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一面整理着衣衫,一面道;“王妃整日在帐子里陪着小郡主,不知外头的情形,王爷这次打了胜仗,俘了好些个战俘,都是关了起来,打算日后斩头哩。”

凝香听着头皮就是发麻,想起为了这一场战争而死去的那些的战士,心里便是难过。怀里的九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她丝毫不知自己的父亲,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吴妈没曾留意凝香的神色,只自顾自的说道;“还有睿王爷,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也被王爷俘来了,听说伤的厉害,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凝香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她抬眸看向了吴妈,声音满是惊诧;“吴妈,你说什么?”

吴妈拿着衣衫的手一顿,不解的看着凝香;“老奴老奴没说什么呐”

“睿王受了伤,被关在战俘营?”

吴妈点了点头,愣愣的看着凝香,似是不懂她的反常。

凝香的心跳砰砰跳着,看着怀里的九儿,她怎么也不会忘记,当初若不是吃了睿王送来的那一盒安胎药,九儿怕是早已离开了自己,又怎能好端端的从她的肚子里出来,平安无事的长到如今?

凝香坐不住了,只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对着吴妈道;“战俘营里有没有军医,睿王伤重,有没有军医去看他?”

吴妈慌了神,摆了摆手;“王妃,老奴也是听旁人说的,这军医去没去,老奴实在不知道啊。”

凝香心知她说的没错,想起睿王对自己母女的大恩,只一咬牙,将九儿递到了吴妈手里,“吴妈,你看着九儿,我要出去一趟。”

“王妃,您莫不是要去战俘营?你这身子千尊玉贵的,哪里能去的那种地方?”吴妈惊声开口。

凝香没吭声,见九儿正吮着小手,对着自己咧着嘴笑。她的心头一软,不论睿王和梁泊昭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睿王也都是九儿的大恩人,若不知晓也就罢了,此时既然听到了,又哪能坐视不理。

凝香狠了狠心,将女儿丢给了乳娘,自己则是匆匆离开了主帐,立时有巡逻的士兵看见了她,连忙俯身行礼,凝香定了定神,只说了句;“带我去战俘营。”

凝香身份贵重,她的话无人敢不听从,那些侍从虽不解凝香为何要去战俘营,面色却也仍是恭谨的神色,带着凝香向着战俘营走去,另一面则是遣了人去前营,将此事回报给了驻扎在后方的齐将军。

说:

晚安,最近没有加更,每天两更六千字,月底完结。

170章 保住睿王的命

袁子阔毕竟是大齐的皇族,即便被俘,也不曾与士兵宿在一处,而是单独的一个帐子,由侍从把守着,并派了一个军医为其治伤。

凝香赶到时,就见袁子阔双目紧闭,一身的伤,脸如金纸,看起来委实是凶险万分。

见到凝香,军医一震,赶忙站起身子,行了一礼;“王妃怎么来了?”

凝香看着睿王重伤的样子,心里顿觉恻然,对着军医道;“睿王曾对我们母女有大恩,听说他受了重伤,我来看看。”

军医顿了顿,拱手道;“王妃,恕老朽多嘴,袁子阔如今已是王爷的阶下囚,这一声睿王,王妃还是莫喊了。”

凝香微微一愣,她看向了袁子阔,轻轻咬唇;“无论他是睿王,还是王爷的战俘,都是我和九儿的恩人,王爷会明白的。”

军医没在吭声,只退在一旁,凝香上前,望着袁子阔那张年轻而苍白的面孔,看着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想起当年神鹰人将自己掳走时,他的舍身相救,一路护送,心里既是感激,又是难过,只守在一旁轻声喊了几句;“睿王爷,您醒一醒”

袁子阔并无反应。

军医道;“袁子阔伤的重,已是昏迷了几日。”

凝香回眸,声音有些焦急;“难道没法子救他?”

