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狗?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红衣女孩周围的那群狗来。

“现在在做测试的就是死者的家属,一共18个人,”江阔天继续道,“要给他们做基因测试。”

“还测试什么?”我不解道,“先前梁纳言那5名患者的家属不是已经测试过了吗?事实证明家属并没 有发生基因突变,基本已经可以排除这种突变的传染性了吧?”

他摇摇头:“有一个新情况。”

“什么?”

“据这些死者家属反映,死者生前都曾经给他们带回一种红色的液体。”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不说 。

红色的液体?

“是不是这个?”我掏出从实验室带出来的一个小玻璃瓶问他。

“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个玻璃瓶?”他疑惑地接过去,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你先别问那么多,先告诉我是不是这种红色液体……”话没说完,我忽然愣住了。

那个小玻璃瓶,我清楚地记得,当初在实验室将它放到口袋里时,它的确装着大半瓶红色的液体,那液 体散发出奇特的幽香。然而现在,玻璃瓶内空空如也,红色的液体不见了,香气也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喃喃地道。

“怎么了?”现在轮到江阔天问我了。实验室的情况,我只在电话里大致跟他说了说,具体细节他并不 知道。我定了定神,用最快的速度将我在那里发现的事情告诉他,他听得面色沉肃,不断叹气。

“你刚才说死者曾经带回一种红色的液体,是怎么回事?”我匆匆说完,仍旧接上先前的话头。

“死者在昨天夜里,曾经带回一种红色的液体,”他说,“据死者家属的描述,那种红色的液体,有着 奇特的芳香,而更奇特的是,”他停了停,颇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死者说这种液体对身体有极大好处,因 此死者的家属也都喝了这种东西。”

“18名家属都喝了?”

“都喝了。”

“我明白了。”

“哦?”

是的,我明白了。

死者的家属都喝了这种液体,死者当然也喝了这种东西,就在喝了这种东西之后的第二天,死者就被发 现死在家中,这就是说,很有可能是这种液体导致了死者的死亡。

而每名死者的尸体都发生了基因突变。

因此也就可以推测,很有可能是那种液体导致了基因突变。

专家们要对死者家属进行测试,实际上并不是要测试这种突变的传染性,而是要确定这种突变是否与红 色液体有关——如果每名喝过那种液体的人都发生了突变,这个结论就可以确定了。

这倒真是巧,我先前刚想到要去寻找喝过那种红色药水的人,没想到这种人这么快就出现了。

见我不断点头,江阔天笑了起来:“你现在知道了?”

我又点点头。

“他们已经进去了。”江阔天说,“为了节省时间,18个人一起做测试。”

我这才注意到原本雪片般在身畔穿梭的白大褂们不知何时都已经不见了,在法医检验所里,有几个密封 的房间,检测就在那里进行。据说那种房间的密封效果极好,哪怕是一丝气体都不会透出来。我不明白为什 么做个基因检测要在那样密封的场所进行,江阔天见我疑惑地看着他,笑了起来。

“他们不仅仅是做基因检测,”他说,“专家们还想对他们来一次仔细的全身检查,”他促狭地对我眨 眨眼,“那种事情是很隐私的,当然不会让你我之类的闲杂人等来观赏了,是不是?”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法医检验所最隐秘的地方,当然莫过于那几个密封的房间了,尊重被测试人的 隐私,这也算是一桩好事。

测试的房间里传来一些古怪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是打架,不知道是什么特殊的仪器在运转。看来做测 试还需要一段时间,江阔天抓住这机会,更加仔细地询问起那个实验室的情况来。说到那个红衣女孩,他跟 我一样,认为那女孩也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她年纪那么小,即使走了,估计也走不多远。”他说着便立即给手下的警察打了电话,要他们去北街 一带寻找那个小女孩。

“那些动物的尸体和小玻璃瓶带回来没有?”他在电话里问。

对方的回答是否定的,实际上当时他们什么也没往外搬,只是封锁了现场——要搬的东西实在太多,而 且我也认为,也许这些东西的排列位置,也包含着我们所不知道的信息,蓄意破坏反为不美,便阻止了他们 朝外搬运的举动。江阔天知道了这点,对着我皱了皱眉头,又吩咐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他俯头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小玻璃瓶,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又拔开瓶塞朝内嗅嗅,问道:“这里面真的曾 经装着那种红色的液体?”

