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云兰还是留意到了中间曲线回转的部分,“这个东西真是奇怪,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将两口罐子连结起来的。这样不同的花材香气才能相互融合嘛!”李晓香开始瞎掰了。

融合个鬼嘞!

“原来是这样啊!你可真会想啊!”赵云兰觉得自己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般。

李晓香却要笑尿了。要真是为了融和不同的香氛,用得着花费那么多的经历将连接的部分做得怎么复杂?

接连搅拌了几天的厚叶菜,赵云兰就快失去耐心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李晓香竟然开始调香了。

赵云兰不由分说,就扔了厚叶菜,说要帮李晓香调香。

只可惜,她只看见李晓香取出几只瓷瓶,滴了几滴油一样的东西,在另一个瓷瓶中。

赵云兰凑上前去闻了闻,一股浓重的味道,熏得她差点没呛出眼泪来。

“这……这怎么一股酒味儿啊!”

一旁的江婶一阵紧张,想要将瓷瓶取开。

要知道,酒才是制作香露中最重要的环节。正是酒精将各种香料糅合在一起。

若是有人知道蒸煮花材可以取得精华并不算完胜,若是再被知道香露的制作靠的是酒,威胁性就更不用说了。

可没想到李晓香却笑着回答道:“对啊,就是酒啊!”

“真的是酒?”赵云兰又用力闻了闻,“这是什么酒啊?真香!”

李晓香笑了笑,“自然是好酒,所以才香啊。”

这是弥迦酒。

李晓香试过许多酒,包括都城中最好的佳酿,但最终还是弥迦酒的制香效果最好。

弥迦酒最接近现代的伏特加。度数大约在六十度。她们再以果壳灰吸取水分,最后制取酒精浓度到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酒。

赵云兰默默记下了这一点,还不忘笑着说:“原来是这样。改天让你表姨父从都城里多买些好酒来!你表姨父人脉广,买酒的价钱可便宜许多呢!”

“那就有劳表姨父了!”李晓香笑得嘴巴都要僵了。

赵云兰啊赵云兰,你啥时候玩腻呢!

当天晚上,李宿宸与王氏从溢香小筑回来,而李明义在钟府,今夜不归。

李宿宸好笑地问李晓香:“表姨在这儿待了这么久都没腻味呢?”

“是啊,而且问的问题也越来越有门道了。”王氏蹙起眉头,“听江婶说,她连用酒来酿香都知道了。”

“表姨可是带着问题来找答案的。我敢打赌,一定有对制香十分了解的人在他们夫妇背后推波助澜。你想想,她每次在你这儿打探的问题,是不是制作工序中很关键的问题?”

李晓香眯起眼睛,果然是呀!比如说蒸煮花露的方法、原料的搭配、制香中最关键的酒精。

“为兄与你打赌,明日,表姨只怕要问你如何让面脂还有柔肤水保留这么长的时间。”

“什么?”李晓香睁大了眼睛。

赵云兰还会打她的植物防腐剂的主意?尼玛!

“所以我说,如果你不让赵云兰知道一整套细致的制作方法,她是不会就此离去的。”

“当初就不该让她留下。人总是贪心的,知道了一点不够,总想要知道全部!现在该如何是好?”王氏担心了起来,她怕李晓香经验不足,应付不了赵云兰,也怕赵云兰待的时间长了,摸得越来越清楚。

李晓香眯起眼睛,想了想道:“如今溢香小筑小有名气,想要知道我们工序以及配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赵云兰既然想知道,我就让她知道。只是如果她没带着心来学,就怪不得我没好好‘教’她。”

“你真的要教她?”王氏担心了起来,“我知道她的性子。她若只是想自己做面脂和香露的生意,那就还好。只怕……她是想将我们的秘方高价卖给别的香脂铺子!”

李宿宸拍了拍王氏的手背道:“娘,你安心。若论秘方,有谁知道得能多过晓香吗?就是娘亲与江婶只怕也不敢说自己通透。这件事就交给晓香吧。有些东西,不知道还能靠自己的努力去脚踏实地取得成果。可知道了,就想投机取巧,本来握在手中的,只怕要全部失去。”

王氏听不明白李宿宸话里的意思,但李晓香却已经有了主意。

溢香小筑真正的主打产品并非凝脂,而是香露。说白了,也有人用不惯凝脂跑去香粉街买面脂用的。但是香露,却是只要用过的人鲜少有说不喜欢的。

而香露,就是所谓现代的香水,要做出它来可不是将所有东西胡乱添加进去酒里就成。

如同李宿宸所料,赵云兰第二日果然装作好学生的模样来问李晓香,“晓香啊,这厚叶菜与芝麻油或者与甜杏仁油混在一起之后,要怎样才能让它们的保存期限变得长久呢?”

