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不曾看她,刚要抱着孩子离开,就见一支精兵已是向着后院冲来,当先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孩子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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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章 你把他还我!

梁泊昭见到女儿被睿王抢过,当下面色就是变了,又见凝香躺泪眼盈盈的看着自己,他心口一疼,收回目光,不在看向凝香,只望着面前的男子,一步步向着睿王逼近。

“梁泊昭!”睿王声音沙哑,低喝道;“你将皇上如何了?”

梁泊昭站定了步子,向着身后一个手势,便有精兵押了数人上前,俱是睿王的部下,御林军的精锐,其中一人,正是固守宫门的侍卫统领。

见到这些人,睿王眸心一紧,心头也是凉了下去。

“王爷,皇宫已被定北大军攻陷,太后和皇上都被逆贼关在了凤仪宫。”侍卫统领对着睿王开口,看向梁泊昭的目光中,是深邃的恨意。

听得那一声“逆贼”,梁泊昭并无表情,仍是沉定的看着袁子阔。

袁子阔目眦尽裂,对着侍卫统领喝道;“巴林将军何在?西北军难道没有进宫去守护皇上?”

“巴将军也在宫中,西北军压根没有进城,城门早被逆贼的手下把住,西北军副将竭力攻城,死伤惨重。”

闻言,睿王脸上的血色一分分的褪去,他看向梁泊昭的眼睛,哑声道;“梁泊昭,你身为大齐武将,你的王爵,这座王府,无一不是朝廷所赠,即便朝廷猜忌于你,你身为当朝重臣,又如何能背弃大齐?”

“王爵与王府,并非朝廷所赠,而是梁某在战场上一次次出生入死,拿命才换来。”

睿王眼脸微动。

梁泊昭伸出胳膊,沉声道;“将孩子给我。”

“九儿”凝香蜷着身子,她几乎没听见梁泊昭与睿王在说些什么,她的眼睛里只有孩子,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再也顾不得下身的伤口,向着孩子一分分的挪去。

余光瞥见妻子,梁泊昭只得收回手,向着凝香奔去,他揽住妻子的削肩,将她抱回床上,凝香脸庞雪白,对着睿王祈求;“王爷,我求你,不要伤害九儿,她还那么小,她什么也不懂”

睿王看了怀中的九儿一眼,女婴的脸蛋白皙水润,眉目清秀,鲜艳的一张小嘴,让人看着,便是打心眼的喜欢。

他硬起心肠,仍是抱着孩子,与梁泊昭的亲兵对峙着,他看着梁泊昭夫妇,声音平稳有力;“你们的孩子无辜,皇上又何尝不无辜?梁泊昭,皇上今年才九岁,即便先帝曾有负于你,可皇上又有何错?你欺主年幼,罔顾朝纲,又有何颜面以功臣自居?”

梁泊昭紧了紧凝香的肩,低声道;“你要如何?”

“将皇上放了,我便放了你女儿。”

梁泊昭一记冷笑,刚站起身子,衣袖便被凝香攥住,他握住凝香的小手,对着妻子言了句;“你放心,九儿不会有事。”

说完,他拨开了妻子的手指,向着睿王一步步走去。

“把孩子还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梁泊昭黑眸迥深,每走近一步,睿王便是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终于,睿王面色铁青,眼底浮过一抹决绝,宽大的手掌已是扣住婴儿娇嫩的颈脖,道;“梁泊昭,白骨累累,满足的只是你一人的野心,我不信,你会不在乎这个孩子死活。”

睿王声音清冷,随着说话间,手上微微用力,小小的婴孩哪里能承受的住,立时哭了起来,这孩子生的结实,哭声也更嘹亮,在后院回荡着,狠狠的撕扯着凝香的心。

“相公,你快答应睿王,你放了小皇帝,换回咱们的九儿”她不知是从哪得来的力气,竟是掀开被子,硬是拖着重伤在身的身子,扑在了丈夫身旁,她的手紧紧攥住了梁泊昭的胳膊,泪水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梁泊昭单手揽住她的身子,听着女儿的哭声,亦是心如刀绞,他笔直的盯着睿王的眸子,声音严峻而冷漠;“你若敢动我孩儿分毫,我梁泊昭必定血洗皇室,将袁子谦碎尸万段。”

“我说到做到。”

袁子阔瞳孔欲裂,握在婴儿脖子上的手指亦是轻轻颤抖。

“王爷,我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我求求你”

耳旁,是凝香绵绵不绝的哀泣,袁子阔咬紧牙关,望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却情不自禁的想起她第一个孩子,那个在北疆夭亡的孩子

他终是闭了闭眼睛,抱起九儿,向着屋外退去。

梁泊昭的亲兵仍是在袁子阔围在其中,梁泊昭对着诸人喝了两个字;“退下!”