我点点头。

这件事情的确是很奇怪,瓶塞塞得好好的,我的衣服口袋里也没有任何被液体浸湿的痕迹,显然那种液 体不会从瓶塞处渗漏出来,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我们两人对那小瓶研究了许久,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又讨论了一阵,话题回到了眼前刚刚发生的几起案件之上。在这几起案件当中,有一件事情让我感到疑 惑——这几名死者,互相之间并不认识,怎么会突然在同一天夜里、带回同样的一种液体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也许这个可以解释。”江阔天说着从身后的工作台上拿起两个小密封袋,一个袋 内装着一个小小的玩具,另一个袋内装着一个一次性的注射器。

“这是什么?”我拿起那个小玩具问道。

“这两件东西,都是这7名死者昨天夜里带回家的。”他说,“死者手里都握着这样一件玩具。”

“哦?”

那件玩具,是一种很粗糙的不锈钢制品,一柄大约半尺长的长矛,是许多小男孩经常玩的东西,看不出 有什么特别。而那个一次性注射器,内中什么也没有,更是看不出什么。我看了许久,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有 价值的东西,倒是那小玩具锋利的尖端,有好几次都戳破密封袋,差点戳到了我的手。

死者手里拿着这样一件玩具,有什么特殊含义?如果是用来自卫,这样一件东西,稍微用力便可以折断 ,毫无自卫的可能——然而为什么每名死者手里都拿着这样一件东西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别看了,”江阔天叹了口气,“我跟你一样,什么也没发现。”他说完又笑了笑,“但是有件事情我 已经查清楚了。”

“什么事?”

“这个小玩具,是在北街的一家小型超市里买的,”他放慢语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这个注射器, 也是在北街的一个小诊所内买的。”

“北街?”这个词现在相当敏感。

“北街。”江阔天肯定地说。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另一个问题又冒出来了:“这几个死者是不是梁纳言的患者?”

“不是。”江阔天有些奇怪地望着我,“你怎么这么问?”

我将自己关于梁纳言和实验的推测说了出来,他的面色变了,望着我,半天没有说话。这下轮到我奇怪 了:“怎么了?”

“你的意思是,梁纳言的患者,都有可能喝下了那种红色液体?”他神色凝重。

我点点头。

“那就糟了。”他说。

我正要问糟在何处,话未出口,便已经想明白了。

果然是糟了。

如果死亡事故真的是因为那种红色液体引起的,那么那些喝了红色液体的人,都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死 者。

梁纳言记录在案的患者就有五六十人,也就是说,就我们所知道的情况来看,目前至少有五六十人随时 存在死亡的威胁。

而这中间,还不包括那些我们所不知道的接触过那种液体的人。

“现在的这7名死者,就没有记录在梁纳言的档案里。”江阔天铁青着脸道。这意味着,获得那种红色 液体的途径,并不止是梁纳言一条渠道。

“别太担心,”我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安慰道,“也许关于红色液体的推测是错误的,也许所有的事情 实际上跟红色液体毫无关系。”话虽然如此说,但是我自己也知道,这种说法安慰不了任何人。

一切迹象都表明,红色液体就是香气的源头,是死亡的根源。

“他们怎么还不出来?”江阔天忽然焦躁地站起来,望着那几个密封的房间,皱紧了眉头。

他这样一说,我才意识到,他们的确进去很久了,看看手机,已经是夜里8点多钟,不知不觉间,竟然 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无论做什么检测,这么长的时间也该够了。

窗外,已经沉入了五彩缤纷的城市夜晚,远方喧嚣的霓虹灯射出艳丽的光芒,即使在法医检验所这样偏 僻的地方,也能感觉到一个城市的勃勃生机。

“怎么需要这么长时间?”由于急于知道答案,我也十分焦躁。

没有人回答我,江阔天也不知道答案,知道答案的是那些穿白大褂的专家,可是他们全都进了那几个密 封的房间——要同时为18个人进行测试,专家的数量不够,法医们也都纷纷上场。整个法医检验所,没有进 入密封房间的,除了我和江阔天,只有他带来的几个警察了。

我们忽然感到极其安静。

心里发毛

太安静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几乎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我和江阔天对望一眼,我从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问——看来他跟我一样,感觉到了有什么事不对劲。

是什么地方不对?

