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仔细关注过小鸡数量的石曼生愣住了,“少了这么多?”哪去了?这才买回来两天啊。

丁泽继续翻地,“昨天晚上鸡笼貌似有动静。”

石曼生吃惊,“那你怎么不出来看看?”

丁泽有些奇怪,“你不是出来了吗?”他正是听到她出门的动静,然后发现石曼生又没唤他这才没有出来。

石曼生汗然——她只是半夜起来上了个厕所,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没关注鸡笼那边的动静。

但既然发现鸡丢了,自然要做点事情防范下的。

能偷鸡的,无外乎就是那些黄鼠狼、狐狸、蛇之类的东西。鉴于就这么丁点大的小鸡,而且只丢了几只,石曼生觉得那偷鸡贼的体积应该挺小。二话不说,她喂那些鸡都吃了迷药。等那偷鸡贼吃了鸡,自然也是能迷晕了的。这个法子简单省力,不用守夜,再好不过。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他们在鸡笼子边上提溜到了只灰毛小狐狸。

狐狸挺小,看模样还没成年,能自己单独出来觅食,八成是被遗弃或者走丢了。

狐狸比狗安静,而且这只小狐狸长得很惹人疼,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耳朵,大大的尾巴石曼生动了养狐狸的念头。

丁泽冰着脸,“你准备喂它吃多少鸡?”

鸡和狐狸不能共存,这是常识

石曼生又愣了,看着那可爱的毛绒灰狐狸,又看了看笼子里昏迷不醒的小鸡仔,咬牙——不养鸡了!就养狐狸!以后要吃鸡到镇上买了就是,她有钱!

于是,石曼生和丁泽,外加只狐狸在这海边山林里安安稳稳住了下来。不问世事,偶去小镇,生活安静平和。

等再过个两年,小泽大点,风头过去些,还可以帮他娶房媳妇过来,帮着烧饭,打理家。

就他们家小泽这模样,绝对在那些小鱼村里随便挑姑娘,再加上她这个姐姐不差钱,日子别提多美了。接着,再生上几个娃娃,给她这个姐姐有空没空,逗玩逗玩啧啧啧,想想就开心。

感觉到石曼生看着自己笑得很古怪,丁泽忍不住停下了正在劈柴的动作,“你笑什么?”

“有吗?”她若无其事耸了耸肩,“没笑啊。”

丁泽皱皱眉,转了回去,石曼生摸着怀里的小狐狸不知不觉收了收笑容。

——若是日子真能像想的这般就好了。

忽略掉心底突然涌起的那份不安,她抱着狐狸进了屋子。

——要不,还是给山脚来个迷雾障,以防万的好。

七月中旬。

京城,华国公府,揽月居。

个侍卫匆匆进到屋内,单腿下跪,“大人。”

“有消息了?”柳木白执笔正在写着什么。

“禀大人,六月初,金陵茶商,江家,曾来过位姑娘,说是当初在青州为江家公子治过病。此人在江府住了五日,治好了江公子满头白发,便离开了。”

柳木白眉眼立时有了笑意,“就顺着这条消息去查。”石曼生和花间阁的关系他早已查了个透彻,自然知道就是她治了江浅。六月初的话,不过才个多月前,很好。

“是。”侍卫退下。

心情甚好地停了笔,柳木白微笑着看着手札上墨迹未干的字。

这些时日,他似乎渐渐养成了习惯,忍不住会记录下与石曼生之间的事情。

从百里宫写到悬木桥,从石洞写到狼群,再从猎户写到六林,以及前两日刚知道的,自己双腿被她解了两针的事情。每每想到这最后处,柳大人的心里就愉悦十分——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女人。说不定正等着自己去寻她。

视线移向窗外,已是炎炎夏日,屋外蝉鸣声声,吵闹却不烦人。

入眼的碧绿枝叶赏心悦目,柳木白端起清茶,浅浅抿了口,嘴角经不住有了几分笑意。

依照手札上所写,当初,他和她第次见面也是在夏日。

如今已经过去整整年了,他和石曼生相识已经年了。

“真是快呢。”他轻声出语感叹。

金陵和京城相隔甚远,若是他明日出发,也不知能不能赶在夏天结束前见到她。

不过,以她的脾性肯定已经不在金陵了。此次圣上下诏寻医,声势浩大,她不可能不知道,八成是从江家赚了笔银子逃去什么深山老林躲避人世了。

所以,他可能还要再找上段时间

默默出神了会儿,柳木白再次翻起了手札,字句细细读着两人的过往。

这里头记着她的处事习惯,记着她的兴趣脾性,说不定能从字里行间看出端倪,好知道她会选择去到何处。

修长的指尖页页缓缓翻阅。

既然已经千里迢迢从川蜀那块到了金陵,应该是不会再回去了。

石曼生的性子是个旦决定了,就绝不回头的人,撞南墙也不回头。亲手灭了百里宫整座山的生灵,她绝对不会回去。

若是没这个性子,当初也不可能将他从洞中拉出,双手磨成那般模样还是声不吭;更不可能路拖着自己走出白雪皑皑的山林。

想到她当时的神情,柳木白脸上的笑容经不住柔和起来。

明明双手已经鲜血淋漓,她还轻描淡写地说是皮外伤若是京城里这些个姑娘家,早指不定哭成什么模样了。

忽然,脑中闪现了在六林县衙门口的那幕,石曼生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鬼使神差间,柳木白脑中升起个念头——若是被她丢下的,她是不是也绝不回头?她放了自己,会不会是想着从此两清

