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老人家——剑圣吕老儿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色,表情却甚是哀怨:“叫什么‘前辈’这么客气…让你陪我喝个酒你都不情不愿的,伤煞我心也!”

钟展微微一笑:“我以为是你一直不愿意见我。”

吕老爷子听到这话,顿时低下头沉默起来,钟展悠然的拿起桌上的杯子,又抿了一小口。

但剑圣前辈很快就恢复了那张戏谑的笑脸,眯着眼睛道:“想必小九儿也知道了,这次我出的题目,是关于秦家小伙子的。”

钟展微一颔首。吕老爷子又道:“其实我最初出题的时候想说的那个人并不是他。”钟展到没有太过惊讶,只淡淡道:“这题目放在他身上的确是不大合适。”

“没法子,临时授意瑞锦改了名字,连个由头都没想好,实在是迫不得已。”吕老爷子摇着头叹气,“我是打算帮他一帮,若秦小子一下子成为了全江湖瞩目的焦点,那些想杀他的人就不容易下手了,而且人一多,也更容易查到要查的事。”

钟展眉尖一挑:“你知道秦韶被人追杀?”刚问完,他又自己答道:“是了,你对秦长老有过救命之恩,一定去问他了。”

“小九儿还是一样好记性。”吕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可记得,老夫多年前曾有个八拜之交,长于奇门遁甲之术,天下无双。”

对于他这突然敛了嬉笑的口吻,钟展蓦的愣住了。

吕老爷子的眼睛转向船外的悠悠碧波,仿佛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中,慢慢道:“你当然没有见过,那人早已经死了…我欠了花兄许多,可花家姑娘的事却从未真正上过心,这才有如今这一桩悬案。上一回帮翡翠丫头的时候,偶然间听闻到当初一些未决的秘密,去问了秦天鸣,才知道…”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回过头来,看着钟展道:“小九儿,你知道秦家小伙子是为了查探苏世杰当年的死因才惹祸上身的吧?”

钟展微微皱着眉,“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和秦小子的关系好得很,你我之间的过节暂且不论,这次倒是可以互相帮个忙。”

第六十三章 不能说的秘密 ...

夙夜寂静,偶有徐徐清风拂动,却依旧驱不散白日留下的暑气。

秦韶蓦然间醒来,手掌紧紧抓住薄被。在这动不动就一身汗的季节里,他竟然还是冷的浑身发抖,轻薄的被褥无法带来温暖,他冻得连嘴唇都有些青紫,发梢凝上了细细的寒霜,又很快被温暖的空气融化,化成微小的水珠,一滴一滴的落在枕衾上。

他剧烈的喘着气,用力的抓住床沿慢慢坐起,运功抵抗一波波从心底深处涌上的寒意,一炷香时间之后,苍白的脸色才渐渐好转,僵硬的十指也舒展开来,只是浑身已尽湿,衣服贴在身上,又湿又粘。

他慢慢收起丹田内那一丝和暖之气,长眉紧锁,怔了片刻,从枕边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层层打开。一阵寒气扑面,并蒂千叶莲正闪着幽蓝的光芒。一滴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尚未落实便凝成冰珠,自晶莹叶瓣上滚落。幽夜的微光映在上头,像一只小小的眼睛。都是这几天按着剂量来服用的。秦韶的手放在其中一瓣上,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摘下,反倒又仔细的包好,依样放了回去。

正要再度躺下,窗外突然闪过一个影子。他心中一动,悄无声息的推开窗子跟随而去。屋外月正当空,繁星满天,不知何处有人吹笛,细细幽幽的声音传来,更显静谧。

秦韶跟着那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影出了山庄,穿过了大半条街道,拐进了一条窄巷,窄巷的尽头是一道高墙,翻过墙是一座荒芜的宅院,院子里有一间大屋,门窗紧闭,唯有东首的一扇门户敞开。

秦韶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盯着那扇朱漆斑驳的木门。显然是那个黑影有意引他到此。这扇门,究竟是进?还是不进?

他背着手站在清冷月色下,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躲的,来人既然煞费苦心,就不会再干暗中偷袭这么不地道的事。

他扬声问道:“深夜引我到此,不知阁下是哪一位高人?”

