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柳大人今日这副模样,应该是暂时拿梅子倾没办法,才会来自己这处撒气。

而且,他现在不敢拿她怎样,照理说,也不敢拿梅子倾怎样——毕竟这会把她与柳木白之间的关系推得更僵,于他的双腿无益。柳大人明事理,不会这么做的。

你和他

你和他

凭什么都是你和他!

柳木白苍白的脸上泛起冷笑,心底涩意难忍,“石曼生,你就死了这条心!他绝对救不了你。既然你不肯解穴,本官就不介意与你直耗下去。”

石曼生听出来了,柳大人关心的重点不是擒住梅子倾,而是他会来救自己。

这就是柳大人这几日精神如此差的原因?

“你想耗多久?”她轻笑反问。

水墨般的双眸死死盯着她,赌誓般说道,“耗到死!耗辈子!”

就是死,他也要耗下去!

啪嗒——

悬挂许久的最后片黄叶,无风而落。

82.八十二

接下来, 柳木白真地开始和石曼生“耗”了。

屋外的防守人数加了足足倍, 听他的意思, 应该还有人马正在往此处赶。自从知道到梅子倾出现在附近的消息后,整个院子的氛围都水涨船高地紧张了起来。

每天, 除了睡觉时离开,柳木白会直待在石曼生的屋子里, 亲自担当起看管的任务。

他不避讳地当着石曼生的面与那些下属交流着人马安排的紧张,刻意告诉着她——他要让梅子倾有来无回。

又过了两天, 柳木白甚至命人将这屋子用屏风直接隔为二,搬来了床铺, 连睡觉都在她屋里了。

——是不是夸张了?

阿丙他们面对柳大人这些时日的种种行为,都觉得有些过。

毕竟接下来的七八日, 压根儿就没什么动静。但他们都知道,现在,凡是牵扯到石姑娘的事情,柳大人都表现得格外异常。

所有人心里都在默默怀疑:大人是真的只想治腿,还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当然,对于后点, 目前的柳大人是宁死都不承认的。

他暗暗对自己说——他只是担心梅子倾会钻空子带走石曼生, 那样的话,他的腿就再也没机会了。这次能找到石曼生也是凑巧,如果再来次, 他可能就找不到了。

所以, 绝对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柳大人如此行事, 让石曼生越发不自在。

每天都要与他共处室,日子仿佛有几分回到石洞中的情景。睡觉时还都能听到柳大人清浅的呼吸声。不对,那呼吸算不得清浅

柳大人近期的睡眠情况着实算不得好,想要辗转反侧,可偏偏双腿不能动弹,翻个身的动静都挺大。往往几个动作下来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很容易就把睡着的石曼生也弄醒过来。

——这又是何苦呢?既然觉得此处已不安全,为何不索性带着她回京城看管?

可再想,石曼生就明白了。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变数太多,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确保安全,柳木白绝不会轻易动身。

所以,他在等,等人马全部到位,他才会做下步打算。柳木白不知道梅子倾此次带了多少人,会用何种方法来“救她”,只有尽其所能地防范。

而事实上——来到此处梅子倾真没带几个人。

梅子倾此行就是为了来见石曼生。从风林谷路到了广陵,待看到柳木白的人占了石曼生先前买下的院子,他心中就暗叫不好。

而后跟着当初夏近秋给他的只回乡蛊,梅子倾路摸到了现下这间小院。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行人被柳木白的属下发现了踪迹,但好在及时脱身。如今,梅子倾也正在苦恼如何能见上石曼生面。

于是,事情算是暂时僵滞下来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柳大人心烦意乱日日睡不好觉。看到石曼生,他就会想起梅子倾,更会想起她手上拿到红痕就是为了那个南诏余孽。

同在个屋檐下的石曼生,也不得不跟着睡不好了。

月明星稀,静夜凉风。

“醒着?”睡不着的柳大人,忍不住问出了声。

刚被柳木白翻身动静弄醒的石曼生依旧睡意很浓。

换个姿势,不理睬他的问话,她准备继续会周公。

“你醒了?”想到她白日里不理睬自己的冷漠模样,柳木白就有些不快,联想到她此时可能也是故意不搭理自己

“睡不着,不如说说话?”