“你昨天做检查用了多久?”他忽然问我。

“一个多小时,”我说,“具体说来,从我手上取样大约用了一分种,其余的时间都是他们化验用的时 间。”

“一个小时?”他喃喃地道,“你看见过有什么身体检查需要三个小时吗?”

我摇摇头。

通常的身体检查,需要被检查者在场的检查时间,都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有时候要等好几天才出结果, 那也只是检查机构的管理机制以及做化验所需要的时间,但是没有什么检查需要被检查者在场三个小时以上 。

因此现在在法医检验所里的这场检查就显得非常反常。

一丝不安悄悄地爬上心头,我又看了江阔天一眼,他也正不安地看着我。我们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 时快步走到那几个密封的房间门口,大力拍打着房门:“怎么这么久?你们没事吧?”铁皮的房门被拍得擂 鼓般嘭嘭作响,里面却是毫无动静,倒是在外面等候的几个警察走了进来,愕然望着我们,不知所以。

拍了好一阵,毫无回音。

“算了,”我阻止继续拍门的江阔天,“既然这房间是密封的,看来门也是隔音的。”

江阔天颓然放下了举起的手掌。

“不是隔音的,”旁边一个警察忽然插嘴道,“今天上午我来送文件,他们在里面做事,谈话的声音外 面听得一清二楚。”

“真的?你确定是这几间房?”我和江阔天同时问。

他点点头表示肯定。

这个警察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在他们刚进去的那阵,的确曾听见他们低声说话和器皿碰撞的声音, 甚至还发出了一些类似打架的古怪声音,但是现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声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

什么声音也没有,是不是表示,里面的那一大群人,都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忽然感到全身发寒,好似有几滴冷水沿着后背一路滑下。

江阔天看来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面色变得煞白,望着我,低声道:“你听见里面有什么声音没有? ”

“刚进去的时候有,现在,没有。”我说。

他点点头:“我也是。”

说完这句话,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惊慌地互相看来看去。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江阔天猛然省悟过来 ,对我们大吼一声:“快撞门!”

这声吼让我们全身一震,几个人挤在门口一顿乱撞,用脚踢,用肩膀顶,用能找到的结实的桌子椅子撞 ,然而除了在门上留下许多凹痕之外,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妈的,做得挺结实!”一个警察啐了口唾沫道。

过了几分钟,从那几扇封闭的门内,突然传出一些声音。这声音打破了寂静,骤然传入耳朵,仿佛凭空 而生的怪物,让我们都哆嗦了一下。

“有声音!”一个警察突然说。这句话虽然多余,但是没有人责怪他,每个人都慢慢地挪动着身子,朝 门口靠去。

每个门里都发出那种可疑的声音,仿佛是有人在走动,又仿佛是在拖动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我们互相看 了看,同时靠近了最近的一扇门,将耳朵贴了上去。

耳朵还未触及门上,门内传来几声“咔咔”的声音,有人拧动门锁,那门朝内一闪,无声地开了。

浓郁的芳香几乎是以一种攻击性的姿态潮水般涌出,将我们呛得朝后连退了好几步。那种香气乌云般包 围着我们,几乎将氧气也排挤了出去,让我们呼吸十分困难。除此之外,伴随香气而来的恐惧,也让人几乎 无法忍受,我和江阔天久经锻炼,略微好一点,那几个警察,早已面无人色,全身不住颤抖。但是谁也顾不 上安慰他们,门内的情形,让我和江阔天吃了一惊。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房间门口,脸色苍白,神情迷惘,透过他们身体之间的间隙望进去,可以看见 身后的房间,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屋子的人。

