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鸢:“…”

霍元擎说完,见纪鸢无话,咳了一声,微微抿着嘴,不再说话了。

所以,他方才睡着了,是个什么意思?

他…确定睡着了吗?

***

甭管是个什么意思,霍元擎醒来后,纪鸢整理好自个后,只立马打发了下人进来伺候,备水的备水,传膳的传膳。

然而,一阵忙忙碌碌后,还压根未曾来得及洗漱沐浴,甚至连满桌子膳食上了,还压根未曾来得及吃上一口,外头殷离忽而高声禀告着,只道着,国公爷有请。

六七日未归,定有忙不完的事情,他是片刻不得闲,却还是紧赶慢赶着先来了一趟木兰居。

第140章 140

却说霍元擎离开后, 因纪鸢一直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回来, 他还没吃过一口饭,歇过一下的。

等了小半个时辰, 见膳食都冷了后,纪鸢想了想, 便做主, 将膳食暂且撤了下来,末了, 她派人去厨房寻了些材料, 在她的木兰居亲自熬了一盅粥。

霍元擎的苍芜院有个单独的厨房, 只是,他常年在宫中当值,极少回院用膳,自沈氏去后, 小厨房便关了,大房的膳食跟府中一样,走的府中大厨房。

苍芜院没开厨房, 纪鸢的木兰居跟陈氏的雅苑自然亦未开。

不过, 纪鸢这么多年以来历来习惯熬些汤汤水水, 搬到这木兰居后, 原先在竹奚小筑的小火炉也跟着搬了过来,私下隔三差五的熬了汤水给鸿哥儿给嬷嬷送去。

这些, 都是私底下走的她自己的体己, 未曾往上报。

粥用慢火熬制了快两个时辰, 那霍元擎还未曾回来,菱儿道:“许是大公子还在国公爷院子里呢,主子且再等等。”

芍药道:“公子午膳还未用的,主子不若派人给公子送去吧。”

合欢道:“主子,要不奴婢去苍芜院打探打探,看看公子到底回了不曾?”

女人多了,热是热闹,不过,有时也没少烦人的,就比如这会儿,只觉得屋子里养了一窝蜜蜂似的,嗡嗡嗡的在她耳边叫个不停,蜜虽甜,但蜂蜜偶尔也会蜇人。

后宅内院便是这样,满院子的女人,数十个,甚至是上百个,全部都围绕着一个男人打转。

不知不觉,纪鸢竟然也过上了这样的生活。

“算了,粥温在那里便是了,我头有些疼,且先躺下歇会儿子,一会儿醒来后,你们几个将粥分了吃了吧。”

纪鸢每日午膳后得躺下要眯会儿,这日上午在尹氏那里坐了一日,下午又操持了一下午,眼瞅着太阳要落山了,只觉得疲惫上涌。

歪在软榻上眯了会儿,明明极累,却又翻来覆去的,如何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依稀觉得身边躺着个高大坚硬的身子,将她全然笼罩了似的,然一睁眼,眼前又压根啥都没有。

唔,她怕是魔障了吧。

***

过了好一阵,转身的时候忽而瞧见了霍元擎遗留在她屋子里的那把大刀,纪鸢愣了片刻,只从软榻上爬了起来,伸手往那刀身身上摸了摸,随即,想要将刀拿起来瞅瞅,结果,手下一顿,没想到竟然那么重,一只手压根提不起来。

她两只手,用了吃奶的力气才能将这把刀给扛起来。

往日里见那霍元擎单手提着,瞧着似乎不费吹飞之力似的,没想到,竟然这样重。

一品御前带刀侍卫,当今圣上身边第一人,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如此天之骄子,原本跟纪鸢是两个世界之人,只觉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即便是到了现在,纪鸢骨子里,依旧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她怎么就成了他的人呢。

手中抚着刀身上的纹理,在胡思乱想中,不多时,便慢慢来了睡意。

再次睁眼时,外头天已经全黑了。

霍元擎还未归来。

想来,应该是不会来了。

如此,纪鸢便起来用了点晚膳,沐浴洗漱,随即歪在临窗的交椅上看了会儿书,约莫到了亥时,便又开始灭灯上榻。

哪知,躺下刚酝酿出些许睡意在,正迷迷糊糊的处在将睡将醒间,忽而听到外头院子里传来一阵动静,那霍元擎终究还是来了。

待那抱夏进来点了灯,掀开床榻两侧的帘子,正欲唤醒纪鸢时,纪鸢早已经迷迷糊糊的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微微抬眼,只见那霍元擎已经洗漱好了过来的,穿了一身素色的华服,外头披着一件快要齐地的黑色长袍,长长的头发微拢着,随手用根发带绑着,正立在屋子中央,微微背着手,向纪鸢这边看来。

似乎是临时起意过来的。

两人在朦胧的灯光下对视了片刻。

片刻后,两人又不约而同的同时收回了目光。

屋子里的几个丫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各自交换了几道神色。

过了好一阵,纪鸢率先反应过来,只立即要从榻上下来伺候,结果,那霍元擎见了,只微微挥了挥手,直接淡淡道:“不必了,直接歇着吧。”