夏日闷热,虫鸣越发起劲。

“知了——知了——知了——”

“啪——”手札被狠狠阖了起来。

“来人。将屋外那些乱叫的虫子统统打了,个不留。”

“是大人。”

怎么大人突然就心情不好了?不过是些乱叫的小虫,往年也没看大人这么不喜啊。

于是,那天下午,整个院子的家丁都在捉知了。

柳木白看着院子里繁忙的景象,内心更加烦躁。

“来人,多拿些冰来。”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是,大人。”

正在捉知了的家丁又忙不迭从树上爬下来去敲冰了:今天的大人可真难伺候。

78.七十八

布好迷障已经是五天以后的事情, 期间石曼生到镇上的药铺几乎买空了几种药材, 还跑去蛇贩子那儿提溜了十几条毒蛇回来提毒液。

“小泽, 以后出门,这个随身带着。”石曼生递给他个香囊。

丁泽看了半响, 有些迟疑,“你做的?”

香囊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两块轻薄的纱布拼到起,中间塞了好些草药模样的东西, 头上串了根黑绳子,针脚相当拙劣

石曼生耳朵红, 面上强硬,“怎么!看不上!有本事你出门别带啊!”

丁泽默默接过, 低低抱怨,“是有点看不上。”

石曼生伸手,“拿来!不给了!要用你自己做去!”

他没理她,挂在腰间转身就走了,“勉强下。”

还勉强!这臭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啊!

布了迷障之后,石曼生心里松了不少。

接着, 她还发现了迷障的最大好处——时不时能在山脚捡到野鸡、野兔、小鹿等系列可以下锅的东西。自从布了迷障, 再也不用去镇上买肉了。

肉食多了,那灰毛小狐狸都被养胖了几圈,现在成天跟在石曼生后头, 粘人得紧。

日午后, 石曼生脸兴奋地敲着丁泽的门。

“我刚看到山脚迷了只大野猪!快出来来帮忙。”

屋里头有动静, 可半天都没人开门出来。

“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出来!扛了野猪回来,今晚就能吃猪肉了!”石曼生满心满脑都是那只肥乎乎的大野猪,这可是她这些时日迷倒的最大猎物!

又敲了半响,门总算开了,丁泽黑着脸站在门口,头发还在滴水,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好在是夏天,会儿就能干。

石曼生这才想到,刚才出门的时候丁泽正在烧水,说是要洗澡

“呃要不我们明天再去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收手。

毕竟刚刚洗干净就叫人家去扛野猪,实在不妥。

丁泽冷冷看了她眼,抬手用发带扎住了头发,“带路。”

“其实不是那么急”

“带路。”

“好咧!小泽啊,反正天气热,多洗几次就是了。我等会帮你烧水,顺便多烧点还能烫猪皮”

烧水给他洗澡,还烫猪皮?丁泽表情更冷了。

走到山下,看到那倒在地上动不动的野猪,丁泽明白了石曼生如此激动的原因——是只大猪。看模样得有四五百斤,凭她个人绝对拖不动。

石曼生从边上跑过来,很是主动地掏出麻绳,“绑起来,绑起来就好拖了。”

丁泽看了看自己刚换上的衣服,皱了眉头。这么大个家伙,要是扛回去,他也只能半拖半背,铁定弄得很脏。

想了会儿,他从腰间取了刀。

“你干什么!”

“放血。”把猪原地杀了,分开来带回去就方便多了。

石曼生伸手拦,“别!可以做血豆腐的。”

丁泽面无表情地后退步,“那你自己背。”

石曼生默默后退步。

于是,这头肥肥的野猪在昏迷中被就地宰杀,分成四瓣带回了屋子。

山中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愁吃穿,有钱有余粮。

兴致来了还能到海边捞捞贝壳,玩玩沙子,美妙无比。

本以为能就这么过下去的时候,石曼生最怕的意外出现了。

那是八月的天,昨夜刚下了阵雨,天气凉爽了不少。

大早,石曼生和丁泽驾着驴车出门了——得到镇子上定点厚被子,不然天冷了就来不及了。顺便再买点水果回来。

选了两床被面,交了押金,这事儿就算妥了了,老板娘给了张单子,说半个月后来拿就行。

想到刚才和老板娘聊天的内容,石曼生有些期待,“听说过两天,镇子上要来个戏班,我们到时候也来看看吧。”见旁边人没反应,石曼生伸胳膊顶了顶他,“听到没?”

