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闲花轻轻的吸了口气,朝周围看去。萧雪音的目光在林重夜和翡翠身上来回流转,一双风流妩媚的桃花眼此刻也显出悲戚之色;而楚篁则怔怔的看着翡翠,面容虽因痛苦而扭曲,冷淡的眼中却蓄满莫名的泪珠,强忍着没有落下。

白念尘已经独自走开了,依旧站在楚篁身后。苏闲花去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在看她,却又在眼神接触的时候突然转开,面无表情的盯着地上的青砖,好像那里能开出一朵花来。

苗若昙低头看着哭泣不止的林重夜,长长的鬓发遮着脸,看不到表情。

程红笑还是在悠闲的喝茶。

她不想再等了。

轻轻的唤了一声:“钟展。”

他侧了侧头:“嗯?”

“我想跟林大哥说两句话。”

他说了声“好”,扶着她慢慢走到林重夜身边。她想了想,说道:“林大哥,请节哀顺变。”

林重夜是个直肠子,抹了抹眼角的残泪,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多谢苏姑娘。可是翡翠已死,我…怎么可能不难过?不光现在难过,恐怕还会难过一辈子,后悔一辈子…”

苏闲花又想了想,问:“林大哥,你喜欢翡翠姐姐是吗?”

她所能想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美好最深刻的感情,便是“喜欢”。就好像她从前喜欢白念尘一样,满眼看见的都是他,满心念想的也都是他。林重夜这么伤心,他一定是喜欢翡翠的。

可林重夜却摇了摇头。

苏闲花惊讶了。

林重夜缓缓道:“不是喜欢…何止是喜欢!我二十岁那年入剑禹之都拜师,翡翠不过是前任香狱狱主年方十岁的小女儿,我们认识了整整十六年,比我认识九公子的时间还要长!我看着她长大,大城主把她许配给我做妻子…是我自己不懂珍惜,是我瞎了眼…”

他将整张脸埋进手掌,低低的呜咽:“何止喜欢…是…爱她的啊…”

“啊?”

什么叫做爱?比喜欢还要喜欢…是爱么?

苏闲花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大哥我想问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翡翠姐姐还能活过来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他一愣,随即凄然而笑:“如果她能回来?只要她能回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可现在说这些,到底还有什么用?”

苏闲花急忙低头掩饰眼中的笑意,沉默之间,钟展却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重夜,你还要回剑禹之都吗?”

“我不知道。”林重夜的眼中逐渐显现出茫然的颜色,喃喃道:“九公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回去还能做什么…年少的时候我拜入剑禹之都,一心只要追求武学;后来我见到了一个梦幻般的女人,从此就像傻瓜一样——明明知道她甚至都不记得我,我却不惜为她犯下大错;再后来,我又为了回归师门不遗余力的做一个好人,连死都不怕…可是我现在突然不明白了,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却连一个爱我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到底能做什么?我他妈的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他的声音沙哑而空寂,落在每个人的心里,激起深浅不一的涟漪。钟展微微眯起眼睛,俯身对着苏闲花道:“花花,这样可以了么?”

苏闲花瞥了他一眼。这人为什么什么都能猜到?真是叫人不爽。

她轻轻一咳,道:“林大哥,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把那个木盒送给我?”

林重夜还没有答话,程红笑已经“嗯哼”了一声,淡淡道:“需要我提醒吗?那东西是我的。”

林重夜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谁想要就拿走。”

苏闲花遂转向程红笑,后者正端着茶杯,白瓷的杯沿后面一双妖魅细长的眼睛眨了眨,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眼神,轻描淡写道:“你求我,就送给你。”

苏闲花愣了。

程红笑抬起下巴朝钟展努了努,又换了一句,:“或者他求我,也可以。”

这不是摆明了调戏钟展吗?她觉得不能让这姓程的这么嚣张下去,要不就忍气吞声的求他一回算了…

一旁的林重夜却突然深深的吸了口气,猛然站了起来,走到钟展和苏闲花跟前扑通一声跪倒,然后义无反顾的磕了三个头。

钟展司空见惯,倒是泰然自若,苏闲花却吓坏了,一使劲,便情不自己的抓紧了钟展的胳膊,结结巴巴道:“你…你干什么…”

