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娘,”夏侯熙低唤道,胸口因紧张而微微起伏。

“什么?”云清霜手指铰在一起,稍显局促不安,一张俏脸愈发飞红。

夏侯熙浅笑而立,一双深邃的眼就像是风平浪静的大海,而她就在其中漂浮,沉沦。有些慌乱,有些怅然,心不受控制的跳着,夏侯熙的双手就在这时极慢的扳过她的肩头,同她静静相视。

云清霜心头小鹿儿乱撞,夏侯熙偏偏又伸过手将她落在鬓边的一丝散发拨到了耳后,她全身的气血更是在霎那间都涌到了脸上,她呼吸一紧,低眉敛眸,而就在此时,一阵剧痛自下腹传来,如同刀绞一般,痛感迅速上扬,很快弥漫到全身,疼痛来的突然,云清霜全身都蜷缩起来,冷汗自额上冒出,又一串串的滴落,脚下虚软无力,她在树干上使劲撑了一把,才没有跌坐在地。

“云姑娘你没事吧?”一双手适时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柔荑,云清霜痛的说不出话来,只微微摇了摇头,面色惨白,幸好夏侯熙掌心的温暖传到她手上,也把温度带给了她。

夏侯熙一手握着云清霜的一手抵在她背上,将内力源源不断的传输至她体内,但奇怪的是,她体内真气游走顺畅,疼痛非但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愈来愈猛烈,云清霜手死死按住腹部,胸中好似有烈火在熊熊燃烧,而人却如滚落冰窖中,当真是冰火两重天,难受至极。夏侯熙内力纯正浑厚,可事与愿违,云清霜此时倍感煎熬,她终于承受不住,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摇摇欲坠。

“云姑娘,”在夏侯熙焦急的呼唤声中,云清霜支持不住的倒在他怀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有一两滴洒在夏侯熙浅色的衣襟上,开出朵朵艳丽的鲜花。

夏侯熙连连唤道:“云姑娘,云姑娘。”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但云清霜的病势汹汹让他感到了恐慌。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给云清霜喂下一颗灵药,又将她打横抱起,细心的抚去她唇边的血渍,柔声道:“别担心,我马上派人去找大夫,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等他将云清霜抱入房中,安置在床上后,后者竟奇迹般的清醒过来,这病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夏侯熙派去的侍从还没回来,她已经可以坐起来说话了。

“有劳将军,我已经感到好多了。”云清霜恹恹道,嗓音有些许嘶哑。

夏侯熙倒了杯水给她,关切的问道:“是不是昨夜的伤势又复发了?”

云清霜思量片刻,摇头道,“不是内伤。”内伤发作不会腹中剧痛,云清霜也跟着师傅学过一些浅显的医术,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她这样的症状……倒像是中了毒。云清霜眼皮跳了下,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她没有抓住。

夏侯熙微微弯下腰,眼底不见波澜,“大夫一会就到,相信很快就会知道病症在哪里。”

云清霜本想推辞,但想到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突发状况了,还是“嗯”了一声。

大夫很快赶来,是位眉阔额广的老者,白发苍苍,却面红堂堂,颔下白须飘飘,但步履坚实。他将手搭在云清霜的右手脉搏上,仔细听了一会,又从她的右手换到左手,再换到右手,反反复复的诊了好几次,就在旁人都等的不耐烦之际,他终于开了口,“姑娘是中了剧毒。”

云清霜浑身一震,果然是中毒。夏侯熙眸子不易察觉的轻轻一挑,“她中了什么毒,傅先生你能不能治?”

白发老者摇头晃脑道:“这是一种南疆的罕见剧毒,只有下毒者才有解药,老朽无能为力。”

云清霜在心中暗道:莫非是她?她指的是云清霜前日遇到的那胡搅蛮缠但武功奇高,一上来便要取她性命的白发老妪。她还记得她临走前说的话,要她到骆英奇去找她,她便给她解那穿心跗骨针之毒。可是,她已经连服下两颗师傅独门配置可解百毒的灵药,还是没能清除吗?

