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展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靠近,伸手把她拉进怀里,虚虚的拢住,道:“天气冷,别靠在上面,露水会把衣服弄脏的。”

“喔…”

“快要三更了,回去睡吧。”

“好。”

×××××

苏闲花几乎是整夜睁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窗纸渐渐发白,再眼巴巴的看着阳光透进窗棂。

她不想出门,一出门就要和钟展见面。对于昨晚那些对话,她越想越是烦恼,似懂非懂的,说不懂却又有点懂,说懂也不全然懂…他说“你不明白我的心意么?”…这句话好生微妙,换在一个月之前,她一定会特别娇羞的认为那是他对她表露爱意的婉转说辞,可是现在,她再也不敢贸然下结论。她怕表错情,很怕很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管什么事,第一次做错是无知,第二次再错就是愚蠢。”——这句警世格言,是秦韶拿着戒尺,用武力逼迫她一字一字背下来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他问问那个“心意”背后的意思,并请他以后说话不要这么含蓄。但她预感自己今天见了他恐怕连话都说不好,只能一直躲着做缩头乌龟,直到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才打开门偷偷的溜了出去。

但是她很快发现,钟展不在,就连苗若昙也不在!

钟展托掌柜的留给她一张字条,只说是自己有事要去处理,大概要两天之后才回来,让她先和苗若昙一起上路。等到了碧落谷的岔道上,他就回来和她道别。

苏闲花看完这张字条,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就像好不容易憋足劲出了一拳却打了个空。什么都没问,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再见面,还能问得出口吗?

她一边叹气一边听掌柜絮叨,说是今天早上钟展和苗若昙本来是等她一起吃早饭的,可是过了很久她都没出现。因此钟展便留了字条独自先走了。

苏闲花更郁闷了,因为她觉得,钟展这么做是因为知道她会尴尬,却未必是真的有事…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她就是知道。

第二十五章泸州萧雪音

让苏闲花十分悲催的是,虽然钟展叫她和苗若昙一起走,可是眼下根本找不到苗少爷的影踪。

掌柜的说,钟展离开以后他也没待多久就走了,看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熟人,一路追着出去的。

好吧,既然是遇到朋友,想必很快就会回来的。

但这个“很快”,却比苏闲花想象的慢了很多。直到日头开始慢慢西沉,苗少爷也不见回来,这一天就这么白白的过去了,她有些沉不住气。

又等了一会儿,当小二第十次给她添茶的时候,她终于决定不等了。

她不是来陪两位少爷游山玩水的,也不是要去碧落谷找林重夜,她的时间很紧。她现在连秦韶在什么地方做了些都还不知道!

照着钟展的样子,她也写了一张字条留在掌柜那里,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别等我,我去阎魔城了。”没注明留给谁,谁都好,看到了那就当做是分别吧。

相处了六天,没想到分别的时候却是这么简单轻易。当真是应了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老话,今日还是同桌吃饭的人,明日再相见说不定已是百年身…她觉得心头有点闷闷的不舒服,但偌大江湖来来去去的,谁和谁之间的相遇不是这样呢?他又不是秦韶,和她没什么深厚的渊源,他也不是白念尘…啊呸呸呸,他比白念尘好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终归是要分别的,早点晚点还不是一样?

所以,那句“你不知道我的心意么”…也就当成是个永远的谜吧!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去牵马。灰扑扑的马厩中,唯独黑魅鹤立鸡群,身材高大,一身短毛油光黑亮,四肢矫健修长,眉间一点白芒寒星。秦韶走的时候说:“花花,黑魅就交给你了。等我回来若是它瘦了,就罚你抄一百遍《道德经》。”

黑魅是他的宝贝,轻易不容人近身。唯一的一次,是三年前她初任寨主。那时候江湖第一大寨独龙寨想要趁机吞并,她以一寨之主的身份以一挑十,赢了赌约保住了黑风寨,却身中数十处刀剑之伤爬都爬不起来,秦韶这才开恩让黑魅驮她回山上,将养了三个月才能下地行走。

这一次,黑魅可会带着她找到他?

她轻轻的抚摸着黑马颈间的鬃毛,喃喃的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黑魅长嘶一声,一双盈盈的眼中神光流转,苏闲花一拉缰绳飞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黑马冲出马厩,朝镇子外头飞奔而去。

钟展,再见!