“我心中深藏秘密,本打算此生随我埋入坟墓,但如今翡翠已死,万念俱灰,我也不打算再做隐瞒。”

经过方才激烈的情绪变化,林重夜此刻的声音平淡的近乎无波,细听却掩藏着深深的刺痛:“林重夜这一生自问无愧于心,唯有对不起两个人。可如今,那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这一回连钟展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九公子可还记得,七年前我因痴心迷恋花梦鸳,犯下大错,设计害人性命,甚至连公子和大城主要将我逐出剑禹之都,我也不愿说出事情的真相。时隔多年,我每每回想起此事,始终夜不能寐…无论如何,我欠了那个人一条性命!”

钟展皱了皱眉,想起当年他决绝惨烈的模样,道:“此刻你要说出真相?”

“是!”林重夜的眼中带着灼灼的亮光,视线却径直的盯在苏闲花的脸上,“若是九公子知晓真相之后觉得我罪无可恕,就将我一掌打死,我绝不怨你!”

“你说。”

林重夜轻轻的吸了口气:“苏姑娘,那个因我而死的人,便是前任黑风寨寨主苏世杰,也就是…你的爹爹!”

第四十一章 花梦鸳往事

苏闲花一时间把所有要说的话全部都忘掉了。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一个声音:“你说什么?”

林重夜低着头,只能看到他一双浓黑的眉。一旁的白念尘忍不住插嘴道:“苏寨主不是在零落海遇到海盗才…”

“是我邀他去零落海的。”林重夜凄然一笑,“那个时候花梦鸳已经失踪多年。我告诉苏兄有人在零落海外千余里的珊瑚岛上见过她,约好和他一同前往,但是那天我却没有去。后来那艘船遇到了海贼…”

周围静的骇人,他的声音却平淡无波:“苏姑娘,你杀了我吧。”

苏闲花怔了很久。

记忆中的老爹,音容笑貌依旧清晰如昨。七年前他的离去,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比那次被独龙寨砍得只剩下半条命还要可怕得多。她几天几夜的蹲在后山的池塘边不说话。她十二岁的时候已经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她绝不相信那个笑起来永远像是阳光盛放一般的老爹会“死”,她还记得他走之前说的最有一句话是——花花,我替你带夜明珠回来做嫁妆——

不吃不睡不哭不笑,那几天里白念尘以为她傻了,急的每天到山下捉一个大夫来看症,可捉来的大夫每次都被她轰走。直到有一天,在外办事方才回来的秦韶大步流星的走到她面前,他的眼中还残留着奔波的疲惫,却气势汹汹的拎起她的衣领,二话不说的就朝池塘里一扔——

那年她才十二岁,犹记得冰冷刺骨的水漫过她的头顶,不能呼吸,眼前一片模糊迷离。强烈的刺激让她的心脏猛然收缩,麻木的手脚也开始有了知觉——她觉得冷,也觉得痛,她开始感觉到——伤心。

挣扎着浮上水面,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又将自己埋入水底,眼泪终于汹涌不断,一滴滴融进冰凉的池水,遁去无形——爹爹也是这般,遁去无形了么?

那个爱看着她傻笑爱搂着她发愣的老爹,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韶把她捞上来,将尚且十分瘦小的女孩紧紧的搂在怀里。她在那个和老爹一样宽厚温暖的怀抱里不停的发抖。他却只是搂着她,一言不发。

那一年,她十二岁,他二十二岁。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爹爹死在零落海;她大病一场烧的死去活来;她第一次来月事误以为受伤惊慌的跑去向秦韶求助;她还在年底前学成了百辟龙鳞刀的刀法——因为秦韶和长老们说,只要她能在十六岁通过考验,就把黑风寨交给她。那是老爹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她花了很多年,很多年,才忘记了零落海里遁去无形的老爹,只记得爱看着她傻笑爱搂着她发愣的那个男人。想起他的时候,她会笑,她觉得那是对一个人最好的纪念——想起他的时候会笑——