夏侯熙沉静的黑眸泛出一丝异样,“可还有其他方法?例如,用内力助她逼出毒素?”

老者连声道:“不可,不可,千万不可。内力会牵动体内毒素发作的更快,如果毒素经经脉逆转散布到全身,那即便是找到解药也救不了她了。”

云清霜听罢不觉微微颔首,难怪方才夏侯熙一动内力,她体内反而更加难受。

老者又道:“那毒素是随同人周身穴道运行,妄提真气或者运用内力,都会加剧毒性的发作,姑娘在毒未解之前切不可再与人动武。”

云清霜顿时明了,那穿心跗骨针之毒竟如此厉害,怪不得师傅所给的解药也解不了。

夏侯熙眸中飞快的掠过一抹几未可察的轻愁,反倒是云清霜神色木然,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白发老者给云清霜留下一颗丹药,“姑娘先服下,可以暂时将毒控制在一处,但必须在一个月内拿到解药,否则还是会毒发身亡。”

云清霜依言和水吞下,老者告退,走至门口忽回过头,“将军,老朽想到一人或许可以替姑娘解毒。”

夏侯熙眼中黯沉尽褪,忙把老人又迎进房。

“离这不远有一回天谷,那里住着一位当世有名的神医。”老者轻捋胡须道。

夏侯熙眼一亮,“傅先生说的可是怪华佗,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呢。”

“正是。”

怪华佗此人云清霜对他也有所耳闻,她忍不住插嘴道:“听说他脾气古怪,还立下许多规矩。”

“呵呵,刮风不看病,下雨不看病,心情不好也不看病。”怪华佗是江湖中人送他的称谓,华佗意指他医术高明,但加上个怪字可见他性情有多乖僻。

云清霜抿嘴一笑,“就怕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比心情好的时候要多。”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我这位师兄脾性就是如此,但他的医术是极其高明的。尤其是对天下奇毒的研究,老朽自叹弗如。”

夏侯熙不禁肃然起敬,“原来傅先生是怪华佗的师弟,熙失敬了。”

“不敢,不敢,”老者摆了摆手,“如若下毒之人不肯拿出解药,两位就去找我师兄一试吧,若是连他都无法解毒,那当世就再无人能解了。”

尽管请动怪华佗为云清霜驱毒的可能性极渺茫,也算是多了一丝希望,夏侯熙对白发老者仍是十分感激。他亲自将老人送出驿馆,回来时,云清霜正靠在门边等他。

“云姑娘,”夏侯熙眉目间染上了几许愁绪,“你可知是何人下的毒?”

云清霜知晓他定会问起,而她也不打算隐瞒。只是要从何说去,还得好生计量。她寻思片刻方道:“是一位白发老妪,我想她年轻时一定很美。”确实,她和母亲的美是不同的,母亲的美是恬静淡雅不张扬的,那老妇的美是芳菲妩媚,风情万种的,若是两人站在一起,也是难分高下的吧。思绪回转,云清霜接着说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她让我去找一个叫做骆英奇的人带去木兰山见她,可我根本不认得他。”

夏侯熙长眉深锁,双眸微合,看不出是何情绪。

云清霜眼波流转淡淡道:“夏侯将军,你可听过这个名字?”

夏侯熙踌躇半晌,点点头。

第四章 世事难料

夏侯熙面露难色,闭眼静思了会:“熙会尽力而为。”

云清霜心思灵巧,她察言观色转念之间便道:“将军若是有为难处……”话音未落,被夏侯熙打断,“云姑娘,熙不想骗你,此事确不好办,但熙定当竭尽所能。”

云清霜半眯的眸子淡笑隐现,他怕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她坚信这世上多的是奇人异士,不会只有一条路可走,还待再说话,方才刚送走的白发老人又跎了回来。

他冒冒失失的就往里闯,直到被夏侯熙伸手拦下,“傅先生,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老者怔楞了下,失笑道:“瞧我这莽撞劲,不曾留意到二位,真是失礼了。”

哪怕心情乌云密布,此刻也被那老人的举动逗的咧开了嘴,云清霜朱唇微启,“不知先生还有何事指教?”