四下里一片寂静。秦韶慢慢往后退了一步,视线所及的木格窗却突然打开了半扇,自那黑洞洞的缝隙中,一张秀丽的脸庞一闪而过,伴着一声惊呼:“秦韶…”

呼喊声戛然而止,显然是被人捂住了嘴。而那扇窗户也猛然间合上了,再也没有半丝动静。

“花花!”

他一看到那张面容就再无犹豫,一手推开半掩的门,跨了进去。

黑暗的屋子里亮起了一盏幽幽的灯火,灯下的苏闲花披散着一头长发,只穿着中衣,看得出尚未梳洗。她的喉咙被一只干枯劲瘦的手扼住,不能发出声音,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流露出几丝惊诧和不知所措。

秦韶沉了沉气,看着她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人,低低道:“你们想要什么?”

那人张了张嘴,吐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你在西域查到的东西,交出来。”

秦韶微微一挑眉:“果然又是你们。”

那人不依不挠:“交出来,就放过她。”

这个人说话的时候,眼睛鼻子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想必是戴了面具。往常来杀的他的杀手,从来不避讳露出真面目,而且那些人,也从来不会问他要什么“东西”。

看来云州,已成是非之地!

他朝前跨了一步,伸手入怀,道:“放她过来,我就给你。”

面具人略微一沉吟,从腰间拔出匕首抵住苏闲花的后心,伸手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自己则准备接秦韶递过来的东西。可就在动作变化的一瞬间,秦韶的身子蓦的一探,三点寒星自他怀中飞出,直取面具人的胸腹咽喉。? 秦韶向来不用兵器,这三支暗器是三支针灸用的长针,细如牛毛。面具人微微一哼,一手挥开咽喉处那一针,另一手却一掌打在苏闲花的肩头,少女惊叫一声,忍不住朝前扑倒。秦韶无法再出手,不得不将她揽住,眼角的余光看到其余两支针扎在面具人的身上,就如打在铁板上一般,尚未刺进便落了地,竟是衣物中穿了护身铁甲。

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说不清楚的惊疑,然而现实却已不容许他再多想。他尚未完全接住苏闲花的身子,脚下突然一片虚空,再无立足之地,整个人直直的朝下落去。

他提气上纵,然而一运内力,全身突然涌上一阵寒意,那种半夜里将他惊醒的彻骨冰冷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了起来。他冷的全身直哆嗦,使不上力气,只能转身将苏闲花护在胸口,一同没入了不知多深的黑暗中。

这个陷阱并不深,也没有陷阱中应该有的刀山水塘乱箭,秦韶的背首先触到一片光滑的墙面,随后顺着一条向下的甬道滑下,甬道尽头的地面十分开阔,地上模模糊糊的似乎堆了许多东西,阵阵冰冷的气息迎面扑来,他体内原本寒气大盛,如今内外一逼,竟是一阵眩晕,几乎就要摔倒。

吸进一口冷气,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模样竟和未服千叶莲之前一般。原本已经大好的毒症,竟又复发了出来。

他咳得很急,这次不比从前,毫无准备之下根本无法掩饰。苏闲花手脚并用的从他怀中挣脱出身,扶着他的肩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

等他好不容易抑制住了体内的寒气,停止咳嗽的时候,苏闲花已经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手。黑暗中只看得到模糊的影子,两星柔和的光芒,那是她的眼睛。

他的心里微微一震。想要抽开手,她却只是握着不放。

“秦韶,你…你究竟怎么了?你身上冷的厉害。”

“我…”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方才那一阵咳嗽恐怕不光伤了肺,还伤了喉咙。

苏闲花伸手轻轻捂在他唇上,低声道:“你先别说话了,先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的手掌很温暖,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是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慰藉,叫人忍不住想更加靠近,加倍的汲取。但他知道不可以。她是谁?他是谁?他不能这样纵容自己。

秦韶微微侧了侧头避过她的手掌。一星幽微的火光慢慢的亮起,苏闲花举着火折子,朝四周照了照,顿时惊呼一声:“天哪…”

周围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块块垒起来的巨大冰块,被这微不足道的火光一照,层层叠叠的反射出去,竟有着一种迷离梦幻的美。

这个散发着彻骨寒气的地方,竟然是一个冰窖!

