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好吗?”

这声音清淡温雅,十分好听。隔着重重人海,清晰的传到苏闲花的耳中。她的脚步顿时停住了,呼吸急促,抓着裙裾的手也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有勇气转过头来。

剑圣乐呵呵的瞧着人群,慢悠悠的说道:“你还真热点小 说坊沉得住气,这时候才来,不怕赌输了么?”

那个清越的声音却颇为无奈:“老爷子你设下这局,明着就是要我入瓮的。我若不来,岂不是扫了你的兴?”

剑圣打了个哈哈:“不是扫我的兴,是扫丫头的兴。若是方才白家小子说要娶,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办。”

叹息声清幽:“不是我不想早些来,若是我可以,岂会容老爷子这么胡来?我还在养伤呢,本不能见风的…”

他的话音未落,苏闲花像是突然回顾了神,猛然转身朝发声之处一路奔去。此刻的她早就将方才的震惊不安胆怯羞赧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其他人,耳边再也听不到别的话语,只是循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匆匆的拨开人群,朝前,朝前…

来来去去,熙熙攘攘,都不是他,可是她知道他就在这里,就在不远处——

他一定还和从前一样,素色的衣袍,温柔的笑容,轻轻的喊她“花花”。纵然这时节没有海棠花,没有合元酿,他也依旧会在原处等她。

看到她的时候,他一定会笑着伸出手去。

有句话,她一定要大声的告诉他:

——钟展,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

94、另一种结局 逍遥 ...

 

一个月前,剑圣借黑风寨的地盘宣布了传人,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择徒一事终于尘埃落定。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剑圣最后属意的人选竟是魔教少主程红笑。许多年前,正是剑圣的天地残剑法打败了魔教,使之远遁沙漠;如今他却要将这绝世无双的剑法传给魔教的后人,前辈高人的想法实在叫人匪夷所思。面对种种质疑,老爷子只是热点小 说坊嘿嘿一笑,道:“如果将来程红笑意欲带领魔教重回中原,那时一定会有更厉害的人来阻止他。江山代有人才出,没有压力怎么进步呢?请各位回转师门各自努力吧!”

不管怎么说,这件风光的事很是让整个黑风寨长了脸,从此一跃成为江湖中知名大寨,投奔之人无数,几位当家忙忙碌碌,就连五当家齐济天的亲事都给延后了。

因此当齐济天正式拜堂成亲那日,齐家宝宝已经满月,喜上加喜,让整个寨子都跟过节似的闹翻了天。

齐济天被一众嫉妒眼红的光棍们一碗接一碗的灌酒,宴刚过半,就烂醉如泥的瘫在了椅子上。坐在主桌上首的一个红衣女子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大厅中喝酒猜拳乱成一团的人,唇角一抿,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的溜了出来。

等她绕了个圈子来到黑风洞前的海棠树下的时候,一抹清淡素白的身影早就负手而立,笑意盈盈,衬得头顶上开满枝桠的花朵都为之失色。

她低低的欢叫一声扑了过去。

钟展伸手轻轻的搂住她,低声道:“不去闹洞房,到这儿来做什么?”

“那你又来这儿做什么?”她哼哼。

“来捉你。”

她朝他扮了一个鬼脸:“捉住了又怎么样?”

“捉住了自然要惩罚…”他淡淡一笑,从身后取出一只小小的白玉酒壶,“罚你陪我喝酒。”

她斜睨他一眼,兀自嘴硬:“今晚已经喝了那么多了,我不喝啦!”