老者颔下三缕长须飘拂胸前,洒脱飘逸,在晚风吹拂下,颇有仙风道骨之感,“我突然想到一事。我那师兄为人虽古怪,却也有一弱点。”

云清霜扬眉道:“是什么?”

“他好赌成性,只要你们陪他赌上几把,他心情一好或许就愿意给姑娘治病也未可。”

呵,没想到这怪华佗还有此等嗜好,这下连云清霜都不觉笑出了声。

老者也笑了笑,“老朽告退了。”

“傅先生,您要还想到什么,这便一并说完了吧。”云清霜眨了眨眼,睫毛忽闪忽闪,难得一次调侃人,倒让那老者闹了个大红脸。“没有了,没有了,”他说着,飞也似的跑了。

“这位傅先生心地甚好,他的师兄想来未必如传言所说那般不近人情。”云清霜像是在同夏侯熙对话,又似在自语。

夏侯熙并未正面回答她,而是一本正经道:“明日一早,我便和你去回天谷找那怪华佗……赌上两把。”

云清霜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转念一想,忙道:“将军,清霜的病暂无大碍,面见贵主才是当务之急。”

夏侯熙静默不语。

云清霜唇畔浮起了一丝自嘲般的苦笑,“即使没有解药,我还能活一个月不是吗?”

夏侯熙蓦地抬起头,“你不可妄提真气或者运用内力,更不能与人动武,傅先生的话你不记得了吗?”

云清霜淡淡笑过,“将军说笑了。此行有上百名将士随行,秦凰山上更是守卫森严,就算是真有强敌来犯,难道还会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夏侯熙不觉扯出一丝笑意。他不忍拂云清霜之意,他在心里盘算:明天就可抵达秦凰山,面圣之后,他向圣上禀明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一切用不了两天,再赶去回天谷也只需一天的脚程,时间上看来完全来得及,就依了她吧。夏侯熙笑着望向她,“就依你所言,先行面圣,而后再治病。”

云清霜原以为说服他要花很大的功夫,没料到他这次竟这般好说话。面容上的一丝惊愕一闪而逝,她幽黑如墨的眸中一点点漾出笑意,心境好似真的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夏侯熙握住云清霜柔若无骨的小手,他的掌心因常年练武而稍嫌粗糙,但温暖而宽厚, “清……云姑娘,你不会有事的。”夏侯熙目光平静坚定,也给了云清霜希望和信心,她点了点头,这才发现手被夏侯熙握住,她红着脸试图抽回,但夏侯熙没有给她机会,反而握的更紧。

她脸红耳热,低眉垂眼,打小她亲近过的男子就只有师兄一人,但在柳絮来到以后,他满心满眼都是开朗爽直的小师妹,再看不到他人的存在,留给云清霜的只有满腹的苦涩和心酸。而今,在她生命中出现了另一名品貌才情皆不逊色于师兄的男子,至情至性,重情重义,她心中的天平也在不知不觉中倾斜。

夏侯熙掌心的温度给了她莫名的安心,她没有再挣扎,只是一张俏脸嫣红如煮熟的虾子,呼吸困难,有些不知所措。夏侯熙只觉眼前的佳人,在满身扎人的硬刺被逐渐剥离后,更为显得娇柔可爱。坚强时英气勃勃,柔美时不胜娇羞,这样的美丽只为他一人绽放,生平得此一知已,夫复何求。他虽少年得志,二十岁即官拜大将,重权在握,但又有几人能懂那份浮萍漂流似的落寞和孤寂。几乎在瞬间就萌生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的念头,也是他第一次面对这名外柔内刚,林下风致的女子生出了一丝眷恋。