其中一个躺在地上的人,面孔朝向门口。从这种惨白的面孔可以清楚地看出,那人已经死了,死状如同 我们早已熟悉的那样,扭曲而恐惧的神情,张大的嘴角仿佛正发出惊呼。

除此之外,让我感到惊奇的是,那些尸体的衣服,全都破了许多洞,破口处的布料翻开,仿佛一只只瘫 软的翅膀,露出底下惨白的肌肤来。

这种破洞,让我想起了郭德昌,在他死的那个夜晚,他的衣服,也有这样许多的破口,那些破口让我百 思不得其解,如同眼前这些尸体上的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那些穿白大褂的人,他们正梦游般从房间内走出,而江阔天早已推开他们,冲 进了房间。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那些白衣服的专家和法医们,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走出来后仍旧继续朝前走 ,直到碰到了墙壁,才呆呆地站住。而房间内的情形,没有他们的遮挡,便一览无遗了。

耳旁似乎有谁惊叫了一声,我顾不得去追究那声音是谁传出来的,一个箭步跃到房间,看着满地的尸体 ,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被测试者全都死了,一共7个人,僵硬而惊恐的神情残留在他们脸上,有的人仰面朝上,虽然已 经死去,却还伸直双手朝向天空,仿佛是想要推开什么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我们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在我们进入这个房间的同时,其他密封的房间门也被打开了,穿白大褂的 人们带着幽灵般恍惚的神情从内走出,一直走到撞上了墙壁,才停下来。

我和江阔天走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面前,用力摇晃他几下,大声地对他吼叫,他白色的身体在我们眼前 晃动得如同一片落叶,然而无论是摇晃还是吼叫,都无法将他从那种梦幻的状态中唤醒,他的瞳孔没有焦点 ,眼睛虽然瞪得很大,却毫无神采,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飘移到不可知的另外的空间。

所有的专家和法医都是如此,每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状态。

这种情形,让我们有些不知所措,那几个警察早已被香气逼得无法忍受,逃到了屋外。我和江阔天一人 用一条湿毛巾遮住口鼻,勉强透过香气呼吸着。

“场面太大了,人手不够,得向局里请求多调派些人来。”江阔天的声音透过毛巾传出来,变得含糊不 清。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时,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一个人一下,那人被他碰得原地一个转身,原本贴在墙壁 上的脸朝向走廊一边,我正要叫江阔天注意,却见那人在转身之后,晃悠悠地走动起来。

窗口吹来阴冷的风,撩起白大褂的下摆,这人悠然前进,竟仿佛御风而行,一直朝前走,毫不理会我和 江阔天惊异的目光。

“跟着他,看他要走到哪里去。”江阔天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点点头。

那人似乎并不知道我们跟在他身后,仿佛全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一般,带着梦幻般的微笑,缓慢前行, 老练地绕过一些拐角和障碍物,进入一间房间,倒头便睡。

那是给专家们准备的休息室。

等他倒下以后,我和江阔天又站了几分钟,却见他渐渐合上双眼,不一会便呼声大作,倒真是睡着了。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试着想将他弄醒,他却睡得仿佛死过去了一般,怎么也醒不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望着江阔天。他摇摇头,眉头紧锁。

想到其他的专家们还和那些尸体站在一起,我们不放心,回身去看,尸体依旧老实地躺在地上,而专家 们依旧老实地面朝墙壁站立着。

我和江阔天将那些站立的专家们一个一个转过身子,他们便也和先前那人一样,沿着走廊行动起来,长 长的一队白色僵硬的队伍,在身后拖下一道漆黑的影子。这种情形,让我想起了湘西的赶尸,不由打了个寒 噤。这一群人一路行走,也是走到了休息室,各自倒头睡下,再也没有动静。

江阔天打电话向局里求援,在大批警察到来之前,我们又去那几间躺满尸体的房间里看了看。现场看起 来很正常,白色的工作台上,摆满了测试用的仪器。死者一共18人,全都是本次要测试的对象,让我们庆幸 的是,专家和法医并没有一个死亡,虽然他们的状态很古怪,但至少还活着。

现场唯一有点奇怪的地方,就是在靠近工作台的地面上,我们发现了一小团怪异的物体。那看起来仿佛 是个圆球,大约豌豆大小,肉色,表面十分光滑,看起来像某种生物。

“这是什么?”江阔天一边说一边拈起那团小东西,疑惑地凑近眼睛,仔细端详,“是不是蜗牛?”