亲兵尽数散去,袁子阔立身于院中,看向那一地御林军的尸首,尽数被定北军所斩杀,他的眼底通红,再看向怀中的婴儿,终是狠不下那份心肠,却伤害这孩子。

“罢。”袁子阔低声吐出了一个字,见梁泊昭已是从屋子里追了出来,他身形一跃,将怀里的孩子像半空中一抛,梁泊昭立时施展轻功,去将女儿抱在了怀里,而睿王已是趁此机会,冲向房檐,他的身形极快,几个起落,已是去的远了。

“王爷,要不要追?”

远处的亲兵上前,对着梁泊昭恭敬开口。

梁泊昭紧紧抱着怀中的稚女,看着女儿脖间的那一抹血瘀,终是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必。”

凝香抱回了女儿,近乎失控般的将孩子贴在怀里,所幸睿王下手尚轻,九儿除了脖子上的那一点血瘀外,再也没有其他伤痕。哭了一会儿,在母亲的抚慰下,又是慢慢儿的睡了过去。

梁泊昭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妻女,他一语不发,只将凝香母女抱在怀中,一颗心兀自狂跳。

凝香含泪看了他一眼,哽咽道;“相公,你究竟在做什么?”

梁泊昭看着她的泪水,从未有过的苍凉将他的心栓紧,他默了默,才道;“香儿,我在谋反。”

“谋反?”凝香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她的唇色雪白,就连抱着孩子的胳膊也是微微抖动着,直到梁泊昭伸出手,才将她扶稳。

“你已经是定北王了,就连皇上和太后也要忌惮你,府里应有尽有,富贵,地位,权利,你全都有了,你为什么还要谋反”凝香的心很凉,她紧紧的抱着女儿,仿佛要从九儿的身上得到一丝丝的暖意。

她一直害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一家三口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即便梁泊昭是定北王,在她心底深处也还是隐隐的期盼着,盼着梁泊昭有一天可以解甲归田,将军权上交给朝廷,带着自己和孩子回到罗口村,做回一对寻常的庶民夫妻。

可他居然要谋反!她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有如此的野心,纵使她书读的少,也知道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可一旦反成了,那只有一条路,就是当皇帝!

“相公,做一个定北王还不够吗?咱们有了九儿也不够吗?你为什么想要当那个皇帝?”

梁泊昭抬起眸子,看着凝香凄楚哀泣的脸蛋,他的心抽紧了,只握住了凝香的双肩,低沉而清晰的开口;“香儿,你知道吗,先帝是我杀的。”

凝香倏然睁大了眼睛。

梁泊昭接着说了下去;“当初下手,一是为了不再被他猜忌,先发制人,二是为了不让永宁嫁进王府,然而百密终有一疏,此事已经被太后知晓,我与太后之间是杀夫之仇,与皇上之间是杀父之仇,若等小皇帝长大,羽翼渐丰,他又岂会放过我们?”

凝香的身子颤的越发厉害,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却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她茫然的看着他,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怎么也无法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

“香儿,改朝换代,都是血流成河,我与朝廷,早已是你死我活,我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来杀我,杀你,杀九儿,你懂吗?”

凝香抿着唇,泪水一颗颗的落下。她摇了摇头,她不懂,这些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斗争,她从来不懂,也不想懂。

“我只懂一件事。”她的声音很轻。

“是什么?”

凝香看向梁泊昭的眼睛,她的唇角抽了抽,却扯出一抹比哭泣还要凄楚的笑意;“就是相公,再也不是我在罗口村的那个相公了,你是定北侯,也是定北王,往后,也许还会是皇上,可哪怕你变成天上的神仙,我也不稀罕的,我想要的,只有我原来的相公,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梁泊昭眉心渐渐紧蹙。

“你把他还给我,无论你做王爷,还是做皇上,都随你,你把我相公还我,你把他还我!”

凝香终于哭出了声,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喊得,她的性子向来柔弱,在梁泊昭面前更是柔顺似水,别说这般喊叫,哪怕说话声音大点,也是从没有过的,可她这一刻,却偏偏冲着梁泊昭喊了起来,她的眼泪那样多,甚至不在乎会将怀里的女儿吵醒。

“香儿!”梁泊昭想要抱她,凝香却是隔开了他的胳膊,她仍是哭喊着,犹如杜鹃泣血;“你去做你的皇帝,你把我男人还我,把我孩子的父亲还我!”