军医微微沉吟,俯下身去;“军中良药奇缺,袁子阔既是战俘,老朽只能尽力而为。”

言下之意,便是那些好药无法用在袁子阔身上。

凝香攥紧了手指,终是下定决心,对着军医吩咐;“将那些良药取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睿王的命。”

军医有些踌躇;“这”

“等王爷回来,我会亲自和王爷解释。”

军医见凝香坚持,只得行礼退下,去为袁子阔备药。凝香守在榻前,见袁子阔额前起了一层冷汗,棱角分明的唇际亦是毫无血色,凝香心中浮起怜悯,只拿起一块帕子,为袁子阔将额上的冷汗拭去,她的声音很轻,一字字道;“睿王爷,你是好人,无论这次是我相公胜,还是祁王胜,凝香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

晚间,凝香离开了战俘营,回主帐去看女儿,见乳娘将九儿照顾的极好,孩子也没有哭闹,乖乖的吃了奶,便在摇篮里睡熟了,凝香微微松了口气,守着女儿睡了一夜,待到天亮,终是放心不下袁子阔那边的情形,细细嘱咐了乳娘一番,自己则是向着战俘营赶去。

这一次,依旧是两个侍从在外把守,见到凝香,两人俱是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喊了声王妃。凝香点了点头,进了帐子,才见昨日的军医并没守在一旁,一问侍从才知军中伤兵诸多,袁子阔又是战俘,军医自然不会时刻守着,每日里只会抽空来看上几次。

凝香瞧着袁子阔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哪还有昔日风流倜傥的影子。凝香心里只觉沉沉的,不免感叹世事无常,前一日的天潢贵胄,后一日说不准就成了阶下囚俘。

走近些,就见军医已经为睿王换了新药,那一身的伤不在如昨日那般骇人,一些血污也被拭了干净,终究是整洁了不少。

许是军医上了心的缘故,见袁子阔的脸色比起昨日稍稍好看了些,凝香看在眼里,亦是放下心来,她坐了一会儿,刚欲离开,却见袁子阔竟是微微动了动手指,凝香一怔,继而就听一道微弱的声音从男子的唇间溢出;“水”

凝香起先没有听清,只靠近了些,小声问道;“睿王爷,您说什么?”

“水”袁子阔迷迷糊糊,嗓子里火烧火燎。

凝香这次终于是听清了,见床头恰好隔着一壶清水,赶忙倒了一杯来,她的力气自然扶不起袁子阔,只得端起杯子,凑到男子嘴旁,纵使小心翼翼,还是有几滴水洒在了袁子阔的脸上,被那清凉的水滴一激,昏迷多日的男人竟是睁开了眼睛。

凝香只专心喂着他喝水,压根没曾留意袁子阔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眉目如画,一张白嫩的瓜子小脸,秋水盈盈,唇如红珊,眼底的神色怜悯而温柔,一对明珠耳坠犹如秋千,衬着脸庞格外柔和,此情此景,宛然如梦。

袁子阔有一瞬间的失神,只张开嘴唇,将那一杯尽数饮下,许是喝急了,不免呛了起来,凝香一慌,赶忙拿起帕子为他擦拭,刚抬起眼睛,便迎上了一双黑眸。

袁子阔醒了!

四目相对,凝香先是怔,继而是欣喜;“睿王爷,您醒了?”

袁子阔望着她唇角的酒窝,只伸出手,却在半空中垂了下去,而他自己亦是闭上了眼睛,又是昏睡了过去。

“睿王爷?”凝香轻声唤,见袁子阔再无醒来的痕迹,只将杯子搁下,自己又是守了一会,直到军医前来,自己方才离开了战俘营。

前营。

“将军。”侍从进了帐子,一一将诸事禀报与长官知晓。

梁泊昭进军渝山时,曾命齐威齐将军驻守军营,主帅离营时,军中事物尽由齐将军处置。

听得属下将诸事说完,齐将军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晓,而后摆了摆手,让侍从退下。

岂料那侍从却并未离开,而是目露犹豫之色,踌躇道;“启禀将军,属下还有一事,想告知将军。”

“何事?”

