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回生诧异地睁大眼睛, “大人真哭了?”

“嘘——”她做了个轻音的手势,“别告诉别人,他会生气的。”

“嗯嗯!”回生重重点了两下头,而后眨巴眨巴眼看向了石曼生正在忙的活计,“小姐姐,你这埋的是什么呀?”

“百鬼草。”石曼生小心翼翼将手中的几株小草苗埋进了土里, 末了还浇了点水。

“这就是百鬼草?”回生感慨地看了半天,“就这么种下去养得活吗?”

“应该吧。”说实话,石曼生也不确定,她种这些东西向来比不过余夏。

其实,她真不是故意那么晚回来的, 她之前真没看到告示。

为了寻找百鬼草, 石曼生离开青州后就随着艘渔船出了海,只因为有人说在处偏僻的海岛上曾见过百鬼草。虽然辨不清真假, 但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也许是老天爷动了善心,又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两个月的海上漂泊, 倒真叫她寻见了百鬼草。虽然那个时候, 石曼生整个人都已经瘦得脱了形, 紫癍也已经扩张到了半个后背,但是她还是寻到了,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寻到了。

短时期内服外用了大量的百鬼草,她的状态终于稳定了下来,但背后的紫癍却再也消不掉了。

等到石曼生坐船回来,再看到那张天下皆知的告示时已经是八月十七了。剩下短短十几日,她风雨兼程,路往回赶。

石曼生知道——柳木白那个疯子,绝对会说到做到。

回来的路上,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自己此次再出现在柳木白面前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她还活着,他怎么能死?

好在她赶上了,在最后的时间前赶上了。

“在聊什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回生惊喜的转过身,“大人!你是来找小姐姐的吧!”

“嗯。”柳木白双手拢在袖子里慢悠悠走了过来。

“呀我起太早了,要回去再睡睡。”回生笑着甩出个蹩脚理由,乐呵呵地离开了,将围墙脚的这片天地留给了石曼生与柳木白。

昨天夜里,石曼生回来没多久就赶忙沐浴睡觉了,赶了十几天的路,她实在是累得够呛。

所以,两人根本没来得及好好讲话,有些事情自然是还没有挑开来说明

——他是来找自己摊牌的?

背对着他,石曼生低着脑袋继续用小铲子压着土。

没了回生在边上,她的心里不觉有些紧张。

“睡得好吗?”柳木白走到了她身边,微微弯了身子,似在看她正在种的草苗,又似在看她。

感觉到头顶的视线,石曼生压土的动作都僵硬了几分,“还不错。”

昨天晚上回来,她便发现以前自己的屋子已经被柳木白占了,就随意睡到了师叔的屋里头,反正是秋天,只要有床薄被就可以了。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打着呵欠进屋的时候,柳木白站在门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会再困了?”他的声音又近了几分,几乎碰到了她的发顶。

石曼生惊得偏头,立刻站了起来,举着满是泥的双手笑得有些刻意,“我去洗下手。”

柳木白很自然地走在了她的边上,“正好我有些口渴。”

水在厨间,洗手、喝水都能去那儿。

两人同往厨间走。

路上,柳木白没再说什么,与她隔了约莫步的距离,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跟着。

进到厨间,刚舀了水洗了手,石曼生正准备转身去拿布擦干,柳木白就拿着帕子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愣神的瞬间,轻轻地擦干了她手上的水。

等石曼生想着要收手的时候,柳木白已经很自然的拿走了帕子,“你还有旁的事吗?”

看着他轻笑而言的模样,她的双手忽然就不知如何摆放了,胡乱想了通,“还有些衣服要洗,包袱里的东西还没理”

“不急在时。”柳木白稍稍歪了脑袋看她,似有不满,“昨日我赢了的。”

“嗯。”她的声音闷在鼻子里,耳朵尖有些发红,双眼盯着他的衣襟,故作镇定,“是有这么个事。”

“那好。”话音落,他便牵过了她手,“我要奖赏。”

十指相扣,他走近了步,她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青竹香气,脸颊微微熏热了起来,“哪有什么奖赏”视线无措地飘向边,石曼生挣了挣,没有挣开他的手。

“累我担惊受怕地等了年,总该有些甜头。”柳木白低头,凑近她的脸颊,却又停在咫尺的距离,笑着看她,“石头,好不好?”

他的气息抚在脸上,她能听到自己有些慌乱的心跳。

第次看到告示的时候,石曼生是惊到了的,她万没有想到柳木白会做到这步。他将自己逼到极致,只是为了唤她回来,若是她不回来,他便敢去黄泉再寻了她

柳木白,聪明至极,狠绝至极,情深至极,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自从遇见了他,她便再也欢喜不了旁的人了。

微微仰头,正对上他的眼睛,那里有着她最喜欢的墨色,而今这墨色里正倒映着她,只有她。

他的手紧紧握着她,似乎也在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面上神色,生怕被她拒绝。

望着这般的他,石曼生的心底似柔了角。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许颤意。

墨色的眼眸中绽开如花般的喜悦,却还有几分患得患失,“你是应了我了?”