丁泽驾着驴车,目不斜视,压低了声音,“镇上有几个生面孔。”

石曼生玩乐的心思收,“多吗?”

“三个不对是四个,像是习武的。”

她咧咧嘴,“自然点。不定是找我们的。”

更何况每次出门,石曼生都会给丁泽贴个小胡子,就是当初那野猪毛做得。她自己也毫不犹豫在嘴角处黏颗痣,鼻梁上还点了几个小雀斑。最重要的是,两人的打扮如今都时分接地气,普通的农妇衣裳,布包梳头,般绝对认不出来。

丁泽点了点头,继续气定神闲地驾着驴车,余光稍稍关注了下那几个陌生面孔。

街边只站了三个人,还有个隐在他们身后的巷子里。三人状似在街边闲聊,眼睛却直注视着四周,认真打量着街上的每个人,显然是在找人。

待丁泽和石曼生驾着驴车走近的时候,三人不约而同都看了过来。

“相公,那边有糖饼!我们买些回去给宝儿吃吧。”个略带撒娇的声音在丁泽耳边响起,石曼生正手搭着他的腰,手指向街边的糖饼铺子。

丁泽腰间烫,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装作不满地竖了竖眉毛,“少买些,别又蛀了牙。”边说他边拉停了驴车,石曼生麻利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笑得很淳朴,“等我下哈。”

欢地往糖饼铺子走去,她恰从那街边三人身旁走过,毫无异样。

那三人又看了会儿,便收回了视线。

买回糖饼,石曼生和丁泽两个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与平常的小两口没有任何区别。若是仔细听会儿,会发现两人的对话直围绕着“宝儿”,就像寻常父母谈论自己孩子样。

三人中有位退到了身后的巷子里,“丁哥,我们啥时候换到下个镇子去?”

柳大人说了,那石曼生极有可能会住在这些偏僻的镇子边上。

他们已经看了好些个镇子了,直没找到线索。

“不急,再待上两日。”这是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很粗粝,像是嗓子被什么弄坏过般。站在巷子中的男子活动了下手腕脚腕,“你们继续看着。我去好好瞧瞧刚才那对小夫妻。”

“丁哥,这是”

“刚才那男的会武。”被称为丁哥的男子丢下这句话,转身出了巷子。漫不经心地,遥遥跟上了石曼生他们的驴车。

石曼生侧坐在驴车上,手依旧搭着在赶车的丁泽腰间,这个姿势很适合讲悄悄话,“怎样?”

丁泽神色有些紧,“先前躲起来的第四个人,现下正跟着我们。其他三人还站在原处。”

石曼生暗暗思忖——不是四人全跟,也就是说,他们只是在怀疑。

果断伸手,她指了另个方向,眉开眼笑,“相公,你看那个。”那是卖小孩玩意儿的铺子,她指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布老虎帽子,正是小娃娃用的。

“买个给小宝?”

“行。”

跟着他们的人放缓了步子,看着他们两人在铺子上挑了半天的拨浪鼓、地主帽,兴致极高的模样。被称为丁哥的人思忖了下,转身离开了——柳大人让找的人可没孩子。

“走了。”丁泽低声说道。

石曼生眉头挑了起来,拿着那虎头帽不放,“阿宝戴了定好看。”

丁泽干干笑了声。

“老板!买了!”阿宝正是她养的那只灰毛小狐狸,石曼生现在正当儿子养

晚上回到家,吃过饭,石曼生拉着丁泽说话,“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你说白天那几个人会不会再跟过来?”

“回来的路上没人跟。”这点丁泽很确定。

“反正,接下来几天还是别去镇子上了,总觉得发慌。”说完,石曼生给小狐狸戴了帽子,提溜在手上显摆,“怎么样,我就说好看吧!”

丁泽抬头看了眼那狐狸,见小狐狸睁着眼睛副委屈模样,默默别开了头。

玩着小狐狸,石曼生面上乐呵呵的,可心里却很不安——今天那几人穿着很普通,但是发带、腰带都是统式样。应该是官府的人。

而说到官府

柳木白这个名字,她已经许久未曾想起了。

明明不过几个月光景,现在回想起来却显得十分遥远。

既然他的人已经寻到了此处,她和丁泽只能继续好生待着,若是这个关头离开,反而引人注目。

现在,只能希望那些人能快些离开了。

然而,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本想着离开镇子的四人,特地按照柳大人当初的吩咐去问了下蛇贩,从而探到了条重要消息——之前,有个姑娘买了十条蛇,还都是活的,直接就买走了。

“那个姑娘长什么模样?”

“眼睛挺好看的,但皮肤不咋地,嘴角有颗痣。”

这不就是他们白日里,在街上遇到了那个和相公同出门的女子吗!

“丁哥。这”

“立即回报柳大人。”

“是!”

第二天早,消息送到了广陵。

此处,正是石曼生买下的那间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