抱夏闻言,立马眉开眼笑的给屋子里几个丫头使了使眼色,立马将所有人都领着下去了。

片刻后,屋子里彻底静了下来。

人都退下后,霍元擎自个动手解下了身上的斗篷,走到屏风前,将斗篷解下随手搭在了屏风上,末了,又径自脱了外衫一并搭在了上头,身上仅仅穿了一身白色里衣,随即,扭头朝那边床榻处瞧了一眼。

远远的只见大手一挥,屋子一角的灯便灭了。

这才大步朝着床榻上走去。

纪鸢见状,便又默默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不多时,霍元擎便也来开了被子躺了进来。

***

这是二人第三次同寝,前两次,皆是相顾无言,默默闭了眼,一夜到天亮了,皆是相安无事。

只是,这一次——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明明极晚了,她却似乎能够猜到他还会过来似的。

他分明已经洗漱了,应该是不打算来的,可是还是临时起意过来了。

约莫是经历过白日那一遭,又经历过晚上这…诡异的一幕。

两人皆是各怀心思。

纪鸢紧紧闭着眼,规规矩矩的躺在她那一方小天地里,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连呼吸都压得极轻极轻,可是,越是如此,越觉得四周一阵寂静无声,静都能够听到彼此一深一浅的呼吸声,能够听到屋子的蝉鸣声,及外头丫鬟们巡夜所发出的脚步声。

纪鸢心里忽而露了一拍,忽而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

甚至比大婚当日,两个陌生人躺在一处还要来的紧张。

只隐隐觉得,床榻上静得过于诡异,静得像是某种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似的。

因为有些害怕,纪鸢只极力想要打破这片平静,是以,过了好一阵,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犹豫了良久,纪鸢只忽而缓缓开口问了声:“今儿个这般晚了,公…公子…如何过来了,公子…晚膳用了么?”

霍元擎单手枕着臂膀,正盯着头上漆黑床帏瞧着,似乎没有料到纪鸢这会儿忽然出声说话,他缓了一阵,这才微微侧过脸往纪鸢那边瞧了一眼,只低低“嗯”了一声。

声音很低,有丁点黯哑。

纪鸢闻言,垂在腰侧的两只手下意识的捏了捏被子,顿了顿,又道:“我…我见天色已晚了,以为…公子不会来了,就…先睡了。”

说完,微微咬着唇,又说了一句:“公子几日未归,我瞧着公子今儿个一脸疲惫不堪,公子…今夜还是早些歇着吧,身…身子要紧。”

说完这一句,纪鸢微微有些心虚。

霍元擎枕在头下的拳头微微握了握,良久,只淡淡的道了声:“嗯,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

说完,便闭上了眼。

纪鸢闻言,只吞下了一剂救心丸似的,彻底松了一口气。

然而心下刚松,忽而只觉得身侧之人微微翻了个身,朝着她这边靠了过来,纪鸢一愣,心下又是一紧,只砰砰砰的仿佛要跳了出来似的。

只以为,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令人心窒的举动,然而没了,一切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一整个晚上,纪鸢的心上蹿下跳,没个消停时候。

***

不过,霍元擎一向说话算数的,他说歇息,果真就闭上了眼。

大概,是真的累极了的缘故吧。

没一会儿,纪鸢耳边便传来了一道平缓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快要贴着她的脸了,温润的气息全都钻进了她的脖子里。

每一次,她都是先睡着的,这一晚,竟然如何都睡不着。

一直直挺挺的躺在被子里,不敢翻身,不敢动,生怕吵醒了对方,结果,越睡越清醒,不多时,忽而觉得腹部有些隐隐作痛了起来,起先,还是阵阵轻微疼痛,然而过了片刻,疼痛加剧,纪鸢只微微弓着身子,额头上都冒起了汗来了。

纪鸢知道身侧之人累极了,不想要打扰到他。

可是,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了,纪鸢只用力的咬着被子,喉咙里微微呻·吟了一声,随即,忍不住朝着里头打了个滚。

她方一动,霍元擎便立马惊醒了。

“怎么了?”

霍元擎伸手往里一摸,没摸到纪鸢的身影,他愣了片刻,头脑立马清醒了过来,直接掀开被子下床点灯。

将灯拿来一照,只见纪鸢捂着肚子屈着身子卷缩在了角落里,疼的阵阵呻、吟。

第141章 141

霍元擎一怔, 立马将手中的灯仍在一旁矮几上,当即直接两步跨上了床榻,伸手去拉纪鸢的手,低低问道:“怎么了, 这是?”