凑近了看,那小东西果然很像是剥了壳的蜗牛,它似乎将身体蜷缩得很紧,我们仔细寻找,也找不到一 丝缝隙,整个外部浑圆一团,我用手碰了碰它,感觉绵软冰凉,富有弹性。

在碰到它的那瞬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指尖一路钻进了我的心里,让我心头直发毛。江阔天见我神 色不对,连声追问我想到了什么,然而我皱紧眉头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这种感觉的由来,只得摇摇头。

这种小圆东西在每个房间里都发现了,江阔天不知如何处置它们,我灵机一动,掏出那个在实验室带回 来的小瓶给他,将这些小东西尽数装了进去。

“希望这东西和他们的死无关。”他叹了口气,望着那些安静地停在瓶子内的小东西道。

“希望如此。”我也道。

棕色的瓶子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乍一看去,竟仿佛是那种小圆球睁开了眼睛。

我心里的不安又骚动起来。

伴随着警笛的长鸣,警察们大批地赶来,一时之间,法医检验所黑压压一片都是警察,到处都是闪光灯 扑哧扑哧地闪烁,江阔天对带队的警察交代了之后,便拉着我到专家休息室,不料那里也挤满了人,几个医 生正忙着为那些昏迷的专家们检查身体。我们只得走出来,站到院子里,一人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

“看来的确是那种红色液体在起作用,”他沉默了一阵之后说,“死的人全都是喝过那种液体的人。”

“是啊。”我说。

“必须赶紧找到梁纳言的其他患者。”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我说。

“对。”我说。

清冷的夜空中隐约飘来几个女孩子的笑声,我们望着远方繁华的都市,心情都有些沉重。

远方不知是谁在放烟花,一道火光长龙般蹿上半空,忽然一声爆裂,如星光四射,黑夜中绽开了一朵绚 丽的花,点点火星灿烂地落下,不知落向了何方。

我心头一动,猛然想到一件事,忽然有了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好!”我说,或许是过于激动,烟头猛然烫到了我的手指,我一甩手,将烟头扔了出去,只见一点 红光一闪便不见了。

“什么?”江阔天蓦然挺直身子,疑惑地望着我。

我拉着他蹲下身,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截树枝,借着院子里的路灯,在花坛的泥土上画了起来,“这里是 北街,”我画了一个圈,他点点头,“这里是郭德昌死的地方,这里是梁纳言住的地方,这里是那7名死者 买注射器和玩具的地方,这里是三石村,这里是梁纳言的那几名患者住的地方,这里是先前一家5口住的地 方。”

“你想说什么?”他疑惑地问,“这些地方并不集中,尤其是三石村,更 在百里之外。”

“对。”我说,“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源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焦躁起来。

“你看,”我指着图上的那些地点,“三石村和梁纳言的患者都住得十分分散,但是梁纳言是他们的源 头;而郭德昌和那一家5口出事的地方离北街不远,那7名死者买那些东西的地方更是在北街,这说明,北街 是另一个源头。”

“哦?”

“北街为什么会成为源头?梁纳言又为什么会成为源头?将梁纳言和北街联系起来的,是那间实验室, 在那间实验室里,有三样我们不清楚的东西。”

“哪三样?”

“你说呢?”

他略一沉思便明白过来:“是那个红衣女孩、红色液体和动物尸体。”

“对。”我说,“但是实际上只有两样。”

“哦?”他皱起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那些动物尸体,实际上只是现象,也许会提供一些线索,虽然我们目前不明白,但是那跟我们所见到 的人的尸体,是一样的,”我放慢语速道,“实际上,真正关键的问题,应当是出在那红衣女孩和那红色液 体上。”

“对。”他不耐烦道,“这个我们早就讨论过了,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说明这个?”

“不是。”我指着图,叫他看图,“现在我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种红色液体就是死亡的原因,对不 对?”

点点头。

我感到自己说得太慢,而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便加快了速度:“三石村的人、梁纳言的患者以及 梁纳言自己,都是因为红色液体而死——我们可以确定,这种红色液体来自梁纳言,至于他是怎么得到的, 暂且不去理论。”

从江阔天的表情来看,他越听越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只是迷惑地望着我。

“那些人的红色液体来源已经知道了,”我继续说,“但是,他们,”我在图上指点着其他的地方,“ 郭德昌、那一家5口和今天死的这7户人家,他们的红色液体,从何而来?”