可是现在她却笑不出来。

幸好多年的磨练,已经让她远比别人以为的要镇定。她挺了挺背脊,声音平稳,道:“林大哥我问你一件事。”

“请说。”

“那群海贼真的是海贼吗?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重夜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轻轻的吸了口气,他又一字一字道:“我记得那一年,是花梦鸳在江湖上彻底消失的第八年。我试过所有的方法都找不到她,就在我不得不相信她已经不在人世的时候,有个人告诉我,她其实在黑风寨寨主苏世杰身边的那段日子里,就已经被他下了牵机毒药,离开不久就毒发身亡。”

“这不可能!”苏闲花尖叫起来。

林重夜却继续说着,语调木然。那些深埋于心的惨痛记忆都带着陈旧的血色,依然可以将他一片片凌迟——:“我认识苏世杰,我和他关系不错。我也知道他对花梦鸳的心意有多痴——因为她给过他希望,她甚至替他生了一个女儿。可她一心要回自己夫婿身边,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承受不了,因嫉生恨也是理所应当…那个时侯我太年轻,听信了那个告密之人的一面之辞,毅然决然的要替花梦鸳报仇。我甚至觉得我做的很对!就算为此背叛师门,万劫不复,也是值得的…”

空洞寂寥的声音回荡在厅堂里,不知怎的,楚篁的身子忍不住震了震,抱着自己的胳膊微微发抖起来。

苏闲花在心情激荡之间,仍旧没有漏掉那个关键的词——“女儿”。她极轻极缓的“啊”了一声。钟展握着她的手掌紧了紧,不远处的白念尘也朝她看了过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娘亲的传闻。

她曾经一直在猜娘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为什么寨中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提起她。可她从来没想过,娘竟然不是爹的老婆——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不远处的程红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林重夜继续道:“我还记得那一天是五月初七,我告诉苏兄有她的消息了,天气格外的好,他很高兴,还说林兄弟我们一起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就在低的几乎听不清楚的时候突然又提高了半分,淡然坚定的说道:“苏姑娘,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替你爹报仇!”

苏闲花却一手撑着额头,疑惑道:“你是说——五月初七?”

“是!那天是她初次上龙牙榜的十八周年日,我和苏兄一同对景饮酒聊以慰藉,绝不会记错。”

“错了错了!”苏闲花却皱着眉直摇头,来回踱了两步,突然挣脱钟展的手走到白念尘跟前,道:“白念尘,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我爹跟我说他要去零落海抓大鱼玩儿,那是哪一天?”

白念尘一愣,随即恍然道:“五月初五,那天是我十五岁生辰…”

“就是那天!你原本来山上向我炫耀你爹送你的剑,结果听到我爹要去海上捉大鱼玩儿,羡慕的不得了,缠着他恨不得也能跟了去,我肯定没记错…”

白念尘脸色微变,“缠着”“恨不得跟了去”这种话,实在有损他白少侠英俊潇洒英明神武的形象。但他至少还是诚实的,虽然脸色不好看,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声“你没记错”。

一直低着头的林重夜终于满脸惊讶的抬起头来:“五月初五?怎么会这样?”

“也就是说,在你告诉苏寨主这个消息之前,已经有人和他提起过。可惜你为此负疚一生,却不过是个替罪羊。”钟展的声音悠悠响起,美玉相扣般温润,却多了几分清冷。

林重夜却怔怔的不能言语。

钟展沉吟道:“重夜,当日跟你说起花梦鸳之死的人,到底是谁?”

林重夜犹豫了很久,才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和那个人在金樽煮酒大会上结识,他姓文,当年在江湖上也很有名,号称无所不知的文先生。”

“可是‘文武’之‘文’?”

“正是。”

钟展微微一叹,道:“重夜,你可知七年前我和大城主为何要将你逐出剑禹之都?”

“因为重夜误信于人,为美色所迷,背信弃义引人入死路…”

“那你可知我和大城主为何会知道此事?”

