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曼生嗓子清,可对上柳木白的面容,除了谩骂,她句话都不想说。

“不想说话?”柳木白笑了笑,“我的耐心向很好,你知道的。”

呵。石曼生内心翻了个白眼。

于是,屋中就这么继续安静着。

终于到了柳木白所谓的饭点,有人送来了饭菜,黑衣人又解了石曼生上半身的穴道,方便她坐起。

食物不错,石曼生默默不语地埋头吃饭,并不抗拒。

见她乖顺,柳木白笑意更甚,似乎连饭菜的味道都比往常要好上许多。

吃完饭,石曼生沉默地躺回了床上,闭眼养神。言不发,哑穴就像没解样。

见状,柳木白只是稍稍拧了下眉,就松开了——不急,慢慢来。

那天起,石曼生被囚禁了。

在点穴的效用褪去之后,柳木白没有让人再封她的穴道,石曼生可以下床在屋里活动。但,屋外有好些人在把手,没了毒蛊傍身的她插翅难逃。

其实,囚禁的日子并不算难过,日三餐,菜品丰富。热水、熏香也是日日不断,还有专人洗衣打理。除了柳木白每日都会来见她。

她不说话,他就会安静地坐在另边看书写字。日日与她同吃饭,倒是顿都不曾拉过。

石曼生忍不住想——废了腿的柳大人,如今可真是闲。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无聊了,她就在屋里多走走,但再也没对柳木白说过句话。

他要囚她,囚着就是,住哪儿不是住?

日复日,这般消磨之下,柳木白先沉不住气了。

每次去看她,石曼生都是淡漠表情,不发语,把他当做屋中的摆设般。她的无声漠视让原本信心十足的柳木白,渐渐烦躁起来。

他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的那些结论是否正确,她的言行中都写着满不在乎,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反而越发冥顽不灵。

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七日。

好吃好喝的石曼生看着还圆润了些。

“你究竟想如何,才能解了我腿上穴道?”这日,柳木白再次摆明了话头。

石曼生靠在窗口,看着院中景色,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又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柳木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冷了下来,“石曼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而,靠在窗口的人只是换了只手托着下巴,连头都没回。

木轮滚动的声音,带着急躁,下刻,她被人拉住手狠狠拽过了身子。

“哑巴了?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吗!”

强制被转过身子的石曼生,视线依旧漫不经心。

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柳木白脸色越来越沉——明明是她在弱势,可为何却是他有无力感。

“你还想不想见那个姓丁的小子了!”

石曼生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满是嘲讽地看向他,仍然言不发——柳大人不过如此。

被她这般看着,柳木白心中刺,脱口而出,“我没对他怎样。”说完立时又加了句,“若你再这般下去,本官不担保会如何对他!”情急之下,这是他这些天来第次自称本官。

瞧见他面上复杂神色,听着那句似是解释的话语,以及亡羊补牢般抛出的狠话,回想着这些天柳木白的所有奇怪举动虽是有求与她,但这般举动,着实不大符合柳大人那高高在上的性子。

石曼生脑海中突然升起了个念头——该不会

挑挑眉,她凑近了些,对着柳大人说了这些天的第句话,“堂堂柳大人该不会是又喜欢上我这个妖女了吧?”

霎时,柳木白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扣住她手腕的指尖骤然紧。

81.八十

就在柳大人愣神的这瞬间, 石曼生从他如墨的眼眸中看到了来不及掩饰的惊慌。

“哦?被我说准了?”扬起的尾音稍稍发软。

她凑近带笑的模样, 莫名有着几分妖魅, 似乎要蛊惑他点头承认。

视线移到她的嘴角,那里, 笑容忽然诡异地上翘了两分,带着淡淡的讥讽。

柳木白立时清醒, 被烫到般用力地甩开了她的手腕。“荒谬!”

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直直仰头回视着她, “石姑娘倒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贴金?

石曼生笑了笑,复又靠上窗框, “柳大人说是就是吧。”

无所谓的语气在柳木白听来满满都是嘲笑——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与她无关。

“石曼生!”厉声唤了她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怒意是因为她说自己喜欢她,还是因为她后句那事不关己的态度。

稍稍偏过头,她看着他,眼中水波不惊——怎么了?