“这属下不敢妄议。”

齐将军皱起眉头,呵斥道;“有何不敢妄议,本将让你说,你只管说就是。”

“这有关王妃”

“和王妃有关?”齐将军面色稍变,声音也是严厉了起来;“别吞吞吐吐,快与本将说清楚!”

“是。”侍从一咬牙,终是一五一十道;“王妃这几日都会前往战俘营,照看袁子阔,袁子阔乃大齐皇族,又是此次战俘中身份最尊者,王爷正在前线领兵与祁王的兵马开战,王妃在后营却对大齐的战俘如此上心,属下只怕”

闻言,齐将军脸色也是一沉,这几日,有关凝香相救袁子阔的事,他也是早有耳闻,军医也曾私下禀道,只说王妃下令,务必要他保住睿王一命,定北军军纪虽严谨,可这事却已是在将士们之间传开,众人碍于梁泊昭素日威势,无人敢传出何风言风语,可至于心里如何作想,便无人可知了。

“将军,王妃身份贵重,无人敢劝的一句,可长此以往,属下只怕军心有所动摇,若是传出风言风语,有损王爷威名。”

“此乃王爷家事,哪有咱们置喙的地方,吩咐下去,此事不可声张,切记不可传到前线,本将也不想为了此事,让王爷与王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是,属下明白。”侍从躬身领命,转身离开了帐子。

凝香在后营,正守在摇篮前,哄着九儿入睡,听到脚步声,凝香抬起头,就见吴妈匆匆走了进来,刚见到凝香,就是低声道;“王妃快请放心,奴才方才去瞧了,睿王已经醒了,军医也说,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睿王年纪轻,往后在好好养个几日,就没什么大碍了。”

凝香听了这话,但觉一直压在心口处的巨石终是落了下去,她长长舒了口气,微笑道;“这就好,你有没有叮嘱军医,让他凡事上心些?”

“王妃放心,奴才已经将王妃的嘱咐全传给了军医,谅他也没那个胆子,慢怠睿王爷。”

凝香心知军中军纪森严,也不愿传出风言风语,前几日睿王伤势凶险,念着睿王的大恩,她实在是过意不去,方去看了几次,这几日待的袁子阔伤势渐好,她便不再去了,每日里只遣了吴妈过去一趟,回来后再将袁子阔的情形告诉自己。

九儿已是睡着,吴妈凑到一旁,帮着凝香给孩子将被角掖实,终是没忍住,问了句;“王妃,您说睿王爷对您和小郡主有恩,到底是啥恩?”

凝香直起了身子,慢慢道;“我怀着九儿时,身子弱,又受了惊吓,下身流了好几日的血,太医也止不住,这孩子差点就没了,若不是”

凝香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睿王曾送了一份极其珍贵的安胎药给我,若不是那药,这孩子早就保不住,又哪能在我肚子里长得那样好,生下来足足九斤重。”

凝香望着女儿肉呼呼的小脸,只觉得心里柔柔的,刚说完,便是微微笑了起来。

吴妈在一旁也是不住的点头,连连道;“这样说来,睿王倒的确对小郡主有大恩,等王爷回来,王妃不妨和王爷说说,让王爷发发慈悲,将睿王放了,也算是给小郡主积福。”

凝香听了乳娘的话,只轻轻点了点头。想起梁泊昭,一颗心却是千折百回,如今的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梁泊昭了,即便睿王是九儿的恩人,只怕他也不会轻易就将睿王放了的

一个月后,捷报传回了军营,祁王大败,领了余下的残兵败将退守川渝,在无力与梁慕两军开战。改朝换代,已在眼前。

而梁泊昭大军,已在回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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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章 我当然也会吃醋