林重夜蓦然间虎躯一震,愕然抬头道:“难道是…”

“那时候有人写信向大城主告密,说你心性歹毒谋害朋友。信中证据确凿,我们找你来对质,你所说的话和信中并无二致,甚至不知悔改,更不肯说出主谋人的姓名。你和小人讲义气,却不知道大城主平生最恨两种人——背叛之人和背后插刀的人。那封信里特意写你‘背信弃义,敌我不分’,不得不说,那人比你更加了解大城主。”说到这里,钟展皱了皱眉,道,“重夜,那封信的落款便是一个‘文’字。”

这段往事如此曲折离奇,听的其余的人都呆了。良久,钟展才长长的吐了口气:“重夜,这个文先生不光要害死苏寨主,还要嫁祸于你。这是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第四十二章 世间只有情难诉(一)

钟展的话字字如锥,将多年前的迷雾撕开了一道口子。

林重夜已经说不出话来。

苏闲花也为这匪夷所思却又严丝合缝的推测惊呆了,前后梳理了一遍林重夜说过的话,又觉得不对,便问道:“林大哥既然连那个姓文的真名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轻易相信他?”

林重夜道:“文先生只是近年来销声匿迹,十年前却在江湖中小有名气,前辈武林中人大都知道他。他号称无事不知,所得情报大多属实。更何况他告知我这件事的时候,手中还拿着证据——一方彩羽鸳鸯的绣帕,金丝绣成的‘苏’字…”

苏闲花一拧眉,这样的绣帕她身上也带着一块,据说是娘留下的。

“花梦鸳独特的彩羽鸳鸯绣法,我不会认错,而她认识的男人中只有一个姓苏。两下一合计,又加上我听说她死了一时昏头,根本没有怀疑事情的真假。”林重夜脸色惨白,摇头道:“我虽没有亲手杀了苏兄,甚至…可能也不是第一个让他去送死的人,但是我毕竟曾有杀他之心…苏姑娘,你动手吧!”

等了半晌,见苏闲花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转向钟展:“九公子,我知道你对苏姑娘一片心意,她不动手,你动手吧!”

钟展一愣,也不知哪一句话取悦了他,遂笑道:“我的确对苏姑娘一片心意,只是报仇这种事,相信她更愿意亲自来做。苏姑娘——”他伸手在身旁的人眼前晃了晃,“——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苏闲花没留意他之前说了什么,此刻听他问要怎么做,突然右手成拳往左掌中用力一击,道:“好,就这么办!”

钟展眉眼弯弯,笑意更深了一些。

她走不快,只能慢慢蹭到林重夜跟前,道:“林大哥。”

“苏姑娘…”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无论我爹爹是听了谁的话才去零落海的,你都难辞其咎。”

“姑娘说的不错。”林重夜惨然一笑,早已经是一心求死,“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绝不会有异议。”

“杀啊剐啊这么血腥的就不必了。该死的是假传消息骗我老爹的人,还有写信嫁祸于你的那个姓文的奸贼,林大哥若对我爹心有愧疚,理应帮忙找出此人来,我必将他手刃,替爹爹报仇!”

林重夜一愣:“那是自然。”难道这就是责罚?未免…

“另外,我还要罚你——”方才因为说到替父报仇而略显冷峻的脸,此刻稍稍舒展,“林大哥,我要罚你一辈子对翡翠姐姐好,不准让她再伤心,以后她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她要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带黑风寨的兄弟们填平了你这碧落谷!”

“啊?”

这回林重夜是彻底懵了。苏闲花的唇角缀上了一朵狡猾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迅速的塞进翡翠嘴里,回头对钟展道:“十六处大穴推宫过血,你一定会的,喔?”

说完她又扶着桌子一步步挪到了已经被晾了很久的楚篁跟前。因为体内余毒的折磨,楚篁的脸愈发青白,浑身抖如筛糠。眼神复杂滞重,不知是怨怼、绝望,还是害怕。

苏闲花道:“楚篁,轮到我跟你算账了。”

楚篁抬头,咬着牙骂了一句:“贱人!”