164章 可以留谦儿一命

梁泊昭没有出声,只一把将凝香与九儿抱在了怀里,走到这一步,实非他所愿,然而到了如今,他早已无法回头。经过这一番折腾,与刚才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将凝香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她抱紧九儿,看着女儿颈上的血瘀,心里嘶嘶的疼,仍是没法从方才那一串惊恐中回过神来,就连手足也是冰凉的,唇瓣上再无丝毫血色。她的女儿,小小的九儿,还在襁褓中便要因她父亲而遭受这样的罪,凝香甚至不敢去想,若方才来的不是睿王,换成了别人,又岂会这样轻易就将孩子还了回来?又怎能手下留情,只在孩子颈上留下一道血瘀?她自己无论吃多少苦,遭多少罪,她都不怕,也不会怨,可孩子,她的九儿,她拿命换来的心头至宝,她没法看着孩子受一点伤,哪怕一点儿也不行。她不是没想过梁泊昭会谋反,在先帝离世时,她甚至隐隐的想过会不会是梁泊昭下的手,可那时候,她还没有九儿,还没有这个小东西,无论梁泊昭做什么,她只要跟着他,陪着他就够了,哪怕是死,她也甘愿。可如今,他又怎能谋反,让孩子置身险境,难道他就没想过,若是败了,九儿也要跟着父母共赴黄泉吗?

梁泊昭抱起她的身子,把她们母女安置在床上,将被子为她们掖好,他守了一会儿,见凝香的呼吸不在急促,一双剪水眼瞳只看着熟睡中的九儿,似乎一眨眼,孩子就会消失。梁泊昭攥紧了她的手,他的声音平稳而低沉,直让凝香听得清清楚楚;“香儿,不管你信不信,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和孩子。”凝香眼瞳浮起一丝水光,她轻轻的默念着,“为了我和孩子”说完,她微微的摇了摇头,脸庞上挂着明净的忧伤;“相公,睿王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哪句?”“白骨累累,满足的只是你一个人的野心。”

凝香声音很轻,梁泊昭却仍是听得清楚。男人的瞳孔剧缩,面色也是变了。“我从没想过,你会这样看我。”梁泊昭久久的看着妻子,终于淡淡开口,他的眼底深邃内敛,漆黑如墨,唯有眉宇间透出几分几不可见的萧索与苦涩。凝香收回眸子,只搂住了女儿,她全身都疼,尤其是下身的伤口,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早已重新裂开,即便躺在床上,也是疼的钻心,她却恍若未觉,只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倦意,让她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你好好歇息,晚间我再来看你。”不知过去多久,梁泊昭终于站起身子,看了妻女一眼,终是转身离开了王府。皇宫。凤仪宫中烛火通明,太后与皇上俱是被定北军软禁于此,右相已被当堂诛杀,太后至今还记得右相滚落的人头上,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听到脚步声,太后微微抬头,就见一身素衫的永宁走了进来。“儿臣给母后请安。”永宁缓缓跪了下去。太后的手指抚过皇上沉睡的面容,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微微笑了,只笑的眼泪都从眼眶里涌了出来。“这一声母后,我哪里能当得起,大齐的列祖列宗都应该来看看,看看袁家出了个如此出息的女儿,为了个男人,不惜背弃自己的家族,谋害自己的手足!”太后声音凄厉,字字沁血。永宁一语不发,仍是垂着眼睫跪在那里。皇宫。凤仪宫中烛火通明,太后与皇上俱是被定北军软禁于此,右相已被当堂诛杀,太后至今还记得右相滚落的人头上,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听到脚步声,太后微微抬头,就见一身素衫的永宁走了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永宁缓缓跪了下去。太后的手指抚过皇上沉睡的面容,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微微笑了,只笑的眼泪都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大齐的列祖列宗都来看看,看看袁家出了个如此出息的女儿,为了个男人,不惜背弃自己的家族,谋害自己的手足!”太后声音凄厉,字字沁血。永宁一语不发,仍是垂着眼睫跪在那里。太后的身子颤抖着,看着眼前的女子,只恨的眼底血红,从牙齿中迸出了几个字;“为什么?”永宁这才抬起眼睛,向着太后看去。“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梁泊昭要谋反,你不来告诉母后也就罢了,又为何要在袁家的心口捅上一刀?谦儿是你弟弟,你怎能假传那一道懿旨,你怎么下得了手!”