“是。”

“那以后也都应了吗?”

“应了。”她答得越来越坚定,“都应了。”

这辈子,都应了。

年之期过了。

就在举国上下都在猜测那刚被卸下的告示究竟结果如何之时,金树院换了颜色。

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喜庆的红绸拉满了屋檐。

拜了天地,遥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柳木白终于娶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回生整天忙里忙外,乐得都合不拢嘴,“丁泽丁泽,小姐姐好漂亮啊!新娘子衣服真好看!真羡慕啊”

“等你嫁人了也能穿。”丁泽随意回了句,回生却突然红了脸。

“什么嫁人,我,我才不嫁人呢。”

丁泽点了下头,“不嫁也挺好。”

回生面上表情僵,抬脚就冲丁泽踢了过去,“坏人!”

白白挨了脚的丁泽莫名其妙的侧过脸,却看到本来站在身旁的回生溜烟跑了个没影。

他皱皱眉头,不和她般见识——小丫头,就是阴晴不定。

新房内,刚喝完合龛酒的两人,相对坐在床沿。

“很紧张?”柳木白牵着石曼生的手,好看的双眼微带笑意。

“嗯。”

打从拜天地开始,她就变得有些僵硬,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此时被他摸着手背,石曼生只觉得刚喝下去的酒仿佛烧了喉咙,让人口干舌燥。

“我也是。很紧张。”

柳木白边说边坐近了几分,眼底似有火苗渐渐窜起,“不如我们先灭了灯?”

石曼生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隔着厚厚的嫁衣仿佛都能感到他身上传来的微微热气——为什么她点都觉不出他在紧张,只觉出他很雀跃。

“也好。”还是灭了灯吧。

吹灭的红烛散着淡淡蜡香,忽然暗下的屋子将心跳都放大了几分。

凑近的气息,微微触碰了她唇瓣,他轻声说道,“石头我很高兴。”

“我,我也是。”

他复又低下头,在黑暗中寻了她的唇,浅吻轻咬,听得她渐渐重了呼吸,柳木白也有几分压抑不住。本就是最最欢喜的人儿,如今就在身边,让他很是忍不住了。

双手灵巧地攀上了她的腰间,解去了繁复的腰带,顺着敞开的衣襟悄悄滑入。感受到手下身躯微微轻颤,柳木白不觉又用力了几分,沿着身侧的曲线缓慢而又坚定地向上攀去。

察觉他的意图,石曼生有些惊到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却叫他手扣了腰间紧紧固住距离。

“别退。”他的声音带着诱人的暗哑。

“你唔!”

唇上的触感加重,那吻渐渐凶狠起来,撬开齿缝,他擒了她的舌。

纠纠缠缠间,她骤然软了身子。

搂着她顺势倒向床铺,眸色深,他在她衣襟中的手终是攀到了高点。

衣衫尽退,抵死缠绵

破茧成蝶的那刻,她疼得倒吸凉气。

柳木白紧紧环住她的身子,暂时停了动作,在她耳边安抚,“等会儿就不疼了。”

“你怎么知道?”

“书上看的。”

待她渐渐习惯,他便又轻轻推送起来,食髓知味。

石曼生从不知道,这年来,柳木白竟是将身子养得这般好了。

“你的身子唔!”

他只管用唇舌封了她的话,身下继续深入浅出地动作着,时而加快,时而缓慢,细细碾磨之下,叫人统统化了春水。

正所谓——金风玉露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春雨暂歇,她攀着他的身子,触到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指尖微微发紧,尤其是胸口那处,就在他的心跳之上。

“怎么?心疼了?”柳木白轻蹭她的脸颊,将人揽入怀中。

她安静地依着他,“你活该。”

“嗯。”他轻笑地啄了下她的额头,“娘子说得是。”

缘深缘浅,抵不过以死相求。

情起情重,终修得百年好合。

124.二四

在金树院过完了接下来的春节, 石曼生和柳木白就开始准备出远门了。

“小姐姐,你们出去玩能不能带上我啊?”回生眨巴着眼睛,满是期待,“我会医, 若是带了我路上可方便了。”

对上回生的目光, 石曼生觉得有些难以拒绝。

“小回大夫不是前日才收到鬼医谷的信吗?”柳木白适时插了嘴, “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 是该回去了。”

回生撅了噘嘴, “大人就是怕我打扰你和小姐姐亲近!”