“你!”握着轮椅把手的双手已经泛白。

见他半响没有吐出除了这个你的第二个字,只是略带凶狠地看着自己,石曼生嘴角勾, 又转回脑袋看向了窗外的花木。

窗外, 有从开得很盛的白色茉莉,间或还有蜜蜂停顿飞舞。

茉莉极香,怡人悦夏, 清爽的白色更是讨人喜欢。

“来人!”胸中闷意无处发泄, 柳木白的声音因为怒意有些发颤。

“大人!”应声而入的侍卫神色恭敬。

“把这窗户外头的花, 统统都给本官拔了!”

“是”

这是继捉知了之后,这段时间以来,柳大人的第二个奇怪命令。

拔花?

石曼生略带可惜地叹了口气——何必迁怒?就算拔了这些花草,又能证明什么呢?

花丛里本来只有几株茉莉,数量不多,不会儿就被拔了个干净。拔下来的花就地扔在了草丛中。石曼生靠在窗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反正她也不是什么爱花惜花之人。

见她仍然瞧着窗外,柳木白恨不得再叫人把那窗户全部都给钉上。

但到底还是没这么做,拔了那些花,已经摆明了他的态度。

——他很愤怒,而且对她点都不喜欢!

然而,面对柳大人如此的“官威”,石曼生还是副冷淡模样,除了刚才那两句激得他差些失态的话语,她又变回了“哑巴”。

毫无办法的柳木白最后只得离开,黑着脸留下句“我再给你几日时间考虑。”

石曼生想,若是双腿能行,他此刻定会“摔门而出”。难得见到他这么生气,倒是挺有趣的。

视线转向窗外的片狼藉,白色的花朵依旧鲜嫩,失去了泥土的养护,怕是过几日就要泛黄枯萎了。想到柳木白先前眼中的惊慌,石曼生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起来。

——柳大人,这次,可没有相思阎罗能吃了吧。

回到自己屋里,柳木白只觉浑身都不舒坦,看屋里切都很碍眼。

“大人。”

在他生气的当口,还有人敢进来,看来定是要事。

“说!”语气自然不好。

“外头那个少年又来了,打伤了我方三人。”阿丙说话的时候,脑袋很低。

“怎么打起来的?”柳木白扶额,只觉心力交瘁——他不是吩咐了不要理丁泽,若是靠近便用短箭逼退就是。怎么还打起来了。

“因为”阿丙有些犹豫。

柳木白本就烦躁,听到这般不爽快的说话,个眼风就杀了过去,“说!”

“短箭都用完了。阿丁出手将他逼了回去。”

“逼了回去?”柳木白转过头,“可曾伤到他?”

阿丁尤其擅长内家功夫,丁泽虽然剑势凌厉,但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很容易吃亏。再加上旁肯定还有助阵的人,不然也不会说伤了三个

阿丙头越发低了,“伤得不太重。”

不太重?那就还是伤到了。

本来柳木白还打算挑个合适时间,让丁泽见见石曼生,石曼生的态度也说不定会软化些。

可现在这个情况,还谈什么见面。

真是波未平波又起

柳木白觉得自己气得都要笑了——统统都是废物!

“丁泽现在在哪?”

感觉到柳木白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阴沉气息,阿丙硬着头皮说道,“那少年自己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因为受伤,离开前丁泽还吐了口血当然,这点阿丙没敢在这个时候提。

柳木白很无奈,“那阿丁呢?”

“他正在院中跪着,等候发落。”

“那就跪个天吧。”

毕竟不可伤了丁泽是他的吩咐,如今阿丁带头违背,哪怕是逼于无奈才出手,责罚还是要的。

“是,大人。”阿丙退下了,临出门的时候,按照柳木白的吩咐关上了屋门。

人在屋中,想着石曼生那边,还有刚刚丁泽受伤的事情,柳木白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

——堂堂柳大人该不会是又喜欢上我这个妖女了吧?

想到石曼生说这些话时的神情,他就有些烦躁。

她为什么这么问?她凭什么这么问!

明明是她先解了自己的两处穴道,反倒质问于他?

自作多情的妖女!

恨恨地拿起桌边茶壶,他给自己满了杯水,口就闷了下去。

可这口,差些烫得柳木白砸了杯子。向来斯文的他忍不住直接骂出了口。

“混账东西!谁备的茶!是要烫死本官吗!”

