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富庶,地处要冲,经常会有各地客商往来,西域商人也极为常见,但引起白念尘注意的,却是其中一人手里的一个扁长银盒。

他的目力甚好,一眼就能看到银盒周身的雕花——那是一匹奔腾的骏马,背生双翼,脚踏云彩,马眼中镶着红蓝两色宝石,看起来十分华贵。

只见那人用指甲从银盒里挑了一眯焦黄的粉末,贪婪的吸进鼻子里,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人立刻精神了不少,和另两人谈笑着走开了。

白念尘顿时想起曾经在书中看过,将烟草叶晒干研细,和上香料做成粉末,是北方游牧部落中的习惯。因为绝云山脉以北十分寒冷,无法生长烟草,这些昂贵的东西通常只有贵族才能享用。

更重要的是,双翼飞马是白朔部落的徽号!

这些人明明来自北方草原,为什么要打扮成西域商人?他们到底做的是什么买卖?

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天钟展说的话——“平时乔装成西域商人进出关口,然后穿过沙漠,翻越绝云山脉,到达白朔,以生铁和兵器,交换白朔单于手中大量的金银。。。。。。”

既然文先生可以用这样的方法出关,那么白朔人也同样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来到云州。苏闲花遇袭,正说明文先生此刻身在云州!

白念尘的心跳渐渐加快,猛的推开了眼前的茶杯,霍然站了起来。

司徒涤音吓了一跳,问道:“念尘,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要去办。”他语焉不详的答道,抚了抚她的肩膀,“涤音,麻烦你回去和九幽公子说一声,我。。。。”他想了想道,“就说我有线索,请敬候佳音。”说罢转身离开,循着三个西域商人离开的方向,悄悄走出了茶楼。

司徒涤音狠狠的咬着牙,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竟然就这么把她扔下了!她是逐云山庄的大小姐,又位列江湖三大美人,向来只有她差遣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命令她的道理?就算是白念尘这样高傲的人,之前也从来没有拂逆过她!

可现在他这么着急着出门,又要她去通知九幽公子,除了发现苏闲花的踪迹,还能作何解释?.

这简直就是当面侮辱她!

她用力的绞着手,一旁的姬如静小心翼翼的问道:“司徒姑娘,白兄怎么了?”

司徒涤音回过神来,看到一张满含关切的清俊脸庞。这个男人是有家有势的靖远侯世子,曾经也是她的仰慕者之一。当初,她因为他侯府中的几房妾室而断然拒绝了他的追求,她绝不能容忍和别 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她千挑万选才选中了白念尘,可是。。。。。

正因如此,她更不能忍受姬如静此刻温柔的目光,顿时一咬牙站起身,字字清晰,道:“

念尘有仳离珠的线索,各位可有兴趣?”

既然他不给他面子,那她就要他在所有人面前下不了台!

半个时辰之后,负责查探白念尘行踪的姬如静终于回来了。他的表情徽有震惊,看着司徒涤音的眼神颇为复杂。

司徒涤音有些忐忑,问道:“姬公子,怎样?”

姬如静道:“白兄一路走走停停,最后进了汀兰苑后门就没有再出来。”

司徒涤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汀兰苑?那是去州城颇有名的妓馆,开门只做一种生意,甚至不用“诗词歌舞,琴棋书画"来标榜自己,只要付得起钱,就算是贩夫走卒都接待留宿。

她的脸色不只是发白,简直就是铁青了。在周围或同情或好奇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她咬碎了银牙,强忍下眼眶中的湿意,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她倒是要去问问,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会让他踏进那种下三滥的地方?

原来那些少爷公子们自恃身份,就算要去烟花之地,也都是偷偷摸摸锦衣夜行,像这么大白天浩浩荡荡呼朋唤友的,还真是闻所未闻——江湖三大美人之一的司徒大小姐亲自前往妓馆捉拿未婚夫的好戏,又有谁肯错过?

尚是午后时分,整条花街十分安静。汀兰苑位于花街西首,雕花大门半敞着,门口只有两个神情倦怠的门僮在打瞌睡,朦胧中见一群人大马金刀的往门口一站,一人忍不住跳起来破口大骂:“也不看看现在才什么时辰,猴急啥?姑娘们都睡着呢,快走快走。。。。”

还没骂完,有个粉色女子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冷冷道:“让开!”