苏闲花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她现在可没心情玩那套“贱人骂谁”的把戏,被人砍两刀没什么关系,话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要是楚篁光明正大的跟她说“老娘看你和程红笑在一起不顺眼,有种就单挑”,那她就算被砍了十七八刀也愿赌服输。

可楚篁不是。她暗算她,还是用那样卑劣的手段。

苏闲花算是明白了,为情所困的女子并不都像翡翠一样叫人唏嘘,也有像楚篁一样叫人牙痒。

楚篁被打了一掌,白皙的脸上立刻浮出了五条清晰的红痕。她也是倔强的人,被打的唇角流血,眼神却愈加刻毒,冷笑道:“贱人就是贱人,区区刀伤就要这么多男人为你出头。苏闲花,别以为你有个那样的娘就了不起!贱人的女儿一样是贱人,你看看你,在飞花小筑还不是一样丢人现眼,难怪白念尘不要你…”

话音未落,苏闲花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一次下力更大,楚篁的半边脸颊顿时高高的肿了起来。

她是真的动怒了,冷声道:“我没见过我娘,她没有抚养过我一天,你爱怎么骂都和我无关。可本姑娘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说!”说完犹不解气,手一指白念尘,“还有,我再强调一遍,不是他不要我,是我不要他!”

此话一出,屋子里半数以上的人都傻了眼,白念尘一张白皙的脸则开始泛黑…

苏闲花动了动手腕,正要揪起楚篁的领子好好跟她清算个子丑寅卯,胳膊却被人轻轻抓住了。她回头见是程红笑,顿时冷笑起来,道:“程红笑,你是不是舍不得?”

他却只是唇角一弯,道:“别打了,手疼。换个不用力气的。”

听到这话,苏闲花一抖,楚篁却是一震。

苏闲花眼珠一转,松开楚篁,拉着程红笑低语道:“你身上可有毒药?”

程红笑道:“你要什么?”

“有没有那种吃了之后需要定期服用解药的?”她努力回想着江湖传闻,“像是什么穿心蛊啊断肠草啊,到时间不服解药就完蛋了,所以只能乖乖的听从下药之人的命令…”

程红笑冰冷的眼里也泛上一丝笑意:“穿心蛊?断肠草?你哪里听来的?”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金盒递过去,道:“这里有一种药叫做‘炼火’,出自我圣教药司。本是镇痛之用,但若一次服食过量,就不得不每月服食,否则神智溃散,毒火攻心而亡。”

楚篁将他们的话一一听在耳中,胸口起伏,凄然道:“程红笑,你不如杀了我。”

他却只是淡淡道:“和你有仇的不是我。”

苏闲花揣着“炼火”又走到白念尘跟前,一摊手,道:“剩下的一半解药呢?”

白念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里的解药给了她,苏闲花也不客气,撬开楚篁的牙关,将那些药粉药丸一股脑儿的倒进了她的嘴里,直呛的她咳喘连连。

白念尘不禁皱眉:“她这么对你,你还要放过她?”

“怎么可能?”她斜睨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瓶瓶罐罐的全部扔到一边,又倒了一盏茶,将方才程红笑给的“炼火”丸药融了两颗进去,一手捏着楚篁的下颚,将茶水一点点的喂她喝下。虽然助她将那些解药全部吞了下去,却换来了更加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将苏闲花噬皮啃骨。

苏闲花的眼神一冷。

“楚篁,你要辱我,又要杀我。可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今天这一个时辰的万毒攻心也够你受的了。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养伤,三个月后你到落羽山黑风寨找我,我们公平的打一场,若我输了,前事不提;若我赢了,你便自废武功…”

楚篁低叫一声:“不可能!”

“这可由不得你说不行。”苏闲花扬了扬下颚,露出她打劫贪官富商时一贯的强横表情,掂了掂手中的金盒:“听说这东西需要每月服食,如果你不想死,就只能迎战。”

“楚篁,有这份心下毒杀人,没有勇气和我打一场吗?”

说罢,她不由分说的从金盒里倒出两颗药丸塞进楚篁的手里,“三个月后来找我,我等着你。”

因为服了那一半的解药,楚篁的身体已经不抖了。她不再说话,只默不作声的收好那两颗药丸,站起身来,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却很快的挺直了背脊,脚步虽慢,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当在座诸人都是泥塑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