永宁面色苍白,脸上并无表情,她一言不发的将太后的呵斥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直到最后,太后骂累了,永宁才轻轻开口,慢慢说了句;“在父皇眼中,永宁是个棋子,在母后眼中,永宁也是个棋子,在梁泊昭眼中,永宁仍是个棋子,既然都是棋子,我愿助他成就大业。”“恬不知耻!”太后的声音变得刻毒而冷酷;“你别忘了你对着先帝发过的誓,你若襄助梁泊昭夺得袁家的天下,你的母亲尸骨不宁,就连先帝也会化成厉鬼,让你一世不得安稳!”许是最后一声太过凄厉,袁子谦在睡梦中被母亲的声音吵醒,他揉了揉眼睛,看见了眼前的永宁,糯糯的喊了声;“七姐”永宁站起了身子,听着那一声七姐,心口顿时一酸,有滚烫的泪水欲从眼底涌出,被她死死忍住。

“父皇当日逼儿臣发的毒誓的确狠辣可怖,可惜我袁和韵,从不相信。”永宁声音极低,甚为果决。太后脸色发白,颤抖的手指向永宁,哑声道;“你可以不信毒誓,但你是袁家的罪人,在袁家后世子孙中,你必将遗臭万年!”永宁眼底是淡淡的精光,一字字道;“在这宫中,活人尚属不易,谁又能顾得着以后的事,母后,即便是千秋骂名,万世罪孽,我都无所畏惧。”太后胸前起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了一个字;“滚!”永宁对着太后再次行了一礼,折过身子,走至门口时,却听太后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等等!”永宁侧过身。太后看着怀中的稚子,颤声道;“你们,打算如何对待谦儿?”永宁心神微怔,她看向弟弟的眼睛,那一双清澈如泓的,属于孩子的眼睛,她的喉间涌来一股苦涩,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没有回答太后的话,只一咬牙,离开了凤仪宫,将母子两丢在身后。燕禧殿。“王爷,永宁公主也是袁家的人,不知该如何处置?”

赵云平立在一旁,轻声开口。梁泊昭抿了口茶水,并未出声。“这次咱们能这般顺利的攻进皇宫,永宁公主委实功不可没,她虽姓袁,可已经嫁给了王爷,便也算不得袁家的人。”另一个将领如此道。梁泊昭的心思并不在永宁身上,他放下杯盏,对着手下道;“祁王和吴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回禀王爷,祁王已经得知了京城沦陷的消息,听说已经从川渝领兵,向着京师赶来。至于吴王,据咱们在江东的探子来报,吴王得到消息,并未出兵,倒是想借此机会,扩大自己的封地。”“有睿王下落了吗?”梁泊昭再次开口。“虽没睿王下落,但睿王妃身在镇国公府,已经被慕家军围住。”

梁泊昭点了点头,见有侍从匆匆而来,对着梁泊昭道;“王爷,王妃”刚喊出“王妃”二字,侍从又赶忙改了口;“永宁公主来了。”梁泊昭闻言,对着周遭的将士说了句;“你们先退下。”“是。”待众人走后,一道纤侬合度的身影走进了燕禧殿。这也是自两人大婚后,头一次见面。永宁上前,对着梁泊昭福了福身子。“公主不必多礼。”男人声音冷静。永宁直起身子,一双明眸笔直的向着梁泊昭看去,眼底却是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情意。“这一次,多谢公主出手相助。”

永宁摇了摇头,“王爷错了,这次即便没有永宁假传懿旨,引巴将军入宫,王爷与慕家军联手,也终会打败西北军,最后还是会攻进皇宫,只不过,那样死的人会更多。”梁泊昭沉默片刻,道;“无论如何,这一次,公主总归是助了定北军一臂之力。”“王爷向来恩怨分明,不知永宁的这一臂之力,可否拿来求王爷一事?”永宁眼睛清亮,对着梁泊昭开口。“公主请说,但凡梁某能够做到,梁某都会倾力而为。”永宁扯了扯唇角,咀嚼着这四个字:“倾力而为?”说完,她看向梁泊昭的眼睛,心里却是默念了一句,“若我要你的一颗心,你能做到吗?”见永宁久久不曾出声,梁泊昭皱起了眉头。永宁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终是迎着男人的视线,徐徐的,平静的开口;“永宁只求王爷,可以留谦儿一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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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章 我别无选择