袁子阔的伤已是养好,碍着他武功高强,侍从看守的便也格外严密些,凝香自吴妈口中得知他伤愈后,便也没在去过战俘营,免得让人在背后嚼舌根,即便她问心无愧,可旁人并不这样想,她身份摆在这里,该避的嫌总还是要避的。

她虽没去战俘营,但也吩咐了侍从,尽可能的优待睿王,吃穿用度与寻常战俘分开,至于其他的,便是等梁泊昭回来后再议。

过了数日,梁泊昭终是率了大军回营。

梁泊昭离营已久,此番回来自然有数不清的军务在等着他,他也没去后营与妻女见面,只在主帐中听得齐将军将营中的事一一回禀于自己,待将军务稍稍理好,已是月上柳梢。

凝香心知梁泊昭今日回营,早已抱着孩子翘首以盼,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回来,便明白他定是被前营的事给缠住了,待得天色擦黑,九儿已是支撑不住,在母亲怀里睡了过去,凝香将孩子放进摇篮,自己坐在一旁等着,不知何时,竟也渐渐睡了起来。直到有人在自己身上披了一件披风,熟悉的气息扑面而至,她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就见梁泊昭站在自己身后,漆黑的眼睛深敛似海,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相公,你回来了?”凝香站起身子,看见久未谋面的丈夫,心里便是一酸,自打成亲后,两人总是这样的聚少离多,九儿也是早已认不得父亲,这样的日子,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梁泊昭点了点头,将摇篮里的女儿抱在了怀里,九儿睡得香甜,数月未见,孩子又是长大了不少,梁泊昭瞧着孩子稚嫩的面容,眉宇间的神色终是慢慢变得温和。

凝香站在一旁,见梁泊昭只看着女儿,并没与自己说话的意思,她也是噤了声,只守在那里,一直过了许久,梁泊昭才将九儿放回摇篮,而后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金锁,给九儿挂在了脖子里。

“那是?”凝香瞧着那金锁,有些不解。

“这是渝州这边的习俗,说是能保得小儿平安。”梁泊昭淡淡出声,看向身后的妻子,说了句;“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着。”

凝香心里一咯噔,见他说完,转身欲走,她来不及多想,只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小声说了句;“相公,你怎么了?”

他们许久没见,以往的每次相聚,他总是会将她揽入怀中,好一番的轻怜密爱,从没如这般冷漠疏离,从没有。

梁泊昭转过身,看着凝香的眼睛,他一语不发,只抽出了自己的手,留下了一句;“前营还有点事,你先睡。”

走至帐口时,梁泊昭停下了步子,他握了握拳,刚欲迈开步子,终究是抵挡不住心里的牵念,转过身,就见凝香站在原处,一双剪水双瞳水盈盈的看着自己,他的心还是软了,只走回凝香身旁,握住妻子的双肩,低声道;“你没话要告诉我?”

凝香被他问的有些发懵,她不解的看着丈夫,她自是能察觉梁泊昭的不寻常,可又不知道他的反常来自何处,心思百转间,才想起了袁子阔,凝香有些疑惑,试探般的开口;“相公,是想问我睿王的事?”

梁泊昭松开手,定定的看着她;“说下去。”

凝香心知定是她前阵子去了战俘营的事传到了梁泊昭的耳里,她与睿王之间清清白白,是以也不怕夫君误会,只有什么说什么,毫无隐瞒的和丈夫说了个清楚;“前些天,听吴妈说睿王受了重伤,被关在了战俘营,我”

“你就去看了他,将九儿丢给乳娘,自己去守着袁子阔?”梁泊昭声音低沉,打断了妻子的话。

凝香见他眼瞳深邃黑暗,看不出丝毫喜怒,她的心里有些不安,却还是点了点头,解释道;“相公,你知道的,当初我被神鹰人掳去,是睿王救了我,也是睿王一路送我去北疆找你,这份人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说完,凝香想了想,又是道;“还有九儿当初我在京城,受了惊吓,孩子就快保不住了,若不是吃了睿王送来的安胎药,我和孩子,兴许都不在了”

凝香声音渐低,若当初九儿没有保住,只怕她也是万念俱灰,恨不得和孩子一起去了,又哪还能好端端的站在梁泊昭面前,有这一家三口?