秦韶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故意的…他中了毒,服用千叶莲,寒症,冰窖…这是一连串的阴谋!有人千方百计,目的就是要他死!

火光越来越微弱,终于跳了跳,一下熄灭。眼前冰宫玉楼一般的景致,又重新被黑暗吞没。

可丝丝缕缕的寒气还是无孔不入,身上的寒毒发作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他该往哪里躲?该往哪里藏?…没有地方躲,没有地方藏。就算没有冰窖,也终有一日会发作,秦韶轻轻的搓了搓手,慢慢的靠在墙壁上。他是学医出身,他知道自己的状况,那一回在西域被人下的奇毒早已经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他也曾经想尽办法去解,但沙漠里缺医少药,身边又时不时的有陌生人追杀,有的时候连一个完整的觉也睡不好,能控制毒性不任其蔓延,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

尽管在那之前,他早已经想好,等他这次回去了,就要好好修正小丫头的态度。他不过长她十岁而已,他凭什么要做她爹。

但是世间的事,总不会那么轻易的如人所愿。

第一次毒发的汹涌来势,让他以为自己会在冰冷空旷的沙漠里就此死去。

醒来之后他很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找钟展去替他照看着远在落羽山的小丫头,他怕那些暗中盯上他的人也会同样对她不利;若非如此,他更不会听到钟展说那句话——他其实一直知道钟展的心意。这么多年来,他每一次去找他说的最多的都是她的事:花花的刀法习成了;花花终于做寨主了;花花受了很重的伤差一点就死了…她成长中的每一件大事小事,几乎都是他和钟展一起商量着解决的。起初是他不懂得怎么照顾女孩儿,后来则是钟展主动的问起。一年又一年过去,她的成长,其实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

他记得钟展说:秦韶,这不公平。我看着她长大,她却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

他却说,花花已经有心上人,不是你,你别去添乱。

其实自己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明明知道白家少爷不是她的良配,他明明知道钟展要更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那一天他找到钟展。当他说出“替我照顾她”的时候,心底里最后的那一点私心,已经被他完全的抛去了。

比起他微末的希冀,他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活着。就像钟展说的,既然有能力让她一辈子做个单纯快乐的姑娘,为什么还要让她学会如何面对悲苦?

原先以为就算白念尘不可以,也还有他的。但是如果他也不可以,却不可以是白念尘。她的身边,应该有一个更强大,更宽广的人。

他一度以为,自己回不去了。

直到那朵千叶莲出放进他的手中,他才觉得又有了希望。也许他可以不用死,就算有些话已经不能说出口,但往后的日子可以继续看着她慢慢成长,慢慢老去,总比永世不能相见的好。

可是,可是…

他想,他肯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的坏事。

他还想,也许他的下辈子会过的比现在好一些。

漫无边际的思绪中,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抚在他的脸上。*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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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韶,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微微的勾起唇角:“再想一些从前的事。”

苏闲花微微一顿,朝他靠了靠,低低道:“这里好冷…”

秦韶挪了挪身子给她腾了一个位置,任凭她趴在他的膝头,轻轻道:“这里是冰窖,怎么会不冷。”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苏闲花紧紧的靠着他,身子都冷的有些发抖,“我还在睡着呢,就被人捉了过来。你到底在西域拿到了什么东西啊?很重要么?”

“也没什么…”他轻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别坐着了,坐着更冷,找找有没有出去的路…”

人还没有站直,却被她一用力拉了回去。少女的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单薄的中衣挡不住微温的肌肤,暖暖的,一直烫进他的心底去。

“别走,别离开我…我好冷…”软软糯糯的声音,完全不似她平时的模样,却更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她拿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掌心,他的掌心冷如冰,却又在那碰触的一点,热如火焰。

少女的身子更靠近他一些,滚烫的脸颊顺着他的胸膛和颈项一路往上攀去,喃喃道:“秦韶…秦韶…你不冷么?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那样就不会冷了…”

她的嘴唇停在半寸之外,只要稍稍前倾,就能碰触到。 秦韶轻轻的吸了口气,柔声唤道:“花花…”

“我还记得…十岁的那一年,寨主亲手把你交到我手上,他逗我说,小韶,这女娃儿以后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我很是不以为然,你那么小,皱巴巴红通通的,一点也不好看。我心想这么丑的小丫头,送给我我也不要。”