伺候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子,噗通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小的疏忽,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柳木白的闷气已经堵到了喉咙口,被这么烫,差些就要喷涌而出了。

其实刚刚那茶的温度只是稍微有些烫,但平常他喝茶并不会囫囵牛饮,自然觉得温度适宜。可在心烦的时候想要灌茶降火,就着实有些过了

“求大人恕罪!”

看着那小厮不停发抖磕头认错的模样,柳大人觉得被烫到的喉咙更加难受了,整个心烦气乱。

不耐地挥了挥手,“还不快去换,就会跪在这儿碍眼。”吵得他脑仁疼。

“是,是是,谢大人。”小厮忙不迭地拿了茶壶出去换,生怕走晚步就要被叫回来重罚。

——个个的,怎么都这么让他不顺心。

说到不顺心,刚被烫到喉咙转了注意力的柳大人又想到了石曼生。

——尤其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妖女,尽给自己添堵。

有了今天这遭,柳木白接连消停了几日,连石曼生那间屋子都不去了。

这几天,阿丙每日都会例行公事般去到石曼生面前问声,“姑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看着阿丙那张有些板正的面容,石曼生明白——柳大人这是“不屑”来见自己了。说不定也是怕来见她。

慢悠悠地答,“考虑?还用考虑?自然是不治。”

阿丙也每次都尽职尽责地将石姑娘的话转达给日比日脸黑的柳大人。

开始是——不治。

后来是——当然不治。

再后来是——绝对不治。

事情正朝着与柳木白所想的状况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着。

如今的柳大人,脸黑得都可以滴墨了。

时间过得很快

这日,已是石曼生被囚于此的第十七日。

秋高气爽,天气晴好,百无聊赖的石曼生正趴在窗沿看落叶。

“咚咚咚。”门响了。

这个时候,该是那个阿丙来“例行公事”了。

“进。”她眼睛盯着那最后片将掉未掉的黄叶,随口唤了声。

然后,门开后,传来的却不是步子的声音,而是木轮的滚动声。

为了方便柳木白,所有的门槛、石阶都被敲掉、铺平了。

柳言之来了?

石曼生没有回头——这片叶子就要掉了。

“考虑好了?”

这次柳木白的声音没有急躁,没有慌乱,取而代之的是言语之中渗透的点点寒意。

考虑?她从来就不需要考虑。

石曼生懒得回答,继续看着那叶子。

“呼——”

又是阵风吹来,已经了无生机的黄叶挣扎了好几下,每次都看着要掉,却依旧死守在树梢。

“你是故意在拖时间,等他来救你?”柳木白移到了她的身边,两人之间不过半丈距离。

他?丁泽?

说实话,石曼生不是很抱期待,毕竟柳木白手下强者如云。死了个阿乙,废了个阿甲,还能冒出阿丙、阿丁。说不定后头还有阿戊,阿己,阿庚,阿辛

柳木白继续问着,“千里迢迢他都能寻来。你是早就想和他在此处见面?”

千里迢迢?

石曼生听不明白了,从时间上看,柳木白并没有带自己离开那镇子多远,怎么就千里迢迢了?

她狐疑地转过身子,却在见到柳木白的时候惊了下。

几日不见,他又瘦了。

眼底的青黑显出他这段时间,柳大人睡得很差。最让她惊讶的是柳木白那双眼睛——他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墨色之中似在酝酿着某种强烈情绪,冰封的脸庞仿佛是他最后的防线,只要轻轻推就能全盘崩塌。

她定定神,“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有什么在他的眼中缓缓龟裂开来,“石曼生。”他冷冷叫出她的名字,“你倒是厉害,竟然能让梅子倾次又次地为你而来。”

梅子倾?石曼生拧眉,“什么?他来了?”她不是明明在广陵已经甩掉梅子倾的人了吗?

“装傻?”柳木白低低笑,“石曼生,你信不信我能抓他两次,就能抓他第三次、第四次!我到要看看,那个人能为你飞蛾扑火到什么程度!”

梅子倾近期出现,证明他早就知道石曼生在此隐居事。这分明就是两个人商量好的!

为了躲他,前后到此处隐居?想到这个可能,柳木白呼吸都重了几分。

石曼生愣了会儿,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了,她迟疑地问道,“所以你是说梅子倾寻过来了?而你准备捉了他,来威胁我?还是扣着我来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