×××××

黑魅的速度比普通的马儿要快,这一路撒蹄子飞跑,两个时辰之后就已经穿过了一处草场,进入了树林。等翻过前面的一座山就是碧落谷的地界,谷口的岔道通向西北方向,终点便是西域第一城,阎魔城。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再赶路有些不方便了。她在一处溪流边停下,让黑魅自去喝水吃草,自己则洗了把脸,生了堆火躺在草坡上休息。如果顺利,凭着黑魅的脚力明天就能到翻过山,她得为接下来的行程保持充足的体力。

微凉的夜风轻轻拂面,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来人显然并没有掩饰行藏的意思,那应该是没有恶意的。苏闲花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火光中隐约看到林子里走出一个男子,一手拿着水袋,一手执着马鞭,华服锦袍,容貌过人。依稀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既然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她就又懒懒的闭上眼睛。

那人也看到了她,却显然不打算视而不见。折了个弯,朝她所在之处走来,边道:“请问…是苏姑娘?”

苏闲花倏然睁开眼睛,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那个人风情万种的一笑,在她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道:“苏姑娘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泸州雪榴世家的萧雪音。”

五公子之一,泸州萧公子?苏闲花一愣,这才想起似乎在凤起镇见过他,当时他一直陪在司徒勿语的身边,一身紫衣甚是打眼。只是他们一群人比她早走了几乎一天的时间,脚程再慢,此刻也应该在山上了。

她疑惑的朝他身后看去,萧雪音挑了挑眉,声音柔媚,道:“苏姑娘想找谁?在下只是一个人。”

“你们其他人呢?”

“我的马病了。”他叹道,“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早上一路行来就没什么力气,到了这里更是瘫倒在地,再也走不动了。我不好耽误别人的行程,就让白兄他们先走,想着等我的马儿好些了,再去追他们。”

她皱眉:“你可以找个人共骑。”

“我不想丢下我的马。”他温温一笑,“我从泸州骑来的,陪了我很多年了。”

苏闲花不由想起了黑魅和秦韶,心下有些唏嘘,见他说的情真意切,也就忽略了他话语中的些微不妥之处,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站起身来:“你的马在哪儿?我帮你去看看。”

萧雪音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苏姑娘会替马看病?”

“在我们山上,马就是人的朋友,没有马怎么做强盗?小毛病人人都会治一些…”她突然顿住,瞪着他,“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认识我的?”她记得在凤起镇并没有自报家门,那场小小的争执也只是发生在白念尘和司徒涤音面前。

“飞花小筑。”萧雪音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吐出了几个字,见苏闲花脸色一沉,急忙解释道:“苏姑娘的芳名在下本也有所耳闻,那日亲眼见到姑娘的风采,心中一直十分仰慕,没想到今日有缘,竟能再次相遇。”

他这话说的十分讨巧,绝口不提那天苏闲花在玳瑁河谷出丑的事,左一个“芳名”右一个“有缘”,还用上了“仰慕”二字,语声柔软含情,配着那一副俊美面容,着实能让女子心动。只可惜他不知道苏闲花和白念尘的恩怨,更不知道在听到“飞花小筑”四个字之后,苏闲花的心里已经是万里江山一片黑。

她不接他的恭维话,板着脸走进林子里,果然看到一匹深棕色的马侧卧在地上,腹部剧烈的起伏,嘴边吐了些许白沫,模样奄奄一息。

见自己拿手的甜言蜜语和无敌眼神没有奏效,萧雪音略有些惴惴,试探问道:“苏姑娘…”

苏闲花一言不发的蹲下身,掰开马嘴看了看,又全身上下摸了摸,甚至还绕到背后翻看了一下□,一双手沾满了草屑污物,看得萧雪音目瞪口呆。

“吃坏了。”她简短的下结论,径直走到溪边洗手,道:“应该是中了毒。路上是不是吃了什么草菇或青胆草之类的东西?”

萧雪音一愣,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苏闲花叹了口气,这些世家子弟,身边的东西都是只管用不管料理。她道:“让它多喝些水,水里加上袪毒的药物,剂量大约是人的三倍,”见他没有行动,挑眉道:“你身上没有带药物?”行走江湖,那是必备的吧?

