不是最佳时机,但倘若大人愿倾力相助,梁某有把握,诛杀奸臣,攻下皇宫,俘获皇帝与太后。”

陈大人迎上梁泊昭的黑眸,终是一咬牙,道;“王爷所言极是,与其日夜被朝廷猜忌,不妨就此拼上一把,慕家军,愿与王爷共成大事。”

梁泊昭抱拳,声音依旧是冷静沉着;“大人若下定决心,咱们便尽快部署。”

陈大人点了点头,唤来了部下,帐中的烛火,彻夜不息。

皇宫。凤仪宫。

太后面色乌青,显是一夜未睡。

待看见回宫的永宁,太后眼皮一跳,立时便是站起了身子,呵退了宫人。

“永宁给母后请安。”永宁已做妇人装束,向着太后跪下。

太后看了她一眼,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如常;“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王爷呢?”

“王爷喜得千金,几日来都在府中照顾董氏母女。”

“是吗?”太后深吸了口气,看着堂下的永宁,道;“永宁,母后要你说实话。”

“儿臣句句属实。”

太后攥紧了手指,长长的指甲刺进了手心,厉声道;“他分明离开了京师,与慕家军勾结,你还为他欺瞒母后?”

永宁眼底浮过一丝苦涩,抬眸笔直的迎上了太后的眸子,轻声道;“母后既已知晓王爷的行踪,又何故要来询问永宁?”

太后面色阴沉,“哀家就要看你会不会和哀家说实话!永宁,你太让哀家失望!”

永宁没有吭声。

“你不要忘了,你是袁家的女儿,你父皇让你守护袁家江山!”

永宁慢慢的站起了身子,她的声音清亮,字字清晰;“母后也忘了,儿臣已经嫁到了梁家,儿臣如今,姓梁。”

“你!”太后一手指向永宁,指尖不住的轻颤,就在母女相持不下时,就见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附于太后耳旁耳语了几句,太后的脸色顿时一变,再也顾不得一旁的永宁,只搭着内侍的手向着凤仪宫外走去,走至门口时,太后终是停下了步子,头也未回的撂下了一句;“你便留在这凤仪宫里好好反思,你究竟是谁家的人。”

望着太后远去的背影,永宁眼眸微沉,她心思百转,已是有了主意。

京师,定北王府。

梁母坐在主位,脸色蜡黄,显是气的不轻。

“孽子!孽子!”梁母不住的嚷着这两个字,侍从站在下首,面上并无表情,只道;“还请老夫人别让属下为难,马车已是备好,王爷也是将一切都安排好,这一路,绝不会让老夫人受丁点委屈。”

梁母冷着脸,不忿道;“娶了媳妇,就忘记了老娘,他堂堂一个定北王,自己功成名就,让他媳妇住在这王府了吃香喝辣,就要将老娘撇在老家,他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侍从微微皱眉,终是低声道;“老夫人,您误会王爷了,王爷送你出京,也是为了您好,眼下情势不明,您回秦州,也能保得周全。”

梁母眼皮一跳,听侍从话中有话,遂道;“你将话说明白了,什么叫情势不明?你们王爷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侍从垂下眼睛,却不说话了。梁母心急起来,刚欲再问,就见远处的管家已是面色煞白,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

“老夫人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枉你身为管家,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梁母越发烦躁,儿子权倾朝野,又能有什么不好?

“老夫人”管家咽了口口水,颤声道;“睿王睿王来了”

“睿王?他来做什么?”

“睿王是奉朝廷之命,来咱府里拿人来了!”管家额上满是冷汗,这一句刚说完,已是哭丧个脸,两股战战,几欲跌倒。

“拿谁?”梁母似是察觉到事情的严重,脸色也是变了。

“拿咱们府里一家老小,只要是定北王府里的,别说是人,就连只苍蝇也跑不得,朝廷说王爷谋反,这抓了咱们,是要去砍头的啊,老夫人!”

梁母眼前一黑,似是觉得天旋地转,幸得身后侍从扶住,那侍从面色如故,只问管家;“如今睿王的人马,已经到了何处?”

“已经到了咱们王府门口,和王爷留下的守军对峙着,眼看着就要打了起来,睿王可是奉朝廷之命,这王爷王府哪里能还手”

管家已是急的语无伦次,冷汗滚滚而下。

“老夫人莫怕,王爷早有准备,定会护的老夫人与王妃周全。”侍从声音恭敬,传到梁母耳里,只让梁母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162章 夺宫

西北军军营。

“将军,宫里方才传来消息,说是太后速速请将军进宫,有要事相商。”侍从声音恭谨,对着巴林俯下身子。

巴林每逢一皱,道;“传话的人在何处?”

