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云深吸一口气,勃然大怒,“不见也得见。”

  “相爷如此未免欺人太甚。”任清源也脸现怒容。

  “便是仗势欺人,今天我也要见到盈月。”

  “拼了下官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人再将小女欺侮了去,下官全家已经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相爷为何还不放手?”

  悄悄攥紧拳头,陆朝云阖了下眼,说:“我要见盈月一面。”

  任清源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好,但相爷得答应下官不能纠缠。”

  “好。”

  一行人气氛沉闷的往绣楼而去。

  等走到了楼前,任清源犹豫了下,才道:“相爷就在楼下见吧。”

  陆朝云没有异议。

  收到老爷示意,红袖便上楼请小姐下楼。

  当妻子熟悉的身影出现时,他的目光立刻便黏到她的身上。

  “娘子。”

  “请相爷莫再如此称呼。”任盈月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就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陆朝云皱紧了眉头,“圣旨不是我的意思。”

  “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任清源在一旁有些不自然地扭开头。

  “长公主——”陆朝云有些迟疑,“她可是为难娘子了?”

  “没有。”

  他松了口气,“此事我会给娘子一个交代。”

  任盈月摇头,“不必了,现在这样也好,事情不过是回到原点,毕竟有些事总要相爷自己去解决的,旁人实在是帮不了多少忙的。”

  听出她话中有话,陆朝云难得面皮有些燥热。当初他娶她的动机,确实是有些不甚光明。

  “娘子说的是。”

  “相爷,”她皱眉要求,“还是换个称呼吧。”

  他的目光定定看着她。

  任盈月顿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侧过脸,拿帕子掩唇轻咳一声,“我身子不适,便不陪相爷说话了。”

  任清源马上接话,“快回房歇着吧。”

  陆朝云欲言又止,终究只能目送她缓步上楼。

  “相爷,还是随下官到前厅奉茶吧。”

  他扭头看着突然变得心平气和的任御史,眉峰微蹙,“也好。”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战局生变,京城的空气突然染上不安。

  外有强敌,内患陡生。

  更要命的是,皇上病危!

  京城内外的大小寺庙突然之间开始热闹,无论贫富贵贱,似乎都对佛祖无比虔诚起来。

  “翠竹庵”位于城郊,庵如其名,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

  任夫人母女三日前来庵中斋戒祈福,任盈月因喜此地清静便独自多留了几日。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与她无关,却让父亲平添了几许白发,由此可见,形势确实有些不乐观。

  抬头看着随风摇曳的竹梢,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权势总是容易腐蚀人心。

  晋安王已经封爵列王,权倾一方,却仍在朝廷有强敌入侵时,趁火打劫起兵谋反,从而让天下百姓陷入战乱之中。

  她本无伟大的胸怀去慈悯苍生,却是不得不担心,有朝一日城破国亡之时,父亲不会随她回归山林,而宁可以身殉国。

  那么,她只好寄望朝中会有人力挽狂澜。

  陆朝云会是那个人吗?

  轻轻接住一片从梢头飘落的竹叶,任盈月的眼神微凝。

  她希望那个人能赶快放手,既然匡扶社稷是他的使命,为什么他还要这么抗拒娶长公主为妻?而他更不该的是来招惹她……

  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她收回手臂,负手而立,并未转身。

  脚步沉稳又厚重,行进之间齐整而规律,是训练有素之人。

  在他们接近二十步之遥时,她慢慢转过了身。

  来人一共有五人,虽着便装,但眉宇间精气内敛,身形仪度均显示他们出身公门。

  “请小姐跟我们走一趟。”为首之人单膝跪地,口气带着恭敬。

  “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手掌一翻,手中已多了一物。

  任盈月扫了眼那块金漆腰牌,心中讶然。是大内侍卫。

  心念微转,她心中已有定夺,朱唇轻启道:“好,我随你们走。”这番作风不会是长公主所派。

  出了竹林,有一乘青色小轿。

  她弯身入轿,轿子很快被抬起,行进之间疾而稳,几乎感觉不到轿身的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落地。

  “请小姐下轿。”

  任盈月步出轿中,入目的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光可监人的大理石地面,朱红巨柱,精美的毡毯一路向内延伸。

  只是怔了下,她便抬脚迈入大殿,缓步前行,直到御阶前停下,冲着座上人跪拜,“臣女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任盈月起身,垂首而立。

  “抬起头来。”

  她依言照做,看到的却是身形消瘦,面色蜡黄,气色惨淡的年轻帝王。

  “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任盈月没有接话。

  皇上掩唇咳了一声,用力在扶手上抓了一下,“朕有些话想问你。”

  “皇上请问。”

  “为什么要自请下堂?”