门僮捂着脸抬头细看,只见是个貌若天仙的姑娘,顿时愣住了。半响,另一个机灵些的才出声道:“苑中嬷嬷吩咐过,不到申时不开门做生意,还请各位客官海涵。。。。。”

司徒涤音柳眉一拧就要往里冲,姬如静一把拉住了她,摇摇头使了个眼色,领着一行人到了僻静之处,才轻声道:“我们这么多人,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有如我陪着司徒姑娘在附近等一等,等白 兄弟出来问也不迟”

司徒涤音却皱眉不语,若是她真的在这里守白念尘,那才真的是自贬身份的愚蠢行径。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深深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先不说白念尘一向洁身自好,就算他有心寻花问柳,也不可能选在这样一个时间。

唯一的解释是,他要找的人正在里面。

她看着姬如静,一双盈盈秋瞳几乎要滴出水来:“静公子,我一定要进去,麻烦你。”

她的称呼已经由“姬公子”变成了“静公子”。姬如静只觉得心中一荡,实在不忍拒绝,便靠近她低声道:“这里人多嘴杂,恐怕不太方便。不如我们假意离开,再挑几个轻功好口风紧的朋友,陪司徒姑娘探一探。”

少顷,一群见没有热闹可看,走出花街各自散去。又过不久,六七个与姬如静交好的少年随着司徒涤音一同转过墙角,找了一处树荫浓密人眼稀少的角落,各自展开身法跃入院中。

落脚之处是片小树林,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烟。

潜行一小段路后,几座小楼出现在眼前,层层叠叠的屋舍,也不知白念尘究竟在哪一间。

姬如静低声道“涤音,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先去看看。”

司徒涤音此刻心乱如麻,也没有发现他的称呼有所变化,摇了摇头正要说不用,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伴着门板撞开的声响。众人顿时停下了脚步,只见绿荫掩映下,一幛两层小楼的东厢门已经被撞开,一个高大的人影蜷缩在地,不知生死。看衣着,似乎是个西域人。

司徒涤音心里一紧,疾奔而去,只见那个西域人肩腹各中了一剑,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痛的说不出话来。司徒涤音只看了他一眼,就伸手推开残破的门扇,跨进了屋子。

屋子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到处是打斗的痕迹,家具碎片狼藉满地,倾倒的屏风后是一张雕花描金的大床,帐子已被绞碎,掀起的床板下赫然露出一个地道入口,从里面传出阵阵兵器相交的声音。

司徒涤音看清文教那人身上的伤正是回风剑所致,心里早就忘了先前的目的,冲到地道入口大声唤道:“念尘,你在里面吗?”

话音未落就被姬如静一把抱了回来:“涤音别去!敌情不明,危险!”

司徒涤音一把推开他,怒道:“怕就不要来!”

正争执不下,地道中传来一声低喝:“谁也别来,快走!”

“念尘”

她听到他的声音,想也没想便伸手拔出腰间的短刀,沿着阶梯一路冲了下去。姬如静怔了怔,只得招呼众人跟上。这段石阶说长不长,尽头是个石室,四周用条石砌筑,冰冷坚硬,地上散落着几支还未熄灭的火把。明灭不定的光线中,有两面三刀人正在交手。

其中一个正是白念尘,他的对手是一个西域打扮的大汉,使用的是一把胡刀,臂力十分沉厚,与白念尘的轻灵剑术恰恰相反,两人暂时还分不出胜负。

见他没有受伤,司徒涤音略略放心,可白念尘却低吼道:“我不是叫你不要来吗?”

她还没来得用说话,西域大汉突然发出一串古怪的冷笑,虚晃一招,身体贴住墙壁,整个人突然间消失了。

跟着进来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白念尘已大声喊道:“愣什么?还不快走!”