她沉默着,气息与他交融。

“你长大了之后越来越像你娘,你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所以我发现其实你也不是我以为的那么丑。可你的脾气实在叫人吃不消,除了对着白家少爷乖一点,和其他任何人都是一言不合就打架。寨主很头疼,让我教你认字读书,礼仪规矩。可他不知道,我也头疼得很。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让你好好的在椅子上坐上一个时辰。”

“你十二岁那年,寨主去世了。他们写信给我说你不吃不喝的就快不行了,我连手上的事情都没做完就赶了回去。你当然不是真的不行了,可是那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白念尘那小子什么也不会做,只会在边上傻傻的看着你。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让你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钟展有句话说对了,若有能力保护你,那让你一辈子不经风雨又如何?”

他说到这里,仿佛已经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思绪,声音低沉而柔软。对面的少女微微往后移了移,还是没有说话。

“寨主去世后,我一直以为我就是你的父亲,你的兄长,直到有一回,看到你缠着寨子里的大婶学着绣荷包,又要我教你念《长干行》,你看着白家少爷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寨主跟我说的话,他说,小韶,这个女娃儿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他似乎不忍再说,又停住了,她重新靠过来,低低柔柔的声音听起来有透骨的诱惑::“秦韶…我知道的,你喜欢我…”

秦韶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半闭着眼睛,轻轻笑道:“世上的一切事情都要讲机缘。认识的太晚固然会错过,认识的太早却也未必就是好事。”

“不说这个了,现在也是正好的…”她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微微侧过头,就要去亲他的唇。他却转头避开,猛然一反手将她压在地上,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屈肘压住她的脖子,姿势看着虽然亲密,暗地里却用上了擒拿的手势,钳制的她根本无法动弹。

少女的眼中露出一丝困惑和惊讶:“秦韶,你…你弄疼我了… ” 他那惯常懒散的笑意中却闪出丝丝清冷之意,慢慢道:“说吧,你是谁?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否则我就用长针刺你麻痒穴,入穴七分,劲力三分,一定能让你体会什么叫万蚁挠心之苦。”

“苏闲花”的瞳孔倏然收缩,漆黑的眼瞳中掠过一丝狼狈,但很快镇定下来,沉沉问道:“你怎么看出我不是真的,我连话都没说几句。”

这一回,声音清冷如冰雪相击,绝对不是苏闲花的声音。

秦韶淡淡道:“我看着她从一岁长到十九岁,纵是化成灰也认得。”

这句话太重,太深,他却偏偏说的云淡风轻波澜不兴,好似说“今天天气不错”那么简单。

他身下的女子微微震了震,片刻后冷哼了一声,不信道:“既然知道我是假的,方才又怎么会对我说那些情话?”

秦韶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低声道:“就是知道你是假的,才会说。”

女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声音中带着一种强抑的凄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黑风寨的秦韶竟是个傻子!”

第六十四章 谋之而后动 ...

秦韶也不说话,静静的等她笑完,淡淡道:“我问你的话,到底说不说?”

女子眯了眯眼睛,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逃不掉的。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他们不会放过你。”

“他们是谁?”

女子冷笑了一声:“我不知道,我只是受命于人来取你的东西。不过你放心,我不想尝试那般麻痒难忍的感觉。你让我起来,我带你出去。”

秦韶沉吟了片刻,慢慢的站起身,只是手还抵在她背后的大穴上。那个女子也是个爽快人,说了不反抗就真的不反抗,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四周突然亮起几道柔和的光线。仔细看去,竟是墙上镶嵌了数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此处是冰窖,不宜点火照明,因此以冷光代替,只是这照明用的东西委实太过贵重。

他们滑下来的那条甬道就在身后数步的地方。

女子示意秦韶原路返回,走到甬道顶端,她正要摸索着打开机关,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兵刃交鸣之声,虽然隔着厚厚的石板,也听得十分清晰。听动静是有人闯入,正和守在地道门口的人交手。

秦韶听到几声隐隐的喝斥,心中一动,眼中神色复杂难辨,唇角却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来。被他抓着的女子起初也有些惊讶,片刻之后看了他一眼,道:“看来有人救你来了。”言语之间极为冷淡,似乎并不关心同伴的生死。

轻微的机杼声传来,头顶石板朝左右移开。一人正踩在上头,顿时一脚踏空,惊叫一声朝后倒纵,撞在另一个人怀里,被人牢牢的扶住。

秦韶抓着那女子跃上了地面,先前那个差点掉下去的人还在骂骂咧咧:“哪个天杀的混蛋,竟然在这里挖了个窟窿!”