十指相扣,两颗心亦紧密相连,人生路或许从此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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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凰山位于宣城以北两百里处,有连绵不断的大小山岭数十座,据闻从远处看去,冬天如同一座银色的屏风,而夏天隐约朦胧,只露些微的青黛。

这里是西茗国历代君主祭祀的地方,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上了山顶,近看山峰清逸秀丽,美不胜收,远望群山广阔无垠,逶迤起伏,云清霜有幸见到这般美景,轻叹道:“简直胜似仙境。”这边的景色似乎比云苍山更甚一筹。

要见到晋鸿帝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从山脚开始便是十步一哨,五人一岗,如果没有夏侯熙带她前来,根本上不了山。云清霜武艺确是高强,但侍卫众多,用那车轮战术都可以把人累死,何况经夏侯熙训练的部下,没有一个是平庸之辈。云清霜轻吁口气,自己之前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

夏侯熙在西茗国颇有威望,晋鸿帝也给予他一般臣子难及的信任,这一路长驱直入,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只是在接近一栋状似寺院的庭园时,夏侯熙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云清霜道:“云姑娘你且先在这里候着,我去见过圣上便来。”

云清霜应了声好。

夏侯熙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知为何,云清霜心头忐忑不安,毕竟现在要去见的是一国的君主。

好在夏侯熙没多久就返回,还带来了晋鸿帝的口谕,宣云清霜晋见。

云清霜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不安的情绪,走的极慢,还不时回过头瞅夏侯熙两眼。后者在她手背上轻敲几下,示意她不必担心。话虽如此,云清霜还是心下惴惴。

进入后堂,一人远远坐在正中,有两位美艳的女子正在为他打扇,想来这便是西茗国君轩辕灏。夏侯熙也使了个眼色给她,云清霜连忙低下头按照西茗国的礼仪行了大礼。

“平身,赐座。”晋鸿帝唇微动,自有人抬出一张材料精细做工考究的软椅置于云清霜面前。

云清霜仅着半张椅,身体绷直,眼角瞥见夏侯熙躬身站立在旁,心中百味陈杂。

“你且抬起头来。”嗓音浑厚,中气十足。

晋鸿帝轩辕灏比她想象中要年轻的多,前额宽广,身躯凛凛,目光冷静犀利,让人不敢直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能感觉到轩辕灏在同她对视后背脊明显一僵,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显得不自然起来。但这仅仅是一掠而过,等到他再度看过来时,已经神色平静无波亦无澜。

夏侯熙清了嗓子,“云姑娘,贵主密函现在可以呈给圣上了。”他轻声提醒道,云清霜猛地回过神,慌忙站起将朝渊帝的亲笔书信毕恭毕敬的交到内侍手里。

轩辕灏将书信翻来倒去的读了很多遍,一直不开腔。

云清霜双手交握在一起,这里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晋鸿帝低沉的声音传入耳底,“你叫云清霜?”

“是。”云清霜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

“孤已看过密函。”他稍停顿后又道:“还待与众大臣商议后才可以给云姑娘回复,你且在这里住下,待孤班师回朝后,再做打算。”

云清霜心中一惊,师傅当时只说将书信亲手交给晋鸿帝即可,可谁都没料到他要将她留下,她没了主意,悄悄朝夏侯熙望去,后者神情未见异样,才稍稍安心。“是,清霜告退。”

夏侯熙是同云清霜一并退出内堂的,一离开轩辕灏的视线范围,云清霜急迫的唤道:“夏侯将军……”

“嘘,”夏侯熙及时阻止了她,“内侍已替你安排好住处,你先安顿下来再说。”

话音刚落,之前在里面从云清霜手中接走密函的年轻内侍冲着云清霜恭敬道:“姑娘请随我来。”