“所以你便守在那里,端茶送水,亲自喂药?”梁泊昭笔直的凝视着妻子的眼睛。

凝香一怔,只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梁泊昭的掌控之中,她的心有些凉,她迎上了丈夫的目光,轻声道;“相公不信我?”

犹记得当初自己被神鹰人掳走,在路上发了高烧,手足酸软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身旁又没有侍女,睿王也曾以亲王之尊亲手喂她喝粥吃药,事从权益,彼此心怀坦荡,而今在他生死存亡之际,她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他端了一杯茶水,凝香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梁泊昭没有说话,凝香的心一分分的沉了下去。

良久,梁泊昭终于开了口;“你若想报恩,可以让嬷嬷与侍从过去,也可下令让军医守着袁子阔,但你不该亲自去照顾他,你懂吗?”

“为什么?”

“就为你是我的女人,你所能照顾的男人,只能是我。”梁泊昭复又握住了她的双肩,他的眼睛黑亮不已,似乎要将凝香的心魂都给摄去。

凝香沉默了一回,才轻声道;“你是吃醋了吗?”

梁泊昭唇线紧抿,隔了好一会,才淡淡“嗯”了一声。

凝香心里一震,抬起眼向他看去,就见梁泊昭已是移开了视线,凝香心里惊诧极了,甚至以为刚才那一声“嗯”是自己听错了。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吃醋呢?”凝香声音很小。

梁泊昭眉心紧皱,想着妻子的话,心里便是火起,握着凝香双肩的大手不由得微微用力,只低声说了句:“我当然也会吃醋。”

凝香绞着衣襟,见梁泊昭沉着一张脸,自打两人成亲后,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梁泊昭,不知为何,竟是觉得想笑,忍不住弯了弯唇,被梁泊昭看在了眼里。

梁泊昭见她笑,纵使心里有再大的火气,也要消散了,他捏了捏凝香的脸颊,只叹道;“在路上听说你去照顾袁子阔,心里的确是窝了一肚子火,本想回来冷你两日,可一见你笑,”梁泊昭说到这里,一记淡淡苦笑,说了两个字:“罢了。”

“你这醋吃的,真是没道理。”凝香心里一甜,白净的脸面上也是漾着清清的甜意。

“我也知道没道理,就是控制不住。”梁泊昭眼底浮起一丝自嘲,伸出手将凝香抱在怀里,“没成想一把年纪了,还跟那些毛头小子一样。”

真是,生平头一次知晓吃醋的滋味。

凝香心头柔软,只倚在丈夫的臂弯,梁泊昭抚着她的发丝,低声道;“过几日,咱们便回京。”

凝香轻轻“嗯”了一声,梁泊昭又是开口;“我已经让人去了罗口村,去将岳父一家全接到京城。”

凝香听了这话,便从丈夫怀里抽出身子,她的眼睛里满是欣喜,与家人分别良久,心里委实牵挂的厉害。想起爹娘,眼眶顿时湿了,只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我会另觅一处宅子,给岳丈岳母住,你无事也可带着九儿去看望他们。”

凝香有些哽咽,既然将自己一家接到了京城,秦氏与梁康自然也是要接去的,似是看出了妻子在想些什么,梁泊昭接着说道;“我也命人去秦州,将嫂嫂和康儿一道接回京师。”

凝香点了点头,蓦然想起这些战俘,心头不免微微抽紧;“相公,咱们回京,那这些战俘,他们也跟我们回京吗?”

梁泊昭点了点头,“跟我们回京。”

“那睿王”凝香还想着要为袁子阔求情。

梁泊昭皱起眉头,打断妻子的话;“香儿,睿王是大齐皇室,放了他便是放虎归山,你明白吗?”

