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乐滋滋地照做,岂知刚刚拿开爪子她立马砰一声关上了门,险些没撞到他鼻子,他没想到她竟然来这一手,气得够呛,登时本性毕露,梗着脖子恶狠狠喊:

“肖静文,我好歹是你上司!”

门那边静悄悄的没一点回应,他不甘心再噼啪敲门,声音虚张声势地高了八度:

“听见没有,我好歹是你上司!”

门里面还是没声音,显然这句话毫无威慑力,他一肚子火没处发,只能气岔岔提着外卖回屋,走到自家门口气不过,一脚踢在门上,“嘣”一声响,他手上的塑料袋也应声而断,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他真觉得衰到极点,站在这一地狼藉中哀嚎:

“保洁呢,保洁在哪里…这袋子什么质量,我要投诉…”

虽然再次将那瘟神打发走了,肖静文却已经深刻地预见到从今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平,而就在当天晚上,这种不详的预感再次得到了证实。

不加班的时候肖静文一向睡得早,这天照例早早睡了,迷迷糊糊中却似乎听到隔壁有乒乒乓乓的声音,睡梦中她也觉得烦躁,整个脑袋都埋到了枕头下,后来手机又响了,这回怎么也躲不过,她只得摸到手机接起来,眼睛也不睁,梦呓似的问一声:

“谁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精气十足,诧异道:

“你这么早就睡了啊?”

正是穆铮那混蛋,她满肚子邪火,没好气地嘟囔:

“你又要干什么?”

他在那头呵呵笑,声音中带着一点谄媚: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家有多余的房间没?”

“没。”她干脆吐出一个字就要挂,那边赶紧说:

“沙发也行,我不嫌弃。”

她瞌睡全醒了,鬼火冒了三丈高:

“穆铮,大半夜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呃…是这样,我听说这一片治安不太好,你一个人住不安全,这种时候身为上司兼邻居的我怎么也要挺身而出啊,所以我吃亏一点,到你家去当你的免费——”

“神经病。”

她不等他说完便挂了手机,只觉得心口的火烧得冲天高,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管那疯子,重新倒头去睡,可是给他这么一折腾,翻来覆去哪里还有半分睡意?折腾了半天,她索性爬起来看书,可是还没看两行字突然又是“砰”一声响,仿佛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正是刚刚睡梦中吵闹的声音,这次听得真切,声音是从穆铮那边传过来的,她不知道那疯子大半夜的又在搞什么,也不想理他,可是那声音噼里啪啦越演越烈,直要奏成交响曲一般,她耳朵饱受荼毒,再也隐忍不住,披一件衣服到隔壁去敲门,门一开,穆铮见是她,满脸的烦躁立刻转化成一个“邪魅狂狷”的笑,斜身往门上一靠,自认风流地扒了扒头发,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不是不开门吗,大半夜的又来找我,想了半夜总算想通了吗?”

她不跟他鬼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穆铮,大半夜的你拆房子吗?”

“哦,”他愣一愣,立刻又笑,“刚刚那是我健身来着,你看我身材这么好也全是辛苦练出来的,对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八块腹肌?”他边说边作势去撩衣服,原本以为她一定会害羞捂眼的,她却镇定异常,只微微笑道:

“等等,还是我先让你看看吧。”

“你让我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狐疑往她的小腹上打量,“你也有腹肌?大半夜的你还要我看?肖静文,你不会喝粥喝脑子里去了吧?”

她摇摇头,好整以暇往他身后一指:

“我是要你看看那个。”

他转头一看,正瞅到不远处那只警惕窥视他的毛茸茸鼠辈,顿时吓得窜脚一跳,随手抄起一件物事便砸了过去,砰一声响,正是刚刚那交响曲的音符,这一击老鼠没打到,他却现了原形。

她实在忍不住好笑,揶揄他:

“刚谁说自己八块腹肌啊,还怕区区一只老鼠?”

“八块腹肌跟怕老鼠是两码事好不好,”他还嘴硬,力图挣回一点面子,“谁还没个弱点不是,我就不信你不怕。”

她吸吸鼻子,闻到一股香味,问他:

“你把披萨放哪儿了?”

