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确认，梅子倾与丁泽同又出去了趟。确实是空无人，什么东西都没留下。这般反常情况，让众人心里越发没底了。对于突然消失在山上的小两百号人，大家都有些忌惮。
时间在不安中分秒地过去，眨眼间又过了天，到了第六天的晚上。七绝毒障的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忙活到现在的石曼生有些眼睛发花，她揉着脑袋准备睡觉——明日早起来就能布障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闻到了空气里有种若隐若现的奇怪味道——有些酸？
石曼生吸了吸鼻子，顺着味道走，走着走着就到了正屋里，大家伙都正在睡觉。而那味道似乎就是从这屋里传出来的。她俯下身仔细闻了闻——这味道好像来自地下？
不好！
还未及石曼生唤出声，两个铁笼下的砖地忽地整片坍塌了下去。
“轰——”
连人带笼子，柳木白他们都掉了下去。那刻，她正对上了柳木白忽然抬起的脸，他的嘴角又扬起了熟悉的笑容。
而后，烟尘弥漫，遮挡了全部视线
震天的响声惊动了所有人，等他们回过神来，屋子里只剩下了个大洞，，掉下去的铁笼早就不见了。屋子下头五米深处竟然被挖出了条长长的通道。
腐石水刚才的酸味是腐石水。石曼生面色沉重。
想不到他们竟然打穿了山体，这么近的距离，照理说丁泽应该能发现动静，只可惜就是这两日他离开了百里宫外出查探，这才被他们有机可趁。现在人质已经离手，再追只会落得下风。
她看着那大洞，下站起了身子。他们需要马上离开，而且现在就布毒障。
57.五十七
事不宜迟, 行人火速准备撤离。师叔夏近秋身子弱走不快, 丁泽便背着她走。
石曼生从偏间把布障需要的东西统统拿了出来, 还特特又取了好些制敌的毒/药与避障的药物交于梅子倾。
临出门前，她放出了被自己反扣在碗底的小东西。仅仅几日, 小东西已经长长了寸有余，身子也较原先宽了不少, 脑袋上的凸起越发明显，呈现亮黑颜色。但还好, 尾巴上仍然只有个红圈。由于体型增加，再要挂在石曼生的耳朵明显有些吃力。那小东西自己似乎也知道, 于是换了姿势，趴在石曼生肩头, 紧紧贴着她的脖子。
“走这边。”石曼生领着大家往百里宫西面走去。那里有扇门，平日里用得很少，早就被植被覆盖，是以非常隐秘。
走到墙边，石曼生辨别了好会儿才找到了门的所在。割断遮挡木门的藤蔓，老张脚就踢开了早已腐朽的木门。大家鱼贯而出, 看着面前黑漆漆片的山林, 时不知该往何处走。
“跟上它。”石曼生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瓷瓶，倒出了只发着幽幽黄光的小飞虫，“你们先走, 我随后就到。记住, 定要逃到三里之外。”
梅子倾看了她眼, 明白她是要断后布毒障，点头应下，“石姑娘，我们在山下等你。”
除了石曼生，所有人都跟着小飞虫进入了密林之中，他们不敢点火把，光线会暴露他们的位置。现在还不知道柳木白的手下到了哪里，趁着夜色，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见人已走远，石曼生这才开始着手布障。她把背上的包袱脱了下来，里头装着大大小小的陶罐。取了其中最大个，毫不犹豫打了开来，往下倒，立时倒下来了几百只指甲盖大小的红背蜘蛛。蜘蛛累成堆，看上去有些瘆人。
戴上手铃，石曼生边缓缓晃着手，边又速速打开了另个陶罐，这次，倒出的颗颗黑色的小丸。
“叮铃——叮铃——”
那些红背蜘蛛听着铃声，有条不紊地每只都扒拉了颗黑色小丸，而后匆匆消失在了密林深处。过了约莫半刻时间，石曼生将包袱重新背上，突然疾速晃动起了手铃，铃声急促而杂乱。
“叮铃铃铃——”
随着铃声，四周传来起此彼伏的“噗噗”轻响。
地面、树枝、墙头，丛丛的黑色烟雾悄悄弥漫开来
第重布完。
收了铃铛，石曼生背着包袱急匆匆往山下而去，她需要立刻赶到下个点布第二重障。
另边，从地洞被救出后，柳木白和阿甲等人被从铁笼里放了出来。他们此时正在半山腰的处平地上。首要事情必然是解了他们几人的被封的四肢。
然而，阿乙试了几次都未曾解开。
“大人，属下无能。”他单腿跪下请罪。
柳木白看着自己分毫不能移动的四肢，淡淡吩咐道。“去请大夫来。”
不会儿，阿乙便将随队的大夫带了过来。
看到那大夫，柳木白视线缓缓扫过自己双手，“按照顺序，手背正中心针，虎口针，手腕三指处针，无名指尖针。”
