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铮却笑起来:

“反正你都报警了,不如这边脸再让我打一拳凑个好事成双如何?”

他作势还要动手,却被肖静文一把拉住,她低声呵斥他:

“你干什么动手,警察来了怎么办?”

那边厢骆平老婆这才反应过来,忙慌慌地去摸电话,肖静文眼见不对,立刻先她一步将电话举起来:

“好,你们报警,我们找记者,索性全部闹开,看看到时候谁更难堪。”

骆平自知理亏,也怕将事情闹大,立刻向老婆使了个眼色,那拨号码的手便停了下来,他自己爬起来,刚要说几句狠话,门口却突然有人叫:

“哎哟骆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肖静文转头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来的人是爱丽丝企划部的经理陈俞,她曾在某个场合见过此人一面,印象颇为深刻,然而让她震惊的并不是陈俞,而是跟在陈俞身后的那个人,竟然是不久前才从公司辞职的罗劲——罗劲竟然去了爱丽丝!

陈俞并不认识肖静文和穆铮,他只急匆匆走到骆平身边展现关怀,又说明来意,原来是下午签约时骆平掉了什么东西在车上,他们此刻专门送过来,谈笑间他说道:

“今下午刚刚签了约我们董事长就给他朋友打了电话,对方已经打了包票,明年的国际绘画联展中国区保证选送骆先生你的作品…”

“真的吗,那太谢谢了,”骆平惊喜非常,一时忘了肖静文和穆铮还在这里,只顾自己兴奋:“每年的国际联展都送言声雨的画,好像偌大一个中国除了言声雨就没人了一样,我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我也去参展的这一天。”

陈俞笑道:

“能参加国际联展的都是各国最顶尖的画家,我在这里先恭喜骆先生。”

穆铮忍不住嘀咕:

“搞半天就为一个国际联展,早说啊!”

罗劲自进来起一直低着头,见陈俞和骆平谈笑甚欢才凑到陈俞耳朵旁说了一句,陈俞这才看向肖静文和穆铮,笑得意味深长:

“原来是梦幻森林的同仁,谢谢贵公司割爱,我们才能和骆先生这么优秀的画家合作。”

穆铮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笑得好假。”

陈俞脸上变色,骆平连忙对他谄笑,引着他往外走:

“陈经理我送你出去,别管他们,他们是黔驴技穷,只能作人身攻击了…”

罗劲走在最后,肖静文叫:

“罗劲!”

他顿一顿,还是停住了脚步,她走到他身旁:

“爱丽丝的人不是傻子,你用出卖老东家的手段来铺路走不远。”

罗劲还在公司时整天都埋头工作,谁交代他做事他都一口应承,仿佛一只没有脾气的勤奋老牛,而此时这只老牛却逼视着她,眼中寒光灼灼: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还是想想你自己吧肖静文,我们爱丽丝请到了骆平为我们设计包装,你们梦幻森林还能请谁才能赢过我们?如果这一局落败,你在企划部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鼓励,看到有亲说就算只有一个真心的读者也是坚持下去的动力,我深以为然,况且我还比一个多很多嘛,所以我会继续毒害你们的!:)

九十九包邮

离开骆平工作室的时候已经快到十点,穆铮提议去吃点东西,肖静文却哪里吃得下去,只说渴,他便把车停在路边买饮料去了,她一个人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的霓虹夜色,不由得再次想到罗劲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她并不害怕在企划部的日子难过,毕竟穆铮得势那会儿再难过的日子也过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太无能,再次让那个人失望了。

多年的习惯使然,她拿出手机开始给他发邮件,可是想了片刻,却最终按捺不住拨出了那个早已记熟的电话号码,其实他说过,她来公司工作后他们要尽量减少电话联系,在那几声铃音之间她脑中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正犹豫着要不要挂断,那边却突然接起来,那个柔和美好的声音在那边叫了一声:

“静文。”

她只觉得心头某个地方异常地柔软,软得她再也撑不住若无其事的面孔,鼻子酸酸竟然有哭的冲动,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给他听,可是在他面前她从来不是善言之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慌张说出一句:

“我、我打错了。”

她想挂电话,他似乎猜到她的情形,却问:

“你还好吗,现在在哪里?”