“全掉地上,我就扔垃圾桶了。”

“难怪,”她白他一眼,“你把垃圾扔了,兴许老鼠自己就走了。”她说着转身要走,他一把拉住她,“如果没走这么办?”

“没走就没走吧,还能把你吃了?”

他又露出那谄媚的笑来:

“静文,就让我去你那边睡一晚上吧,你看我这么正人君子,绝不会干什么坏事的,不然我一个人在这边打老鼠,吵得你一晚上也睡不着啊。”

她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和“正人君子”这几个字有半毛钱的关系,而她怀疑的目光也让他大感其辱,辩白道:

“喜欢我的女人都是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我从来没做过什么龌龊事好不好!”

看他急急证明的样子她也忍不住好笑,终于松口:

“那好吧,我就帮你一次。”

他大感意外,随即屁颠屁颠要关门跟她走,谁知她却将门一推,径直走进他那一片狼藉的房间中去,他连忙喊:

“不用拿睡衣了,我就穿这件——这是什么鬼东西?”他瞪着她找出来的扫把和拖把,眉毛抽搐,“你不会是想…”

“动手吧,”她塞一根拖把到他手上,“我们一人堵一边,这样它就跑不掉了。”

他的眉毛顿时抽得更凶:

“你不是吧…”

她把那扔掉的披萨倒一块在地上,两人一人拖把一人扫把地远远站着,两尊门神似的,穆铮觉得这画面太滑稽,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肖静文立刻眼睛一瞪让他安静点,他耸耸肩咬住嘴巴,这时那鼠辈正从柜子后悄悄探出头来,觉得静悄悄的没有响动,便蹑蹑爬到那披萨旁边大快朵颐,肖静文使眼风让穆铮动手,他心虚地摆摆手,恭敬请她先来,肖静文恨他一眼,挥着扫把猛地杀将过去,那老鼠机灵,跐溜往穆铮那边逃,那绣花枕头吓得够呛,只顾自己上蹿下跳,哪还记得要包抄堵截,肖静文气得一拳头捶在他胸口上:

“八块腹肌,用拖把打啊!”

他这才想起手中这大杀器,后知后觉舞着拖把去追,肖静文也加入战局,那老鼠被赶得东奔西跑,两个人也东一下西一下跟着它跳,围追了好几个回合,老鼠没打到,两个人只顾低头追倒是咚一声撞作一推,肖静文被撞得眼冒金星,穆铮也好不到哪里去,捂着胸疼得龇牙咧嘴的,边喘粗气边问她:

“肖静文,我这算是被你胸咚了吗?”

她咬牙切齿:

“少废话,你还要不要打老鼠了?”

他缓过气来,满腔热血地扎一个马步,将那拖把狠狠一拄:

“我现在突然有力量了,力拔山兮气盖世,不会让它再跑掉了,来吧。”

他话刚说完楼下就有人怒气冲冲地大吼一声:

“楼上大半夜地搞什么,作死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陡然泼在他头上,将他那斗志昂扬的士气给浇灭了一半,肖静文忍住嘴边的笑,摇摇头: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他只能恨恨地反问她:

“少废话,你还要不要打老鼠了?”

她白他一眼:

“谁想打了,又不是在我家。”

他威胁:

“你不帮我打我就去睡你家!”

“好吧,”他如此无赖她只能认栽,再次拿起扫把,“轻手轻脚,速战速决。”

两人又开始围追堵截,挥着扫把拖把跳大神似的满屋跑,最后终于成功将那只老鼠逼得神经失常,看也没看直直往穆铮脚下窜,肖静文见时机难得立刻大喊:

“穆铮快打!”

也难得他在关键时刻奥特曼附体,举起拖把抡下去竟然不偏不倚给按住了,那老鼠不甘被缚,扭着身体想要逃脱,那蠕动之感从拖把上一路传来,只让他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见那老鼠已从拖把底下挣扎了半截身子出来,肖静文急得大叫:

“你用力啊!”

