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要求的,死不死就与我们无关了。但这之前,起码要让本王见见皇兄吧。”

“是。”得了吩咐,谋士冲着那扁舟大声喊道,“纸条上的,我们应了。但需先见到圣上龙颜,以确安好。”

话音落,那舟上突然亮了盏灯,照清了船头,众人这才发现,那个站着直不说话的人竟然穿着龙袍,而且是被绑在了根人高的柱子上。

“皇兄!”晋王立时叫了出来,面露焦急。这下皇上的身份便被确定了。

那灯就这么直亮着,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任岸上人如何发问,都没有别的反应了。

“要不派个人游过去看看?”大将军先发话了。

晋王没有表示异议,于是大将军从军中挑了个水性最好的士兵。

六月的夜晚,已经算不得太凉,下水不是什么难事。那士兵脱了上衣鞋袜,又扎紧了裤脚,而后噗通声钻进了湖水里头。岸上的人都很安静,看着那士兵渐渐游远,大家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眼看着离那小舟只有二十米的距离了,直游得好好的士兵忽然拼命卜楞起来,“救命!抽抽筋救命!”

士兵很快就沉了下去。

大将军赶忙又点了几个人跳下水救人,可那几个新跳下去的人快到湖心的时候,也都莫名沉了下去,不见了踪迹。

“王爷。”六神无主的众人看向了晋王。

晋王沉思了会儿,目光转向了被圈在禁军中的华国公府众人。

“不如,先把他们赶下水去试试?”那是纸条要求的,也许只有照办才会有接下来的提示。

几位大臣合计,同意了。

此时,已接近子时三刻,湖边渐渐泛起了雾气。林子里埋伏的那些士兵开始有些看不清湖边的情况了。

“下去!,快下水!”

“快点。”

所有华国公府的百三十人全部被赶下了水。随着岸上兵士的紧逼,有些人已经走到了水较深的地方。

在齐胸的湖水中,小孩已经开始哭泣,借着大人的力量勉强露了脑袋在外头。

雾越来越大,晋王发现湖心的那条小舟已经快看不真切了。

“这雾看着有些奇怪啊?”有人开始嘀咕起来。

雾气越来越大,看着那些被赶下水的人,岸上的几位大臣有些急了——怎么还没下步提示?

“王爷,不会有诈吧?”

晋王皱着眉头,“要不,把那些人再拉回岸上来?这么大的雾不会趁乱逃了吧?”

语惊醒梦中人,大将军赶忙派人去拽水里的囚犯。可这次,凡是下水的士兵,个个都像是被拖进水中样,挣扎了会儿,就没了动静,而水面也开始有了诡异的红色。

“叛党都在水里!”不知是谁先叫了这么句,大将军急得就要叫放箭,却被晋王下拉住了袖子。

“皇兄还在船上,伤了他怎么办?再说,都是水,你射得中?万激怒了他们,对皇兄不利怎么办?”

“难不成就让叛党潜在水中把人给救了?”叛党肯定预先准备了无数气囊,这才能在水中潜伏如此长的时间。说话间,本来在水中的华国公府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可是岸上禁军却没人敢下水了。厚重的雾气中,他们甚至看不到那些人是被如何转移走的。

又等了会儿,眼看着囚犯越来越少,大将军沉不住气了,“就算杀了他们也不能全部叫叛党门救走!”

“那将军以为如何?”

“就近放箭。”反正那舟不是离得远吗?

最后,晋王拗不过众位大臣的致要求,不再反对了。

大将军下令放了箭,雾气片之中,只能朝着大致方向放乱箭。

人质自然是死了些。但待雾气散后,皇上的尸体也被人们发现了。

那艘小舟不知何时靠近了岸边,被绑在船头的老皇上,身上中了数十支禁军长箭。他是被自己人射死的。

“皇兄啊!”晋王痛哭流涕,满是自责。

在场的几位大臣也蒙了,这刺君可是重罪啊。就在大将军准备自刎谢罪的时候,晋王脚将他踢到在地,“圣上是被叛党所杀。”

锤定音,事情就按这个救驾不利的剧本演了下去。而今晚与晋王同“救驾”的那些大臣,夕之间都成了晋王党。

为了体现他们不是那么失职,华国公府的百三十人被计座当夜已经处死。而事实上,除了被乱箭射死的十几位家丁,其余人质统统不见了。但再也无人知道了。

个月后,晋王继位,成了新任的皇帝。

封恭贺“登基”的特殊礼物摆到了他的桌前——真正的南诏中兴画卷。

新皇满意地收起了礼物——柳木白哦不,该叫沐流云。合作愉快。

救出了爹娘和众亲眷,柳木白将他们路带到了川蜀之地已经实现安排好的别院里头安顿了下来。

指着后,柳木白马不停蹄地就往鬼医谷赶去——已经将近四个月没见她了。她会不会很生气?