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冬日暖阳的温度,她的整颗心软得仿佛没了重量,只乖乖地顺着他的话答:

“我在骆平工作室附近,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你一个人?”

“和穆铮一起。”

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

“你不该去找骆平,事已至此,找他理论也没什么用。”

其实她也知道没什么用,只是作口舌之争而已,但她还做不到如他那般的冷静克制,总想要亲口问一问,徒费功夫!她默默叹出一口气,向着话筒轻声说道:

“对不起。”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太放在心上,一时失意没什么大不了的,找出失败原因,找到反败为胜的方法,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声“知道了”,他的声音从容不迫,温文却有力,就像一盏引路的明灯,每次在她迷惘徘徊的时候都能让她找准方向。跟随着他的脚步前行,是那样一种让人踏实和心安的感觉。她一直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生阅历才能让他这样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有这样一种宠辱不惊的态度,洞悉本质的能力?

她有片刻的走神,他似乎也在考虑什么,顿了一刻才问:

“阿铮…他还好吗?”

这个话题才让她稍微放松,她答道:

“挺好的,比以前正常多了。”

他敏锐捕捉到她这句话里的轻松,微笑:

“看来你们相处得挺好的。”

“哪有?”她忙不迭地分辨,“他还是很讨厌,只是比起以前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

“记住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如果避不开他的话,要想办法让他听话,不要总是捣乱。”

她嗯了一声,本来还想跟他说说话,抬头却看到穆铮拿着两个纸杯已经走到了街对面,她便说:

“穆铮过来了,我先挂了。”

那边说了一句好,却又突然喊她:

“静文。”

她竖起耳朵,他的话透过手机缓慢而清晰地传了过来:

“以后…你还是给我发邮件吧。”

她垂下眼睛,也许轻如蚊蚋地说了一句好,也许什么也没说就匆匆挂了电话,然而她还来不及理清楚心口陡然涌起的酸楚是为何,车门已经被拉开,穆铮一屁股坐了进来,递一个杯子到她面前,眼睛笑弯弯的:

“你的奶茶。你哭丧个脸跟谁打电话啊,张耀林吗,他又骂你了?”

她愣愣看着他的脸忽然想到,刚刚穆连成问过她是否是一个人,如果没和这个家伙一起,他现在会不会过来找她?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转了一转,自己便自嘲笑出来,只看得旁边的穆铮直皱眉头:

“肖静文,你一会儿要哭一会儿要笑的,不是被骂脑抽了吧?”

她这才白他一眼:

“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注意到他杯子里的是咖啡,损他道,“你才脑抽了吧,大半夜的喝咖啡,不怕晚上睡不着吗?”

他呷一口咖啡,闭眼靠在靠背上作深沉状:

“举世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

她忍不住笑出声:

“你的装B模式还没关闭吗?”

说到这个他便来了精神,兴致勃勃问道:

“怎样,我刚刚帅不帅?”

“帅,真帅,名副其实的师奶杀手,”她对他竖起大拇指,“你在企划部真是屈才了,应该去公关部,一定所向披靡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撑住额头狠狠咬牙:

“我是说——我刚刚打骆平那样子帅不帅?”

她撇撇嘴:

“那是唯一的败笔,你没看到你动手那一刻骆太太对你的仰慕之情碎了一地吗?”

他横她两眼:

“我是被你逼着出卖色/相的,你就别老提这一茬了行不行?”

看见他恼怒的样子她的心情莫名地好:

“我当然可以不提,可我记得刚刚你好像还给人家骆太太留了电话吧,说不定她哪天想通了还会打电话找你!”

