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反复叮嘱,他心中泛暖,“好。”

39.三十九

百里宫的入口并不隐秘, 但由于地处偏僻, 故而鲜有人来。

路爬上山, 由于柳木白他们的行李都烧没了,要带的东西自然就少, 爬起山来也轻松很多。只是再怎么轻松,这座山还是高得很, 爬了个时辰眼看着离半山腰还有点距离。

柳木白伸手拉了她把,“要不歇会儿?”

“好。”石曼生有些累了, “小的时候,我天上下两趟山都不成问题。真是许久不练, 人也松散了。”

他笑着帮她理了理额前碎发,“等歇两日, 我们再同多爬几次?”

“好啊!正好我也带你逛逛这深山老林,可有不少好东西。”她笑得眼睛弯弯,柳木白也跟着扬了嘴角。

“嗯,全仗小石头了。”

闲聊了会儿,行人再次往山上走去。终于,紧赶慢赶, 他们在下午回到了百里宫。

面对百里宫的如此规模, 柳木白表达了由衷的赞叹,“看来,过往之时, 你师门也是大派。”

石曼生敷衍地笑了笑, 她可没发现, 要不就是在祖师爷之前,或者祖祖祖师爷那会儿还算个出名的大门派?当下这光景,说都川蜀通义县,大家只知有鬼医谷,都没人听过百里宫了。

唉风水轮流转啊。当初师父还说鬼医谷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来着,眨眼,人家都天下闻名了。

见到石曼生不声不响就带了两个人回来,夏近秋很惊讶,拉着她走到边,压低声音:“若是你师父知道了会不会不大妥当?”

石曼生眨眨眼,说得有理有据,“不是说百里宫都没了吗?租两间屋子出去不还能赚点钱吗?而且,这么多院子,放在这也是白放。若说百里宫有什么秘密,不能让外人来”她认真地抿了抿嘴,“从小打到,我和师姐都翻遍了,除了蜈蚣就是蝎子,犄角旮旯里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夏近秋啪地拍了下她脑袋,抬抬眉,终是同意了,“随你吧。”

百里宫确实散了,再力争些什么也没多大必要。

丁泽本也是百里宫之外的人,对于石曼生的做法,他什么都没说。于是,柳木白和阿甲就这么住下了。石曼生收拾了个平日没人住的空院子给他们。作为“租客”,柳木白当着大家伙的面给了丰厚的租金。当家人,石曼生也大大方方的收了下来——柳大人这算公差,她这会就是个客栈老板。

今天爬山太累,大家早早就休息了。石曼生出于私心,给柳木白安排的空院子离自己的比较近。两人吃好饭,正好同走回去。阿甲很识趣,早早离开,将这月下道路留给了他二人。

“伤口换药了没?”

“换过了。”牵住她,两人并排走着,随意闲聊,倒有几分岁月静好。

石曼生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觉得这冬夜的山顶都不是那么冷了。唯让人可惜的是,这路走完了——平日不觉得,和喜欢的人起就觉得路特别短,没讲几句话就到他院子了。

“热水就到厨间那灶上打,今日煮了不少,沐浴的话你院子里就有木桶。你可要小心伤口,千万别碰水。”她怕不周全地叮嘱着。

柳木白看着她,墨色眼眸带着笑意,忍不住低头堵住了那张小嘴,触即离,“记下了。”

她有些心虚地瞧了四周,见没人,壮着胆子踮起脚回亲了下,“外头冷,你进屋吧。”

“好。”他忍不住在她唇上又啄了下,“你也快回屋吧。”

石曼生点点头,摆着手微笑着走开了。

柳木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待发觉自己面上还残留着笑意,不觉皱了眉——果然还是要以防万的。

夜色愈深,亮着灯的几间院子个个暗了下去。

师叔睡了,石曼生睡了,丁泽也睡了。

柳木白的屋子也灭了灯

阿甲弯腰靠近坐着的柳木白,声音压得很低,“大人,可要属下出去探探?”这百里宫很大,可能要探不少时间。

柳木白在黑暗中坐着,“今日那丁小哥你可见到了。”

“见到了。”