“恕梁某无能为力。”梁泊昭的声音沉稳,近乎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永宁抽了抽唇角,眼瞳中的光黯淡了下去,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是永宁强人所难,要怨,也只能怨谦儿生在皇家。”两人有片刻的沉默。永宁看向面前的男子,她的声音很低,平平静静的开口;“若王爷打算清除皇室,不知会如何对付永宁?”梁泊昭目光如炬,眼前的女子二十六岁,早已不再年轻,她将这一生最美的年华,尽数倾注在自己身上。“定北之乱”时,先帝欲诛杀自己手下的“骁骑营”,是她像左相求情,求得百官联名上书,才让先帝饶了将士们一命。

先帝赐婚时,自己因着与安秀有婚约在身,不得不当堂拒婚,令她名声大损,被京人所耻笑。先皇雷霆震怒,欲将自己治罪,是她祈求先帝,竭力为己开脱。当他将兵权上交朝廷,心灰意冷,回到秦州时,是她不辞千里,抛下公主身份,一路追至秦州,甘愿舍下所有的荣华富贵,与他在秦州做一对庶民,而彼时,他却因与母不和,离开了家乡,空留她一人在秦州梁宅痴守数日。攻打大赫时,他身受重伤,军中死伤惨重,再无援军,定北军几乎全军覆没,是她凑得那三万人马,与军饷一道送至前线,解他燃眉之急。即便重伤昏迷,在那样多的日子,他也总能察觉到自己身旁一直守着一个人,日夜不分,衣不解带的照料自己。在他被高烧烧的神志模糊,几乎再也支撑不住时,是她的泪水打在自己的脸上,是她攥着自己的手,一遍遍的求着自己不要死,是她一次次将自己从鬼门关硬生生的拉了回来。就连这一次密谋夺宫,亦是她背弃自己母族,来助的自己一臂之力。

纵使他们之间的缘分浅薄如纸,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如何能忘,如何敢忘!梁泊昭扪心自问,若当年自己没有离开家乡,待永宁追至秦州时,面对一个女子如此的深情,他心知自己无法拒绝。还记得洪章九年,他进宫请罪,恰在元仪殿前见到了她,她曾问过自己一句,若当年没有与安秀的婚约,他可愿娶她。他并未吭声,也从没与任何人说起。其实只有自己心里知道,那一声“愿意”几乎已经要脱口而出,终究还是被自己咽了回去。“公主曾襄助定北军多次,定北军上下,绝不会伤公主分毫。”梁泊昭终于开口,淡漠的吐出了这一句话来。永宁微微笑了,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梁泊昭,不知这个男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能这般淡然而冷静将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尽数推到定北军身上。然而这样也好,若能撇清,无论于他还是于己,都是场解脱。

“永宁,谢王爷不杀之恩。”永宁缓缓的行了一礼,面色依旧苍白,眼底却是平和的,仿佛周遭的事,已经与她毫无干系。“梁某与公主虽然成亲,但尚未拜堂,也无夫妻之实,公主的大好年华,不在糟蹋在梁某身上。”梁泊昭并未看向永宁,他的目光只看着手中的杯盏,缓缓开口。“虽未拜堂,却已进梁家大门,见过梁家列祖列宗,永宁心知这桩婚事实非王爷所愿,还请王爷能给一纸休书,也算圆了彼此的情面。”梁泊昭没有言语。永宁竭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深吸了几口气,对着主位上的男子说起了旁的事情;“听闻王爷将左相关在了荐悫堂,若王爷信得过永宁,不妨让永宁入堂一劝,永宁有把握,可以让王爷将左相收为己用。”

皇上与太后被软禁,右相被诛杀,当日身在元仪殿的文武大臣俱被定北军俘获关押,就连其他的京中大员,也被定北军与慕家军掌控,整座京师,可谓是尽握于手。若能将这些大臣收拢,即便祁王的兵马赶至,也是大势已去,袁家再无翻身的可能。梁泊昭之前也曾有意与朝中大臣结交,其中亲近者也不再少数,可此番谋反实在是大逆不道,朝中不乏一些忠臣良将以死相逼,单是绝食自尽的便有好几位,尤其是性情如火的巴将军,当日定北军攻进皇宫后,巴将军曾以一己之力,杀的数十余人,最终寡不敌众,才被定北军制住,被关在玉茗阁后,每日里也是破口大骂,直将梁泊昭与其麾下的定北军骂的狗血淋头,未过几日,竟是活活将自己气成了中风,如今还在床上躺着,起不了身。左相乃大齐文官之首,向来举足轻重,朝中言官都以其马首是瞻,若能得左相俯首帖耳,便等于掌控了朝中的文官,自是非同小可。梁泊昭双眸似电,看向了永宁的眼睛。“为什么?”他也问了这三个字。为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的襄助自己,为什么要背弃自己的家族,来襄助一个夺取她家江山的反贼!