原本以为他会恼的,他却好整以暇地喝一口咖啡,然后扭头对她挤挤眼睛,那唇角边犹沾了咖啡渍,笑似孩童一般顽皮:

“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刚给她留的是穆连成的电话。”

“你这家伙——”她觉得自己应该气,应该骂他几句的,可是不知怎么又笑起来,心中有一点恶作剧似的解气——不让她打电话不打就是了,就不知道他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会是什么表情!

他发动了车子,车窗开着,凉风呼呼灌进来说不出的舒适,她趴在车窗上看着这个城市的夜景,也许是因为和穆铮开了几句玩笑,她的心情并没有先前那么糟糕了,她知道这个黑夜过去之后才是真正的挑战,而她也会迎接挑战,竭尽所能去反败为胜!

次日一早企划部便召开了紧急会议,张耀林在会上大动肝火,把肖静文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穆连成中途加入会议他才收敛下来,一脸恭敬地站起来做检讨,穆连成示意他落座,对众人说道:

“我过来不是追究谁要对这次事件负责,而是和大家一起商讨解决办法,现在的情况大家应该都很清楚了,爱丽丝剽窃了我们的创意,抢在我们前面和骆平签了约,现在我希望大家群策群力,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挽回局面。”

众人一时默然,刘玛丽一直盼着在他面前露脸,早等着这一刻,这时便率先开口:

“其实我倒觉得爱丽丝此举对我们而言是个好机会。”

她这句话果然成功吸引穆连成眼光,他微微颔首:

“你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策划案里把骆平作为我们公司的合作对象是有问题的,”她若无其事地瞟了一眼肖静文,微微带笑,语调铿锵,“我们公司的产品定位高端,就算要合作也该和顶尖的艺术家,骆平虽然也很有名气,但却并不是国内最顶尖、最具有话题性的画家。”

在座的人没几个对艺术有研究,张耀林听到这里眯起了眼睛看肖静文:

“你不是说骆平很厉害吗,怎么他还不是最有名的?”

为了做这个策划案肖静文下过很多功夫,最终确定骆平也是综合了各方面的考虑,只是这些此刻哪有人愿意听?她只能顺着他的话点头:

“是,骆平不是国内最顶尖的画家,最顶尖最有名气的画家是言声雨,但是他——”

“没错,就是言声雨,”刘玛丽截断她的话,语调中难掩兴奋,“这个在国际上被誉为天才的画家,他的画连续六年获邀代表中国参加国际绘画联展,他也是唯一一个登上英国ARTIST杂志的中国籍画家,他的画作只要一问世必定会被收藏家疯抢,向来是有市无价,他的代表作《涸泽》在嘉德拍出了九百九十万的天价,如果要说最顶尖的艺术家,除了言声雨没有第二个人。”

刘玛丽功夫做得到家,一夜时间还做出了展示的PPT,这时配合着放出来,众人便能直观领略到这位天才画家的杰作,然而艺术的世界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众人全神贯注在看画,尹颖却悄悄在掐肖静文的手肘:

“静文,我瞧这画画得也不怎么样嘛,你看这幅血丝呼啦的…这幅倒还可以,但这鱼怎么游到半空中了,这人还有没有点常识啊…这就是那什么九百九十万《涸泽》吗,怎么看着跟一团雾霾似的?居然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来买,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肖静文示意她别说话,尹颖见穆连成和张耀林都在认真看屏幕却不放在心上,靠近她更低地问了一句:

“静文,如果让你掏钱,九百九十块你买不买?”

肖静文见老大们果然都没注意到这边,便低声回她:

“不买,九十九块包邮都不买。”

尹颖甜甜一笑:

“我也不买,九十九能买两幅十字绣呢。”

她笑完才看到旁边的穆铮黑口黑面,两只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一脸煞气要咬人似的,她有点害怕,摇摇肖静文:

“静文,穆经理一直瞪着咱俩干什么?”

肖静文转头一见他那怪样子便皱起眉头:

“你干什么呢?”