因为柳木白直绝食，石曼生在第五天晚上不得不第次帮他解开了右手封住的穴位，用的正是柳木白现在所说的法子。他当时便将石曼生的手法暗暗记了下来——封四肢穴道的事情妖女从来不假手他人，可见定是独门本事，寻常人怕是解不开的。
那大夫忙循着柳大人的所说连下四针，果不其然，右手上穴道开了。
妙！实在是太妙！这封穴道的法子简直精妙绝伦。
大夫心底忍不住赞叹。接着，他依葫芦画瓢，又解开了柳木白左手。但轮到双腿时，那大夫刚想也如此下针时，却被柳木白抬手制止住了。
“那妖女封穴道的时候，双手与双腿手法不同，解法应该也有差异。”他并没有看过她解腿上穴道的过程，是以并不知道。
柳木白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双手，虽然双腿还暂时不能动，但双手已经自如，好受了不少，“暂且如此吧。你去将阿甲他们的双手也解了。”
“是，大人。”
大夫去到了阿甲那边，柳木白询问起了阿乙。
“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回大人，按您先前的吩咐，山下已派了重兵把手，保管他们插翅难道。此外，齐先生的高徒，代源先生也已经赶到此处，现下就在山脚。”柳木白就吩咐过，如果出了意外，定要封锁整个山头，决不能让只苍蝇跑掉。
“嗯。”柳木白点了点头，“做得不错。”
但是，还有些弱处——齐先生都能被石曼生轻松杀死，他这个徒弟代源，在她手下怕是也过不了几招。
柳木白计上心头——看来，还是只能从妖女的身边人下手，逼她就范。但夏近秋和丁泽现在都已经在她身边，不大好抓。
他眯了眯眼，复又转向阿乙，“石曼生的那位师姐，近来可有消息了？”
“回大人，阿丙路跟随，那女子已从西域折回，现下正到了川蜀境内。”甲乙丙丁，共四人，皆是柳木白的贴身侍卫，也是功夫最高的四人。
“哦？在川蜀？倒是巧。”柳木白挑了眉，心情好了不少，“让阿丙别再跟了，直接把人带回来。记住，要活的。”活的就行，其他的，无所谓。
“是，大人。”阿乙默默记下，会儿就要去准备飞鸽传书通知阿丙下手。
正当柳大人心中稍松的时候，有好些士兵忽然奇怪地咦了出来，“那是什么？”
听闻声音，柳木白顺着他们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这看，他立时就紧了眉头。
只见，从山顶百里宫起，有层黑色厚雾，正点点地往下蔓延。
随着那厚雾袭来，大群飞鸟霎时惊起，尖利而啸，直冲云霄。可飞到半途，那些鸟就生生断了动作，从夜色高空全都直直坠落下来，噼噼啪啪地掉入了山林之中。
烟雾有异！
“即刻撤回山脚。”柳木白当机立断。
“是！”
所有人即刻下山，看着蔓延的黑雾，他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黑雾过处，树死草灭，兽亡鸟绝。
石曼生看着手中最后的两个陶罐，只剩下最后障了，此障下，百里宫将从此淹没。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灭有些悲伤。
叹口气，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还要再等会儿，要给师叔他们多留些时间才是。
于是，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约莫个时辰后，透过重重黑雾，石曼生最后看了眼百里宫的方向，扬手狠狠杂碎了陶罐。
“呼——”
无数绿光从陶罐飞出，霎时满天，绚丽异常。
就在此时，直安静伏在她肩膀上的小东西忽然莫名兴奋了起来，个跃身就伸出舌头卷走了数十绿色光芒。眼看着它又要再吞，石曼生大惊，立时咬破了自己舌尖。
闻到血腥，小东西马上调转方向冲了过来，贪婪地趴在她身上，舔舐着她嘴角的血迹。
他竟然会吞无魂虫，石曼生心中惊异。作为蛊引，无魂虫本身并不带毒，只是作为催化牵引作用。无魂虫之所以能吸引小东西，难道是因为是用她的血养成的？想到此处，石曼生眸色暗了暗——这小东西果然留不得。
为了防止小东西再次吞噬无魂虫，她立刻连了血线，纵蛊红眸再现。小东西□□纵后，下便乖觉起来。纵蛊状态会浑身僵硬，石曼生控铃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几次三番，终是让那些小飞虫按照铃声所示飞去了该去的地方。
“叮——”
这是最后声短响。
声落，所有绿光瞬间熄灭。本来慢悠悠的黑雾忽然像是活了般，飞速向山下汹涌而去。时间，巨龙出海，惊涛骇浪。