语气难得有几分急促。

纪鸢死命捂着肚子, 唇都泛白了,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霍元擎的手一伸过来, 她只下意识的紧紧拽着,不说话,过了好一阵, 只咬着牙,小声说着:“肚…肚子疼。”

“我瞧瞧。”霍元擎闻言,当即,便将她整个人掰扯了过来,见她抱着自己的手臂, 疼得钻心模样, 二话不说, 霍元擎便要抱着她下床, 抿了抿嘴,只低低道着:“忍着些,我这便送你去瞧大夫。”

派人去请, 来来回回耽误事, 直接过去定要快些。

纪鸢听了愣了一下, 这都大半夜了,关键是,她只有些尴尬的拉着霍元擎的衣角,忍痛道:“不…不用了,我躺着歇会儿便是了。”顿了顿,又重复补充了一句:“不用…瞧大夫,这都是些…老毛病了,我躺躺就成了。”

说完,只微微弓着身子,用力拽着霍元擎的衣角如何都不松手,既怕他正要将人抱着送去瞧大夫,又实在疼的厉害,只能借住他做依靠。

老毛病?

这才多大,从未听说过什么病能够疼成这样子的?

霍元擎闻言,当即紧紧抿了抿唇,沉吟良久,见她死活不肯,只缓缓呼出一口气,复又耐着性子轻声问了一遭,纪鸢如何都不说,过了良久,只小声说了一声:“公子,可否…可否让菱儿进来伺候。”

霍元擎看了纪鸢一眼,立即冲外招呼了一声。

***

见屋子里的灯亮了,候在外头守夜的菱儿等人这会儿早便醒了。

听到通传,菱儿早已经穿上衣裳匆匆进来了,一进来,见两位主子已经起了,公子搂着主子,主子趴在他腿上,说肚子疼,菱儿面色当即一变,立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当即只转身出过,吩咐芍药去备水,吩咐秋杏去熬姜枣红糖水,自己赶紧端了盆热水,将巾子浸湿了,要给纪鸢擦脸擦汗。

菱儿刚过去,只见霍元擎伸手顺势接了,道:“我来。”

菱儿愣了片刻,立即将巾子递到了霍元擎手上,转身将新换衣的衣裳及一应月事物件全都备好拿了来,再次回头回到寝榻旁时,只见大公子正低着头,亲自给自家主子擦着汗,动作很慢,极为温柔。

菱儿瞧纪鸢一脸痛苦模样,心里有些焦急,然瞧霍元擎一脸细心细致的亲自伺候她们主子,菱儿觉得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忽觉一阵酸楚及欣慰。

纵使她们随着主子一同搬到大房近一个月了,可是,大房固然显赫,多多少少有些替自家主子不值,嘴上不说,在她们心中,姑爷本该是那王家公子才是,如今,事已至此,见大公子如此善待她们姑娘,多少有些宽慰吧。

正愣神间,那霍元擎替纪鸢擦了汗,将巾子递了来,他见纪鸢不说,只拧着眉目光犀利的看向菱儿,一字一句问道:“你们主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菱儿闻言,看了看纪鸢,见纪鸢抿着嘴不说话,又看了看霍元擎,终究,受不住那道威严目光的审视,半晌,只吱吱呜呜说着:“姑娘…姑娘来葵水了。”

霍元擎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低头看向纪鸢。

纪鸢只将脸埋在了被褥里,肚子依旧难受,如今,只觉得脸又有些烧得慌。

过了良久,纪鸢仍埋着脸,不敢看人,只闪烁其词,小声说着:“菱儿,来给我梳洗。”顿了顿,又冲霍元擎小声的挤出了几个字,道:“公子还请…移步,莫要污了您的眼。”

说完,脸上只有些尴尬及发燥。

***

来了葵水?

霍元擎成过亲事,娶过妻子,自然懂得是何事,只是,原配沈氏常年多病,二人房事不多,一年难得几回,且老国公爷自幼对他要求严苛,他亦是打小自律自省,身边并无妾氏通房,于房事上并不热衷,对女子身子亦不算十足熟稔,只知女子每月会来月事,或许会有些不适,却并不知竟会到达如此严重的地步?

便是当身子羸弱如沈氏,好似也从没未曾如此疼痛难受过。

霍元擎愣了片刻,见纪鸢有些忸怩别扭,只想要赶他走,当即,伸手将被子一揭,直接将纪鸢从被子里挖了出来,一把打横抱了起来,抿嘴冲她道:“我抱你过去。”

说完,便抱着纪鸢下榻,下榻后,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梅粉色的锦被上,沾了两片半个巴掌大的血迹,血色鲜红,格外刺眼。

霍元擎瞧了,微微眯起了眼,眼中晦暗不明。

难怪嘴上说要梳洗,却跟个小孩子似的,卷缩在被子里如何都不肯出来。

霍元擎直接抱着纪鸢进了浴房。

整个过程,纪鸢一直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不敢抬起来。

霍元擎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羞涩尴尬的模样,连步子都下意识放缓了几分,出来的时候,只见左边白色的衣角,沾染了拇指盖大小的粉红印记,极淡,极淡,并未曾惹人注目,霍元擎抬手往衣角捏了捏,片刻后,只将手指头放到鼻尖处轻轻地嗅了嗅。

不多时,微微咳了一声。

良久,坐在临床的案桌前拿了一本书,时不时瞧几眼书,时不时抬眼往那浴房方向瞧上几眼。

***

又是重新沐浴,又是洗漱,又是换衣的换衣,熬汤的熬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