路紧赶慢赶,待看到茅屋紧锁的院门,柳木白心里刹那就停了拍。

——人呢?人去哪了?

“大人!大人!你终于来啦!”小丫头的声音由远及近,柳木白回头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跑的回生。

走近后,看到柳木白好端端站着,回生还讶异了下,“大人,你的腿好了!”

柳木白心里急,赶忙拉住她问,“你小姐姐人呢?”

回生嘴巴瘪,又委屈了,“她两个月前就丢下我走了。”

“走了?可有说去哪里?”

“没有”回生眼睛红红,“她说都没和我说,就走了。她还带了丁泽,都没带我”越说越委屈,回生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柳木白觉得胸口闷了好大块石头,无处发泄——逃逃逃,天到晚只会逃。石曼生,你就不能换个花样!

“那”他深吸口气,努力安抚着回生,“她的病,如何了?后来可有找到法子?”

回生眨眨眼,眼睛哭得红彤彤的,“不知道。小姐姐老早就把那尸体烧了。”

不知道三个字,让柳木白心底忽然无比慌乱。

120.二零

石曼生离开了, 走得很轻易,走得不留痕迹。

那种情况下, 她不是那种会走了之的人, 除非她也没办法了。

她和自己样,聪明到太过透彻,聪明到太过矛盾, 也聪明到先退步。

所以他上京的时候没有留下半句消息,所以她离开的时候没有给他半点音信。

柳木白按着回生肩膀的手忽然有些发颤, “她走之前,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也许,没有他想得那么糟?也许, 她只是有事离开。

问话时, 他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焦躁。

“小姐姐配好了梅子倾要的东西,就留了蛊和药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留。”回生哭得抽抽的, “还有还有小姐姐给素西服了相思阎罗,放她走了。”想到石曼生独独留下了自己,她就心里难过。明明处了那么长时间的,走都不和自己说声坏人。

听到石曼生放走了素西,柳木白的心又沉了几分。

“还有吗?丁泽?丁泽可有特别的举动?”

回生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没有。大人你要去找小姐姐吗?”

柳木白很艰难地牵了嘴角, “当然。”

“那你会找到她吗?”回生眼巴巴地抬头看他, 带着希冀。

对上回生红彤彤的双眼, 他的喉头也有些发哽,半响方才挤出了个字,“会。”

哪怕掘地三尺,只要她还在他就定找得到。

只要她还在。

她会在的,定会的。

柳木白连夜离开了鬼医谷,并画了石曼生的画像让人带回了流云门,吩咐流云门所有人去寻她的下落。

“尊主,接下来要去哪?”

柳木白身边的人已经又换了拨,阿丙和阿丁都被派在别院守卫柳家人。此时说话的,是从暗卫中新选的阿戊。

“去广陵。”

“是。”

广陵,还葬着夏近秋,若是石曼生能活着,迟早有日,她会去祭拜的,定会去。

事实证明,柳木白的猜得点都没错。

可是,当他们赶到那间院子的时候,却是晚了步。

后院的竹林里,夏近秋的坟旁,多了座无名坟包,土色尚新。

柳木白站在坟前,脸白如纸,无数猜测涌上心头,叫嚣得最甚的偏偏是他最不想相信的那个。

“给我挖!”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嗓音都在颤抖。

“是。”阿戊他们从院子边上找来铁锹,铲铲地挖着。诸位护卫都是习武之人,动作利落干脆,可在柳木白眼中,实在太慢了,他需要答案,无比需要。

“快些挖!”他死死瞪着那座坟包,呼吸都被生生压了下去。他在害怕,害怕那些泥土下的答案,可又无比地想要知道。

“快啊!”

阿戊等人卖力地挖着,不会儿铁锹就碰上了坚硬的东西,钝响传来。

几人蹲下身拂去泥土,露出了个木盒。

没有棺木,只有小小的个木盒。

站在坟边,看着那个木盒,柳木白的眼眶都在发痛,“打开。”

他死死抿住嘴唇,瞬不瞬地盯着阿戊的动作。

盒子打开,里头是些燃烧后的黑灰。

直站得笔直的柳木白忽地就委顿了下来,他单手扶住身旁的根竹枝,双眼刻都不曾离过那木盒。大口吸着气,胸口的钝痛阵阵袭来,整个人都佝偻了背。

“尊主!”有人要来扶他,却被柳木白挥手挡了过去。

“滚!”

他依旧盯着那个木盒,脸色发白,唇瓣发紫,整个人都有几分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的

狠狠咬了舌尖,尖锐的疼痛和着血腥的味道,让他仿佛有了几分力气。

他不信,不信那里头会是她,这么小个盒子,绝不可能!