他咬牙切齿:

“九十九包邮,你给我买一幅去!”

作者有话要说:

灵魂之作(小改,伪更)

穆铮这家伙莫名其妙就咬牙切齿,肖静文瞪他一眼:

“你神经病啊,说什么呢?”

他仍旧瞪着她和尹颖霍霍磨牙:

“没说什么,没知识没文化的人,我不屑和你们说!”

肖静文被他激得怒气难忍,正要说他两句,刘玛丽却听见这边的响动,故意咳嗽了一声,她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重新坐得端端正正去看画,穆铮找不到对手,也气岔岔地收敛了神色跟着她的目光看大屏幕。那边刘玛丽PPT放完,已经昂首挺胸向众人说了起来:

“比起骆平来,言声雨不光更加优秀,而且他也更具有话题性,因为他成名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个谜一样的人物,他从不出席颁奖礼,也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没人见过他的本来面目,甚至没人知道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连当年ARTIST的采访都被他拒绝了,那一期的专访是唯一一期没有采访到画家本人,而由其他专家从各个方面品评他的画作拼凑成的报道。每当言声雨的作品获奖或者参展的时候,国内外总有多家媒体猜测这位天才画家的生平,所以言声雨这个人本身就已经具有了极高的关注度。”

穆连成一直听得很认真,这时才开口问道:

“所以你觉得我们公司应该和言声雨合作?”

“是的,我从最开始就这么觉得!”刘玛丽笃定一笑,“爱丽丝以为抢先和骆平签约就会赢定我们,可是如果我们能请到言声雨,和天才一比,骆平的档次就太low了。同样都请名家设计,高低立现,爱丽丝还有什么资本和我们争?”

“好!”张耀林听得热血沸腾,率先鼓起掌来,向穆连成赞道,“玛丽不愧是我们企划部的精英,她这个法子好,创意不变却请更厉害的人,让爱丽丝的人自己打脸,给他们一个教训!”

众人低声议论相互点头,就连穆连成也面露嘉许,刘玛丽含着微笑高高昂起了脖子,正是她春风得意的时候,却突然有个声音闲闲响起,打断了众人的热情:

“你不是说言声雨从来没在公众场合露过面,没人知道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吗,你要怎么请他来合作?”

发问的正是穆铮,刘玛丽瞟他一眼,笑得胸有成竹:

“这个还请穆经理不用担心,我已经托朋友打听到了言声雨的一些消息,我相信联系到他是没有问题的。”

穆铮转动着手上的笔继续发问:

“联系上是一回事,请他合作又是另一回事,他从来没有参与过商业设计,你怎么就笃定他会为我们公司破例?”

“我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她微笑,却是注视着穆连成,“我也相信他没有为别的公司破例不是因为他没有受到过诱惑,而是那诱惑不够大,只要我们公司拿出十足的‘诚意’,我觉得肯定可以说服他。”

穆铮忍不住笑出声:

“玛丽,你怎么总觉得钱才是万能的?他一幅画能卖几百万,应该不差钱吧。”

刘玛丽觉得他前面那句话对自己很有些负面影响,而且他今天也总在找她的茬儿,不由暗暗藏住了气,皮笑肉不笑:

“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没人会嫌钱多,有钱送到面前,谁还会傻子似的往外推吗?”

那句话是在说言声雨,却也明显是针对了此刻穷酸落魄的穆铮,张耀林见气氛有点不对,怕他们当众闹起来不好看,立刻出声打圆场:

“好了好了,既然玛丽有门路就去试一试——”

穆铮却不领他的情,直接打断他的话:

“可我觉得言声雨也不适合做我们品牌包装的设计者啊。”

这下刘玛丽百分百确定穆铮是故意为难她了,他这是报复她,逮着机会要让她在穆连成面前下不来台,她现在不怕他,却顾忌着穆连成,只有按捺着性子浮起淡淡一抹笑,问:

“哦?那还请穆经理说来听听,哪里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