“若是你夜探,可有把握不引起他注意?”阿甲思索了会儿,老实说,“从他的气息来看,内力不错属下并无十分把握。”

“凡是切忌打草惊蛇。探查就先算了,等过几日看看情形再说。”

“是,大人。”

“你也累了,睡去吧。”

“是。”阿甲回了院中的个侧屋。

屋里,只剩下了全无睡意的柳木白,黑暗之中,他单手点着桌子,下下,节奏和着思绪。

——百里宫的人,自己大都见过了,石曼生,她的师叔夏近秋,师姐余夏,还有那个突然被领回来的丁家后人丁泽。唯没见过的只有那位“师父”。若是能见上面,也许有些事情也许就明了了。至于该用何种方法才能见到那位师父事情的关键就全在石曼生这里了。

百里宫,算是个相当神秘的蜀中门派,他派人调查了好些时间,也没人弄清楚它的具体来历。而这种地方,往往藏得秘密也是最多的。更何况,百里宫与那梅子倾似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既然来了此处,他就绝不能空手而返。就今日来说,见他们前来,那位夏师叔虽有惊讶但并无明显反对。由此可见,就百里宫这些院落而言,并没有什么需要保守的秘密。也许他们要探的并不是这片院子,而是

透过半开的窗户,柳木白看向了外头被月光染成银色的树林。越往林子深处,只余层层墨黑。

——这山,也是奇怪得紧呢。

今日上山的时候,他注意过那些石阶,虽然上了年头,但不难看出当初建造时绝对是浩大工程,路从山脚通到山顶,每层石阶都有尺宽,长约三尺。如此工整的石阶,绝不是个普通江湖门派所能有的。石阶共九百九十九层,他路暗暗数了上来,如此数字怕也不仅仅只是巧合。

规模宏大,与梅子倾相关,还有那南诏中兴画卷

对于百里宫的真面目,他现下已隐隐有了猜测。本以为只是个善毒用毒的小门派,今日这见倒是给了他不少信息。

想通了问题,柳木白的心情好了不少。站起身往床边走去。

——梅子倾啊梅子倾,你可能想到我柳木白此时正在这百里宫之中?你那位守着青州的探子,是不是每日依旧回报给你柳大人尚在府衙的消息?

近水楼台,就看我能不能先得着“月”了。

既然人住在了百里宫,不能让他们整天无聊地待在院子里,石曼生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领他们好生逛逛,体会体会这山林乐趣的。

她背着竹筐去寻他,短襟打扮很有几分山野味道,“今日我去采点野味,你可有兴致道?”

“什么野味?”

“蘑菇。”她卖关子地眨了眨眼,“很特别的蘑菇,长在石洞中的。”

石洞?“在下很有兴致。”

两人同出了门,阿甲本还想跟着起,被柳木白出言留下,“我们去去就回,你且看看夏师叔那处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于是,武功高强的阿甲护卫成了厨房帮工。夏近秋连连称赞——此人刀工相当不错!

石曼生说的石洞就在山腰那处,里头算不得深,也就十几步的距离就到头了。可这山洞里有好东西,就长在洞顶上的石头缝里,她们叫它小红菇。小红菇是种暗红色的蘑菇,其他蘑菇都是温热雨天长,偏偏只有它大冬天才能见得到。都说有颜色的蘑菇有毒,小红菇也不例外,但也确实美味无比。

“有毒?”柳木白诧异了。

“怕什么,这可是百里宫,担保你没事。这边走。”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这后山并没有好走的石阶。石曼生高估了自己的爬山能力,而且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来采过小红菇了。

气喘吁吁到了石洞口,她已经半身是泥了,柳木白也好不到哪去,他那身衣服本就是风流倜傥的公子范,爬爬石阶还成,这实打实爬山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可他浑不在意,直兴致勃勃的样子。

“就是这些吗?”他指着头顶那片暗红的小蘑菇,很有些新奇。

“就是这儿。”石曼生放下竹楼,直接伸手去采,柳木白见状也要帮忙,被石曼生拦了去,“你别动,有毒。我来就行。”

既然帮不了忙,柳木白便四下打量起了这个石洞,确实如石曼生介绍的那样,不是很深,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是很对。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他不动声色在脑海中过了遍从百里宫来到石洞的路线。

采完蘑菇,石曼生忽然想到了什么,“黄蝎玉你带了没?”