以赵云兰对面脂的了解,她是想不到这么专业的问题的,看来她身后真的有行家。

“表姨难道不知道药材中,有末药黄芩一类,不但驱虫避腐,还消肿止痛?”李晓香笑道。

赵云兰这么一听,心里也不知道这说法对还是不对,只能记在心上,再去询问。

李晓香知道赵云兰的想法。她会去问都城里的药坊。而对方回答她的会如同李晓香的答案。

只是最重要广藿香,不仅仅有防腐的功效,还能定香。在大夏,没有人制作香水,也自然没有想过在面脂香露中加入广藿香。而黄芩末药却是在面脂中古已有之的用料。

李晓香取出已经调配了檀香与广藿香的小瓷瓶,当着赵云兰的面,将花露滴入瓶中,用力摇晃,又以蜡封了瓶口,放在窗口。

“晓香,那只小瓷瓶里装着的是酒吗?”

“是酒啊。”李晓香笑着回答。

“你往酒里添的是什么呢?”

赵云兰一瓶一瓶将李晓香添过的瓶子打开,一闻,幽香扑鼻。

“这就是煮出来的花草精华液啊。”

“是啊!”

瓶口做得很小,李晓香不担心赵云兰发现真正的花草精华其实是油状的。

“那这里面的是什么?”

“这是石蜡红!这个呢,是马郁莲!还有这个,丁香!”

“果真好闻!原来香露就是将这些花的精华滴入酒中啊!”

李晓香没有说话,她没有纠正赵云兰,酿香所用的不仅仅是花的精华,很多不起眼的野草的香味也许比花更幽香。比如说鼠尾草、迷迭香、山艾等等。甚至于一些树木,檀木、花梨、松针也有着沉郁的香味。更加让人想不到的是平日里许多做菜用的作料,比如生姜、茴香、花椒也可用于制香。种类繁多,搭配也有一定的规律,但是大部分香脂铺子只知道用桂花、茉莉、丁香之类的花材。

“晓香,你为什么给香露封上蜡油啊!”

“这样香气就不会走了啊。香要在瓶中酿上十天半个月之后,再打开,以水勾兑之后才是香露呢!”

“原是如此啊!”

赵云兰比李晓香想的有耐心的多。她看着李晓香她们如何制作出各种凝脂、花露,亲眼见着它们被送去溢香小筑,摆上了货架,被人买走。

李晓香知道她在想什么。赵云兰担心自己被骗,所以确定这些东西被卖出去了,她才会安心。

赵云兰看着溢香小筑里来往不绝的客人,心里酸了起来。

都是泰安啊,当时溢香小筑开张,自己明明说要来看看,送点儿红包,指点指点王氏。要知道这做生意可不是容易事情。

可泰安说什么啊?他说千万别去露富。这一露富,李晓香的香脂生意一旦亏了,铁定要来找他们借钱。

到时候,不借就是冷血无情。

这借了吧,就是烧钱打水漂!

赵云兰觉得泰安说得有道理,就没去溢香小筑。

可这下好了,才几个月啊,都城里寻常百姓家的姑娘有几个不知道溢香小筑的?卖的东西比香粉街的便宜,而且还特别好用。若是要买,还得提前一个月订上,订了不来取货,不到三天就会被其他人买走。

王氏母女怕是不知道呢,香粉街上许多香脂铺子已经眼红了。

不过,自己已经知道她们做面脂和香露的诀窍了。果然与一般香脂铺子里的不一样。可是不一样又怎样?但凡有名号比溢香小筑响亮的店铺以这些诀窍来制香,溢香小筑还能像今日这般红火?

这么想着,赵云兰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而李晓香却在盘算着,赵云兰到底要用什么方法告诉她,以后都不来帮忙了呢?是家中有事?还是身体不适?

果然,只听得扑通一声,赵云兰摔倒在溢香小筑里,“哎哟哎哟”地捂着后腰,十分痛苦。

“晓香……晓香啊……表姨好像摔伤了腰了……”

李晓香顿时囧了。这么老土的把戏?