安静的黑夜不知不觉拉近隔阂,他的心绪有些烦乱。

可柳木白等了好会儿,屏风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石曼生?”他又次询问。

“闭嘴!”忍无可忍,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醒着。”柳木白肯定地说道,似乎完全不在意她此时的怒意,“为什么刚才不回话?”

“你不睡我要睡。”

可那个不知好歹的柳大人,还是继续说着,“可你醒着。”

——是被你吵醒的!

“我很困。能不能别再和我说话了?”这样说,他总能听懂了吧!

屏风那边安静了会儿,可就在石曼生放下心神,准备再会周公的时候,柳木白又开口了。

“可我睡不着。”

石曼生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本来还汹涌的睡意被柳大人这么几次三番的“对话”彻底打消了下去,她睁眼瞪着那面屏风。

屋里很暗,但从窗户透过的月光依稀还能看见屏风上的花纹——猛虎下山。

她很不理解,为何温文尔雅的柳大人会选这么个屏风,孔雀开屏都比这个适合他。

借着月光,披了外衣,她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压着起床气,囫囵喝了下去。

听到她喝水的动静,柳木白勉力撑起了身子,半坐在了床上,“麻烦给我也倒杯。”

呵,倒是会使唤人。石曼生不搭理他,自己又喝了杯。

“石曼生,我渴了。”

她狠狠放下杯子,清脆的撞击声在这屋中格外明显。

“有人吗?你家大人要喝水。”冲着门的方向,她帮他唤了句。

外头那么些看管的人,自然有人能帮他倒水,她才不伺候。

“谁都不许进来!”柳木白紧接着就厉声说道。

屋里下静了。

石曼生拧眉再次看向了屏风,冷笑了声——莫名其妙!

“石曼生。帮我倒杯水。”

——他就是和自己卯上了?

“柳言之!你是不是有病!”起床气还没消,她的火气也上来了。

柳木白声音沉了下来,分毫不退,“帮我倒杯水。我有话和你说。”

“不倒。”

“那好。你过来,我有话说。”

“这样就能听到。你说。”她没好气地回了句。

石曼生自己没有发觉——这个夜晚,隔着屏风,她对他说的话比这两日的白天加起来的还要多。

柳木白很执着,“你过来。”

“要过来你自己来!”石曼生又喝了杯水,二话不说回了床上,用被子捂了耳朵。

屏风那边终于安静了。

毕竟双腿无法动弹的柳木白想要下床然后过到她这边来实在是有难度。

石曼生再次闭上眼睛准备培养睡眠。

然而,仅仅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屏风那头又传来了动静,而且是非常大的动静。

“哐当——”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静夜之中,闹人十分。

“你到底有完没完!”

柳木白这次没有回话,被她这么说,屏风那边又安静了会儿。

接着,就继续传来各种声响。

“咚——”

“砰——”

“啪——”

这次是摔落的声响,还有柳木白声抽气。

石曼生终于按捺不住,重新披了外衣,几步绕过屏风,“柳言之,你就不能消停”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中。

屏风后,她看到了空荡荡的床铺,以及那个倒在床脚,正吃力扒着木轮椅想要坐起的柳大人

听到她的声音,柳木白猛地回头,深墨的眸子映着银白的月光,隐隐带着被发现的慌乱,紧抿的薄唇无不显出他此时的窘迫。而那素色长袍,勾勒出了他瘦削的肩骨

石曼生忽然发现,柳木白竟是比当初在石洞之中又瘦了几分。

他慌忙别过头,有些无措地收回扒着轮椅的双手。

散在肩头的长发垂落下来,遮去了他半边容颜。

“我只是想过去,可有些难。”

他轻轻解释着,与刚才那个厉声让她过去的柳大人,判若两人。

看着这样的他也许是夜色惑人,也许是秋意凉心,她忽然就说不出任何句嘲讽的话来了。

——真是麻烦。

上前步,石曼生面无表情地扶住他的双手,“起来。”