扶住她的那个人尚未松手,拉着她的胳膊道:“小花先别说话,里面有人出来。”

秦韶注目着苏闲花背后的白衣男子,略有惊讶。他以为会是钟展,却没想到是白念尘!在他们身边,方才那个神色木然的面具人正半跪在地,胸前伤口汩汩流血,显然伤势不轻。

“秦韶!”苏闲花看清来人,忍不住欢叫一声,挣脱了白念尘扑了过去,却又在看到他身边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后,脚步骤停,满脸狐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话未说完,她已经明白其中关键,顿时大怒,举起龙麟刀直指那女子,道:“你竟敢冒充我袭击秦韶!”

那女子冷然一哼,看着苏闲花的眼神竟含着一丝怨毒。苏闲花以为她要说什么,可她却突然间身形一矮,趁着众人不注意,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一刀扎进面具人的脖子里,可怜那人根本没想到会遭同伴毒手,喉咙里咯咯两声便垂下头再无声息。

那女子趁着众人惊愕之际,迅速朝门口窜去。

苏闲花欲返身拦截,白念尘已经一剑疾挽,轻声道:“我拦着她,你先去看看秦二哥!”

苏闲花一愣,这才发觉秦韶的面色苍白的异样,正用手掌捂着唇小声的咳嗽着。她急忙收起刀,上前手忙脚乱的去摸他的额头,又去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声音焦急:“秦韶,你…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她把他冰冷的手放在掌心来回的搓着,皱着眉,恨恨道:“是不是那个女人对你做了什么?你放心,我一定把她抓回来给你出气…哎呀,真的好冷,我脱件衣服给你吧…”

话未说完,突然被锁进一双冰冷却有力的臂膀中。她有些惊愕,但很快放松下来,把头搁在他颈窝里,伸手环抱住他,笑道:“好啦,我知道你冷,让你暖和暖和我是很乐意的,不过别抱那么紧,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秦韶似乎没有听到这些话,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长发中,紧紧的搂着那个温热的身躯,仿佛真的只有那样才能让他暖和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角雪白的衣影映入他的眼底,他微微抬起头,那许多来不及收起的神色,那许多背对着的少女永远看不到的神色,一点一滴的,正正好好的,落入了白念尘的眼中。

白念尘蓦然间愣住了。

有很多他以前从未想过,以后却必定时常会去想的东西,慢慢的从心底深处发芽成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秦韶的失神只有很短的一瞬间,等他看清了眼前的白衣男子,眼神便又恢复了往常懒散无谓的模样。他慢慢的松开怀中的少女,神情自若的笑道:“那女子被你打跑了吗?”

白念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声音凝重道:“她是夕雾庭的大弟子楚篁。”

苏闲花顿时跳了起来,瞪着白念尘:“你说什么?”

“她是楚篁。”白念尘口齿清晰的重复着,看着她的眼神尚残留着丝丝未退的幽深,“我看得出她的武功路数。她让我放她走,毕竟也是朋友一场,再说你和她有三月之约,我就没有过多为难她。”

苏闲花怔了怔,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不由喃喃道:“她不好好的疗伤备战,却跑这里来瞎掺和什么…”

秦韶没理她,看着白念尘悠悠笑道:“我出门的时候原也想着会是那一位风雅之人月下吹笛,不想竟是白少爷…这次还要多谢你。”

白念尘的眼神有些躲闪,轻声道:“不客气、我只是恰好见到秦二哥出门,觉得有些不对,便叫上小花一起跟来。”

秦韶笑了笑,站起身来:“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等素兹亚那端着药碗出了门,钟展还是袖着手站在秦韶的床边。向来爱笑的面容也带了三分肃然三分——隐怒。秦韶忍不住扶了扶额头,叹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怪我没叫你一块儿去吗?”

钟展没理他,淡淡道:“你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