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必小心行事,万一中了圈套就得不偿失了。”柳慕枫不免担心。柳絮的性子冲动冒失,幸好有夏侯熙一同前往,纵然不能打探到什么,平安归来总是不成问题的。

“爹爹放心。”经此一事,她已不是从前的柳絮。她懂得取舍,懂得什么是爱,懂得让爱的人幸福。

是夜,有两条黑影一前一后潜入将军府。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一年前,柳絮和夏侯熙也曾潜人司徒别庄,为找寻云清霜的下落。 而今,却是为探明尉迟骏的生死真相。云清霜又和尉迟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世事果然是无常的。

柳絮嘴角嘀一丝笑,那时她一心想要拆散云清霜和夏侯熙,自己取而代之。如今物是人非,就连心境也是完全不同的。

将军府内静得可怕,偶尔有几下断断续续的啼哭声,更是令人毛骨惊然。柳絮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怕了?”夏侯熙忽道。

柳絮冷哼,破天荒地没有回嘴。

过了须臾,“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终还是忍不住反驳,夏侯熙却掩住她口道,“噤声,有人来了。”

柳絮暗道惭愧,她的警觉性和轻功造诣远远不及夏侯熙,难怪爹不放心她。夏侯熙拽住她隐到花丛中,轻喝道:“蹲下。”

远远走来几人,脚步声渐近,柳絮稍稍抬头望了下,见儿个人簇拥着一人缓慢走来。那人相貌威严,目光冷静犀利,步伐沉稳,极有气势。

柳絮不认得他,夏侯熙却不陌生。萧予墨亲自前来,莫非尉迟骏当真命丧黄泉了不成?

“跟上。”夏侯熙定定注视着萧予墨的背影道。

施们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以瞧得见最后一人的一片衣角为界,前面几人一无所知。

“也们要去哪里?”柳絮问。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去拜祭尉迟骏。”夏侯熙沉吟后道。柳絮心头一紧,“他没有死。”

“跟着去就什么都清楚了。”夏侯熙不愿费力与她争辩。

萧予墨等人进了一问小屋,夏侯熙和柳絮在暗处稍待片刻,移到窗前。柳絮紧张得无以复加,好似在等待某种宣判。

夏侯熙亦然,心情晦涩复杂难言。

屋内仍是极安静,峥到窗前一只蛾子翅膀扑动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屏住呼吸,生怕溢出一丝声响被人发现。

只听得萧予墨低沉有力的嗓音在房内回荡,“尉迟,孤定会为你报仇,你安心走吧。”

柳絮面色大变,紧摸住领口才遏制住惊叫的冲动。

夏侯熙小心地在窗上戳了个小洞,往里窥探。

正中一个斗大的“奠”字,前方设有牌位、香案和蜡烛,此时萧予墨正站在灵枢前,满面沉痛。

“让我看看。”柳絮极轻地道。

夏侯熙觑她一眼,往边上一闪。

柳絮只瞧了一眼,退开,咬住了唇。

一个浑厚苍劲的嗓音骤然响起,“圣上,请圣上为骏儿做主。”

夏侯熙又将眼贴上去,这个声音原来出自尉迟炯。

萧予墨道:“老将军有话就直说吧。”

尉迟炯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脸卜的线条冷硬至极,“骏儿并不是病死的,而是中了剧毒。”

“是… … 师姐。”柳絮上下牙齿打战,脸色极其难看。

萧予墨整眉,“可知下毒的是何许人也?”

“是个青楼女子,来历尚不清楚。臣已将她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只等圣上发落。”尉迟炯咬牙切齿道。

“果然是师姐。”柳絮喃喃道,怔怔落下泪来。

夏侯熙一惊~喜,喜的是尉迟骏已死,如同卸去萧予墨的左臂右膀,惊的是云清霜被捉,死生难料。

萧予墨寻思片刻后道:“老将军,不可打草惊蛇,暂且留她儿天性命吧。”“臣遵旨。”尉迟炯悻悻道。

萧予墨目光瞥向棺梓,面上出奇的平静,出口却是:“尉迟,孤会让整个西茗国给你陪葬。”

若说之前夏侯熙对云清霜所言尚有疑虑,现下则是深信不疑。其一,尉迟骏不死,尉迟炯怎会知道他是因毒发而死?其二,尉迟炯老态毕露,悲痛欲绝,绝不像是装出来的。既已得知真相,再无流连的必要,夏侯熙道:“我们

回去。”

柳絮浑浑噩噩地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双脚仿佛已然不是自己的。拖着她往回走,直到将她抛上墙头,她才算清醒了儿分。

“师姐… … 真的杀了他。”她的嗓音嘶哑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偏偏夏侯熙

能够听懂。

夏侯熙不语。

柳絮乌沉沉的眸子黯淡无光,沉默许久道:“夏侯熙,你有多爱师姐?”“ 夏侯熙苦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多爱?”柳絮坚持道。

“比我生命更重要。”夏侯熙面上无喜无悲。

柳絮轻笑,“如今她身陷牢笼,你会去救她吗?”