云清霜眼角扫过神色自如的夏侯熙,随内侍去了。

第五章 侠骨柔肠

“谁?”她轻声问,一边整理着散乱的衣发。

“是我。”那声音带着一点的焦躁,在黑夜中听来空旷而悠远。

云清霜没有犹豫立即起身,将夏侯熙迎进门。他眉眼间有些疲惫,沉了声音道:“清霜,我们即刻下山。”

“现在?”云清霜一怔,还有一个时辰天才大亮呢。

“对,我得趁圣上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先一步将你带走。”夏侯熙握住云清霜的手,语调平稳,但云清霜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发生了什么事?”云清霜以眼神相询,“和我有关是吗?”

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夏侯熙眼底深沉,看不真切,“时间紧迫,我们先下山。回头我再慢慢告诉你。”

“好,”云清霜曼声道。

来时容易,走的也轻松,即便有巡夜的侍卫拦下,一看是夏侯熙也就放行了。

云清霜体内余毒未清不能施展轻功,但脚力相对平常人还是快许多,远处天边刚露出第一丝曙光,俩人已经行到山脚。

“现在可以说了吗?”云清霜斜睨夏侯熙一眼,略笑了笑。

夏侯熙神色依旧凝重,微微皱眉,“清霜,朝渊帝密函中的内容你可看过?”

云清霜语气平和,笑容浅浅,“信函上的火漆印记犹在,再者,我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夏侯熙转瞬也笑了。

云清霜又道:“就算没有看过,也能猜出一二。”

“你指的是联军一事?”

云清霜点点头,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只怕没那么简单。”淡淡的隐忧始终旋绕在夏侯熙眉心深处。

“此话怎讲?”云清霜以探究的目光凝视他良久。

夏侯熙避开云清霜的目光,声音渗杂着疑惑和不安,“圣上召我前去,盘问了许多有关你的事情,包括你是如何来到西茗国,以及同我相识的经过。按理说有贵主的亲笔书信,圣上不该对你有所怀疑。”

夏侯熙说的隐晦,云清霜听的也模糊,但从他话中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云清霜绝顶聪慧,一点即透,轩辕灏对她超乎寻常的关心的确不是件好事情。她脸色一变,脱口道:“那你这次私自带我下山,岂不是忤逆他的命令。”

夏侯熙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将你中毒之事一五一十禀明了圣上,他也答应由我保护你去回天谷寻访名医,可我担心夜长梦多他会改变主意,所以才会带你连夜离开。”他脸上冷硬的线条因提到云清霜的名字时略微松懈,晨风轻拂过他的发,有几丝调皮的飘散到额前,稍显凌乱,但也正是如此,添了几分柔情。

云清霜其实从来没有对自己中毒的事牵肠挂肚过,也许是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师傅无所不能,师兄又对她爱护备至,她的性格也是坚强果敢的,好像还真是极少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如今虽然没有他们相伴,但她相信凭借她和夏侯熙之力,同样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们。尽管她对自己的事不上心,可夏侯熙能处处为她着想,她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她低垂着眼睑,柔若无骨的手缓缓盖在夏侯熙的手背上,轻声道:“我们不辞而别,他以后会不会为难你?”

温言软语加上阵阵幽香扑鼻,搅的夏侯熙有些心神不宁,这可能还是云清霜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柔软的一面。夏侯熙琢磨许久才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晋鸿帝轩辕灏,便微笑道:“你放心,圣上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了我的命。”

如果真是小事,他断然不会不等天亮就带自己离开秦凰山,云清霜对此是半个字都不信,但人都已经下了山,总不见得再主动送上门去,眼下,尽快驱毒恢复武功,不成为夏侯熙的累赘才是紧要之事。云清霜悠然笑着,不再追问。

下得山,夏侯熙自牵了匹骏马,他先是翻身上马背,再伸出手,眼中滑过一丝深深的笑意。云清霜脸上有些臊热,但她不是扭捏的性子,干脆的把手交给夏侯熙,夏侯熙稍用了把劲,将她带上马,轻笑道:“坐稳了。”