“可他救过我们母女”凝香声音微弱。

“这是两回事。”梁泊昭声音果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凝香还想再说,梁泊昭已是抬起她的下颚,堵住了她的嘴唇。

凝香渐渐迷醉于丈夫的柔情中,将其余的事尽数抛在了脑后。

梁泊昭夜里并未宿在凝香处,两人耳鬓厮磨一番,男人便是回了前营,处置军务去了,余下的几日也并未踏足后营,凝香知道他事多,不免十分心疼,只亲自做了一碗点心,送到了主帐。

见到她,侍从俱是毕恭毕敬,一路无人敢拦,只让她一路顺风的走到了帐前。

“王爷,袁子阔乃大齐皇室,又曾手握御林军,此番与祁王联手,令我定北军死伤惨重,依属下愚见,此人断断留不得,不妨来个杀一儆百,给那些皇室看看,与王爷作对,便是如此下场!”

说:

晚安。

172章 可愿与小王走?

凝香闻言,心里顿时一紧,就听梁泊昭的声音已是响起,淡淡的只有几个字,却透着威势;“睿王的事,回京再议。”见梁泊昭语气不善,先前说话的那人便是不敢多言,只讷讷称是。

“下去吧。”梁泊昭对着诸人摆了摆手,待众人退下,梁泊昭刚欲起身,就见凝香端了点心,走了进来。瞧见妻子,梁泊昭的面容变得温和,对着凝香伸出了手;“你怎么来了?”凝香将点心送到丈夫面前;“我来给你送点吃的。”梁泊昭笑了笑,只将她揽在怀里,坐在自己膝上。凝香犹豫片刻,终是开口;“相公,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了你们说话,等回京后,你是要杀了睿王?”梁泊昭听得“睿王”那两个字,眉心便是蹙起,只对着怀里的妻子低声说了句:“香儿,我不想再听你提起他。”

凝香见他不悦,便是闭上了嘴巴,只怕说多了弄巧成拙,非但帮不上袁子阔,反而还害了他。“那我不说了,你吃点东西。”凝香递来了一块点心。梁泊昭也没接,只揽紧了她的身子,轻声道;“明日咱们便启程回京,凝香点了点头,行装已是打点好,九儿已被照顾的妥善,只等明日拔营,向着京师赶回。两人说了些闲话,便有侍从在外间通传,说是齐将军求见,凝香见梁泊昭有正事,不再打搅,只孤身回到了后营,想着方才自己听来的那些话,心里还是有些惊惧,只怕回了京师,袁子阔更是凶多吉少。她虽有心襄助,可压根不知从何助起,也曾想过悄悄寻个法子,去将袁子阔放了,可军营重地,战俘营中又是守卫森严,袁子阔是大齐皇族,每日里更是被严加看管,哪里是她想放便能放的了的。

夜色渐渐深沉,梁泊昭依旧宿在前营,并未回来,凝香已经睡着,因着夜里要给孩子喂奶,凝香都是浅眠,不敢肆意睡熟,是以刚听到那道细微的动静,她便是醒了。那声音从帐外传来,凝香刚坐起身子,就见一道黑影倏然钻进了主帐,也不知他是如何逃过守夜的侍卫,人不知鬼不觉的潜了进来,凝香吓了一跳,刚欲惊呼,唇瓣已是被那道黑影一手捂住;“别怕,是我,袁子阔。”男人声音清晰。凝香眼眸满是惊惧,待心神回落,才透过昏暗的烛光,看清了眼前的男子,那剑眉星目,俊朗清贵的男子,不是睿王又还有谁?“睿王?”待袁子阔收回了手,凝香站起了身子,低呼出声。袁子阔一身侍从打扮,若隐在士兵中,决计让人发现不得,他取下头盔,面容一览无遗,望着眼前的凝香,低声道;“深夜前来,恕小王唐突。”