他也叫:

“你还不快帮忙!”

于是那扫把呼呼生风地挥杀过来,噼啪一声捶下去,顿时一切都安静了,老鼠卒,享年不过半岁。

穆铮的眼睛从那老鼠身上移到肖静文身上,满脸钦佩地对她竖起大拇指,肖静文累得够呛,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喘粗气,哪里还有力气理他,穆铮拖把一丢,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刚刚一室闹腾,现在陡然寂静下来,屋里只有两个人急促的喘气声,他斜眼去瞥肖静文,她脸色酡红,鼻息扇动,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仿佛细雨中初绽的蔷薇花似的,更有一种喝了酒一般的醺然醉人,她平时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时柔顺披在肩膀上,夜风吹过来碎发颤颤拂动,有几根拂到他手臂上,落了虫子一般痒,他按捺不住,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挪一挪,再挪一挪,却冷不丁砰一声响,她手上的扫把狠狠拄在地上,那可是刚刚结果了一条命的杀器啊,他顿时不敢再造次了,瞅瞅她眼睛,瞅到冷得冰似的一双眸子,他立刻又颇有自知之明地挪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阴谋

穆铮缩回原位去,为了掩饰尴尬,他咳嗽一声开始呛她:

“肖静文,你平时没多少女人味就算了,居然连打老鼠都这么生猛,怕不怕没男人敢要你啊?”

她自顾自喘着气,不接他的胡话,他倒越发来了兴趣,涎着脸笑得一朵花儿似的:

“不过我没关系的,你看你能打老鼠,我刚好又怕老鼠,咱俩正好互补,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她淡淡笑笑:

“不好意思穆经理,我不喜欢连老鼠都怕的男人。”

“其实我原本也不怕的,”他立刻为自己洗白,“小时候我家里还养过一只,关在铁笼子里,一天到晚就踩转轮玩儿,太可爱了,我还拿在手里摸过…”

她忍不住打断他: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那是仓鼠。”

“都差不多嘛,”他讪笑,“那时候我一点儿都不怕。”

她随口问道:

“那为什么现在怕成这样?”

他眼中的神采陡然暗淡下去,却立刻有意识的转开了脸,神情脸色全都隐没在暗影中,她看不到,只发现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微觉奇怪,正想问他,他却勾着嘴角笑了笑,再次开口:

“有一段时间,我妈妈离开我了,我不想和其他人说话,总是找没人的地方躲起来,那些地方有很多老鼠,胆子很大,敢在我身边爬来爬去,还吱吱叫,我总觉得他们是不是要吃了我。想来就是那个时候阴影太重,以至于到现在看到老鼠都怕吧。”

“既然怕出来就好了,干什么还要一直躲着?”

他似乎也被这个问题困惑住了,又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笑了笑,轻描淡写仿佛嘲讽似的说了一句:

“大概因为外面的人比老鼠更讨厌吧。”

肖静文耸耸肩,摇头:

“富二代的生活真是难以理解。”

他点头:

“是,现在想来也是挺矫情的。”

她歇匀了气,不再和他多说,当下起身要走,他当然挽留:

“难得有机会,再坐坐聊聊人生理想什么的啊。”

难得他现在也会谈人生和理想了,她忍住好笑道:

“我没你这么文艺,我的人生就是明天起来去上班,我的理想就是现在回去睡觉,所以无话可聊。”

他皱起眉头抱怨:

“肖静文,你还真是很无趣。”

“向来如此。”

她站起来往外走,他却一把拉住她,脸色突然间格外认真:

“静文,谢谢你!”

他仰头看着她,一双眼睛如同晴朗夜空般幽蓝深邃,她有点不自在,正要抽出手,他却又嘟起嘴卖萌:

“下次如果还有老鼠,你可还得帮人家啊!”