两人共乘一匹马,靠的很近,夏侯熙呼出的热气隐约落在云清霜的颈中,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惹的云清霜全身绷直,脸红过耳,心如鼓擂,而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少女馨香亦钻入夏侯熙的鼻尖,他提气凝神努力克制才勉强挥去满脑子的旖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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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被霞光遮掩,影影绰绰,像披着一件彩色的盛装,朝露弥漫,又像是海上的荒岛,隐隐约约显出三个大字:木兰山。

“木兰山……”云清霜讶异的问道:“我们不是要去回天谷,怎么绕到木兰山来了?”她对那古怪的老妇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情绪,能够避开还是不见的好。

夏侯熙呵呵一笑,“回天谷就在木兰山中,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了。”

云清霜明眸带笑:“原来是这样,这世上的事儿还真是巧,”她笑的眉眼皆眯起,“下毒的人和医者竟住的这般近。”

夏侯熙一愣之下也笑出了声,他拢住云清霜的肩头将她慢慢纳入怀里,替她挡住风,拂开遮住她面颊的几许散发,但笑不语。

有暖意在心头悄然划过,云清霜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心底充盈着满满的幸福。这是种和师兄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云苍山时,终日练武枯燥又无趣,只有和沈煜轩相处时,乏味的生活才过的相对快一些。而今,对着夏侯熙,哪怕不说什么话,只要有他相伴,心就莫名的安定,休说眼前风光无限,景色怡人,即便矮树枯藤,穷山恶水,在她眼中俨然也成了一道最美的风景。云清霜悄然抬了头,他清癯萧瑟的脸庞安静淡然,漆黑的双眸深邃难懂,一手攥着缰绳,一手紧紧握住云清霜的,这一刻,她忽然就生出了执手相看一世一生的念头。

“在看什么?”夏侯熙低头望住怀中的女子,微微一牵嘴角。

云清霜面上越发嫣红一片,犹如渗开的胭脂,她忙不迭的垂下头,被夏侯熙轻轻点了下额头,耳畔依稀传来几不可闻的戏谑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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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回天谷的范围,夏侯熙每前进一步都分外小心谨慎。

自山巅探身,迷蒙幽暗的深谷中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碎石如斗,断涧急流,再深入,紫气蒸腾,黑黝黝的像是能吞噬一切事物。

夏侯熙忽听得有破空之声,惊呼:“清霜小心,有暗器。”话音落,他眼疾手快的抱起云清霜凌空跃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后才稳稳落地。云清霜惊魂未定,喘了口气,但见那匹坐骑四肢发软,缓缓瘫坐于地上,并且哀鸣几声,也是有气无力。

再仔细一瞧,四条马腿上各被钉上一枚铜钱,大半没入血肉中,虽无性命之忧,但到底是走不成了。夏侯熙同云清霜对视一眼,面色微变,要将四枚铜钱精准无误的击中疾走中的马脚,比射人难上数倍。此人认位准确,力道奇猛,若他打的不是马而是马上的两人,此时焉有命在。

不过也由此看出他没有伤人的意思,或许只是想阻挠他们入谷。

夏侯熙将云清霜护到身后,双手抱拳道:“是怪华佗前辈吗?晚辈来此并无冒犯之意,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哈--哈--哈--哈”高亢刺耳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刺激着耳膜,夏侯熙只觉耳根发胀,内心说不出的烦躁,他内力高深一时还没有影响,但云清霜不能运功抵抗,胸中热血翻腾更觉承受不住,她下意识的捂住耳朵,这熟悉的笑声牵动起她的记忆,她心念方动,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面前,身形飘忽若魔影一般,根本看不出他是如何而来,仿佛真的是从天而降。

黑衣黑裤,容颜娇嫩,却一头白发,果真是那老妪。云清霜千方百计想躲开她,还是被她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