凝香摇了摇头,想起方才袁子阔身手敏捷,看样子伤势已是痊愈,只道;“王爷的伤,想来已经大好了?”袁子阔点了点头,对着凝香抱了抱拳,“今夜前来,便是谢过王妃救命之恩。”凝香赶忙道,“王爷曾救过凝香母子,这次王爷重伤,凝香也只是尽了点绵薄之力,王爷快别多礼了。”袁子阔黑眸迥深,望着凝香清丽的面容,凝香被他看的有些慌乱,又见他一身侍从打扮,只轻声问了句;“王爷,是要趁夜逃离军营?”袁子阔点了点头;“明日定北军便要拔营回京,此时不走,只怕再无机会。”说完,袁子阔看向凝香的眼睛,再次言道;“如今祁王兵败,吴王固守江东,各地节度使也多是投靠了定北军,定北军的势力已经不可动摇,待定北军回京,怕是要不了多久,大齐的江山,便不再姓袁,而改姓梁。”

凝香眼眸微动,小声道;“王爷的意思是说,等回京,我相公就会登基,当皇上?”袁子阔声音低沉;“梁泊昭即便得到了天下,江山也是不稳,袁家旧部,江东吴王,西部蛮夷,北疆胡人,太平的日子只怕已经不可多得。他从袁家手中夺得的天下,也不过是四分五裂。”凝香想起这些纷争,亦是觉得心口冰凉,连年来的战乱,夫妻分别,打来打去的日子,她早已厌倦!袁子阔双眸黑沉,一字字道;“深宫险恶,待梁泊昭当了皇上,王妃今后的路,只怕会越发难走,小王,恳请王妃保重。”凝香心里难过,动了动唇,好容易才吐出一句话来;“凝香谢王爷关心,不知王爷以后,有什么打算?”“小王已为大齐做了该做的事,日后,只想隐姓埋名,做一个闲云野鹤,寻一处依山傍水之处,置几间草屋,得几亩薄田,了此一生罢了。”

凝香听完睿王的话,眼底里便有几分怔忪,袁子阔寥寥几句,已在她面前勾出一副田园风光,让人心向往之。“那睿王妃”凝香想起了以善妒为名的淑仪郡主。袁子阔淡淡苦笑,摇头道;“镇国公已经与左相一道投靠了定北军,小王先前与定北军开战,镇国公府已经和小王撇清了干系,淑仪也是从京师传书与我,劝我投降,若然,便签了和离书。”“王爷签了?”袁子阔扬了扬唇,一笑道:“不错,如今的小王,倒真是孤家寡人,了无牵挂,除了”袁子阔于此处止住了声音,只定定的看着凝香,眼瞳深处,仿似有火在烧。凝香见他又是露出了这等目光,心里顿时砰砰直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她的举动没有逃过袁子阔的眼睛,袁子阔依旧是笔直的看着她,终于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并非小王有意诋毁,王妃生性纯良,并不适宜宫中的日子,恕小王多嘴一句,王妃,是否当真想与定北军回京,跟随梁泊昭入宫,做他三千粉黛的其中之一?”凝香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她看向了熟睡的女儿,一颗心仿似被人攥在了手心,她从未想过,她与梁泊昭会走到今日,她一心想要携手一生的夫婿竟会去当皇帝,而她梦寐以求的日子,在梁泊昭的野心面前,只会成为一场梦,永远都只是梦。

她摇了摇头,声音细微,说出了心里的话;“我不想回京,更不想进宫,可他若真当上了皇上,我和孩子,也只有跟着他。”睿王默了默,淡淡出声;“恕小王冒昧,王妃,可愿与小王走?”凝香骇了一跳,顿时从那一片的自艾中清醒了过来,她惊惧的看着眼前的袁子阔,说不出话来。袁子阔见她如此,便是一记浅笑,说了句;“王妃不用往心里去,就当小王孟浪,随口一说罢了。”说完,袁子阔走至桌前,将一枚玉佩从怀中取出,搁在了案桌上,对着凝香道;“若有一日,王妃实在厌倦了宫里的日子,可命人将此玉佩送入京师的秦楚楼,无论小王身在何处,都会竭尽全力,襄助王妃离京。”语毕,袁子阔不在去看凝香一眼,只掩下双眸,拱手为礼;“小王告辞。”凝香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头盔带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帐子,他身手敏捷,又穿的侍从铠甲,竟无人察觉。