他不信,从头到尾都不信!

指甲抠入竹枝,柳木白对着阿戊字句地吩咐道,“验!给我找人去验!”

验!要验!

石曼生何等聪明,绝不会就这般完结于方小小木盒!

障眼法对!定是障眼法!

她是在骗自己!定是!

上次就是这样,他也以为她死了,可后来,不是好生生地站到自己面前了吗?

这次,她只是将这假做得真了几分。

聪明如她,肯定能猜到自己会来广陵守株待兔,聪明如她定是假的。

广陵最好的仵作被即刻请了过来。

烈日之下,刻不停地检查起了小盒中的灰烬。

“如何?”问话的时候,柳木白屏住了呼吸,他就像是等候审判的犯人,仵作的每句话都将与他的生命息息相关。

“盒子里”仵作面露几分疑惑,这般神情让柳木白几乎抠破手心。

“到底如何!”

仵作赶忙答道,“盒子里并非是人的骨灰。依在下看应该是衣物之类的东西烧剩的灰烬。”

“确认?”柳木白眼中微微亮了起来。

“确认。”仵作从灰烬中挑了小块未烧完的布料,“相较于人的骨灰,这盒中的量太少了些。这种棉质衣物甚是平常,大人若是不信,取几件烧下,就知道了。”

柳木白的视线从仵作手上的零星布料移向那个木盒,“所以,这是处衣冠冢?”。

仵作点头道是。

衣冠冢不是石曼生。不是她!

直紧绷的思绪忽地就松了开来。

若是衣冠冢,最好的解释就是——这是石曼生为师父易紫林立的坟。

当初阿乙见到了易紫林身死的场景,尸骨无存,石曼生为她立下衣冠冢也是人之常情。

前因后果顺了起来,柳木白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送走了仵作,他命人将木盒和坟包恢复了原状。并派人去买了纸钱、祭品,在夏近秋的坟前,还有这处衣冠冢前都烧了些。

看着那随风飘起的纸灰,柳木白言不发地离开了竹林。

衣冠冢是新立,证明石曼生已经来过此处了,也就是说,她近期不大会再来了。

“阿戊,挑五人留在此处。其余人和我去青州。”

“是,尊上!”

青州还有金树院,还有顾艺灵。

直觉告诉他,石曼生很可能去找了顾艺灵,毕竟,顾大老板算是石曼生为数不多的好友之。

到青州的第天,柳木白径直去了花间阁。

“顾老板。”

“这位公子,不知为何而来呀?”看着坐在对面这个风度翩翩但却带着面具的男子,顾艺灵心里有些忐忑。尤其是这男子的身后还站着排护卫,看来头就不小。她是做正经生意的,也就在青州这块蹦跶蹦跶,可不想得罪什么厉害人物。

“石曼生可曾找过你?”柳木白直抒来意。

顾艺灵面色紧,不知当答不当答。万这人是石曼生的对头,岂不是害了人家?

“这您是说石姑娘?”她斟酌着给了个不得罪人的答法,“我也就两年前和她做过段时间的生意,后来也没怎么来往了。”

柳木白自然能听出这是敷衍之词,静静看了会儿桌上的茶水,缓缓开了口,“你可知道她中剧毒?”

“啊?”顾艺灵愣了下。

“我与她本已言及婚嫁,可她突然抛下我离开在下百般查找,才知道,她是怕连累我。”柳木白的语气满是痛意,他恳切地望向顾艺灵,“顾老板,我不能让她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

也许是柳木白的眼神太过沉重,也许是他的深情毋庸置疑,顾大老板踌躇了会儿,终于正面回答了问题。

“她来找过我。不过,也是个多月前,约莫两个月的事情了。”顾艺灵叹了口气,“如今听你说来,我才想起,当时石姑娘的脸色是不大好,整个人瘦得很,嘴唇还发紫。太热天的,还穿着披风。”

柳木白指尖紧,“那她可有说什么?”

“她问我可曾知道何处有百鬼草。”

“百鬼草?”

“是。我还特地去查了查。当初百鬼草确实就是长在青州这带的。只可惜,那草早百年就绝迹了。”

石曼生在找百鬼草,就在青州带。若是她还在找,那她定还在青州!

百鬼草,百鬼草

从花间阁出来,柳木白念着这三个字,马不停蹄地就去了金树院。

刚才顾老板说了,石曼生重新买回了金树院。

到了金树院,看着白日里没有上锁的大门,柳木白的心都雀跃了几分——她会不会在里头?

“咚咚咚。”边敲边推门,他已经等不及了。

“谁?”屋里传来熟悉的男子声音,柳木白反应了下,笑意不禁爬上了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