柳木白从衣襟里取了出来,这玉他直挂在脖子上。

见他贴身带着,石曼生很高兴,嘴上却故意带着些埋怨“其实有这玉,你刚才可以帮忙的。”

他失笑,“要不,在下再去拔两个蘑菇?”

她歪着脑袋瞅他,“你想拔两个试试吗?”

“可以。”

“那再拔两个。只许拔两个,还要留着以后吃呢。”

石洞外,柔柔的暖阳悄悄去了冬日寒气。不大的洞中回荡着两人清脆的对话,带着特有的亲昵与笑意。然而,这般的郎情妾意却仅仅在几日之后戛然而止

40.四十

是夜, 柳木白将黄歇玉给了阿甲, 并画出了副简略地图, 标明了如何去往白日里石曼生带他去的那个石洞。

“明日早,你便借下山询问寻画进展的由头, 去图里的石洞探探。”

阿甲见过黄蝎玉,也知道它的用途, 恭敬接过,又细细看了遍地图, “大人,可是这石洞有古怪?”

“每处石壁都需检查仔细, 如若我的判断没错,那石洞应该藏有密室。”石洞洞口十分宽敞, 虽然表面长了不少植被遮住了痕迹,可仍看得出形状非常规整,应该是人为开凿。

“属下定细细查看。”

“对了,晚些回来。回来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说那画还没消息。”

“是。”

又是个寻常的白日,壶清茶,炉暖碳, 副围棋, 石曼生与柳木白相对而坐。上次在青州古松亭山脚下的那盘棋,下到半就没继续了。石曼生记得他应该是让了自己的,现下熟了, 便总想见识见识他的真水平。

“我执黑子, 你不许让我。”

“不让。”柳木白笑笑点头, 拿过了白子。

她不确定地问道,“那你上次是不是故意让我了?”

他淡淡笑,喝了口茶,“在下岂是那般为了讨好女子就故意输棋的人。石姑娘,请。”

黑子落,右上星位,棋局开始。

下着下着,石曼生的速度点点慢了下来

黑子的局势有些招架不住了。

“承让。”

白子落,她又死了片黑子。

眼睁睁看着柳木白又次从棋盘上粒粒捡掉自己的黑子,石曼生说出了师姐余夏下棋时最常用的句话,“做人留线,来日好相见。”

柳木白挑挑眉,“答应过了不让你的。”话落,子落,又封杀了她片好不容易萌发的生机。

“下棋而已,不必这么认真。”她努力劝诫着他——我不介意你放放水的。

柳木白点头,似乎很赞同她的话,“下棋而已,输赢不必认真。”

然而,接着又是让她咬牙切齿的狠招。

石曼生终于理解余夏当初下棋时为什么摔棋盘了

棋局的最终,石曼生投子认负,柳木白没有丝毫保留地将她杀了个片甲不留。

看这情况,别说再来盘,怕是再来十盘她也只有输的份儿。收着棋子,石曼生酸溜溜地说着,“棋艺不错。”

“下棋自然是速战速决为好。”

还速战速决?石曼生觉得自己的棋艺收到了鄙视。刚要不满地嘟囔两句,却听柳木白接着说道,“棋下完了,我们做些旁的?”

“旁的?”

柳木白坐到了她边上,凑近她的耳边,吐纳呼吸,“自然是些只有你我做得的事情。”他侧着身子,乌发散在肩头,水墨眸子挑眉看她。

男子声音温温,带着魅惑,听得石曼生耳朵发烫,可想到刚才的棋局惨败,她使劲别开脑袋,“美人计没用!你刚才可没给我留线,这下不好相见了。”

声轻笑。

“那好,就不见。”

只手抚上了她的眼睛,遮挡了光线,紧接着她的唇上贴了片温润。

“你耍赖。”她闪躲着,却被他固在了怀中,手依旧遮着她的眼睛。

想要躲开他的唇,却总被吻个正着,得了空隙,她立刻控诉,“流氓。”