可是已经来不用了,他的话间刚落,四周便响起了轧轧的机杼之声,两侧墙中的机关被人启动,石壁缓缓朝中间推进,几乎与此同时,台阶上方响起了门扇合拢的沉闷声响,唯一的退路也被封死了。

被困在屋中的少年们顿时惊慌起来,有人跑上台阶检查被封堵的出口,有人四处摸索寻找出路,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石壁移动的速度虽然不快,却势不可挡,一会功夫,整间屋子只剩了原来一半大小。

看着一群人不知所措的乱成一团,白念尘不禁皱眉,思忖了片刻,默运内力低喝道貌岸然:“各位请静一静。”

乱哄哄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周围只剩下机关动作的沉闷声响,嘈杂的叫人心慌。

白念尘道:“请各位不要慌乱。现在应该做的,是齐心协力一同商量逃脱的办法。”

冷静而强势的声音立刻让一群原本无头苍蝇似的少年停下了无谓的尝试。司徒涤音握着他的手,点头道:“正是,各位都是有勇有谋的少年英雄,一定能。。。。”

她的话还未说完,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哼了一句:“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司徒涤音脸色一变,只见说话的人是羽都望族百家拳法宗师穆家的大公子。穆大公子本是嚣张跋扈的人,向来不把白念尘这个没有背景,依靠女人才能上位的新晋“五公子”放在眼里。此刻见到司徒涤音的目光,虽然有些心虚,却还是嘴硬道:“若不是白念尘来了妓馆,司徒姑娘也不会生气跟着找来。你们两人之间那些腻歪事儿,现在倒要害得我们一起陪葬!”

他这话既没气度又没深度,司徒涤音恼他无礼,正要出言训斥,眼前却寒光一闪,一道冰冷剑锋已贴着她的脖子划过,不偏不倚的抵在穆大少爷的喉咙口。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穆大少愣愣的看着眼前如一泓秋水般的回风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怒道:“白念尘,你疯了?”

“既然穆公子认为我们必死无疑,不妨就先走一步吧。”

白念尘的声音平静的好像杀人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就是那样淡然的声音和镇静表情,却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人心生畏惧,无法反抗。

短暂的沉默,只有机关缓缓推进的声音。

一直冷眼旁观的姬如静伸出手,轻轻推开穆大少喉前的剑尖,笑道:“大家都是朋友,不要伤了和气嘛。此刻再纠缠是非对错于事无补,白兄说的对,不如大家一起想想怎么离开。”

他一边说一边顺手揽住穆大海 的肩膀,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再说那些蠢话了,他真的会杀你,而且没人会给你出头。你的命和他们自己的命,你说哪一个重要?”

穆大少顿时愣住了,他看着正缓缓收起回风剑的白念尘,背后忍不住冒出了一层冷汗,再不敢小看此人,之后的时间里,白念尘将众人分了两半,一半人继续寻找其它出口,另一半人则跟着贺州无霜谷少谷主云炎寻找破除机关的方法。

贺州无霜谷以机簧暗器的制作秘术闻名江湖,按照云炎的推断,这类可以移动的石壁上下都需要轨道,只要找到轨道中的缝隙,就有解开机关的办法。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现片石墙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可以活动的空间只剩下一丈左右的距离,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合拢。

绝望的情绪渐渐蔓延开来,四处寻找出路的人也失去了干劲,一个个用力的抵着墙,试图依靠微薄的力量来阻止石壁的推进。

司徒涤音抱着臂缓缓坐下,恐惧已经抽去了她所有的力气。此时此刻,她多希望白念尘可以陪在身边,这样她的手至少可以不用抖的那么厉害,可是他去留在石室顶部的黑暗中,和姬如静云炎一起,试图寻找最后一丝希望。

她怕,她很怕。。。。。

她与他相识相知,直至亲密无间,所有的过程都在她掌控之中。白念尘是她一心要找的那种男子——有野心有能力,但地位却不及她——她以为只有这样,他才会听说,才会对她死心塌地。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法驾驭了呢?他的眼神偶尔会很遥地远。他会看着其它地主陷入长时间的沉思;也会默默注视那个曾经被他弃如敝履的女子,脸上会露出某种和她在一起完全没有的神色,少年一般的清澈。

她的心里一阵绞痛。

这时候,屋顶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呼:“谁有长兵器?”

在石料摩擦的嘈杂声中,这个声音依旧十分清晰。正要从另一面墙上跃下来的姬如静蓦然顿住了身形,答道:“御赐绥明枪,不知白兄是否合用?”