“不会。”

“那是为何?”

“第一,我不知她被关在何处;第二,凭我一人之力无法救出她;

第三,我有远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夏侯熙坦诚得令人周身发寒。

柳絮嘴角微带冷笑,“男人的心深沉似海,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永远有比感

情更为重要的事。尉迟骏和你是同一类人,所以师姐最终还是下了手。”夏侯熙低下头,“兴许吧。”

柳絮一直在笑,然而唇边的凉意渐深。

夏侯熙将柳絮送到医馆门前,“麻烦柳姑娘向柳庄主说明一切,熙就不进去柳絮心不在焉地道:“好。”

夏侯熙施展轻功,拐过几条小巷,停在一座深宅前。以三长两短的节奏敲响大门,他被迎人其问。

“主人在书房等您多时了。”

夏侯熙点点头,熟门熟路地摸进书房。

一人背窗而立,薄唇轻启,“你来了。”

“尉迟骏已死,情况有变,我们的计划也要稍作变动。”一笑。

那人道:“真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夏侯熙无声无息地

夏侯熙冷淡道:“事成之后,我只要你帮我救一个人。”

“谁? “

一颜箐”

第二十五章

情何以堪前路末知徒怅惘

从混沌中醒来,身处陌生的环境,云清霜怔了征,这是哪里?

手脚俱无力,嗓子干涸欲裂,全身软绵绵的,用尽气力也动不了分毫。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随之又被她否认。

有人揭帘而人,“姑娘醒了?”语气带一丝惊喜和释然。

那声音有几分耳熟,云清霜的神志仍不太清醒,努力抬了抬眼。“南溪?” 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她蓦地一惊。

“是我,姑娘。”南溪温柔地绞了块帕子敷在她额头上,慧黯的大眼忽闪忽闪的。

“哦。”云清霜脑袋昏沉沉的,半晌才想起,这儿不是听雨轩,而她,也不该躺在这里。“尉迟… … 公子呢?”

“姑娘偶染风寒,公子守了几天几夜,我劝了很久他才答应去歇息。姑娘要叫醒他吗?”南溪笑着答。

“不必,不必。”云清霜一迭声道。

南溪呵呵一笑,替她掖好被角。

还是有哪里不对劲,云清霜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南溪你又怎会在这里?”

南溪答得飞快,“姑娘病了,公子就找了我来伺候姑娘。这是哪里,南溪也不太清楚。”

原来如此云清霜额首。身上忽冷忽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来是病得不

轻,自己又一次拖累”了他。

云清霜身体一动,南溪急忙问:“姑娘要做什么?你还病着呢。”云清霜失笑,“你也太紧张了,我不过是躺久了有些不舒坦罢了。”南溪红着脸,不过一也放下心来,“姑娘昏睡了好几日,可把我急坏了。”, .辛苦你了。”云清霜头一低,微笑道。

“不,不。”南溪连连摆手,“照顾姑娘是我分内的事儿。”

云清霜欲抬起胳膊,手脚依旧虚软,遂道:“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姑娘你好生歇着,我先把粥熬上,等你醒来就可以吃了。”

云清霜笑一笑,眼皮沉沉,如同在打架。

她并不知道的是,这一会儿,便是十几日之久。

再度醒来,依然浑身乏力,病症非但没有消除,倒好像更加严重了。南溪喂她喝粥,才几日就咽不下去,一双眼直直望着房梁,心下感伤不已。南溪背地里抹一把泪,回过头好言相劝,“姑娘多少吃点儿,不吃东西怎会有力气呢。”

好说歹说,云清霜勉强又吞下几口。她情绪低迷,头痛欲裂,总感觉有事发生,但如何都抓不住端倪。她忽抓过南溪的手,手臂愈收愈紧,“尉迟骏呢?他为何不来见我?”