“滚!”她白他一眼,翻出手噔噔噔地走了出去,他看到她进了房间才关门,关灯,却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走到窗前点燃一根烟,吸一口,吐出来,白色的烟雾在夜色中缠绕扭曲,久久不肯散去,如同那些突如其来的往事。

明明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明明他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是仿佛突然连通了时光隧道,他竟然又回到那个时候,那个小小的自己,那个对任何人都不会搭理的自己,朋友、师长、心理医生…所有人跟他说话他都置若罔闻,那些慈悲的脸在他这里讨了钉子后,便总有人捂着嘴对旁的人摇头:“真是作孽,看着他亲妈摔死,吓成了个傻子。”他的爸爸似乎也着急,可是他却看到那个男人握着那个女人的手一脸歉意,“淑琳,阿铮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一时半刻接受不了,只能再委屈委屈你。”那个叫张淑琳的女人柔若无骨地依在他怀里,“没关系,健民,我可以等,阿铮总有一天会接受我的。”那个女人甚至也做了很多吃的刻意来讨好他,她的身边是那个后来叫做穆连成的人,亲热拉着他的手叫“弟弟”,他面无表情地甩开,找那些没人去的地方躲起来,老鼠在身边窜来窜去,小小的孩子吓得发抖,小声叫“妈妈”,可是他也清醒地知道妈妈已经死了,不会有人来救他。

混乱的影像纷至沓来,他狠狠再吸了一口烟,吐出,雾气氤氲,没有月色星辰的夜,黑得密不透风。

肖静文起床向来准时,可是这天清晨,闹钟叫了好几遍她才掀开惺忪的一只睡眼抓起手机瞅瞅,这一瞅不打紧,足足比设定的闹钟晚了半小时,登时心子都要给她吓出来了,立刻一跳而起,胡乱地刷个牙擦把脸,抓起手袋就往外冲,一出门刚好遇见穆铮,他还悠闲得很,笑嘻嘻问她:

“急什么啊,这不还早吗?”

她冲他晃晃手机:

“还早?还有半小时就迟到了,打不到卡这个月的全勤都没了。”

“半小时足够我跑个来回了,”他气定神闲地拉住她,“从今往后跟着我混,你不用再去挤公交地铁,用不着这么赶。”

她本不想承他这个情,可是时间紧迫也由不得她清高了,便道一声谢跟在他后面,他边走还要边跟她显摆:

“早跟你说和我做邻居好处多你还不信,你看吧,美男豪车任你差遣,多长面子不是?”

话说着已经下了楼,他的车就停在楼下,他帅气掏出车钥匙哔哔开锁,果真引得方圆五十米内的雌性动物引颈关注,面子十足,他冲她挤挤眼睛,那脸青春得跟打了肉毒杆菌似的,却在瞄到车身时突然变了:

“我靠,谁在我车上划了个喜羊羊?”

她跟着他的眼睛看,果真在车身上看到个歪歪扭扭的喜羊羊,不知是哪个皮孩子用小刀划的,他的肉毒杆菌打失败了,整个脸垮下来抽抽着,咬牙切齿:

“到——底——是——谁——?”

她知道这是他目前唯一的装逼道具了,不好笑他,只好嗫嗫说道:

“大概是哪个不懂事的孩子,他们没见过豪车,也没见过美男…”

“物管,物管呢?”他这才想起找管事的人,“我非找出来是谁干的不可!”

一个老大爷应声而来,慈眉善目冲他一笑:“小伙子你找我?”话说着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

穆铮错着牙齿:

“我找物管,小区的物管!”

“没有,就我一个看门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了继续问:

“好,昨天我的车被划了,我要调小区监控看看是谁。”

老大爷抬头四处看了看,天空中只有一只乌鸦呱呱飞过,他摇摇头:

“也没有,有就没我了。”

穆铮快抓狂了:

“那我该找谁?”

大爷和他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

穆铮,卒,死不瞑目。

折腾到最后也没能找出那幅神作的作者,穆铮只有先驾着那喜羊羊的坐骑去公司,他火大得很,一路猛吸烟,肖静文闻不惯那烟味,侧过脸将车窗开了一个口子,他斜眼瞄到,抬手把烟给灭了,她微觉奇怪:

“怎么不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