“有些话,永宁说了,怕是会让王爷恶心,可若不说,王爷却不放心。”永宁说了这样一句。梁泊昭懂了。他心心念念的是这个天下,可她心心念念的,却只有他。梁泊昭回到王府时,天色已近大亮。守夜的侍从见到他,立时便要行礼,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则是脚步匆匆,向着后院走去。梁泊昭放慢了脚步,缓缓的走近妻女,借着案前的烛光,就见凝香和孩子都睡熟了,即便睡着,凝香也是将女儿揽在怀中,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搂在怀里还怕孩子飞了一般。他看着有些好笑,只轻柔而小心的将女儿从凝香的怀里抱了过来,几日不见,小家伙又是长大了不少,月子里的婴孩,总是一天一个样儿,梁泊昭看着孩子可爱红润的小脸,只觉得一颗心渐渐变得柔软,忍不住俯下身,在女儿的小脸上亲了一亲。熟睡中的凝香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却惊觉怀中空空如也,这一吓非同小可,立时便让她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刚一睁眼,就见晕黄的烛光下,梁泊昭正抱着女儿在屋子里迈着步子,他的脸上是温柔而慈爱的神色,因着不常抱女儿,他的胳膊有些僵硬,连动也不敢动,仿佛那孩子是无上的珍宝,一撒手,就会消失不见似得。

她愣在了那里,男人的脸庞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哪怕是之前与自己情到浓时,也不曾见他有过如此的疼爱怜惜,直到此时,凝香才明白,原来他也那样的爱着这个孩子,甚至他的爱,并不比自己少。许是被父亲下颚上的胡子扎痛了娇嫩的肌肤,九儿撇了撇嘴,却也没哭,只哼哼了两声,简直让人的心都要化了,梁泊昭看在眼里,不免更是爱不释手,又是在女儿的脸颊上连亲了好几下,看着孩子皱起的眉头,梁泊昭的心境却是大好,唇角亦是露出了笑意,一扫连日来的阴戾。瞧见凝香醒来,梁泊昭唇角的笑意微微一窒,继而便是抱着九儿走到了床前,将孩子放在了妻子身边。凝香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风尘仆仆,眉宇间隐有倦色,心里便是止不住的疼了,她抱着女儿,像床里靠了些许,不声不响的将空出来的地方让给了梁泊昭。

梁泊昭的确是累了,此时见凝香虽不说话,可分明是心疼自己的,他心里浮过一丝暖意,唇角笑意却是深了一层,也是二话不说,便是躺在了妻女身边,伸出胳膊,将老婆孩子俱是搂在了怀里。凝香没有挣扎,柔顺的倚在他臂弯,九儿睡在父母中间,婴孩身上的**盈盈,让人嗅着,无论多苦的心,也终究变得甜了。梁泊昭闭目养神,连日来的不眠不休,殚精竭虑,他早已累了。此时揽过妻女,竟是刚闭上眼睛,便忍不住要沉入梦乡,只得将眼睛睁开,对着怀中的妻子开口;“香儿,等你出了月子,我们要出趟远门。”凝香眼眸闪过一丝惊惧,只问他;“去哪?”梁泊昭抚上她的脸,温声道;“去一趟川渝。”“去那里做什么?”

“祁王得知京城沦陷,已经率兵向着京师赶来,定北军不得不出京迎战。”“你又要去打仗了?”凝香望着眼前的丈夫,心里慢慢浮起一丝悲凉;“相公,你为什么总是要打仗,这样打打杀杀的日子,你还没有过够,你不累吗?”梁泊昭握住她的手,他的脸庞逆着光,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出了一句;“累,怎么不累,这种刀光剑影的日子,我早已倦了,可是香儿,我别无选择。”他的眼瞳乌黑,看着妻子的眼睛,接着说了下去;“香儿,我知道你想要不过是一日三餐,过回原来的日子,可眼下是你死我活,咱们若想活下去,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也只有如此,我才能带着你们母女去过回我们想过的日子。”说:

今晚没有加更,不用再等,顺祝大家小长假快乐。

166章 善待我袁氏一族

凝香看着丈夫的眼睛,听着他这一番话,心里却是柔肠百转,竟不知该不该相信。

梁泊昭将她揽紧了些,只抚了抚凝香的脸颊,轻声低语;“你和九儿,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凝香心头一颤,眸光中是不敢置信,她望着眼前的丈夫,小声问了两个字;“真的?”

