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是打哪对我来的信心,我觉得浑身都像有蚂蚁在爬一样,非常不自在。我想快点离开,她目光灼灼的视线让我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于是我胡乱点了点头,弓着身子转身迈开步。

她又在背后匆匆叫住我:“等一下,格雷诺耶先生,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

“阿黛尔,”我接话,“我知道。”

那天晚上,我听见那个男孩这样叫你。

作者有话要说:青霉素1942年才开始批量生产,现在是1753年,青霉素素菌可能长在柑橘类水果上,但是吃长霉的柑橘能杀菌,这纯属作者君臆造→→

传说

【让?格雷诺耶】

巴尔迪尼并不常在工作间里,他终日忙忙碌碌,只有晚上才会有时间过来查看一下情况,心情好的时候会教我一些有关保存香味的知识。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感觉到他能教我的东西越来越少。

不过昨天晚上,巴尔迪尼喝醉了酒,在兴头上的时候同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古埃及的香水传说。

不知道为什么,巴尔迪尼所言,有关这个传说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使我忍不住回味、想象,那能使人仿佛进入天堂的香水,会是什么样的?

“格雷诺耶,你在干嘛呢?”

有人从我背后偷偷伸出一根羽毛,挠了挠我的鼻子。

我的鼻子对气味非常敏感,这或许导致它对轻微的骚扰十分不敌,羽毛只是轻轻在我鼻洞边晃了一晃,立即有一阵酥麻窜入鼻腔。

“阿嚏!阿嚏!阿嚏!”

我弯着腰连打了三个喷嚏,差点拿不稳手中的酒精瓶,等我回过头去看始作俑者时,她正将那根捡来的鹅毛拿在手上,双手背在后头,朝我吐吐舌头:“不是我故意想要这么做的,你想问题太专心了,我得使点法子才能让你注意到我。唔,今天是个大大的好日子,大家都要开心一点,你说是不是?”

又是阿黛尔。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拿我的鼻子玩了。自从那天我答应要为她制作属于她的香水后,她开始找机会偷偷跑进工作间里看我调制,即使不是为她做的,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通常我早晨就开始工作,这个时候巴尔迪尼还未醒来,另外就是下午茶时间,常会有贵族邀请他去为他们挑选香水,阿黛尔通常会选这两个时候从后门偷跑进来。

我没有主动告诉过她这些,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她动作灵巧,身体轻盈,到现在为止还从未让人发现过。

“你生气啦?是吗?”看我不说话,她轻巧地蹦了过来,朝我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捧出那根鹅毛:“抱歉,不要生气,下一次我一定不这么做了,看在今天是国王即位的周年纪念日上,你就放过我吧,好不好?”

你每次都这么说,从未实现过,所以我真讨厌没有气味的孩子…看见那根鹅毛,我下意识退了一步,拒绝从她手里接过这讨厌的东西。

在她拿这玩意逗我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这么讨厌羽毛,讨厌一切能令人打喷嚏的羽毛!

“格雷诺耶,你口袋里的是什么?看起来鼓鼓的。”

这个…我迟疑了一下,掏出那半张有点蔫掉的煎饼,朝她递了过去。

“又是给我的?”阿黛尔显然很惊喜。

我点了点头,但在她快碰到我的煎饼时,我很快把手缩了回来。

“格雷诺耶,你在逗我玩吗?”她气鼓鼓地说。

我摇头:“羽毛,以后不可以。”遣词造句不是我的擅长,但我想我的意思她能够明白。

阿黛尔果然笑了:“哦,原来你在拿煎饼和我讲条件?好吧好吧,我保证以后不用羽毛戏弄你了,我发誓。”说完她就立即扑上来,一手抢过我的煎饼,一手不忘拥抱一下我,满口感谢:“格雷诺耶,你真好!”

只是半块煎饼而已,我默默地想。

虽然我没有钱,但是口粮还是省一省就能剩下的。我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我总是要给她留吃的,难道只是因为我们约定之后,她第一次偷偷来巴尔迪尼这里,看我工作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可是她肚子饿,我为什么要管她,为什么要给她留吃的呢?