待袁子阔走后,凝香仍旧是站在那里出神,未过多久,便听外间一阵喧哗,继而就听有人赶至自己帐外,恭声道;“王妃,战俘营有人逃脱,不知可有贼子惊扰到王妃?”凝香回过神,只怕这些人闯进,连忙将睿王留下的玉佩收好,这才对着外间道;“没有,没有人来。”凝香声音透着慌张,帐外的人听在耳里,可顾忌凝香身份,终不好冲进帐里查看,方才有人亲眼瞧见有可疑人影从王妃的帐子里走出来,又得战俘营里的人来报,说是袁子阔打晕了守军,逃出了战俘营,这两下一联系,难保不让人多想。好在未过多久,梁泊昭得知了消息,已是从前营匆匆赶至。见凝香母女安好,梁泊昭紧绷的神情一松,见妻子垂着眼睛站在那里,不敢与自己对视,他竭力将声音放平,只问道;“战俘营里有人逃脱,我担心你和九儿,就来看看。”凝香轻轻应了一声,一颗心跳的又快又乱,只倚着床沿,没有说话。梁泊昭等了一会,见凝香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在背后攥紧了手指,又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凝香一怔,抬起了脸颊,问了句;“是谁?”梁泊昭看着她,一双黑眸让人捉摸不透,他终是没有说什么,只留下了一句;“既然没事,你和九儿接着歇息,明日还要赶路。”说完,便是走出了凝香的帐子。

守在帐外的齐将军见他出来,便是上前压低了声音;“王爷,查清楚了,方才从王妃帐子里走出之人,的确是袁子阔。李参将和手下的将士在西营和他交了手,却还是失了手,让他给逃了。”梁泊昭眼眸暗沉,只吐出了几个字;“追,格杀勿论。”翌日,是大军启程回京的日子。一路,除却在驿馆歇息,凝香与九儿都是待在马车里,梁泊昭事物众多,偶尔会让人将孩子抱去,父女两享得片刻天伦,再让人将孩子送来,而他本人,倒是一次都未踏足过马车,也未曾看过凝香。回到京师,九儿已经快满周岁了。说:

173章 你心里还有我吗

回京后,梁泊昭诸事缠身,比起往日更是繁忙。

凝香抱着九儿回到王府,想起当日梁泊昭统兵进城时,文武百官俱是跪在午门口,恭迎定北王大军回朝,凝香曾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就见永宁公主也在,她立于众臣身前,于芸芸众生中傲然而立,裙角翩翩,恍如谪仙般统领满朝文武,美丽而夺目,如一只欲飞的蝴蝶。

凝香看着梁泊昭下了战马,向着永宁走去,永宁盈盈福了福身子,凝香离得远,并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也无心知晓他们说了什么,她只是放下了车帘,接着陪女儿去玩手里的小鼓,凝香本以为自己会难过,可其实,她的心只不过有些麻,有些涩,此外,便再无其他的了。

凝香惊诧于自己的淡然,听着怀间女儿稚嫩的童声,一腔心神又是被孩子引去,也不愿去想车外的那一对男女,那一对同样风姿卓绝,龙凤堪配的男女。

她有九儿就够了,她只要九儿,只有九儿。

阔别王府近一年,府中并未何变化,倒是梁母看到久违的孙女,刚从凝香怀中将孩子抱去,眼睛便是湿了,只抱着九儿不住的疼,九儿早已认人了,可许是血缘天性,对祖母的触碰九儿也不抵触,一直都是咯咯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