梁泊昭无可奈何,只淡淡一笑,点了点头;“真的。”

说完,梁泊昭俯身在凝香的额角上印上一吻,他实在是倦极了,刚阖上眼睛,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陷入了深眠。

凝香看着梁泊昭的睡容,睡着时的他将平日里的戾气与凌厉尽数掩下,只露出一份平静的沉稳,她看着他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终是忍不住伸出手,缓缓的抚了上去。

她的手势十分轻柔,仿佛梁泊昭是个瓷器般,一触即碎,见他累成了这样,难过与心疼便如同细细的小绳,将她的一颗心栓紧,栓疼。

若有一天,等你当上了皇上,我和孩子在你心底,还会是最重要的吗?

凝香心里默默想着,眼瞳却是从丈夫的脸庞上划过,落在女儿的脸蛋上,九儿的确是像足了父亲,就连睡着的神情也和梁泊昭如出一辙,凝香久久的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女,一颗心慢慢的被柔情涨满,即便诸事纷扰,也还是没有忍住,微微一笑。

渝州。祁王军军营。

袁子阔左腹受了箭伤,因着失血过多,俊朗的面孔上,如雪般苍白。

祁王坐在主位,眉心紧皱;“京师戒备森严,梁泊昭怎会如此轻易便得了手?”

袁子阔默了默,道;“六哥有所不知,梁泊昭刚迎娶永宁没几日,便突然发难,与慕家军勾结,打的京师措手不及。”

“京师有巴将军在,即便贼子作乱,又怎能如此不堪一击?”祁王又问。

袁子阔苦笑,黑眸浮起一抹无能为力的怅然;“是永宁假传懿旨,骗了巴将军入宫,将西北军留在城外,刚好让定北军来了个瓮中捉鳖。”

祁王一拳打在案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永宁这贱妇,她是袁家的人,是大齐的长公主,岂可相帮贼子,来窃取自家江山!”

袁子阔双眸深沉,只道;她已经嫁给了梁泊昭,在算不得是袁家的人。”

“即便她嫁到了梁家,可皇上却是她亲弟,如今定北军谋反,皇上必死无疑,她襄助梁泊昭,便等于是逼太后与皇上去死!”祁王恨然,咬牙切齿。

袁子阔抱拳,牵动了腹中伤口,眉心顿时一蹙,只强忍道;“六哥,小弟从京师逃脱,前来投奔六哥,便是求得六哥能够尽快出兵,围攻京师,诛杀叛臣,兴许还能救得皇上一命。”

祁王的视线落在他的腹部,开口道;“你这伤?”

袁子阔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是定北军?”祁王问。

“不,小弟离京时,被慕家军所追杀,这一处伤,乃慕家军所为。”

“你手里的御林军,就没带点出来?全困在了京师?”

“说来惭愧,”袁子阔声音低哑,自嘲道;“小弟手中的御林军多为京中富家子弟,不过是些花拳绣腿,和梁慕两军无法相比,留守皇宫的御林军,轻而易举便被定北军攻破。有些甚至纷纷倒戈,投向了梁泊昭。其余的,便尽数陷在京师,小弟无法带出来。”

祁王微微颔首,沉吟道;“本王手中尚有七万精兵,吴王手中亦有万,和惠手中也有三万娘子军,若这三股合在一起,再加上京师外的西北军,定可驱除叛乱。”

袁子阔摇了摇头,面色微黯;“九哥驻守江东,听闻京师沦陷,一直是按兵不动,只怕那万强兵,咱们是指望不上了。”

祁王点了点头;“不错,吴王那小子一心想扩张自己地盘,京城沦陷,怕是正中他下怀,他是盼着这天下越乱越好。”

袁子阔再次开口;“六哥,皇上与太后身陷叛军之手,随时都可能丧命,咱们早一天平叛,皇上与太后便多一份生机。”

祁王摇了摇头,只说了句;“此事不急,须得从长计议。”

袁子阔眉头紧拧,“六哥此话怎讲?”