“可是为什么我看到大多数时间都是花花你在灌别人的酒呢?”钟展笑意温和,却很不留情的拆穿了她的谎言。见她一下子双颊飞红,月光下容色如花,娇憨可爱,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轻叹道:“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在这棵树下。你那天心情不好,喝多了之后就说…”

苏闲花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说出接下去的事来。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有损光辉形象的事,就属那次最丢人现眼,她恨不得他从此之后忘得干干净净才好。

钟展笑的愈加温柔,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苏闲花瞧见他腕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这是几个月前他和司徒闻对决时受的伤。那时他被带落悬崖,依靠啸血剑的锋利才砍断了司徒闻的手,但落入崖底河中的时候也已受了内伤,在水中沉浮了数十里地才被人救上岸。那些几乎致命的伤口,让他三个月不能下床走动。若不是苗若檀和秦韶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再加上洛云庭和剑圣的悉心救治,恐怕他还不能这么快来见他。

她的心顿时软了,手指在他腕上轻轻摩挲,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他凝视着她温柔心痛的神情,眼底闪过一抹动情的光。

在这柔情蜜意的时刻,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接过他的话道:“钟展,你应该说还没好,很严重,不能用力,否则这丫头今晚就会把你吃了。”

正满心缱绻的苏闲花顿时吃了一惊,她抬起头看着树丛中探出的人,瞪圆了眼睛,呐呐道:“你…你什么时候在这里偷听的?”

“我想想…是某人毫不矜持的扑过来的时候吧?”

“你…”太过份了,又嘲笑他!

“秦韶,你屏息静气的功夫简直已臻化境了。”钟展轻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放开苏闲花。抬头望了望倚坐在树枝上的青衣男子,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个人在上面不好玩,下来吧。”

“不,我才不来打扰你们。虽然是你们打扰了我,我也只好把地方让出来了。”秦韶哼哼了一句,轻巧的跳下树来,拍了拍钟展的肩膀,故意用苏闲花也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跟你说,齐小五今晚成亲,花花也春心萌动了…”

“喂秦韶,你给我闭嘴!”苏闲花顿时让他的话给闹了个大红脸,一脚踢了块石子去撞他膝盖。秦韶一扭身躲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岔了气,轻声的咳嗽起来。

苏闲花吓了一跳,急忙跳过来拍他的背脊:“你不是服下仳离珠了吗?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好?”

秦韶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头朝她一笑:“治病总要有个过程,哪有这么容易一吃就好的?刚喝了点酒,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病没好还敢喝酒?不准喝啦!”她使劲的推他,“快回去休息,找亚娜姐姐来陪你!真是的,多大的人啦,也不会照顾自己!”

秦韶的唇边缀着懒散的笑意,垂眸看她薄怒微嗔的面容,一袭红衣的样子很美。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来——“云想衣裳花想容”,他想她真的已经担得起这句话了,她会为了某个人成长为更加优秀的女子,余生幸福而精彩。

可惜,这些都和他无关了

他轻轻拉开她的手,一抬头看到钟展站在面前,眉宇间有着探究的深意,可秦韶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擦身而过。

下山的路狭窄而曲折,刚刚转过两个弯,站的笔直的身子突然一晃,他忍不住侧身靠在树上,沉闷而剧烈的咳嗽声伴着一缕暗红的血丝,从他指缝间流下。他捂着唇跌跌撞撞的下山,只希望能离的越远越好,谁也不要听到,谁也不要看到。

直到撞到一个人身上,他才停下脚步,任由那个人扶着他绕开人声鼎沸的婚宴大厅,走进他的房里。

 

“你为什么还要骗他们?”

素兹亚娜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揉着淡淡的恨意,更多的却是心酸和无奈。秦韶没有回答她,只是闭上眼睛静静的倚在床头。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她的手颤抖的抓上他的衣领,哀哀的看着他苍白清瘦的脸庞,“你根本没有服下那颗仳离珠,苏闲花拿给你的时候,突然爆炸的火药已经将珠子震散,碎成了无数的粉末。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救你了,你的病根本医不好,你…你…”

她没有勇气说出“死”这个字,只是攒着手,止不住的颤抖。

秦韶终于睁开眼睛,淡淡一哂:“现在大家都好好的,何必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说了难道我就会开心了,还是说了我就能好了?”

“可是…只要你告诉她真相,她一定会留在你身边,至少你可以得偿所愿,不要那么辛苦!”

秦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亚娜,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她一辈子都快活。这和她是不是陪着我没有关系。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你觉得她下半辈子还会开心吗?”