“没,没有。”萧雪音的脸红了红,摸了摸腰间悬着的碧玉和荷包,示意身上再无他物:“我嫌麻烦,带太多东西不好赶路…”

苏闲花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自己背上的灰布包袱,也是,几套换洗衣服,还有鞋袜药品之类的杂物,不带着一个大包袱是不行的。这些少爷小姐们鲜衣怒马的好不风光,自然不可能背着一只大包袱煞风景,虽然也可以坐车,但那样一来却又不潇洒了。

日常所行所用,有银子即可…败家得令人发指!

白念尘也是这样么?可他小时候…她摇了摇头微微一哂,从包袱里翻出了几个瓷瓶,斟酌了一下,把其中一个递了过去:“给它服下吧,这个解毒效果甚好,又没有什么异味,马儿应该能吃得下去。”

见他依旧楞楞的站着,苏闲花二话不说拿过他手里的水袋走到溪边,灌了一大袋清水,将药粉慢慢的溶进去,用手抹了抹马嘴边黏黏腻腻的白沫,掰开马嘴,将那袋子水一点一点的灌了下去。

萧雪音看着自己空空的左手,突然醒悟过来,到她身边,犹豫道:“苏姑娘,我的水袋…”

“怎么了?”

“那是给我自己喝水用的…”

苏闲花皱了皱眉,轻轻揉着马脖子上柔软的鬃毛,道:“它不是你的好朋友么?”

萧雪音一时语塞,怔怔的看着她喂马喝水,动作轻柔细致,不免有些讪讪。可是要他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人和马共用一个水袋,又实在违背了他一向洁净高雅的生活品质,一时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闲花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如果萧公子不嫌弃,就喝我的水吧。若还是觉得不干净,可以先洗洗再用。”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倏然收回目光,脸色又有些泛红。心中只觉得此番遇上这样一个女子,实是出师不利,只得朝她勉强一笑,向篝火边走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暗算(一)

苏闲花醒来的时候,发现萧雪音已经衣冠整齐的站在了水边。他的背影看起来十分潇洒,但回过头来却看得清楚眼睛下面黑沉沉的阴影,想必是一晚上不得好睡。

如今是春末夏初时分,夜晚虽然有些凉,但野外露宿还不算太麻烦。当晚夜深之后,苏闲花见萧大少爷身无长物,还十分好心的借了一件披风给他,自己只得一个包袱当枕头。结果大少爷依旧诸多抱怨,不是觉得林地潮湿,就是觉得虫蚁扰人,总之是千万般的不顺意。苏闲花心中奇怪,既然他这么无法忍受露宿野外,那时候为何还要守着他的马不走?眼见他对那匹可怜的马也未见得有多上心。

疑惑归疑惑,倒也并不影响她,当晚便在萧大少爷的辗转反侧中安然入睡。

如今醒来,精神很好。就着水梳洗完毕,她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干馍馍,想了想,又掏出一个递给了对面正对着她看的萧雪音。

“你吃不吃早饭?”

他愣了愣,伸手接过,却并没有吃,而是问道:“苏姑娘经常露宿野外?”

“还好吧。若不是赶路赶得急了,谁愿意睡在荒郊野外?不过真要赶时间,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苏闲花一边说一边用手一下一下的拨拉着打结的长发。她不会梳髻,钟展不在了,她只能随意拿根发带一绑了之。

“苏姑娘果然是性情中人,和寻常女子很不一样。”萧雪音低笑了一声,桃花眼一瞥,将手里的披风递过去,“多谢姑娘。赠衣之恩,定当回报。”

苏闲花伸手去接,不想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猝不及防的朝前一带,那张漂亮白皙的脸孔顿时在眼前放大了数倍。他的唇角啜着极为动人的笑容,一只手抚上她的唇角,声音低哑道:“脸上沾着草屑,我替你拿去…”

如此暧昧的气氛,如此动情的声音。只要是萧雪音想拿下的女人,从来没有失过手。

可惜现在他面对的,实在不是个普通女子。严格来说,只是一个最近才稍微有点像女子的人而已。况且和某人那天晚上暗夜帝王般的魅惑气场比起来,这种程度的诱惑实在是道行尚浅。

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萧雪音含情脉脉的眼眸,目光澄澈,声音冷静:“萧公子,请问你是在勾引我吗?”