“就在帐外。”

“让他进来。”

少顷,便有内侍手捧懿旨,恭恭敬敬的走至巴林面前,“奴才见过将军。”

巴林接过懿旨,打开一瞧,见懿旨上的确盖着太后的凤印,当下再无怀疑,即可率了一小支轻骑,向着宫中疾驰而去。

元仪殿中,太后揽着小皇帝,烛光森森,衬着母子两的脸色俱是雪白,文臣武将站了满堂,争论了半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祁王身处川渝,吴王远在江东,距京师都是千里迢迢,眼下定北王若要发难,即便两位王爷领兵救援,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治不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太后,西南慕家势力庞杂,精兵良多,若梁慕两军一旦联手,怕就连巴将军的西北军也是抵挡不住啊!”

太后脑仁发疼,听着堂下诸人你一言我一语,终是再也忍耐不住,厉声喝了句;“够了!”

所有的人都是安静了下去。

太后深吸了口气,环视堂下的诸位大臣,徐徐道;“祁王在川渝,吴王在江东,可你们,你们这群文武百官却在这京师,就在哀家和皇帝面前!大齐供养你们多年,如今区区一个梁泊昭,便让你们束手无策,哀家倒想问一句,大齐要你们这满堂文武有何用?皇帝要你们又有何用?”

太后字字沁血,手掌拍在案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袁子谦心生惧意,只小声喊了一句;“母后”

太后听到儿子稚弱的声音,心里顿时一酸,她忍住眼底的泪水,将年幼的皇帝再次揽入怀中。

他们母子明里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两人,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帝,他们位列芸芸众生之上,可说到底,他们却不过是一对孤儿寡母,一对无依无靠的可怜虫罢了!

听得太后动怒,满堂文武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静默,久久的静默。

“太后,睿王手中尚有御林军,皇上手中亦有禁军,再加上巴将军的西北军,纵使梁慕两军联手,咱们也尚可一搏,眼下还请太后速速下诏,快些请巴将军率领大军赶至宫外,保护皇帝与太后才是。”

不知过去多久,终有人再次开口。

“太后,梁慕一旦联手,直取京师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睿王手中虽有御林军,皇上手中也有禁军,可御林军从没上过战场,恕老臣口直心快,无论是御林军还是禁军,在定北军面前便如绣花枕头一般,起不了丁点作用,眼下,若要守得京师,便全得仰仗巴将军的西北军,只要能拖住叛军,等吴王与祁王的人马回京后,定可平叛。”

太后的脸色慢慢平静了下去,心思百转间,终是咬了咬牙,对着堂下诸人开口;“传哀家懿旨,命巴将军即可统领西北军进城,守住宫城,保护皇上。”

“是!”立时有内侍躬身领命,可不等其退出凤仪宫,就见远处走来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待来人走近一瞧,那内侍只吓得差点晕厥,失声道;“巴巴将军?”

听得内侍这一声喊,堂中诸人都是变了脸色,待那抹魁梧的身影走至元仪殿时,堂下的文武大臣都是面露惊骇,看着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巴林。

巴林对周遭视线不管不顾,径自走到皇上与太后面前,二话不说,便是俯身跪了下去;“臣,巴林,叩见皇上,太后。”

太后望着眼前的西北军主帅,皇家的生死存亡,此时都系在此人身上。

“将军不在军营待命,何以匆匆进宫?”太后的心砰砰直跳,有一丝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闪过,继而周身都如同坠进了冰窖,冷的刻骨。

巴林也是不解,面露疑惑之色,道;“微臣也奇怪,太后曾下旨命微臣留在军中听命,今日又为何会急召微臣进宫?”

“哀家何曾急召过将军?”太后的声音嘶哑,语气急促。

巴林心中一寒,从怀中将懿旨取出,双手递到太后面前;“微臣收到太后懿旨,说太后与皇上有要事要与微臣商议,速速命微臣入宫。”

太后的脸庞“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再无丁点血色,她将那懿旨取过,打开一瞧,果真见懿旨的下端盖着自己的凤印,那只多年来,一直留在凤仪宫的凤印!