“好”

姬如静解下腰畔一杆约莫三尺长短的精钢短枪,打开机括,双手用力接合,立时成了一杆七尺长枪。他将枪握在手中,足尖在墙上一点,斜掠一尺,接近白念尘所在之处时,黑暗里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来,抓住枪杆,将他连人带枪一同拉了上去。这一跃一拉之间,方位时间都拿捏的十分到位。尽管身处险境,屋中诸人也忍不住赞叹,龙牙榜五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可在那之后,石壁的抢过却并无丝毫减缓,一寸一寸,一分一分,渐渐合拢,到了最后,就算仰起头,鼻尖也几乎碰到了对面凹凸不平的石条,机关却还是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绝望的哀号。那些低泣声和喘息声让司徒涤音心乱如麻,她抬起头,抛开了所有的矜持,用力喊道:“念尘——”

伴随着她的呼喊,“咔”的一声,致命的移动突然间停止了。

片刻静默之后,被夹在两道石墙中连呼吸都很困难的众人,情不自禁爆发出了声欢呼。随后听到白念尘和姬如静的声音自屋顶传来:“大家快点想办法上来,这个机括只是一时卡住,不久就会恢复。”

“这里另有通道,我们马上就能离开。”

这两句话听在惊魂初定的人们耳中犹如天籁。众人争先恐后的攀上石墙,不到一盏茶功夫,所有人都挤上了屋顶。

原来所谓的通道,只是一个被地下流水腐蚀掏空,又被地鼠之类的小动物逐渐打穿的泥洞。姬如静那把黄金白银打造的绥明枪已被卡在石墙的轨道机关中,眼看是拿不回来了,因此这个仅容一人的洞口,是白念尘用回风剑一点点挖出来的。

虽然在场每个人都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但此刻也不得不弯腰爬过这个逼仄狭窄的土洞。方才生死悬于一线的恐惧,早已消弭了他们心中的骄傲自矜。幸好这段路程并不算长,很快打头阵的白念尘就发现了土洞中有砖石垒砌的痕迹,大家一起清理了浮土之后,脚下竟是一处人工建造的地道穹顶。

搬开穹顶的砖块,下面是一条幽暗的地道。地面平整,两壁均有青砖封土,显然是人为砌筑。从大小方位来说,应该是方才那个和白念尘交手的西域大汉后来遁逃之处。

眼看着生机近在眼前,灰头土脸的少爷小姐们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逐云山庄风去起(二)

天色渐暗,空气中潮湿闷热,更显蝉鸣之声嘈杂.远处的幽蓝天际,一声暴风雨正蓄势待发.

秦韶正半躺在榻上,沉闷的空气让他的呼吸有些凝滞,身体也十分沉重.其实他很想出去走走,只是不被允许.起先是洛云庭看着,现在又是钟展看着,让他甚感无趣.

钟展正在灯下翻阅白天才送到的密件,秦韶道:"要不我帮你?"!

钟展头都未抬,道:"好好躺着休息吧,亚娜在熬药,一会儿就能喝了.";语声温柔,却没有拒绝的余地.

秦韶哼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缺胳膊断腿,整天躺着,没病也要生病了."

"没病?"钟展终于抬头来看他,"等你真没病了,要去哪儿我都不拦你."

秦韶知道要出门是没希望了,不由的叹了口气:"可我真不想像个傻瓜一样躺着."

"如果花花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已经痊愈,一定会很高兴.就算是为了她也好......"

秦韶忍不住笑了:"说的是,我还得留着力气替你解释.这件事本是我的不是,倒连累了你.不过你这人看起来无所不能,哄女孩子的功夫去很不到家,有待改进."

钟展听了也是一笑:"花花不需要哄,等她想明白就好了."

秦韶沉默了半响:"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没有."钟展摇头,"虽然她的白念尘说会一路留下记号,但那些记号到了闹市街道就消失了,想必已为对方察觉.不过就这方面来看,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至少他们暂时不会对她不利."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他依旧眉间紧蹙,看得出内心并不如表面镇定自若

秦韶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想法?只是自己心中也是一样的担心,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劝,只能随他一同沉默.