  “自古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权斗。陆相既然是长公主所爱之人,臣女自然要退让一二。”

  皇上意外她的直接,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出声,“朕突然有些明白陆爱卿喜欢你什么了。”

  看她没有接话的意思,他继续道:“朕虽然身为帝王,但有时也身不由己,也有为难之处。”

  轻轻的叹了口气,皇上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可以向朕提一个要求。”

  任盈月面露讶异之色,“要求?”

  “是,做为补偿,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那么,”她顿了下,“就请皇上准许家父告老还乡吧。”机会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皇上为之一愕,“告老还乡?”

  “是,家父是上了年纪的人,臣女不想他太过辛劳,辞官后回归田园,臣女也好朝夕侍奉,让两老颐养天年。”

  皇上眉头皱起。此时正值用人之际,像任御史这样的清正之臣断是不能放的。

  正琢磨间,殿外响起通传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丞相大人有急事奏禀。”

  任盈月微微蹙眉。他此时前来,硬生生坏了她的事。

  皇上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诏陆相进殿。”

  陆朝云进殿看到完好无损的任盈月时,不禁松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地走至御前,“皇上,臣有紧急军情需要与皇上商量。”

  “送任小姐出宫。”

  她忍不住最后争取一下,“皇上,臣女的那个要求是否准奏呢?”

  “咳咳……陆爱卿,任小姐代父辞官,你看……”

  “皇上不可,此值朝廷用人之际,像任大人这般国之栋梁怎可于此时离朝?”陆朝云当即否决。

  任盈月眉头皱紧。果然被拒绝了。

  既知结果,她也就不做停留了,便借机告退。

  然后,送她出去的太监状似无意地说,陆相近来一直被皇上留宿皇宫,长公主经常过去探望。

  对此,任盈月只是苦笑,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长公主辗转透露她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反正她已经是个下堂妇,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伸手揉揉额头,任盈月几乎想叹气了。

  轿子没有把她送回翠竹庵,而是抬到长公主的寝宫,现在公主殿下就坐在她对面怡然自得地喝茶。

  “臣女参见公主。”

  长公主没有让她平身。

  任盈月也没有等她说平身,请完安便迳自起身。

  “你大胆。”

  “臣女本该直接被送出宫的。”

  长公主当下将手中的茶盏掷到地上,“你这贱婢……”

  任盈月冷冷睇了她一眼。

  她莫名背脊一寒,后面的话再也吐不出来。

  “公主若无事,臣女便告退了。”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你……”长公主手指发颤地指着她施施然的背影,一口气堵在心口。

  “公主、公主……”宫女太监慌了神。

  任盈月对身后的骚动置若罔闻,脚步轻快地步出公主寝宫,看到在门外停驻的青色小轿,微微勾了勾唇角,走了过去。

  “娘子。”

  这下,任盈月是真的想叹气了。

  麻烦为什么就甩不掉呢?

  “盈月见过相爷。”

  陆朝云眉头为之一蹙,伸手握住她的就往轿里钻,“起轿,去东宫。”

  “相爷——”声音中止于他过份阴沉的目光。

  轿内狭窄,两人无法并坐,陆朝云直接将人揽坐到怀中。

  任盈月微微别开头,没敢出声。

  他收紧放在她腰间的手,贴在她的耳边以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自请下堂之事我不追究,但别再自作主张。”

  “相爷此时应该送我出宫,而不是带我去东宫。”

  “你只管听话,其他的事不用担心。”

  她皱了皱眉。

  陆朝云轻哼一声,又道:“这些日子朝事纷杂,我顾不上你,但你也给我安分一点。”

  任盈月不以为然的抿抿唇。她自认一直都很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