“既然知道, 就当识趣。”柳木白笑眯眯地走上前, 揽住了石曼生的腰,“小回大夫过完年也是十四年纪了, 马上就是大姑娘了, 若是看中什么人, 也该争取争取。”

似被看透了般,回生恼羞成怒地跺了下脚,“哼!我还不稀得去呢!”

见回生气鼓鼓地离开, 石曼生无奈摇了摇头, “小姑娘家脸皮薄,你说话也太直了些。”

“对付丁泽那种木头, 自然是要下点狠药。小回大夫行事太保守了些。”

“你当人都和你样?”石曼生笑着拍了下他固在自己腰间的手,“没脸没皮地死缠烂打。”

柳木白蹭到她的颈间, 语气得意, “不可否认, 在下的招数奏效得很。”

唇瓣拂过她的耳廓,惊得石曼生偏了脑袋,“光天化日,门都没关!”

“唉”柳木白叹息声,将脑袋搁在她的肩头,“得早些搬出去才是,闲杂人等太多。”

石曼生双颊微红,嗔了他下,“就你事多。”

“不多不多。这才日回。”句话就叫石曼生的脸红了个透,柳木白美滋滋地继续说道,“小石头,这次我们先去金陵怎么样?上次去江南,急匆匆的,都没什么心思好好逛逛。然后,再路南下,去到两广,那儿的荔枝美得很。等南边都玩个遍,我们再去看草原、雪山”柳木白边说边又搂紧了她几分,“途中,我们还可以多生几个孩子,若是嫌烦了就丢去川蜀给他们爷爷奶奶,若是看着好玩,便留在身边多养养。”

“想得美。”石曼生靠在他的怀中,嘴角不觉微微扬了起来。

“嗯,在下向来想得很美。”自从有了你在身边,入目之景都美了几分。

石曼生和柳木白在这边甜甜蜜蜜,回生却是坐立不安。

小姐姐和大人很快就要离开了,丁泽貌似不会跟去。

可没了小姐姐,自己似乎也没什么理由能继续住在这金树院了,更何况蓝末师兄已经写信让自己回去了——师父的五十大寿,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来呢?

这青州的姑娘家都厉害得很,上次她还看到大马路上就有姑娘给丁泽抛手绢

回生皱着脸在屋里来回踱步。

要是她就这么回鬼医谷了,搞不好过上几个月再来这院子都有女主了。

——若是看中什么人,也该争取争取。

柳木白的话不期然在她脑中响起。

可她明明都已经争取了呀,难道她的行为还不够明显?她可是每天有空没空都去找他的啊。

——臭丁泽,坏丁泽。

成天副冷冰冰的样子她个姑娘家,总不能让她先开口吧!

若是开了口被拒绝,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蹬蹬蹬地走过来走过去,回生的眉头已经快能夹死苍蝇了。

不行,得想个法子,必须想个稳妥的法子。

若是能激激丁泽,叫他知道自己的重要那就再好不过了。

嗯什么法子呢?

有了!

回生眼中亮,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是石曼生和柳木白出行的日子。

吃完早饭,他们二人携手坐上了马车,回生和丁泽送到了院门口。

“小姐姐,你要给我写信啊。地址就是鬼医谷啊。”

“没那些功夫。”柳木白拉住了石曼生要摸回生脑袋的手。

石曼生瞪了下柳木白,转向回生,笑着道,“会写信的。”

“小姐姐最好了!”说完,回生冲着柳木白做了个鬼脸,“大人小气鬼!”

柳木白挑了边眉毛,笑得风华无边,“回小大夫果然目光如炬。”

番告别之后,阿戊驾着马车驶离了金树院,回生站在院门口挥了好久的手,“小姐姐!路顺风啊!”

丁泽双手抱胸站在旁,等那马车拐弯不见了,这才转身回了院子——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察觉到丁泽离开,回生眼珠转,加快步子追上了他,而后溜烟地抢在他前头进了院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丁泽奇怪地看了眼,恰看到回生又从屋里走了出来,身上还像模像样背了个小包袱。

“小姐姐走了,我也不好继续留在这儿了,师兄也来信催我回去了。”在丁泽面前几步远的位置站定,回生说话的语气与往日很是不同,非常客气,“这些日子麻烦了你不少。走之前,我请你吃顿饭吧?吃完饭我就直接出发了。”

丁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上的包袱,冷冰冰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不吃?那算了。”回生副可惜模样,紧紧背囊,“那我”

“走吧。去吃饭。”丁泽打断了她的话,回生心中喜——很好!

两人前后上了街,来到了十字街最繁华的酒楼,不用多说又是顾老板旗下。

回生慷慨地要了个最好的雅间,要知道,鬼医谷从来都没缺钱的。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可是很难得请客的。”抱着菜单,回生笑得眉眼弯弯。

丁泽将视线固在菜单上,低低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