柳木白行人已经来到山脚，刚想歇息，忽然发现那黑雾的速度竟是比原先快了倍有余，正继续往山脚蔓延。
“柳大人！”代源见柳木白下山，忙迎了上来，“大人，我们须得即刻后撤。”
“后撤多少？”
“保守估计起码三里。”
“好。即时后撤三里。”
命令下，立时所有士兵都大声传达起来。
“即时后撤三里。”
“后撤三里。”
围山兵士自然也是看到了黑雾异象，之前没有命令，大家都不敢动，如今刚得了话，所有人顿时掉头大步跑了起来。他们这次到底是惹到了什么奇怪东西！
却说梅子倾行人跟着小虫路下山，畅通无阻地到了山脚。忽然看着山脚凌乱的脚印，他们心中猛地慌，但看了圈，竟然只有脚步，并不见人影。
“快走，毒障就要来了。”夏近秋催促到。
虽然他们身上带了石曼生给的避障药物，但在七绝毒障面前，任何避障药物都撑不过刻，他们必须尽快逃到三里之外。
58.五十八
三里路算不得特别长, 可在夜晚山路面前便生生延长了几分。对于梅子倾行人来说更是如此——后有毒障追赶, 前头还有要逮他们的重兵。虽说那些兵马也在择路而走, 但只要他们停下回头看自然就能发现梅子倾等人了，到那时候就是翁中捉鳖。
——不能这么味地跑下去。
“丁少侠。”梅子倾先停了脚步, “我来背夏师叔。劳驾你先到前头，用毒杀些跑得慢的敌兵。”这毒自然指的是石曼生交给他们的制敌毒/药。
丁泽是个聪明人, 听就明白了梅子倾的意思，“好。”
夏近秋很是着急, “等会儿杀也来得及啊。”干嘛偏偏急在这个时候，先跑才是要事。
“我去去就回。”丁泽将夏近秋交给了梅子倾, 而后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卓绝轻功目了然。
“主公？”
“继续走。”梅子倾背好夏近秋, 行人继续往远离百里宫的方向逃离。
丁泽很轻易就追上了前头正在急急后撤的兵马，借着夜色。他身形闪动，几瞬之间便将毒撒在了跑在最后的几人身上，而后快速隐匿到了旁山林之中。
几声短促的惊叫之后，那些中了毒的兵士立即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了下便没了声息, 但铁青的面容和扭曲的身姿都显示出了他们是中毒而死。
接连的动静, 吸引了前头人的注意。有人回头看，立时炸开了锅。
“死人啦！快跑啊！！！”
“那雾毒死人啦！”
本来还整齐撤退的兵马立时作鸟兽散，他们都以为身后的毒雾范围已经波及到了此处。于是, 原本规整的队形很快就有了个大缺口。
丁泽快速折返, 而后与梅子倾他们道, 趁着兵马大乱之时从缺口逃了出去。
很快，他们就到了离百里宫三里之外的处平地，梅子倾再次停了脚步。。
看到忽然停下来的梅子倾，素西连忙道，“主上，柳木白的人就在后头不远，我们不能停的。”
“要等石姑娘。”梅子倾放下夏近秋，她说过会随后就到的。
素西急得脸色都变了，“可是那些人就要追上来了。”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声音，有马蹄声，也有人的叫嚷声。不能再耽搁了，若是继续等人，他们可就要被追上了。
就在此时，丁泽主动开口，“你们带师叔先走，我来等她。”这里头轻功最好的就是丁泽，若是被围，只他人的话借着夜色还能逃脱。
梅子倾略思考，便点头应下，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好。那到时我们怎么联系？”
“只要师叔在，我们就定能找到你们。”百里宫的回乡蛊自然是用在这个地方的，丁泽也是知道的。
“那丁少侠保重。我们先走步。”
“小泽，小心点啊。”夏近秋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若是留下只能是拖累。
丁泽郑重点头，“师叔放心。”他会带着石头起回来的。
梅子倾他们已经继续往前走，丁泽则寻了棵不高不矮的树，跳上去隐蔽起了气息。
不会儿，有部分逃命的兵马从树下经过，嘈杂片。有人跑着跑着就摔到了，叫叫嚷嚷地以为自己也中了毒，时间更乱了起来。
此时的他们根本顾不上先前所谓撤退三里的命令，那从山上流动而下的诡异黑雾让他们闻风丧胆，人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总下意识会将它的恐怖之处，放大再放大。
丁泽默默看着，动不动伏在树上。三里，他所在的位置并不会被毒障波及。
黑雾行径速度很快，眼看着就已经到了山脚，正平铺着往四周展开。铺天盖地的滚滚黑雾，所过处寸草不生。