原本志得意满的萧雪音蓦地一愣,手指僵直的停在她的脸上,呐呐不能成语。

“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既不是美女,也不是名门之后,对你没啥好处…而且,我也不去碧落谷,不去找林重夜,更不认识剑圣前辈。所以,别为我浪费你的时间了!”她静静的说完,朝他一笑,侧了侧头从他紧贴的身体边移开数步,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

她不是傻瓜。如果一开始她还相信萧雪音说的为了爱马才滞留树林的说辞,在看到他对待马的态度,以及那匹马后蹄脚掌中一个小小的“宛”字烙印后,已经明白了他其实另有所图。

之后有意无意的亲昵和碰触,让她不得不猜想,他是特意在等她前来。

要了解她的行踪很容易,只要在凤起镇上安插眼线就行。堂堂一个雪榴世家的大少爷,要做这么件事是很简单的。至于为什么…

他已经说了,是因为那日的“飞花小筑”。

那一天是她出丑的日子,却也是无比风光的日子。钟展说的对,因为程红笑和段如花的关系,她在天下的少年英雄面前出了名。而她的名字,必定会伴着“答出剑圣题目的人”“飞花小筑唯一的客人”这样的形容而传遍江湖。

所以有人会跟着她;所以有人想要偷袭她;以及,有人想要勾引她。

所为的,不过都是“剑圣”二字。

等她把包袱收好,萧雪音已经牵过了那匹病怏怏的马,神情虽然还有些尴尬,但也算恢复了常态。他咬着唇,斜着眼睛看她,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多情的眼神中终于透出了萧萧的笑意,一字一字慢慢道:“苏姑娘,我的马不是泸州带来的,而是在白兄的宛城买的。”

“我知道。”苏闲花点了点头,又疑惑的看向他,“怎么了?突然坦白。”

“明人不说暗话嘛。既然你都猜出了我的意图,我骗不了你,不如坦诚一些。”他牵着马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神情不再含情脉脉,却多了一份清明之色,“你真是奇怪的女子。你是不是对男人都没兴趣啊?”

不!曾经有兴趣,只是已经被某个混蛋践踏完了!

苏闲花咬了一会牙,闷闷的道:“萧公子要对着我一晚,恐怕也很为难吧。”

“那倒也不是。”他呵呵一笑,“仔细看着,苏姑娘其实是个美人儿,只不过比起司徒家的小姐来还是差那一点韵味。恐怕会让男子望而却步。”

一旦挑明了说话,他竟然是意外的爽朗,说话也十分直接,苏闲花哼哼了一声:“谢谢你啊,你倒是一点也不避讳。”

“因为雪音知道苏姑娘不会因此而责怪我,是不是?”萧雪音笑道,“虽然作为女子有些不及,但作为朋友——苏姑娘这样的人想必是任何人都想结交的。”说罢顿了顿,停下脚步抱拳道:“方才有句话雪音说的并不假,姑娘赠我衣物御寒,雪音今后定当相报!”

苏闲花斜睨他一眼:“你要和我交朋友?”

他温温一笑:“可以么?”

“我不去碧落谷,我也不认识林重夜,和剑圣前辈毫无渊源。我没想要去解开那劳什子谜语。”她再次重复。千万不要还对她心存幻想,以为男女之情不行,就来友情义气什么的。

“我知道。碧落谷一事雪音自会前去打听,和姑娘做朋友,却是于此无关。”

“要说交朋友,我向来不嫌多的。”苏闲花翻身上马,微微一笑,“若萧公子真的有心,下回有机会,我请你喝酒。”

说罢扬鞭催马而去,山风拂起她颊边的发丝,掩不住明亮的双眸,别有一种飒爽的姿容,一瞬间竟把萧雪音看的呆了。

×××××

萧雪音的马因为得了苏闲花的救治,第二天已经堪堪能够行走,只是速度不快。苏闲花不便和他共骑,又不好意思抛下他,只能放慢了黑魅的脚步,陪着他慢慢的翻山越岭。

大概萧雪音也觉得不好意思,一路之上十分小心,只说些雪榴世家和五公子的趣事。他虽然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毕竟也是文武双全的后起之秀,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听着甚为解闷。

听到白念尘和司徒涤音的名字,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堵。幸好萧雪音说的不多——他是个聪明人,在玳瑁河谷和凤起镇都见过她和那两人冲突,想必不是有仇就是有怨。

他还说了一个让苏闲花十分惊讶的秘密,要说秘密其实也算不上,大部分前往碧落谷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苏闲花不知道而已。

“苏姑娘,你可知道夜鹄林大侠的师承?”