直到阿黛尔啃完那半张煎饼,满足地拿我嗅香水所用的帕子擦嘴,我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不过我总觉得她吃东西的动作和大家不太一样,是她的样子比较好看吗?这个我也没有想明白。

无关气味的问题,如果想不清楚,我会选择忘记不想,继续干完手中的活儿才是正经。

巴尔迪尼不在的时候,我会继续选择用我自己的方式配制香水,这个气味倒一点,那个气味倒一点,混合混合,我不需要做出来,用脑子就能想象得出它们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是什么样的。

我想象出来的时候,鼻子也仿佛能够闻到。

我喜欢配制的这个过程,这令我感觉自己似乎已能够掌控所有气味。

可惜这在目前只是幻想。

“试一试。”我将新做好的香水推到阿黛尔面前。

她也已经被我教会了巴尔迪尼那一套,拿沾了香水的帕子快速嗅闻,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种闻的方式,但我更不想让她对着整整一大瓶浓郁的液体拼命嗅闻。

毫无例外的,这一次她也摇了摇头,失望地表示:“很淡的味道,里面是有玫瑰吗…”十分不确定的回答。

“我想…”我搓了搓手,努力在脑子里组织措辞,“我想一般的香水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阿黛尔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她很快问我:“那要什么样的才可以?格雷诺耶,你会做吗?”

我愣了一下。

然后摇了摇头。

我有几百万种气味,却没有多少种能拿出来和她分享,好多东西都在我的脑子里,却没法做出来。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那样糟糕的鼻子。

“或许,有一种可以。”我忽然想到了巴尔迪尼昨天和我说过的那个传说,可能我根本没有忘记,阿黛尔虽然进来的时候打断了我的思路,但我的潜意识里依然还想着它。

“是什么?”阿黛尔问我。

“古埃及的,特别的香水,闻到,就会感到像进入了天堂,我猜如果只闻到一点点气味,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这就是你今天一直在想的东西吗,我进来的时候你走神,是在思考如何做这种香水,对吗?”阿黛尔眨了眨眼,顺着墙角蹲坐下来,拍了拍身边,很有兴致地看着我:“格雷诺耶,过来坐,好好和我说说那种神奇的香水。”

她喜欢这样并排坐着听我讲话,我的语言不太好,描述起来总是很费力,可是她又爱听,这让我很苦恼。不过今天没有关系,我记得巴尔迪尼的话,可以将他所说的原样复述,流畅,滴水不漏。

——每种香水通常有三调,每个四种香料,共计十二种。但古埃及人相信,要制造出真正新颖的香水,还必须外加一种香料,能够脱颖而出,使其他香料臣服。

传说在法老的陵墓曾经发掘出过一个双耳陶瓶,里面的香水历经千年而不散,气味细腻浓烈,打开的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如坠天堂,如痴如醉。

人们研究这味道,分离出了十二种香料,但是第十三种香是什么,用尽手段,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得知。

“你想要做出这种失传的香水,是吗?”阿黛尔问我。

我摇了摇头。

“不,我想要做出比这个更好的。”

更棒更美的,比这世间一切气味都要美妙的香水。

我在脑海中徜徉着,可是心里却模模糊糊的,没有明确的概念。我收集了百万种气味,却不知道世间最美妙的气味应该是什么。

“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阿黛尔的个子虽小,却大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毫不迟疑,“你是格雷诺耶啊!”

“但我没能做出你想要的气味。”我缩了缩肩膀,干巴巴地回答她。她的无理由信任让我觉得又惊奇又不可靠。

这时候我闻到了越飘越近的巴尔迪尼的气味,他大概已经在交易桥外了,其实他早在一里外我就嗅到了,但是我打算晚一点告诉阿黛尔,这样她就可以多待一会,听我说完那个传说。

不过现在我必须告诉她:“他要回来了。”

