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卓凉秋内心有种异样的感觉,和韩睿有关的,不确定的不安。她似乎有些担心以后和韩睿相处的日子。

“男人心中的秘密被女性朋友知道了,会很尴尬,所以你不知道也理所应当。高二上学期的时候,他还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哦?”卓凉秋眉毛弯弯,一脸笑意。

何钫努力回忆着,“是那个女孩一直喜欢他追的他。那女孩不是我们学校的,在市二中读高三。女孩追了他很久,好像因此成绩都受了很大影响。那女孩长得非常漂亮,我见过那么一两次。后来我就对他说,这么漂亮的女孩你不珍惜实在是对不起你的下一代。然后他们似乎就好了一阵。这事最轰动是在高三的时候,女孩已经读大学,有几次到学校来找他,他都爱理不理。最后一次,女孩在教室里大声宣布要和他分手…”

“怎么闹成这样了…”卓凉秋一脸遗憾,“当时他怎么说。”

“当时他说了一句让大伙很奇怪的话,呃…”何钫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我忘记他说什么了。反正后来两人是分手了,再后来,便是惊动我们学校的事情,那个女孩殉情自杀了。”

卓凉秋无言以对,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她想自己应该是在为韩睿感到痛惜,不然听何钫讲起这些,她的感觉亦不会如此酸涩。

第四章 朋友恋人 三

“据听传言说是死在山上,一个开满花的地方。不过传言通常不可信。最大的可能是周围没有一朵花,全是烂泥巴。”见卓凉秋的表情成这样,何钫不觉吃惊,“你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卓凉秋摇摇头,“我从来不知道这些。”

“韩睿这小子还说你和他是长在一起的,他的事情你全都知道。他和以前一个模样,说话真不靠谱!从他话里,我一直揣摩他和你的关系,我想可能是兄妹那样亲密的感情。”

卓凉秋抿了抿唇,没说话。

“女孩的爸爸妈妈都找到学校里,反正闹得很严重。幸亏韩睿他抗力够高。当时作为哥们的我天天都看着他,生怕他也发生个意外。好在这些都是我多余的担心。”

“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嗯…想不起来了。呵,要是被他知道我在你面前讲他的高中秘史,一定想把我肢解了。可我乐意和你说话,说什么都可以,被他肢解也无所谓。”何钫语有调侃。

卓凉秋笑笑:“没那么夸张,其实我记性不太好,这些事情听了就忘。”

一整天,何钫都在不停地找话题和卓凉秋聊天。

卓凉秋隐隐约约觉得他的意图不是那么单纯。敏感的她开始选择回避,或者对他的话题表现得意兴阑珊,委婉地采取了消极对抗法。最后何钫也识趣地不那么多废话。

因为何钫,卓凉秋在两周多滞留两天。

这天,快到黄昏的时候,两人才回到酒店。

卓凉秋对何钫说:“何钫,谢谢你这两天带我观看香港风景。”

“玩得开心吗?”何钫问。

“恩。”卓凉秋微微一笑,“挺好。你人很热心,韩睿一定会因为有你这个朋友而感到高兴。”

“抱歉,我太烦人了。”

“没有,难得会有人愿意和我这样的人说这么多。”小小的伪善一下也未必不可。

卓凉秋想,将来说不定还要来香港,多一个朋友总是好事。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依照以往的个性,早不会理睬何钫,但这一次却忍了下来,并且觉得何钫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不愧是韩睿挚友。

“我…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嗯?”

“我一定要说,怕今晚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何钫定定地瞧着她,“我知道虽然唐突了一些,可是我还是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在凉秋的注目下,他鼓起了勇气,问:“凉秋,我可以追求你吗?”习惯了被众多莺莺燕燕环绕,然而面对自己想要表白的人,他还是毫无把握。每个人的气场不同,卓凉秋成功让他尝到不自信的滋味。

气氛霎那间变得无比怪异。卓凉秋脑子懵住了,迟疑地看着何钫,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以为自己恍惚了,怀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见她一语不发,神色异样,何钫又问:“凉秋,可以吗?或者,我给你时间考虑。”

卓凉秋从恍惚中抬起头,脸色冷了下来,默默看了一眼何钫,说:“不用考虑。对不起,你不可以。”

“为…为什么?”何钫讶异不已,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没有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彻底。

“我们只见过几面而已。”卓凉秋已经快没耐心。

何钫沉默片刻,看着窗外的风景,内心如海浪一般,起伏澎湃。

“男人确定自己喜不喜欢一个女人之需要三分钟时间。”他沉默片刻,“我对你,一见倾心。”

“对不起。”卓凉秋冷淡起来确实让人畏惧三分,说话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带。她转身欲走。

“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只要一次…”何钫目光坚定,轻轻拉住她的手臂。

卓凉秋转过头,慢慢抽出手,看着他,吐气如兰,话语清晰无比:

“何先生,承蒙错爱,我已嫁人。”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霎那间消逝,酒店门前的经过的人也如同空气。唯有这几个字,震天一般响在何钫耳畔。