太后眼底通红,紧紧攥着那懿旨,手指几近扭曲,死死盯着那凤印,眸心更是几欲沁血。

“巴将军进宫,倒不知西北军何在?”有大臣站起身子,对着巴林失声问道。

“微臣入宫面圣,自然无法将大军带来,西北军眼下还在城外。”

听到这一句,问话的那个大臣当即面色如土,每个人都知道,眼下唯有巴林的西北军尚有实力与梁慕两军一搏,如今巴林不明不白的进宫,待叛军将皇宫包围,便如同来了个瓮中捉鳖,纵然西北军悍勇,不得主将军令,又如何能进城守得皇宫?

其余的文官武将也是一个个的跪在那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绝望与恐惧,原先所有的期望都系在巴林身上,即便叛军围宫,也还盼着巴林能带着西北军来平叛,可如今,巴林亦是身陷皇宫,指着睿王的御林军,又有何用?

“巴将军听令。”太后终是将那懿旨搁下,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对着巴林开口。

“微臣在!”巴林一凛,立时对着太后深深抱拳行礼。

“哀家命你速速离宫,务必要尽快带着西北军进城,守住皇宫,以防贼子作乱,守护大齐江山,保护皇上性命!”

巴林心中一惊,当即无暇他想,只沉声道了句;“微臣领旨!”

说完,巴林便是站起身子,就在此时,又听一道惊恐的声音自殿外响起,慌慌张张的穿入诸人的耳膜;“太后,定北军定北军杀来了!”

一时间,元仪殿如同炸开了锅,原先跪在地上的大臣纷纷站起了身子,一些武将尚能站定,一些言官已是骇破了胆,还未站起便又是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快?”太后喃喃自语,一旁的袁子谦尚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却也感到了母亲的惊恐,他攥紧了太后的衣袖,将身子埋在了母亲怀里。

定北王府。

“遵太后懿旨,定北王已犯了谋逆之罪,定北王府中,无论老幼,一律给本王拿下,若有不从者,杀无赦!”

男子声音清冷,一声令下,御林军倾巢而出,向着王府逼近,梁泊昭离府时,早已留下亲兵驻守,待御林军杀来,立时奋勇迎敌,杀的难分难解。

睿王黑眸幽暗,伸手取出腰间佩刀,一夹马腹,亦是冲进了厮杀的人群。

后院。

凝香倚着软枕,将九儿吃力的抱在怀里,看着孩子粉嘟嘟的小脸,当真是怎么瞧也瞧不够,恨不得就这样抱着,永不撒手。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她的身子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已是能抱着孩子坐上一会儿了,九儿刚吃饱奶,蜷在母亲怀里,不时打个饱嗝,分外可爱。

凝香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刚要在女儿的脸蛋上亲上一口,可才动弹,便是牵扯了下身的伤口,顿时疼的钻心,就连冷汗都流了下来。

九儿比寻常孩子都要大上一圈,即便是第二胎,下身撕裂的也远比头胎还要厉害,虽然从没有人在她面前说上什么,可凝香自己心里也隐隐的明白,她这身子,和从前在不一样了

她兀自出神,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厮杀声,随风飘进了后院,因着隔的远,听不真切。

凝香侧耳,仔细聆听,那厮杀声渐渐大了,即便她身在后院,也还是听到了一二,这声音是真真切切的,绝不会有错。

“嬷嬷,嬷嬷”凝香抱紧了女儿,她的伤还没养好,压根没法抱着孩子下床,只能对着屋外叫唤。

倏然,就听“哐啷”一声响,有人踢开了房门,径自走了进来。

那男子一身黑色玄袍,胸前绣着四爪金龙,黑发高挽,束以金冠,更是衬着眉目分明,面庞俊朗,英挺不凡。

他手持长刀,刀尖处甚至还在往下滴血,凝香看清了他的面容,两个字顿时从嘴巴里溢出;“睿王”

袁子阔见到凝香母女,尤其是小小的九儿,他不声不响,将长刀入鞘,这才上前,对着凝香母女言道;“王妃就跟小王走一趟罢。”

“去哪?”凝香心中纷乱,看着袁子阔玄袍上沾着鲜血,一颗心顿时抽紧了,她颤着声音开口;“是不是我相公出事了?”

袁子阔唇线紧抿,望着眼前娇弱至极的凝香,只低声道了句;“得罪了。”

一语言毕,男人长臂一揽,已是将九儿抱在了怀里。

“九儿”凝香声音凄切,从床上跌下,向着睿王伸出了胳膊,欲抢回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