她想了想,摇头。

萧雪音神秘的一笑,笑容中带了几分自得之色,低低道:“相传…夜鹄林重夜是绝云山下剑禹之都的弃徒。”

“剑禹之都?”苏闲花一挑眉,难以置信,“可林大侠并不用剑。”

“要不怎么说是弃徒?”萧雪音微微一叹,“剑禹之都两位城主,一位残戾,一位清冷,自然不容弃徒再用本门武功…”他一边摇头一边自语,“大家都在想,这次的题目或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后面的话,苏闲花并没有听进去。她微微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中。

第二十六章暗算(二)

如此这般又行了大半日,午后时分,远远地瞧见了前方半山腰上一座简陋的茶亭。

萧雪音道:“苏姑娘,走了这半天还未休息,不如停下喝口茶吧。”

“也好。”

所谓茶亭,其实只是用竹竿茅草搭就的两张棚子,夫妇二人,老妪当炉煮茶,老翁招呼客人。茶客极少,只有一两名山间的猎户农夫,也在他们坐下后不久便离开了。

苏闲花自从明白自己的特殊身份之后,万事都留心了一些。直到萧雪音将茶水饮尽,才端起自己的茶杯。茶是粗茶,杯是木杯——在这荒郊野岭之地,竟连个像样的粗瓷杯都用不上。

临走时,她特意多给了那对老夫妇一些银子。老翁弓着腰不停道谢,老妪却有些耳背,只是继续坐在炉边煮茶。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前行,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天气阴冷下来,过了片刻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最后越下越大,加上适逢日落,四周光线越发昏暗,眼前一片朦胧水雾,脚下泥泞不堪,几乎不能行路。

萧雪音没有受过什么苦,早已经不想再走,忍不住出声道:“苏姑娘,天雨路滑,这里又没有路标,万一迷了路可不好,马又容易滑蹄,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先避避雨吧。”

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苏闲花望了一眼幕天席地的雨帘,长长的叹了口气,随着萧雪音策马步入林中。

没过多久,他们找到了一处冬季猎户上山围猎时居住的小木屋,屋子里满地狼藉,到处落满灰尘,窗子漏风,屋角还漏雨,但至少不用忍受那遍体生寒的湿意。只是看样子今晚又不能赶路了,苏闲花十分烦恼,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萧大少爷从来不干粗活,因此整理屋子,劈床板生火这类的事情都是苏闲花一力承担。等她把一切收拾停当,准备从包袱里掏出干粮解决晚饭的时候,却发现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萧雪音有些异样。

他本是站着的。他很怕脏乱,如今怎会坐在未经拂拭的地上?他也一直很注意仪容,怎么浑身还是湿嗒嗒的就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她放下包袱走了过去,轻轻的触了触他的肩膀:“喂,萧雪音,你怎么了?”相处了大半日,她已经摒除了客套,直接喊他的名字。

萧雪音蜷成一团的身体微微发抖,依旧没有抬头,苏闲花愈发疑惑,想要转身去给他拿水:“你不是着凉了吧?我想法子烧点热水给你…”

手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扣住了,指尖灼热,几乎要陷进她的手腕中。而她却惊恐的发觉,体内本应有的护体真气,竟然丝毫没有凝聚起来。

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毫无反抗的被他抓住了?

她回过头,看到一张绯红的脸,原本脉脉含情的眼睛此刻却亮的吓人,似乎凝聚着无数刀剑,朝她的身上落下来——要将她一刀刀剖开,一口口吃掉。

她吓了一跳,用力的甩手,怒道:“萧雪音,你疯了?”

不对…不对!她为什么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连萧雪音的一只手都挣不开?她的武功并不比所谓的五公子差到哪里去。出了什么问题了?她怎么了?萧雪音怎么了?

苏闲花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大声的喊着萧雪音的名字。甩不开他的手,就用力去扳,扳不动,就用指甲去掐——这几乎是一个女人所能做的最无力最原始的反抗了,此刻的她竟然只能如此——

萧雪音却似乎没有听到那些急怒的喊叫,也没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她掐的满是血痕,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就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她,眼中似乎有微薄的挣扎犹豫,但渐渐的,都被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所代替——

苏闲花看不懂,只是觉得害怕——那是种处于本能的害怕——她不明白,那种灼热的,似乎能把人生吞活剥的神情——是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