一句何先生,生生拉开的好不容易才走进的距离;一句我已嫁人,断了何钫所有的念头。

何钫一脸的不可思议,神色凄凉,终于还是垂下眸,“晚安…”

转身离开,背影落寞。

卓凉秋站在原地,看着他上车,看着他的车和来来往往的车辆融合在一起,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上楼。回到楼上,她按住跳动的头皮,心里直骂自己愚蠢,居然没早点看出来何钫的意思,就不该跟他在此逗留一天。左眼一刻不停地跳动,她知道自己又是紧张过度。

温适的大床,梦却不美。

一大早,被梦惊醒。太阳尚未升起,看了看表,六点三刻。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已经醒了,不会在睡着,然后她便起床。从来就没有懒床的习惯。想呼吸清凉的空气,于是走到阳台,看着美丽的人工景色以及天然的东方日出。站了一会,脸上的倦容消失。她折身会屋洗漱。

楼顶的有停靠直升飞机的地方。

卓凉秋无意间看到有一架直升飞机落在楼梯,想这么重要的贵宾会是谁。

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韩睿。当韩睿两分钟之后出现在她门前的时候,她愣是狠狠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太用力了,她感觉到清晰的疼痛。

“嘿,你发呆了?”韩睿凑近她的脸,细细看她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卓凉秋轻轻推开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还好你来得早,我一会就去机场。”

韩睿先是默默地看着她。

卓凉秋不觉别扭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何钫说的?”

“恩,当然。这酒店他自己有股份。”韩睿环顾此屋,说,“昨天晚上,他打我电话,还问了很多你的问题。所以今天我飞来感谢他,顺便看看你。”

“原来是这样。”卓凉秋一阵脸红,想起昨晚何钫对她说的话。

“凉秋,你真好。”韩睿没头没脑地抛下这一句,听得卓凉秋云里雾里。

“平白无故…你夸我做什么?”

韩睿笑而不答,转问卓凉秋:“何钫一定说了我很多吧?”

“也不算很多。”卓凉秋忍不住问,“你累不累?一大早乘飞机的…”

“还行。你不是要回去吗?一起走吧。”韩睿说着四处看她的行李,却没发现。

“我的行李已经被秘书拿回去了。”

“那走吧。”

卓凉秋瞪大了眼睛,“你不用这么着急吧?你…你在重庆那边的事情忙完了?”

“当然。一个星期已经过了。”

“是,也对。”

“那你呢?你的工作结束了吗?”韩睿问她。

卓凉秋微微笑了笑,说:“前天就已经结束。不过滞留一两天而已。”

“是因为何钫吧?”韩睿笑得不太正常。

卓凉秋奇怪地看着他,心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什么觉得他的话中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这时候,韩睿拿起酒店的座机,给何钫打了一个电话。何钫此刻正郁闷。昨天傍晚,被卓凉秋直言拒绝了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该向谁倾诉。因卓凉秋是韩睿好友,便打电话询问韩睿卓凉秋的所有一切。韩睿耐着性子一一作答,凭借他对何钫的了解,他知道何钫对凉秋动了心思,正想婉言告诉何钫自己和卓凉秋真正的关系时,他听到何钫在电话那头用很崩溃的语气说:

“算了,我问这么多又能有什么用?韩睿你告诉我,卓凉秋的老公是谁?我不愿意自己输得不明不白。”

韩睿依然没有挑明,问:“为什么忽然这么问?难道你喜欢她!”

何钫吸了吸气,话里全是挫败:“是,我喜欢她,像小说里写得那样,一见钟情。认识她不过几天,就被她深深吸引,鼓起勇气表白,却得来她‘罗敷自有夫’的彻底拒绝!你跟她那么熟,你肯定知道她丈夫是谁,告诉我,她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配她不配?我是否比她老公差很多?”

“可是…你打算跟我竞争吗?”韩睿终于忍不住说了实话。

何钫拿着手机,嘴巴呈O型,对着周围的空气,呆成一根木柱子。

韩睿叹气,“亏你和我这关系,你见过我什么时候会因为女人拜托你帮忙?假如不是特别的关系,对她那样的人我不可能关心。然而正因为是她,所以明知道不会有事,还忍不住要嘱托你帮忙。”

何钫沉默着,像霜打的茄子,内心又气又恼。

“何钫?”

“韩睿!”何钫顿了顿,清清嗓子,用几近咬牙切齿的语气说,“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我想把你当成橡皮泥压成大饼然后在搓成团,最后用刀子一刀一刀切成丝放进锅里油炸!”