素兹亚娜紧紧的咬着唇。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慢慢的忘掉我,和钟展幸福的生活下去。”他平静的微笑起来,带着几分欣慰和惆怅:“而且她爱的人是钟展,幸好。”

沉甸甸的眼泪终于从她眼眶中滑落,她强抑着哽咽,,辩解道:“是你自己把她推到他身边的,她本来明明可以爱上你…”

“没有本来。”他轻轻拭去她颊上的眼泪,“亚娜,没有本来。”

她低低的垂着头,断断续续的啜泣着,半晌,突然抬起头来:“秦韶,我照顾你这么久,从来没有要过回报是对不对?”

他愣了愣,点点头,又郑重的补充道:“亚娜,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尽力而为。除了要我说出真相。”

“放心吧,既然是你的心愿,我会替你保密,一直到死。”她吸了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望着他的眼神却坚定而倔强:“我只问你要一件东西。秦韶,给我一个孩子!”

他愣住了:“亚娜,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的很清楚!”她用力的捧住他的脸,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可以不要和你成亲,可以不要听你唤我‘娘子’,但是,这是我唯一的要求。秦韶,你不能自己犯傻,却不容许别人犯傻。我就是要和你一样傻,秦韶,你不能不公平!”

他的笑意终于凝滞,手下一僵:“亚娜,这是何苦…”

但他忘了任性的公主素兹亚娜是多么的固执。她不想听他的任何解释,眼中露出一丝灼灼的凶光,威胁道:“我不苦,秦韶,苦的那个人是你!你听着,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苏闲花。我才不管她的后半生是幸福还是痛苦,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秦韶,你做选择吧!”

他沉默着,良久,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犹豫来。素兹亚娜用力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慢慢的俯□去,温热的唇触上他冰冷的嘴唇,颤抖而坚决。

他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拒绝。

她的眼泪又落下来,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脸上,唇齿间却愈加凶横,像是要把那些冰冷全部用热焰融化。她用舌头撬开他的齿列,用力的探进去,低喃的声音带着呜咽:“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很高兴…”

秦韶的眼中似有细碎的星光闪动,他慢慢的闭上眼,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插进她的长发…无尽的言语,尽数都化为唇齿间悠长的气息…

有许多真相,也许这一辈子只能埋葬在坟墓里,又或者,比坟墓更沉默的——心底。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黑风寨众匪首到处都找不到答应给齐家宝宝起名的秦二当家,等苏闲花和钟展闻讯赶来的时候,递到他们两人手上的只有两张薄薄的信笺。

一张上写着齐家宝宝的生辰八字,并写着“望惜”二字,正是秦韶答应起的名字;另一封信却是送给苏闲花和钟展的,只有短短几句话:

“昨日山水入梦,今朝自去逍遥。

一夕作别,十年为期。

勿念。保重。”

落款的“秦韶”二字,灵动飘逸,一如从前。

苏闲花有些发愣:“这是什么意思?他和亚娜姐姐熱點小說坊要去游历江湖,十年后再回来?”

钟展半晌没说话,最后轻轻的“嗯”一声,握着她的手走到窗口,外头正是满山浓绿,蓝天白云,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色。

“真是个好天气啊!”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望着飘渺的云气,轻轻道,“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秦韶他对我…”她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怎么可能嘛,是我想多了。他和亚娜姐姐才是让人羡慕的神仙眷属,十年后再见,肯定都儿女成群了。”

她看着他,眼神异乎寻常的坚决,仿佛一定要得到他的肯定才会安心。于是钟展轻轻点了点头,微笑如风:“说的是,你会幸福的,秦韶也会幸福。十年后…一定还能再会。”他拉着她朝外走去,“走吧,大家等着你吃早餐呢。”

所谓幸福,不过是让心爱的人可以平安快乐的生活;

看到她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过完一个又一个十年;

不管她会陪在谁的身边;

不管她会在梦中见到谁;

不管很久很久之后,她是会忘记还是记得;

十年江湖夜雨,从今各自逍遥。全文完