“公子今儿有事出门去了,他一回来我就让他来瞧姑娘。”南溪赔着笑脸道。云清霜狐疑地看着她。哪怕她精神不济,神志不明,南溪古怪的态度,尉迟骏迟迟不现身的事实,还是让她起了疑心。她松开南溪,手撑在床沿上,一点点地直起身体,但成效不大。“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云清霜手上使不上力,急得儿乎将唇咬破。

“姑娘,姑娘。你不要折磨自己。”南溪快急哭了。

“你扶我下床。”

南溪不敢驳她的意,搀扶起她,云清霜示意往门外走。

“姑娘。”南溪惊道。

云清霜没有说话,但她的举动已表明了她的决心。

艰难地走到门前,被两名高大的男子拦住。“姑娘一请留步,没有尉迟大人的命令,你不可以离开这里。”

这两人分明身着天闻国禁卫军的服饰,云清霜顿感一阵天旋地转。本就虚

弱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直挺挺地倒下,耳边掠过南溪的惊呼声。

云清霜眼角品莹的泪珠不断涌出,南溪,心疼地替她揉着因捧倒而在额角留下的伤疤。

云清霜冷漠地扫她一眼,“你是尉迟骏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了?”南溪极轻地点下头。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云清霜眉日深锁,“我自问从没有亏待过你。南溪老老实实地道:“姑娘在大街上买下我并非巧合,这是尉迟公子的安排。”

云清霜面无表情,“风嬷嬷查探过你的身世。”

“依公子的地位和能耐,要捏造一个身世,也不是什么难事。”南溪小声道:云清霜无力地闭上眼又睁开,苦笑,“我真是个傻子。 “

南溪跪着不敢说话。

“你跪着做什么,作践自己,没有人会在意”云清霜好似在说南溪,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姑娘,南溪对不起你。”

”不用你惺惺作态。”云清霜心力交瘁.不想再见到她。

“姑娘。”南溪忽然抱住她的腿失声痛哭。

眼泪在眼眶里中打转,云清霜强忍着不让它流出:,即便是南溪背叛得如此理直气壮,尉迟骏无情无义得这般轻而易举,她有自己的尊严,她不能被击垮。只是那恨意一点一滴地涌上心头,像是一把烈火,烧得五脏六腑无一处完整。不知坐了多久,南溪的声音再度传来,“姑娘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静默。

就在南溪以为她不会开口时,云清霜道:“我吃不下。”

“都是些清淡的菜,也是平日你喜欢的,吃几口,可好?”南溪几乎是在哀求她。

云清霜慢慢仰起脸,冷冷地道:“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什么?”南溪不解地问道:

“软骨散。”云清霜淡淡道:

南溪手颤了下。

“拿走吧,我不会吃的。”

“这些菜里没有下药,姑娘信我。”南溪急急道,“姑娘现在还不能动弹,是么前遗留下的药”比再过几天可自行恢复。”

云清霜唇动了动,没有吭声。

“那喝口汤好不好?”南溪舀一勺送到她嘴边。

云清霜机械地含在嘴里,又尽数吐出。

“ 姑娘。”南溪泪水涟涟。

“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云清霜下了逐客令。

南溪含泪退出。

屋里一片黑暗,思绪一点点地飞离身体,云清霜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还能丙做利‘么,将头深深地埋入双臂,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滑落。须卜的伤口大概是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的缘故,一直隐隐作痛,但比起心上的痛,这又算得了什么!

哭得累了,云清霜又笑了起来,笑自己的痴傻,笑自己的愚蠢。

风吹散了她的鬓发,她毫不在意,指甲深深地嵌人掌心,已感觉不到疼痛。原来只是她一个人将感情看得这样重,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甚至开始怀疑,尉迟骏是否曾经真心地爱过她。

而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把他当成了全部。

流光容易把人抛,当深爱上的时候,却回忆不起是如何爱上的了。心碎了,梦就醒了;心碎了,也就不疼了;痛到麻木,也就没有了任何知觉。

如果可能,她希望从未遇见过他。

如此又过了几日,云清霜身体逐渐恢复,南溪果真没有欺骗她。除了还不能动武,走动已完全不成问题。

云清霜穿戴整齐,理了理鬓发,走到门口,没有悬念地被拦下。还是那句话,没有尉迟大人的命令,她不得离开。

云清霜没有退缩,依旧往外走。

其中一人道:“我们不敢违抗尉迟大人的命令,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另一人道:“姑娘再不止步,我们只能无礼了。”

那二人举起刀剑,云清霜瞧都不瞧一眼,直直迎着过去。她美目一沉:“你们最好把我杀了 。”

眼看着她纤细的身体就要撞仁刀刃,那二人只得收了手。

云清霜轻蔑地冷笑,义无反顾地走出门。

“南溪姑娘,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