“啊?”江阔天低呼一声,“我的确没有考虑这个。”他才一说完,又发出一声惊呼,这声惊呼的意味 与方才不同,似乎带着些兴奋,又有些焦虑。

“你知道了?”我问。

他点点头,飞快地道:“如果那个实验室是一切事情的源头,而那种红色液体产生于实验室的话,”他 望着我,突然压低声音,“与那个实验室有关的人,目前除了梁纳言,就只有那个红衣小女孩。”

我点点头。

这就是问题关键。

既然梁纳言可以将红色液体散播到百里之外的三石村,那么红衣小女孩当然也可以同样将那红色液体散 播出去;既然红色液体是死亡的原因,那么,散播这种液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等同于散播死亡。我们不 知道梁纳言和那女孩散播红色液体的初衷是什么,但是结果必然是死亡。

而现在最让我们担心的是,那小女孩只有8岁,一个8岁的孩子,随身携带着那样危险的东西,不知飘荡 在这个城市的什么地方,会产生什么后果?

我本来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只是刚才的烟花散落,让我蓦然想起这一切,我仿佛看见那个红衣服的美 貌小姑娘,随身带着一些小玻璃瓶,里面装的是那种芳香无比的红色液体,她将这种液体四处分发,人们一 个接一个地死去……这情形虽然只是想象,也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目前我们发现的死者已经不少,但是真正喝下那种红色液体的人,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如果说梁 纳言散播那种红色液体有规律可循,那么那个红衣小女孩,她的行动完全出于小孩子的随机行动,让人无法 控制,无法预料,也就无法阻止。

“必须赶快找到她!”江阔天说。这是他第二次决心要找到这个小女孩,他打电话联系先前被派出去寻 找那小女孩的警员,得到的回答是令人失望的,警察们找遍了北街,也没有看见那女孩的身影,她似乎也没 有再回到实验室。

“继续找!”江阔天对着电话严厉地道,“一定要找到那孩子!”

“注意狗,”我在旁边补充到,“那孩子身边有很多狗!”

他挂了电话,看着我,叹了口长气。

“别叹气,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说。

“我知道,”他笑了笑,看着天空中一朵又一朵烟花。

在这所有的事情中,死亡是结局,也是案件的起点,如果没有死亡,就构不成案件了。然而在目前的情 况下,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还有其他人喝过那种红色液体,但是却无法找出那些潜在的死者。

我们都知道,要找出那些人,只有一种办法。

“要找到他们很难,但是他们找我们,就很容易。”江阔天轻轻地说。

“是啊。”他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

如果那些喝过那种液体的人知道他们会有生命危险,也许就会主动来与我们联系。但是要让他们知道有 这种危险,首先要让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就意味着,必须向这一特定群体公开这一系列案件——由于 不知道这一特定的群体在哪里,这种公开面向的对象,必然是全体市民——在这之前,由于案件恶劣,为了 避免不必要的影响,媒体被上层弹压,只是轻描淡写地报道说是凶杀,在这个城市,凶杀早已不会引起人们 的注意——然而如果是要引起特定群体的注意,势必要说出真相。

这样的真相,政府会同意公开吗?

即使政府愿意公开,南城的市民,是否具备承受能力?是否会引起一次全城的恐慌?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任何事情,牵涉到人心,就变得复杂了。

“还有一个问题。”江阔天吐出最后一口烟,缓缓道,“如果那种红色液体真的是那个小女孩散播出去 的,为什么死者家里没有发现那种小玻璃瓶呢?”

是啊,为什么呢?

“我也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的衣服,全都破成那个样子?”我说。

我们同时叹了口气——线索越来越多,我们反而越不明白,疑团如同空气中的芬芳,无处不在,无孔不 入,却又无法捕捉。

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他到里面看了看,检查仍未结束,专家们继续昏迷,在这里我什么也做不了,便 告辞离开。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回头望时,法医检验所灯火通明,这些人看来是要夜战了,不由叹息一声。

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

我刚刚回到家,正要换身衣服洗澡,手机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是江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