祁王沉默片刻,才道;“子阔,你可曾想过,袁氏子孙诸多,但凡姓袁的,谁都可以做皇帝,并不是一个袁子谦。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赶去送命?”

袁子阔心神一震,继而瞬间便是恢复了镇定,他看着眼前的堂兄,沉缓出声;“六哥,咱们虽为袁氏旁支,却也是大齐臣子,眼下国家危亡,君上有难,即便抛却兄弟之情,也还有君臣之义,又如何能置之不理?”

祁王这才笑了笑,对着袁子阔道;“好一个兄弟之情,君臣之义,子阔,六哥原先还曾怀疑你与梁泊昭勾结,担心你有弑君的念头,眼下听了你这一番话,哥哥总算是放心了。”

袁子阔不料祁王会冒出这么一句,当下便是哭笑不得,摇头道“六哥怎会如这样想?”

祁王也是笑道;“要怪也只能怪你老弟文武双全,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那皇位由你坐着,可比子谦那个奶娃娃坐起来顺眼多了。”

袁子阔皱了皱眉,亦不好多说,只再次问起了出兵之事;“不知六哥打算何时动身?”

祁王也是收起笑意,正色起来;“你放心,明日本王便下令拔营,向着京师赶进,必要让贼子将大权归还圣上!”

袁子阔起身,对着祁王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六哥出兵相助。”

祁王摆了摆手;“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袁氏子孙又怎能让姓梁的欺压!至于你,就留在川渝养伤,明日不必与本王一块动身。”

袁子阔闻言,只道;“小弟身上只是皮肉之伤,明日与六哥一道赴京,也好助六哥一臂之力。”

见他坚持,祁王也不再勉强,他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见袁子阔长身玉立,虽是重伤在身,也仍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慨,道;“子阔,先帝在世时,也曾对你数度打压,夺你兵权,杀你属下,并用梁泊昭来压制于你,你如今,又何苦对大齐忠心耿耿?”

袁子阔淡淡摇头,声音平静而低沉“先皇可以负我,疑我,但我作为袁家子孙,永不会背叛大齐。”

燕禧殿。

梁泊昭坐在主位,望着堂下一众的言官,为首一人,正是左相。

不知永宁是使了什么法子,用了什么计谋,总之,终是说服了左相,为梁泊昭效力。

左相是言官之首,待见左相倒戈,一些文臣俱是三三两两的背弃了大齐,向着梁泊昭靠拢。余下的一些文臣武将,兀自在强自支撑着,效忠皇上与太后,每日里仍是破口大骂,或以绝食明志,盼着吴王与祁王的兵马速速进京,早日平乱。

待左相与一众言官退下,梁泊昭揉了揉眉心,少顷,就听侍从的声音响起;“王爷,永宁公主来了。”

“请公主进来。”梁泊昭低声吩咐。

未过多久,不施脂粉,不簪珠花,一素到底的永宁便是走进了内殿。

“见过王爷。”永宁行了一礼。

“公主请起。”梁泊昭虚抬了抬手。

“永宁听闻王爷明日便要出征川渝,与祁王对战?”永宁声音清冷平静,双目若一潭湖水,透着清冽的光芒。

“不错。”梁泊昭颔首。

“王爷走后,永宁会留京劝的皇上退位,并让下诏书,将皇位传给定北王,待王爷凯旋,永宁会领朝廷百官,于午门恭迎王爷回京。”

梁泊昭心神一凛,黑眸炯炯,一语不发的盯着面前的女子。

“王爷不必如此看我,王爷擅武,此战又得慕家支援,祁王,并不是王爷对手。”

“你如何能劝的皇上退位?又如何能劝的百官归顺?”梁泊昭声音淡漠如冰。

“这是永宁的事,王爷只需安心在前线作战,永宁会竭尽全力为王爷稳住京师,并为王爷培植势力,巩固地位,让王爷大权尽揽。”

梁泊昭凝视着她,道;“说,你想要什么?”

永宁抬起眼睛,直视着梁泊昭的眼睛,“王爷果然快人快语,如此,王爷便与永宁来一场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留我幼弟一命,保我袁氏一族。”

梁泊昭摇头,“永宁,你明知这不可能。”

“不,这完全可能,就看王爷如何想,如何做。”永宁双眸漆黑,一字字道;“恕永宁直言,王爷此番谋逆,即便往后得了江山,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史书中,也难免会将王爷与‘窃国贼’写在一处,毕竟这江山姓袁,而王爷是袁氏的武将,您得了这天下,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梁泊昭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