“这么快?这个老头…”阿黛尔皱了皱鼻子,她也不喜欢巴尔迪尼。

“好吧,我该走了,不过等一下——格雷诺耶,你今晚有空吗?”阿黛尔偷跑出后门的时候转头问了我一句。

我摇头。

“太好了,”她突然变得很欣喜,拉住了我的袖子,“今晚是国王即位的周年纪念日,国王桥那里会燃放烟火,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阿黛尔】

格雷诺耶答应和我一起去看国王桥的烟火,这令我感到很开心。算起来我和格雷诺耶认识也有两个多月了,他总是闷在巴尔迪尼的那间阴暗的香水配制间,不能受光照射的香料太多了,导致存放的地方必须常年没有阳光。

香料怎么样我不管,但是格雷诺耶,常常会省下口粮给我吃的格雷诺耶,我已经把他当做是我的又一个好朋友了。

既然是朋友,我当然要关心,像格雷诺耶那样,天天闷在逼仄的室内,又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迟早要闷坏的。

就算是天才,也是人啊,怎么可以不放松开心一下呢?

所以我趁着国王纪念日这天有烟花的借口,强行把格雷诺耶拉了出来,为此我婉拒了科里和其他几个伙伴的邀请。科里还为我选择格雷诺耶而不是他,生了好大的气,我哄了科里好久,他才稍稍开心一点,不过一提到格雷诺耶,他还是会撅嘴巴。

晚上的塞纳河上到处都是星星一样闪烁的火焰在飘。

我心满意足地同格雷诺耶一起走上桥头,那里有观看烟花的最好位置。由于人群太拥挤,又十分吵闹,我不得不拉住格雷诺耶的衣角,把手卷成筒状,对着他的耳朵大吼:“今晚不要用鼻子,用眼睛去看,才能欣赏到烟花的美丽,知道吗?”

格雷诺耶默默点了点头。我却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没有新奇气味的地方他总是没精打采,对此我也很无奈,要他试试不用鼻子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随着人群的一阵高声欢呼,盛大的烟火仪式终于开始。

路易十五是在三十多年前登上的王位,所以这次庆祝这次燃放的烟火并不是特别壮观,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模糊的记忆里,我记得自己看过更大更漂亮的,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和什么人一起,在哪里。

这记忆模糊得就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糟糕,这种感觉又来了。

我一阵恍惚。

这时候有人潮向我这边涌来,我心神不宁,站立不稳,很快就被兴奋的人群挤到了桥下,甚至差点摔倒在地。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格雷诺耶已经不在我身边。

我顿时一惊,刚刚那群人将他挤倒了吗?我匆匆又挤上桥去看他,我身体小,动作灵活一点,很能在人群里穿梭来去自如,可是我一连把桥上桥下的范围找了三遍,都不见格雷诺耶的人影,反而被几个嫌我邋遢的家伙推了两把,差点又摔倒。

“科里,科里,你看见格雷诺耶了吗?”意外发现科里和一群伙伴在桥边挤着看烟花,我赶紧冲过去拉住他问。

“阿黛尔?”科里回头,有点惊喜,但很快又嫌恶地皱起眉头:“那家伙啊,我看见了,他往那边去了。”科里指了一个方向,随即拽住我:“别管他,和我们一起看烟花,多美,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

“好的,等会,我找到他,马上就回来。”我急匆匆扔下这一句,就丢下科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实上,我本不需要这么着急。格雷诺耶比我大,比我对伦敦更熟悉,他独自坚韧地活了这么多年,一次小小的烟花集会,就算被挤散,他也不会出什么事的,顶多是觉得无聊,继续回去研究他的香水。

让我在意的是他的不辞而别。

我确信我没有精神恍惚到那个地步,连他和我告别都没有听见。

他的突然消失让我隐隐觉得不安。

这是直觉。

不过,如果我知道当我追上他之后,我会看到什么,我不确定自己还有勇气再这样做一次。

之后五年,这一幕都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几成梦靥。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的外貌小说没有明确描述,但是他自信一点、再打扮一下还是很精神的,这个有写

这里附上香水的电影男主的照片:

凶手

【阿黛尔】

我认为自己认识格雷诺耶也有段时间了,自信当然对他有基本了解。

除却嗅觉上的超灵敏,和对收集更多气味的执着,他几乎不再有什么普通人的正常需求。食物,有得吃就行,衣服,能穿便可,住宅,这个更是完全不需要,一张木板床就能解决一切。

此外他还不爱说话,虽然也认得字,却不怎么会书写,而且我感觉到他对一些抽象词汇理解困难,比方崇高、神圣、光荣此种,他完全无概念,或者道德、礼节这类,他也理解困难。

但他对有关实物称谓和气味描述词语的掌握,非同一般的丰富。

这更让我确定他在智商上完全没有问题,只是有点固执…不,该说是偏执,只对自己最有天赋最喜欢的那个领域使劲,别的完全不管,生活环境怎样,有没有恋人朋友,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类。

总之,可以说是一个情商有点低、又有点偏执的天才吧。

我对格雷诺耶作出如此判断,却没有意识到“情商”和“智商”这两个词的专有和独特,这个时代大概只有我在用它们。

在热闹的人群中慌忙穿梭,顾不上看夜空顶上的烟花绽放,我追寻着依稀看到的人影而去,我一边大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希望他快些过来我这里。

我跑的时候在想,就因为格雷诺耶孤僻不合群的个性和,所以总被忽视,巴尔迪尼更是只把他当做赚钱工具。可是他的心地确实一点也不坏,我捉弄他也从不发火,常惦记着我有没有食物填报肚子。

所以他为什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这样丢下我呢?

“格雷诺耶!格雷诺耶!”我大声呼叫着他的名字,一路挤过人群奔来,我追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到了哪里。四处空荡荡黑漆漆的,房屋低矮,几乎没几个亮着灯,今晚大家全往国王桥那边涌过去,导致这种非繁华地段几乎被清空。

可是却不见格雷诺耶。

我看见有座房屋的后院有灯光。

想了想,我决定试着过去看看,我不会去询问,没有哪家屋主会乐意回答一个流浪儿的问题,但是我有眼睛,可以自己观察。

一个圆圆的黄香李子滚到我的脚下,新鲜刚摘下来的,洗得也很干净,我觉得它肯定是发现我跑了这么一路,已经饥肠辘辘,所以特地跑来慰劳我的。

所以在确定它没有问题后,我一口咬了下去,水分充盈,甜香四溢。

我一边走,一边满足地将它啃完。

很快又有更多的黄香李子滚到了我跟前,一个,两个,三个…它们都是从亮着灯的房屋后院里滚落出来的,不少都散在通往后院的这条低矮走廊里,孤零零的。

趁着无人,我偷偷将这些美味的李子捧到我的裙子里,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我确信那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这些好吃的李子能卖不少银币,谁会把它们浪费地扔掉?

我那该死的好奇心又出现了。

后院的木棚低矮,只燃着一根蜡烛,灯光昏暗,我往那里走,依稀看见有两个人在哪儿,其中一个像是跪在地上,我在往前一点,终于看清了跪在地上的那人是谁。

“格雷…”我欣喜地开口,但是并未完全喊出他的名字,我的声音就像是被一只手卡住了喉咙,完全无法发出来。

我看清了除他之外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美丽的红发少女,她安静地、全身赤luo地躺在地上,她的衣裳被撕开,格雷诺耶双膝跪地,埋头在她的脖颈、腋下、胸前、腹部,乃至最私密的阴处,然后是大腿内侧,再然后…

我能感觉到格雷诺耶的兴奋,他的动作有力而充满节奏感,浑然忘我,如同他调配香水一样陶醉,或许更甚。

我悄悄转身离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不惊动他。我早该想到,格雷诺耶已经是少年了,无论如何他应该会有喜欢的女孩子,而总有少女能发现他的天赋与好,然后倾心委身于他。

如果我在这时候过去打扰他们,那真是太失礼了。

这样想着,我踮着脚尖慢慢往回走,本来应该为格雷诺耶有情人而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却有点涩涩的。

我那么辛苦地找他,担心他,而他却说也不说一声,就去私会少女,从头到脚亲吻她,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