“我…我又不是故意要隐瞒你…”韩睿不禁流冷汗,平日看起来谦谦君子的何钫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说一些危言耸听的气话,“你怎么修炼了这么多年,还和以前一样,也不怕吓跑了身边佳人。”

“佳人不属于我,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何钫道,“既然是你老婆,你就应该早说,我现在动心了,你说怎么办?真为凉秋心疼,自己老婆不承认,我还对她说你是她朋友,她说不定很伤心。”

“呃,我跟她先前闹了些不愉快,不想她多心,才这么说。”韩睿解释。

何钫说:“真是遗憾,我觉得我比你好,可是我却不能夺你所爱。真不应该和你成朋友。凉秋拒绝人异常坚决,想听听她对我说的原话是什么吗?”没等韩睿说想,他就兀自说了出来,“她说‘何先生,承蒙错爱,我已嫁人’…”

韩睿知道自己不应该笑,这样太对不起朋友,然而他还是笑了。

我已嫁人…

她终究还是记得这层关系。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

卓凉秋冷冷地看着他,“你傻乐什么?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韩睿回过神,“我…我想起了一个笑话…”

卓凉秋明显一脸不信,但没有追究。笑与不笑,那是别人的权利。

时候韩睿不止一次纠结卓凉秋的话,“笑得让人毛骨悚然”,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笑得令她毛骨悚然了?想问个明白,又怕她觉得烦,便生生将这疑问压回肚子,让其自生自灭。

因为早饭还没吃,于是两人一起,去吃点东西。

“何钫一定跟你说了我很多以前你不知道的事情吧。”韩睿说。语气不那么肯定,然而也丝毫不带疑问。

“为什么这么说?”卓凉秋问。

韩睿想了想,说:“他和你之间唯一能长时间交谈的话题也只有我了。”

卓凉秋笑了笑,低头吃了几口东西后才恍然察觉韩睿的话里有话。她缓慢咽下嘴里的食物,说:“他跟你说了?”

“说了什么?”韩睿嘴角带笑,装傻地问。

卓凉秋冷冷地看来他一眼,“还能是什么?”

“凉秋,是我疏忽,我不知道他居然会喜欢上你。早知道这样,我一定会对他说清楚你和我的关系。”韩睿诚挚地说。

“只是觉得突兀而已。”卓凉秋轻轻地说,“其实,他也是一个不错的人。”说到这个问题,她完全忘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正是她的丈夫,脑子里只记得韩睿和她曾是很要好的异性同学加朋友。

词语一出,韩睿心脏的跳动不由得开始紊乱。

“…可惜,这样的人,不适合与我一起。”卓凉秋接着说。

这件事让卓凉秋想起路青禾的一句话:除非是有血缘关系,不然男人和女人之间,绝对没有纯粹的友谊。

她不相信这样的话,总觉得有,还一度想到自己和韩睿的关系,可是现在她不知道有没有。很多事情聚集到一起,她开始希望自己糊涂,最好一辈子也不要真的明白什么发现什么。

韩睿的心跳于是恢复正常。

吃罢早餐,韩睿决定还是要和何钫说道说道。友谊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但两者都不可抛。

何钫虽心中有微微怨气,然而毕竟两人的友谊非比寻常,想了一夜,自然也就明白过来,也只得懊恼自己初见卓凉秋时完全被她气质所吸引,未曾深思。他只需用一分钟的时候想想,便明白卓凉秋在韩睿心中的地位不是单纯的兄妹或者朋友友谊。

韩睿是不会拿一点小事来劳烦他。

其实这就是一点小事,只不过在某人心中,这不是小事。

再见到何钫,卓凉秋尴尬至极。何钫却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卓凉秋开始坦然,脑子里迅速开始清除昨天的某些回忆。

到了机场之后,何钫问韩睿:“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默不作声地结婚。连我都不知道。”

“你已经是我朋友中最早知道的一个了。”言下之意,知足吧。

何钫微微一笑,“你们也真是奇怪,又不是明星,还这么保密是为了什么?”

“因为太忙了。”卓凉秋说。

“那你们什么时候补个婚礼吧。”何钫看着韩睿,问,“韩睿,我也喜欢你老婆。婚礼上你会请我吗?”

韩睿表现得极其大度,说:“当然会。”

卓凉秋有些尴尬,转过头看别的东西。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刘海。

何钫毫不顾忌地伸出手,帮卓凉秋将刘海理顺。卓凉秋敏感地弄了弄刘海。韩睿则是瞪着何钫。何钫对他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何钫这时又说:“韩睿,我要和你老婆单独说两句话,你要不要回避?”

韩睿无奈地转身向前走。刚才何钫伸手触摸凉秋刘海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中回放。其实他也想那么做,抚摸她的秀发,牵她的手。

何钫默默注视着卓凉秋。

卓凉秋问:“你还想说什么?”

何钫道:“我不知道我要什么。只是想这样看看你,最后一次,没有别的意思。”

此时,卓凉秋的刘海又不听话地飞到额前。

何钫伸出手,和刚才一样,想要理卓凉秋额前的刘海,最终还是被他强行收回。

“朋友妻不可欺。”他说,“凉秋,希望你幸福。从今往后,你和韩睿一样,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转身,潇洒离开,背影不再有落寞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