倒是清涟一副不明就以的模样一边去扶赵云兰,一边好奇地问,“奇怪了,这没磕着也没绊着,怎么就摔倒了呢?”

李晓香在心中冷笑,因为赵云兰女士小脑发育不全,所以平衡感太差吧。

清涟将赵云兰扶到椅子上坐下,赵云兰一直维持着扭曲的姿势,对清涟道:“劳烦你……去泰安茶行,将我的夫君唤来吧!我这腰怕是不行了!这几日一直在清水乡里忙活,腰背实在疲惫……”

哦,原来不是小脑不发达,而是运动太少啊。

“啊……不去请大夫,唤你的夫君来又有什么用呢?”清涟一副完全不理解的表情。

李晓香憋笑得快死了。清涟,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拆她的台,不然我就没办法顺利送她走了!

“去吧,清涟。表姨这个时候最想见到的是表姨父。”

弄得跟生死离别似得。

清涟只得出门寻找泰安。片刻之后,泰安就乘了马车来接赵云兰了。还责怪了一通李晓香没有照顾好长辈之类。

李晓香满脸歉意,心里却无语。若是来摆长辈的谱儿,当初就别说来帮忙嘛!

“晓香啊,真是对不住啊——表姨本想帮你的忙,没想到却成了累赘……”赵云兰拽着李晓香的手腕,还真挤出了几滴眼泪,演技好到李晓香都想颁个小金人给她!

李晓香也“内疚”的要命,“表姨,您别多想!好生回去休息吧!”

千万别再回来了!

就在马车要动之时,李晓香高喊了一声“等等——”

车上的赵云兰僵了僵,回过头来,挤出一副因为腰疼而十分痛苦的表情,“怎么了?”

“这是表姨你这几日的工钱,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表姨忙了这么多天,晓香怎么能亏待您呢!”

赵云兰一脸感激,“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自己搅拌了这么多天的厚叶菜,溢香小筑又这么挣钱,自己怎么着也能领到几钱银子的工钱吧!

李晓香将十个铜板按在赵云兰的手心里,认真地说:“表姨,好好养身体!多喝点牛骨汤补一补啊!”

赵云兰傻了,怎么才十个铜板?她这些天受的苦才只值十个铜板吗?

李晓香挥着手向她道别。

第67章

表姨,当年我娘替你缝制喜帕,几天几夜的功夫,你大方地给了十个铜板。

今天,你搅拌个厚叶菜也要插科打诨,还顺带从我这里套走了那么多的“商业机密”,我还给你十个铜板,很大方吧?

赵云兰咬牙切齿,心想李晓香这丫头可真是掉钱眼里去了!才十个铜板!怎么才十个铜板!这么多天,天没亮就起来,从都城赶到乡下地方,搅拌厚叶菜搅得她手心都破皮了!这才十个铜板?

好吧,李晓香,你等着!

当夜,赵云兰与泰安便会见了一位贵客,经过一夜密谈,赵云兰与泰安在一张契约上按下了手印。

数日之后,李晓香带着新制取的凝脂来到林氏的别院,与一众官宦家的夫人小姐相见。李晓香能隐隐感觉到,她们对自己的到来明显没有前几次那般热络了。

“哟,李姑娘来了,不知道带了什么好东西啊?”赵侍郎的妻子赵夫人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请李晓香坐下。

“也没什么,新制取了一些面脂而已。秋日已至,天干物燥,若再使用炎夏的凝脂,自然不合适了。”

“想的倒是周到。”赵夫人与林氏对视之后,又道,“以前觉得溢香小筑的东西别家没有,十分新鲜。用了之后效果也确实不错,所以一直用你们的东西。可是现在,明月斋也制作了凝脂与香露。明月斋可是二三十年的老店了,李姑娘觉得比起溢香小筑来如何啊?”

被拿来与都城里的名店相比,李晓香并没有气短。她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没有见过明月斋的凝脂和香露,所以无法评较。”

明月斋竟然也制作凝脂和香露了?

看来赵云兰是将配方卖给了明月斋啊!