“嗯。”

不否认,他笑着又衔住了她的唇,吻得越发深入情动。

两人倒在了榻上,石曼生渐渐沉沦到了其中。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移开那只挡住她视线的手,黑暗之中,他的吻越发让人心颤,特有的青竹气息透入她的五脏,牢牢牵住心神。

良久,他稍稍后退,离开了她的唇,她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还有他加重的喘息声。

看着身下人那红润泛着水光的双唇,柳木白眼中墨黑片。她的眼睛被遮着,所以他肆无忌惮看着她,从鼻尖到嘴唇,从下颌到脖颈他忽然觉得那些穿在她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多余。

如被魅惑,他再次俯下身,吻上了她的脖子,点点往下探去。他发现自己还想要更多

黑暗中的石曼生更加敏感,在只手摸到她的腰带想要解开的时候,她忽然清醒过来压住了那只手,“木白!”

他猛地停了动作,双手环抱住她,脑袋伏在她的颈边,没有说话。

眼睛再次面对光线,似乎有些不适应,石曼生眨了眨眼,她能感觉到他手臂的用力,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木白?”

过了会儿,他半撑起身子,定定看着她,眼中有她不大熟悉的神色,“小石头。”他的声音带着情/欲刚消退的暗哑,“喜欢我吗?”

偏了脑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声音像小蚊子,“喜欢。”

简单两个字,明明早就能想到的答案,却仍让他心里的紧张松。扶正她的脑袋,柳木白看进她的双眼,水墨的眸子慑人魂魄,“听好了。我喜欢你。”无论发生什么现在的柳木白,喜欢上你了。

被告白了

虽然在青州的时候,她问过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时,他答了是。可这次的表白,不样,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不样。

难言的欢喜熨进心里,她看着他,嘴角点点扬了起来,“我知道啊。”

他随着她同扬了笑,又次俯身吻住了她嘴角,这次的吻很轻很柔,似云似絮。

直到晚饭的时候,阿甲才回到了百里宫,只可惜,他说那些探访的人还没有找到画卷的下落。

听到他说话,夏近秋顺口问了句,“什么画卷?”

“南诏中兴画卷。”阿甲答道。

夏近秋脸色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不是早就失传了吗?找它干嘛?”

“圣上寿辰将近,这画是圣上点名想要的贺礼。”柳木白无奈摇了摇头,“找不到也没办法,全看缘分了。”

夏近秋哦了声,没有再问。石曼生看着师叔,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晚饭后,她避开他人,去了师叔屋里。

“师叔。”

“石头?”夏近秋有些惊讶,往常吃完晚饭,她很快就要睡觉的,是以石曼生向来不会这个点来寻她。

“师叔,关于那个画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夏近秋正在梳头发的手顿,而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哪能知道什么?就是那画太出名,听过罢了。”

“确实很出名,这么出名的东西既然说失传了,我看八成就找不到了。名画那么多,怎么偏偏老皇上就要这幅呢?”石曼生漫不经心地说道,果不其然看到夏近秋脸上闪过抹不自然的神色。

“是啊,哪找得到啊。”夏近秋敷衍着跟了几句。

“那师叔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嗯,你也早些睡。”

石曼生没有再提及关于画卷的任何事情,但她心里,开始隐隐有了种不安的感觉。

南诏中兴画卷希望是真的失传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阿甲悄悄进了柳木白的屋子。

“大人。”

“可有发现?”

他压着声音,“虽然堵在洞口的石墙很厚,但属下用内力击打后很发现正中的石壁与两侧发出的声音不样,中间那墙后头应该是空的。不过,石墙的机关属下并未发现。”

黑暗中,柳木白沉默地用手指点着椅子把手——没有机关?不可能。

“机关在里头。”他肯定地说道,“有人从里面放下石墙,封住了密室。阿甲,若要打碎那堵石墙进到里头,你看什么方法可行?”

“腐石水。”

“多久能送来?”

“属下若明日下山通知他们准备的话,应该五日就可送达。”

“明日起下山,你届时去寻下他们。”柳木白安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