接触到她的体温,柳木白立时紧紧攀住了她的双手,借着力,撑起了身子。

石曼生把他扶到了床上就要后撤,却被柳木白牢牢扣住双手不肯放开,两人的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

她挣了挣,挣不开,“柳大人这是”

“石曼生。”他抬头,正对着她俯下的脸庞,近在咫尺。

哪怕夜色模糊了她的轮廓,他依然能看到她微微拧起的眉头,还有那因为不满而拉平的嘴角。

柳木白紧了紧指尖,定定看着她,欲言又止。

太近了气氛有些怪异,石曼生稍稍后仰,想要拉开距离。

察觉她要退开,柳木白这些时日积压的紧张、不甘忽然就涌到了极致

——为什么她总是想离开!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在他身边,好好和他说话!

手腕狠狠扯,未及反应的石曼生直直向他扑来

看着她眼中的诧异,柳木白心中横,毫不犹豫仰头迎上,准确地寻找了那两片柔软,用自己的唇紧紧压了上去。

“唔”

石曼生控制不住平衡,被他下扣在了怀中。

不管不顾地拉着她,攀附着她,察觉她的反抗,柳木白手上再次用力,竟是将石曼生与自己同拉倒在了床铺之上。

慌乱之下,她勉力许久,终于侧开脑袋,终于得了空隙,“你给我放开!”

手扣着她臂膀,手固住她的下巴,个侧身,他整个人都覆在了她的上头。

果断低头,再次封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孤注掷的执着,唇下触及的柔软冰凉,让他心尖都发颤起来,他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

是她废了他的腿,却又解了两处穴道给他希望

是她救了自己,让他忍不住动了心

明明是她让他动了心,可凭什么她却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紧闭双眼,柳木白不想看她此刻的表情,更不想从她口中再听到会让他生气的话语。

拼命汲取着她的呼吸,分毫都不想错过。

“你放唔”

趁她逃离说话的间隙,就着她张开的唇瓣,他探入了那片芬芳。

那里,依稀还有刚饮下的绿茶清香。

舌尖相触,石曼生浑身震,疯狂地挣扎起来。

连连踢在他的腿上,双手不断推拒。

争斗之间,身子大不如前的柳木白被她用手肘狠狠顶了下胸口,声闷哼,手上霎时松了劲。石曼生趁机逃到边,而后扬手就要往他脸上甩去。

“我喜欢你!”

扬起的手顿在空中,她吃惊地看着他。

柳木白有些狼狈地撑起身子,手捂着胸口,目光瞬不瞬,死死盯着她,带着几分如狼地凶狠。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这段时间以来的慌乱、烦闷、患得患失统统都有了出口。

他认了,在她日胜似日的冷漠中,他认了。

胸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可视线直舍不得从她面上移开。

“石曼生,你说对了我又次喜欢上你了。”

服了相思阎罗,他忘了对她的感情。

而这次,他又喜欢上了曾经被遗忘的她。

心头滞,她的鼻尖忽地有些酸涩——这算什么?他这算是什么!

说喜欢的是他,吞下相思阎罗的也是他

“啪——”

扬起的巴掌终于落下。

她听到自己冷到极致的声音,“与我何干?”

事到如今,你说喜欢,与我何干!

83.八十三

与我何干

清脆的巴掌声凝滞了空气, 在这诡异的安静中, 石曼生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刚才那下,她下手不轻, 柳木白的左半边脸颊已经起了红印。无边的讽刺感涌上心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个巴掌打得柳木白侧过了脸, 可他却并不觉得痛。所有感觉都被压在了胸口那小小处,如火炙, 如刀绞呼吸因这疼痛都重了几分。

与她无关?

她说与她无关怎么可能与她无关。

“打过了。”柳木白撑着身子,缓缓转过了脑袋, 定定看着她,“打过了。能消气了吗?若是不够, 再巴掌如何?”他的声音发虚却平静十分。

此时的柳木白,正竭尽全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慌张无措。这个夜晚,不知为何,他心底的忐忑到达了极致。刚才那个吻,让他的心尖都难受了。她不愿亲近他,不喜他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