渐渐的，最前头的黑雾变得越来越淡，终于，在近三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丝丝缕缕却再未往前寸。此时，抬头看去，天空似被黑雾分为二，恰似两个世界。
七绝毒障已成，黑雾遮挡了切。
从此之后，再也无人能近得百里宫步。
大功告成，石曼生收起纵蛊状态，小东西立时清醒，又懒洋洋地趴在了她的肩膀上。它似乎很喜欢周围的毒障，滚了滚身子，喉咙处还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对这只小东西，石曼生直保持着警戒，但她现在还不能杀它，起码要等自己离开此处。
黑雾之中，她怀着复杂的心情，步步往山下走去——不知道柳木白他们有没有逃离毒障范围。若是没有
人死如灯灭，那她与他的恩怨也能算就此了了。
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好
莫言无情，枉说情深。不道悲恨，全话死别。
走了许久，石曼生终于走到了山脚。
将将下得山来，她便看到了雪地上凌乱的脚印、以及马蹄印，心中暗叫不好。柳木白定是派人在山下守着了，不知道师叔他们可曾逃脱。此念起，石曼生不由加快了步子，赶忙往黑雾变淡的方向而去。
走着走着，她又看到了几个倒在地上的兵士，皆是中毒而死，但中的并不是七绝毒障，反倒更像是她给的毒/药。难道师叔他们在此处与官兵交手了？
石曼生急急查看了番，只见那雪地虽然过于凌乱，但却没有血迹。应该是没有正面碰上起冲突。她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走出黑雾的刹那，小东西很有些舍不得，见她要离开，依依不舍地伸长脖子嗅了半天。但最终还是石曼生对于它的诱惑更大，乖乖又趴到了她的肩膀上。这次，小东西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下她的脖子，凉丝丝的黏腻感让石曼生浑身震。
——看来，小东西是要长大了。
“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石曼生愣了下。
丁泽从旁的树上跳了下来，动作悄无声息。周围他都注意过了，没人，现下此处很安全。
“小泽？怎么是你？”石曼生欣喜的跑了过去，见他状态不错，心里放心不少，“师叔他们呢？”
“他们先走步，我在这等你。”丁泽回道。
“那好，我们也快些去找他们吧。”
“嗯。”此处不宜久留，万柳木白手下回头找来就不好了。
二人同行，放了回乡蛊，路跟着往前走去。回乡蛊会就近寻找百里宫人，现在最近的自然就是师叔，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待见到师叔，再做下步打算吧。他们现在也只能走步算步了。
与此同时，看着身后不远处静止不动的黑雾，柳木白的脸色有些阴郁。他们早已撤离到了安全地段，但刚才得到的消息，先前西边山脚，有几个兵士忽然死亡，导致人心大乱，失了队形。石曼生他们很可能已经借此机会，从队伍缺口逃出了包围圈。现在再想围起来，就不大可能了。
“大人，那些违抗军纪，四下逃散的人都已经押回来了。”阿乙进到零时搭建的营帐中，单腿跪下复命。
“嗯。”柳木白语气如冰，“都按军法处置吧。”
“可是人数众多，而且，我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阿乙有些犹豫，毕竟这抓就是百来号人，而军法处置，对于此种情况，只有个字——死。
柳木白轻轻捶了捶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腿，没有丝表情，“本官从不用违抗军令之人。处置了。”
“是大人。”
接着，他又吩咐道，“将代先生请来。”
“是。”
阿乙退下，柳木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眸色暗了暗——似乎连痛感都降低了不少。
代源收到口信，很快就赶了过来，“柳大人。”
“代先生，请坐。”柳木白指了指自己身旁不远的张椅子。
“谢大人。”
代源很年轻，看上去三十不到，身材偏瘦，有些弱不禁风，常年苍白的脸庞带着几分毒蛊师特有的寒气。看到代源，柳木白自然而然想到了石曼生——那妖女身上就没有这种寒意，但她变成那诡异模样的时候可比代源要骇人得多。
“对那黑雾，先生可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