为了找出文先生,早已离开剑禹之都的钟展不惜动用了和七狱城主的三个约定.调用了善于追踪搜查的"索魂狱"弟子,寻找与文先生和苏闲花相关的蛛丝马迹.这两日陆续有零星消息传来,只是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他们都在等,等一条大鱼上钩.

屋子里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钟展刚站起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随后的榻上的秦韶交换了一个眼神,秦韶了然点头道:"程少主那里好像有动静."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钟展轻轻吐出一口气,"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亚娜回来."

说完推开窗户,如一缕轻烟般掠了出去.

他轻飘飘的翻过高大的围墙,落在隔壁院子里一株高大的松树上,透过浓密的枝叶望出去,程红笑的屋子里正幽幽的燃起一线徽光,有个窈窕的身影正模糊的映在窗纸上.

他微微沉身,借着树枝反弹之力跃上屋脊,又反身贴上窗角,恰好听到屋子里轻微的瓷玉叮当之声.程红笑低哑冰冷的声音道:"果然是你."

女子的声音惊惶失措:"你......你怎么会醒着?"

暗处的钟展身躯一笑,反手一掌推开窗子,轻轻落地,月光下的笑意温和浅浅:"楚姑娘,好久不见了”

屋子里秉烛而立,一身黑衣的女子,正是楚篁!

她见到钟展,顿时退了一步,咬牙切齿道:"是你!"

"楚姑娘对程少主一片痴心,世间难得,我们本不该为难于你,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请你帮忙."

钟展说的轻描淡写,楚篁的心中却像煮开了的沸水一般翻腾灼热.她一扭头,死死的盯住程红笑道:"你根本没有中师父的毒是不是?你们这么做就是为了......骗我来!"语气中满是怨怼和失望,她恨自己没用,一听说他被师傅打伤,就忍不住来探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程红笑正慢条斯理的披上外裳,邪魅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有说什么恶毒的话,下了床径自去倒水喝.

钟展点起桌上的灯烛,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楚姑娘,请坐."

楚篁冷笑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假客气什么?"

钟展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慢悠悠的说道:"楚姑娘,如果我没有记错,此刻你应该在落羽山附近准备比武的事,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楚篁道:"本姑娘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又为何要扮成花花偷袭秦韶""......."

"不说也无妨,我只想问你......"钟展静静的看住她,一字一字十分清晰:"那天你们四人把花花带去哪儿?另外三人是谁?幕后主使又是谁?只要楚姑娘好好回答这三个问题,我绝不会为难你."

楚篁一惊:"你怎么知道那天......"蓦地一咬牙,一定是白念尘!

她定了定神道 :"你不用问我,我不知道!"钟展看了一眼面无庚日程红笑,声音还是那样不急不

缓,道:"楚姑娘是在怕什么吗?"楚篁忍不住冷笑:"怕?有什么好怕的?我告诉你,除非一刀杀了我,否则我是不会和苏闲花比武的.不要以为区区的毒药就能控制我......"

钟展微微一叹:"楚姑娘你错了.当初程少主给你服下的并不是毒药."

楚篁本以为自己强硬的拒绝会让他吃惊,可她显然低估了九幽公子,因此最后吃惊的人反倒变成了自己.她心中一震,忍不住朝程红笑看去,程红笑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圣教从来都不屑用毒."

"你.......你没有给我下毒?"

这回他连话都懒得说了,只端着茶慢慢啜饮.

她觉得胸口像是被人刺了一剑,连脚步都有些踉跄.震惊.痛苦,心酸和淡淡的喜悦混合在一起,让她有些六神无主,喃喃道:"你没下毒,可是他却给了我解药,没有那些解药,我过不了十天就会毒发,毒发的时候痛苦至极......可是你没下毒,这到底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展听了她的话,目光不由得一冷.尽管事实残酷,还是实话实说道:"那些所谓的解药恐怕才是真正的毒药.对方以此来要挟你为他做事,楚姑娘,你被人利用了."

楚篁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她骤然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可怕的陷阱中,忍不住浑身颤抖,神情似哭似笑,茫然失措.正在喝茶的程红笑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九幽公子无所不能,解毒不过是举手之劳,怕什么?"

这句并不温柔的话却让楚篁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半响才低声道:"你们......是不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楚姑娘可否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