真可惜,在大夏没有什么专利,若是有,她李晓香早就申请了。

“我这里倒是有一些明月斋的凝脂。我与韩夫人倒是觉得这凝脂比起溢香小筑的要更加细致。”

赵夫人此话一出,韩夫人也跟着点头。

“且待我看看明月斋的凝脂。”李晓香很想知道赵云兰偷师学到了多少。

赵夫人的婢女端上木托盘,托盘上是三只瓷罐。瓷罐的质地明显比李晓香所用的更加剔透圆润,明月斋在“产品包装”上还是花了一番功夫的,挺符合大牌的风格。

“这第一个罐子里的,就是最普通的凝脂,你所谓补水的那种。”

李晓香点了点头,将罐子打开,这款凝脂从色泽上来看,比起李晓香所制作的要更加莹润。看来明月斋所选的厚叶菜品质不错。

只是凝脂里可不是光有厚叶菜就够了,而且厚叶菜也不是万能的。

李晓香闭上眼睛细细品闻,不紧不慢道:“凝脂中除了象胆之外,还使用了清心草与迷迭香。赵夫人,我若没记错,您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吧?”

赵夫人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现在已经能看出来了。”

“怀有身孕的女子多有禁忌,最好不要碰清凉活血之物,比如说象胆、清心草以及迷迭香。赵夫人这胎来之不易,可要好好珍惜啊!”

赵夫人愣了愣,“清心草与迷迭香均乃寻常之物……若这些都要注意,未免也……李姑娘,你该不会是夸大其词吧?”

李晓香抿唇一笑,“赵夫人,自从得知您有孕,晓香都是特别为您制作的面脂。您上回还抱怨晓香给您制的面脂不如别人的清凉,那是因为您的面脂与别人的不同。”

赵夫人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腹,一旁的韩夫人轻哼了一声道:“李姑娘,该不会是你为了找回面子,故意贬损明月斋吧?”

“晓香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这罐面脂里是不是用了清心草与迷迭香,找个大夫闻一闻便知。至于这两味草药的功效,随便找本医书典籍看一看,想必有详载。”

赵夫人已经有些紧张了,她嫁入赵府多年未有所出,赵老夫人对她意见很大,已经为儿子物色了几位妾氏。只因赵侍郎与赵夫人感情深厚,一直没有答应纳妾。赵夫人时年三十三,终于有了身孕。都城里都说这是铁树开了花,生男生女还不知道。但无论男女,赵夫人都将腹中孩子看得无比重要,饮食起居小心翼翼。

被李晓香这么一说,明月斋的凝脂,她是决计不会用的。

“这只是明月斋一时疏忽,忘记提醒赵夫人罢了。不代表另外的面脂,也有瑕疵。”

这位韩夫人放在现代,就是只用名牌的阔太太。一言以蔽之——只选贵的不选对的。这是最难改变态度的消费者,她相信价格与品质等同,注重品牌效益。

李晓香也不急,缓缓打开另一罐面脂,放在日光下看了看,然后不再说话了。

韩夫人露出傲色,“怎么不说话了?”

李晓香将瓷罐推到韩夫人面前,“夫人可曾开罐看过?”

“什么?”韩夫人眯着眼睛,这才发觉明月斋的面脂之上竟然浮着一层水,根本就不是凝脂状。

李晓香此时更加确定,赵云兰是被明月斋派来的。因为她一直以为花草精华是煮出来的,而不是蒸出来的。制取花草精华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有水在里面。

而这罐凝脂的做法,摆明就是将花草当做药草一样熬煮之后,将剩下的水与甜杏仁油相搅拌而成。只是水与油是不相容的,而且一旦甜杏仁油中被混入了水之后,隔绝氧气的效果丧失,材料将极易腐坏。

就好比此刻,这罐面脂已经有些馊了的气味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韩夫人捂住口鼻。

李晓香将另一罐凝脂打开,也是如是。

“赵夫人,你这些东西真的是从明月斋里取来的吗?”韩夫人是死也不愿相信明月斋竟然会制出这样的东西来。

“这……是明月斋的一位伙计送给我的。说是铺子里的新货,老板还没说要摆出来卖呢。因为我是老顾客了,所以照顾我,先让我试一试。”

“定是那伙计诳你!”韩夫人没好气地将那些罐子推远,嫌恶道,“定是他自己背着东家想要挣钱,偷用了明月斋里用剩下的或是已经腐坏了的材料,做了这些东西,拿来讨好你!若你喜欢,以后他就会继续悄悄做这些东西卖钱!他日,本夫人若是见着明月斋的掌柜,一定要将这事好好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